动手早动手了;就算前些年先王尚在他不敢造次,陛下登基亦有四年多,四年的时间他作为陛□边的亲信又有魔法想获取什么不是早就能得到,他何必等到现在。其次,证物出现的时间是与巨人战斗当晚,当晚的战争最后是梅林以法术退敌众所周知。直到那时候梅林才向陛下坦白他的法师身份,也就是说,陛下丢弃十字架是在知道梅林真实身份之前:既然不知道他是法师,试问若诸位是君主,会无端接受仆人送的一个异教玩意吗——所以陛下丢弃十字架与接受护身符一定不是同时进行的。第三,就算陛下早已戴着那枚护身符了,假设它的确带有魔法,那么蛊惑应该已经持续了若干年——既然诸位对所谓‘蛊惑’心存不满为什么直到最近矛盾才显现出来!梅林坦白身份后曾遭放逐,若国王已被蛊惑如何会放逐他;国王在外遇险他舍身救主,这是一个心怀叵测的人会做的事吗——请诸位擦亮眼睛仔细看看,那些污蔑梅林的人用意何在:一个兰斯洛特和一个梅林还不足以证明这些人的本质吗?他们不过嫉妒这两人得到了卡默洛特万人瞩目的荣誉和地位,并且他们又不是优越群体,这使某些自诩优良品种的贵族废物们更加心中有气。总而言之,指控梅林蛊惑国王是赤/裸/裸的诽谤,梅林无罪,而国王也已经证明了他的清白。谢谢法官,总结完毕。”
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听众对他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一小部分人表示困惑比如加拉哈德,但更多的骑士都处在被刺痛的愤慨中——“没有哪个骑士会像他那样油腔滑调,”愤愤不平的抱怨接二连三地响起。“他那是诡辩!”坐在角落里的一名骑士大声说,“必须终止异教徒对国王的迫害,国王有责任为他的民众摘掉异教护身符!”“魔法师的想法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先前围困兰斯洛特的麦利格朗斯连忙附和,“现在与我们为敌的茉嘉娜就是活生生的例证,而我们不可以再一次养虎为患!”
这些声音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大主教再度要求肃静,继而语调庄重地询问亚瑟是否可以满足大家的要求。
“你们究竟想要我怎么做!”亚瑟冷峻的嗓音里透着威严,“我将证明梅林的清白,他不曾蛊惑我,他始终是我最忠心的臣子和朋友——你们认为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证明他的无害,弄丢十字架这类事情只是我的个人行为——”
“依我看,陛下,”大主教说,“不如陛下取下异教的护身符,若是取下那符对陛下不造成任何影响便证明它无害于您;反之,若陛下有如梦初醒之感,便是受蛊惑了,梅林将被判罪,您看这样可好?”
“我完全可以证明给你们看,”亚瑟便大方地将护身符取下交在大主教手里,“我没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烧了它,烧了它——”听众席上的呼声却突然变得无法遏止——“它的魔法需要通过毁灭根除!”麦利格朗斯的声音尖厉刺耳地叫道。
“我不想焚毁它,这是梅林很重视的礼物——”
“烧了它,否则就烧死那个巫师——”
“陛下,这是多数人的意思,”主教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说,“骑士们是为您好,陛下,他们是真心希望您可以中心回到天主怀抱中的——天主爱您,陛下——”
“如果你们认为只有烧掉它才能证明梅林的无辜,我烧掉它便是,”沉默良久亚瑟终于咬牙切齿地说,“不过在证明他的清白无罪之后,作为君主,我将有权力要求你们,再不许发表任何诽谤国师的言论!”
“加拉哈德,你看懂了吗?”
“这是为什么,国王还是不肯真心皈依上帝,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嗯,也许罢,”莫德雷德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绝望,他颓然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就那样无力地闭上眼睛,耳畔响起火焰燃烧的毕剥与龙在荒原上临终前凄厉彻骨的哀吟。
在场众人只有他认得这种声音,尽管年深日久,他依然记得族里传说这是什么,而这样做又会毁掉什么。
大主教宣布国王无罪,众人开始鼓掌,只亚瑟连声招呼都没打便铁青着脸走出法庭:依旧无视了外面的群众欢呼雀跃,他的目光一直在人海里搜寻——他会在的,他一定会在门口等我。可我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是去哪里了——
有一群人围在法庭左侧的雕塑下,他匆匆走过,出于国王的责任和本能拨开人群扫视了一眼——“梅林!”突然就发疯一样地呼出声音:那脸色苍白的年轻巫师人事不知地倒在冰冷的地面,唇角满是血渍——那血颜色尚鲜,落在洁白的大理石雕塑与洁白的雪中,滴滴点点,如绽放的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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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初我自己写这一段的时候就有种难受得上不来气的感觉,不是想哭,而是憋闷。人活在世间总有很多无奈,平民尚如此,更何况无法躲避群众独自哭泣的国王。我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待主教这个人物,但从我的角度,我写的时候是不带有在任何褒贬在其中的。杜布瑞克不是文艺复兴时期那种脑满肠肥的修士,他对宗教很认真,对卡默洛特甚至对亚瑟的爱也都是发自内心的。然而比起加拉哈德这种把上帝当成纯精神理念的存在他又相对现实,他非常明白“上帝的教诲”与国家的稳定孰轻孰重。所以他会宣判亚瑟无罪,尽管本质上我们可以感觉得出之于原被告双方他其实更愿意相信格尼薇亚。这主要是从人的性格来说:亚瑟是个反叛的孩子,尽管他很负责任从而不可能像璀斯丹那样反叛到彻底,他始终有他自己坚持的理念,以璀斯丹理论为基础的自由骑士精神,忠诚、礼节、荣誉、朋友,还有【自由而无差别】的爱情。他尊重民众的信仰但自己并不甚相信它,主教也明白这一点,因而我们说事实上他是完全有理由相信亚瑟果真亵渎了上帝而且按着圣经发了假誓的,但他不可能这么做,因为亚瑟是国王,国王要起到带头模范作用。自古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国王都被判了这样的罪,卡默洛特的道德教化将会变得一片混乱;而作为代表上帝的教会,他是有责任维持社会风化的。所以他不仅要判亚瑟无罪还要极力为亚瑟开脱,并且最好说服亚瑟重新皈依天主——我相信真正虔诚信教的孩子不会来看这种文所以稍微大胆地发表一个我自己的看法:以《圣经》为基准的教派(我不管它究竟是哪个支派)有个特点就是他很喜欢宣扬自己的东西是唯一正确的,对此表示不相信的人都很可怜。信上帝的文明人要征服整个世界打败异教徒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都拯救到上帝的怀抱里。所以他不会在意梅林的死活,甚至对这种比上帝更能影响国王的异教者他是必须采取打击态度的。从这个角度说主教最后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他为的是使天主之爱(用我们现在被课本影响过的话叫教会的统治)覆被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他神圣而伟大的使命。他伤害了一对年轻人纯洁而美丽的爱,但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样一点也不错。他认为他在拯救堕落中的亚瑟,拯救社会风化,拯救这个国家。相反相对别有用心的反倒是麦利格朗斯等人。一些可怜而可悲的存在,以为自己很聪明的酱油。然后这些人构成一个普遍的世界,事实上我们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并且谁也不知道最后自己会不会由亚瑟,甚至璀斯丹变成杜布瑞克。我想这某种程度上是社会的悲剧罢……
☆、二十二章 玄黄(Ⅲ)
这夜的卡默洛特尽是不眠之人:从城外辛苦巡夜的骑士到窗内翻书求解的御医,从狱中满怀愧疚的钦犯到宫里心如刀绞的国王——只有梅林昏迷不醒,亚瑟焦头烂额却无能为力,就只能用拳头对着家具发泄。突然想去见格尼薇亚,那个悲苦绝望却把他们也一并拖到如此境地的女人。小心地为梅林盖好被子,掩上门,他点燃一支火把就大步流星地去了地牢。收押兰斯洛特的监室前坐了一个人,他与他隔着沉重的铁槛分享一壶浊酒。那是高文——亚瑟突然感觉没来由地心痛——他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但在最危难的时刻总是他最知道心疼朋友。“我真的对不起,兰斯,”倚着生硬的牢门他感觉声音都被哽在了喉咙里;“是我对不起你亚瑟,”兰斯洛特连忙起身——高文这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亚瑟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陛下,”兰斯深邃的黑眼睛里满是愧疚,“但请您别恨格尼薇亚好吗?她其实不是有心伤害您,她只是恨我太犹豫。事情发展到这步都怪我,如果我早能下定决心从一开始就不纵容自己也不纵容她,一切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是你的错兰斯,我也不打算怪格尼薇亚,”亚瑟吐出一记沉重的太息,“我只是想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本打算放你们走的,你们可以远走天涯再不回卡默洛特只要能幸福就好,可她一定不肯放过我——”
“既然我们已经犯下这样的罪行,便不畏惧死亡,这是我们应得的结局,”兰斯洛特的语调略带忧伤却依旧平和,“不是因为我们的爱情,而是为了我们对他人造成的伤害——葛哈利斯、皮里亚斯,还有梅林——”
“别瞎想兰斯,梅林是不会死的,”高文露出大牙丢给他一个怪异的笑;“是啊但愿,”亚瑟却已完全无法掩饰心里的担忧,“不过谁知道呢,如果说葛哈利斯他们还可以称得上咎由自取梅林却是无辜的,他送我那枚护身符仅仅出于他不吝惜一切的爱,我以为那只是个护身符而已却全没料到他会把自己的命搭在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高文和兰斯同时紧张起来;“依瑟在盖乌斯留下的书里找到了答案,”亚瑟忧郁地用手掌支撑着额头,紧抿双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梅林出身于很古老的魔法家族,他们可以与龙对话——那个符……是梅林的家徽,上面的魔法是他们家族每一代人用生命构成的守护——他把这样要紧的东西送给我我却不知好好珍惜,我真是个白痴我当时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别自责了亚瑟,你也是被迫无奈,”兰斯温和地安慰他,“我听高文说若你不答应烧了它他们就会烧死梅林——”
“我真没用不是吗,身为国王却连自己最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对梅林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大,璀斯他们还在查——我甚至不清楚会不会到头来我还是要失去他,而我……哦对不起兰斯,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的境遇比我更为不堪,但我发誓你不会有事的,我一个人伤心已经足够了。等这段风头过去我会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我会……”
“谢谢你亚瑟,谢谢你的好心,”兰斯说得很轻,像风——“然而如今我只求一死,能与格尼薇亚死在一处,我便死而无憾了。”
“我得说,格尼薇亚还是幸运的,”亚瑟太息,“她该感谢上帝让她遇到了你——也许我们本身谁都没有错,可究竟是谁害我们变成这样子……”
“莫德雷德,”高文的拳头狠狠捶向铁栏,“爷找机会非收拾他不可!”
“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亚瑟拍着他的肩膀止住他,“你们继续罢我先行一步,我今日来此,本是想与格尼薇亚单独谈谈的。”
他便离开他们来到格尼薇亚的囚室:他依旧给她王后应有的待遇,囚牢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净整洁,依妮也还随时能来照料她。守卫的士兵为他打开牢门,他要求他们退下——格尼薇亚也没睡,她坐在自己的床沿,翠色的眼睛痴望着天顶之外她想象的星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格尼薇亚,”他只想说主题,“你有没有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你凭什么就认定我是有意害你,害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也许没什么好处,”格尼薇亚空洞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恍若幽灵,“但我嫉妒你,亚瑟彭德拉根,我们作为国王和王后,地位身份本无差别;你有你的情人我也有我的,而且你的情人比较特殊,我想在忠诚的层面上我们也相互对等。然而你为你的情人加冕册封,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力换他至死不渝的爱情;你们在人前相互调侃人后彼此偎依,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远征一起叛逆不理教会——你们那么幸福,说什么在地狱也要长相厮守的情话,你们彼此交递的眼神可以出卖一切,但周围人就算知道也要假装相信你们的关系无可指责然而我呢?兰斯和我一直以礼相待,那么多年都不曾越过雷池一步,因为我们只要稍现亲昵旁人的流言就会像夏日里的苍蝇!于是我不甘、我愤恨,我想你能得到的幸福凭什么我就得不到我们是平等的不是吗——亚瑟彭德拉根,是谁说的我们生而平等,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对不起格尼薇亚,但我不能堵住群众的嘴,让群众无可挑剔是国王的责任。在宗教法庭上你也看到了,面对他们的指责与要求身为国王我甚至无法保住他送给我的一件小礼物!是的格尼薇亚,我从一小到现在,见过背叛无数次了,每次都是我信任的人——我的姐姐、我的舅父,这回又轮到我的骑士。我不是指兰斯洛特,我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这么做的本意是想维护我的尊严、扞卫宗教的权威,他们实际上是忠于我的但我明知道他们其实不是!他们嫉妒兰斯洛特、他们怨恨梅林,他们想借此机会由我亲手铲平他们的道路而你助长了他们!你宁可相信这些将你和兰斯推上绞架的人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尽最大努力摆平这件事,宁可鱼死网破也要我给你陪葬你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你愚蠢的嫉妒心,只是因为我比你幸福?”
“确切说,我只是把人心看得太透罢了,”格尼薇亚的叹息沉着而凝重,“我知道我的幸福不能靠你。你是国王,你永远要面对舆论,面对那些指责你连你心爱的人都难以保全更何况你从没在乎过的我。所以我的幸福只能靠自己争取,就算最后被烧死在火刑架上我也死得其所。至于你,你知道人总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的。我想与你建立同盟却没有成功,那件事发生后我开始怨恨自己先前过于善良——我本以为让你心痛会使我感到平衡,到头来却发现事实不是这样。你是对的,闹成这般对我们都没好处,而你索性烧死我便是了。我现在唯求一死,若讲还在乎什么旁的,只是我不该牵累了我的骑士。”
说到兰斯洛特她静如死水的眼中倏然泛起了泪花。“兰斯是我的朋友,从前是、现在还是——永远都是,”亚瑟说着,目光渐渐游离向铁槛外的远方,“所以我不会让他伤心的——是的,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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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阳光似乎也如梅林一般陷入昏睡,天气阴惨惨的,空气里不时飘零下几片雪花。男仆乔治将早餐端进国王的屋子又拨旺壁炉里的火,而亚瑟就只是坐在床沿,紧握着梅林的手,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柴堆缓缓搭作高台。“请用早餐,陛下,”这一年下来乔治已经知道国王的脾气了,他就谦卑地将餐盘轻放在国王床头,“小瓶里是御医送来的法师大人的药。”
“哦,”亚瑟心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