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房间的门半开着,当穆和加隆冲进去时,撒加已不知所踪,地上是摔碎的茶杯,碎片和茶水混在一起,一片残冷。
“难道他被仇家抓走了?”加隆在房间内转了个圈,掩饰不住着急。
穆倒是不太着急,他知道所谓的“仇家”只是拿来唬加隆的,根本就不存在。但这两兄弟的恩仇闹得整个上官府鸡飞狗跳,若能借此事让他们和好,何乐而不为?
穆故意轻蹙双眉,声音着急:“大哥不会有事吧?”
“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语毕,加隆不假思索地冲到窗台,一跃而下,他的青衫在风中飞扬,身法轻盈如燕,英姿卓卓,然而还没着地,他便看到撒加从客栈门口冲了出来,他在空中和撒加打了个照面,一时之间忘了反应,硬生生摔到地面,痛得呲牙咧嘴。
“二哥!”穆在楼上倚窗惊叫,但转念一想,加隆虽然会摔痛,但肯定不会有大碍,于是定了定神,决定在窗边观望。
“加隆!”撒加也冲了过来,着急地检视加隆的伤势:“你怎么样了?”
加隆看见撒加安然无羔,暗暗松了口气,尽量压抑着心里的燥动,问道:“你这么着急去哪?”
撒加微怔,随即回过神来,如实答道:“我刚才在窗边看到你的身影,但细看之下又不见了,于是便下来看清楚,着急之下还打翻了茶杯。”语毕,撒加顿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加隆当然不会坦言自己是因为担心他才追来的,一时语结。忽然灵光一闪,他那俊美的脸露出痛苦神色,连忙按住肩膀:“好痛。”
“你怎么了?”撒加着急地扶住加隆,说道:“是不是刚才摔伤了?不如我去请个大夫吧!”
“不用!”加隆拉住正欲离去的撒加,有点心虚地别过脸,避开撒加的目光:“我休息一会便没事了,你扶我上楼吧!”
虽然撒加心里疑惑加隆这副铁打的身子为何突然这么不经摔,但毕竟是他害加隆失手摔下来的,内疚之下,便忽略了许多细节。他慢慢扶起加隆,往楼上走去。加隆顺势挨在撒加身上,有好几次嘴唇差点碰到撒加的脸,只是撒加担心他的伤,并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穆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他一直隐约感觉到二哥对大哥存在极复杂的心思,以前他不懂情爱,自然无法明了。如今他陷入情网,才知一直潇洒风流的二哥也藏着一颗真挚的心。
二哥一向行事磊落,想不到如今连这种招数也拿出来用了,可见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过大哥现在是关心则乱,等他日后回过味来,自然明白真相。
想到此处,不禁摇头叹息,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出现在大哥和二哥面前,只好含笑离开大哥的房间。
27
27、暗示 。。。
回到房间之后,撒加把加隆扶到榻上,为他倒了一杯水,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去向掌柜要一个房间。”
“我刚才问过掌柜了,他说现在没有房间。”加隆接过茶杯,心里暗道:待会要去和掌柜通通气,别被掌柜拆穿了。一旦事败,他吃不完兜着走。
撒加闻言,有点犯难,正想说他打地铺,却被加隆抢先:“今晚我们挤一挤吧,小时候我们不也同榻而眠?”
“我怕不小心撞痛你的伤口……”
“我背过去睡就行了。”加隆的双眸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见撒加仍有些犹豫,他故意沉下脸,说道:“难道你嫌弃我?”
撒加见状,立刻慌了神:“你是我兄弟,我又岂会嫌弃你?只是……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和我睡,后来分开睡也是你提出来的。”
加隆回想起那段初识□的日子,有苦自知。若不分开睡,他只怕哪天会控制不住压上撒加的身体。两人分开居处之后,他有几次悄悄潜入银星阁,静静地看着撒加的睡颜,甚至曾一时情动偷吻过撒加。
他虽然外表浪荡风流,行走江湖时也没少拈花惹草,但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撒加一人,任何倾城绝色也比不上撒加一笑。只是身边这人何时才能读懂他的心思?
撒加和穆下榻的小镇名唤百花镇,每当春暖之时,百花齐放,花香馥郁,有许多外地人慕名来赏花。后来此镇把每年的二月十五定为赏花节,到了夜晚,家家户户挂灯摆花,比上元节还热闹。
适逢今天便是赏花节,撒加听到店小二的介绍,又思及穆最近心情郁郁,便想在此镇停留一日,和穆去赏花散心。
到了月上花梢之时,撒加和穆吃过晚膳,便到街上观灯赏花。加隆对赏花没甚兴趣,说那是姑娘家的玩意儿,自己宁愿留在客栈内喝酒。
撒加和穆边走边看,只见街道上四处挂灯结彩,道旁摆满各种鲜花,花蕊在灯光下如虚如幻,灵香袭衣。
此时,有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迎面而来,他手执折扇,身后跟着四名随从,一行五人招摇过市,行人纷纷走避。
穆正和撒加观看道旁的兰花,没注意到这名公子,一时不慎竟撞了上去。那名公子正要开骂,却在抬头之际硬生生地忍住,他伸手稳住穆的身躯,笑道:“这位兄台没事吧?”
撒加看着这人的笑容,心里暗暗警剔,向那公子作揖赔礼:“舍弟冲撞了公子,在下代舍弟赔礼。”
穆也借作揖之便挣开了那位公子的手,说道:“在下无心冒犯公子,望公子海量。”
那公子也作揖回礼,说道:“兄台言重了,我看这位兄台脸生得紧,不知是何方人士?今天有缘遇上,不如在道旁席地而坐,赏花喝酒。”
撒加婉拒道:“在下和舍弟尚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相陪。告辞了。”
那位公子也不恼,和撒加揖手道别,继续赏花。待他们走远,有好心的百姓提醒道:“你们若没什么事就不要在此地逗留了,刚才那位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向来无法无天,而且他喜好男色,只要他看中的便要不择手段得到。两位生得俊俏,又是外地人,易遭横祸。”
撒加听罢,顿时失了兴致,拉了穆便走,沿路返回客栈,行至离客栈五十丈处,忽有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旁,正当他们疑惑时,从车上跳出来两名大汉,硬生生把穆架上马车,撒加见状大惊,要冲过去夺人,却被那人猛力推开,狠狠摔到地面上。
车夫见他们得手了,立刻挥动马缰,只听见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便要离去。
正在撒加万分着急之时,忽地看见加隆闻声冲了出来,立刻叫道:“加隆,莫让这辆马车逃了。”
加隆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撒加倒在地上,便觉得撒加一定受了欺负,他双眉一挑,飞跃过来,一手抓住马缰,另一只手抓住那车夫的领口,随手一扔,把他丢在路边。
撒加奔了过来,掀开车厢的锦帘,对加隆说道:“六弟在里面,快救他。”
这时车厢内的两名大汉冲了出来,提起拳头便往撒加脸上招呼过去,加隆抓住他的手,刷刷两下把他打倒在地,又对准另一名大汉的脸挥出一拳,那名大汉立刻不醒人事。
撒加把穆扶下车,急问道:“六弟,你没事吧?”
穆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却不想让撒加担忧,只得说道:“没事,只是受了惊吓。”
“你们去赏个花怎么也能赏出事来?”加隆仔细检视两人,直至确定他们没受伤,这才暗松口气,取笑起来。
撒加的脸上盈满疲惫,他按了按额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房间吧!”
回房后,撒加让店小二煎了一贴定惊的药,迫着穆服下。直至穆入睡,他才放心回房休息。当他疲惫地推开房门时,加隆已备好金疮药、坐在桌前等他。
撒加微怔:“你要上药?”
加隆拉着他坐下,抱怨道:“你的心思全放在六弟身上,恐怕连自己擦伤了手臂都不知道吧?你看,衣服都破了。”
撒加一放下心来,只觉全身犯困,声音也有点含糊:“只要六弟没事就好。”
加隆帮他把衣服褪至肩膀,小心地为他洗清伤口、上药,小声嘀咕:“你不在乎自己,但有人在乎。”
撒加此时已昏昏欲睡,根本没听到加隆在说什么,直至伤药洒在伤口时一阵不适,才让他清醒过来。
“很痛?”加隆停住动作,蹙眉问道。
撒加取笑道:“只是小伤,根本不必上药。倒是你,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了?是哪家姑娘让你改变的?”
加隆意味深长地看了撒加一眼,答道:“我是看中了一个人,只怕他不肯。”
撒加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想不到歪打正着,不禁微怔,心底泛起一阵朦朦胧胧的酸意,他迅速把那感觉压下去,说道:“是哪家的姑娘?待我们回城之后,我去备些厚礼,陪你上门提亲。”
“不用了,他不肯的。”加隆淡淡地回应,双手一直没闲着。
撒加心想加隆这回恐怕是真的动了心,不然哪会顾虑重重?兄弟之中,加隆与他最亲密,想到日后必须各自成家、各有最重要的人,不禁一阵落寞。
加隆忽地停住包扎的动作,凝望着撒加的脸:“你当真不晓得我的心思?”
撒加微怔,抬首对上加隆那深情的眼眸,只觉如遭雷电。
加隆继续说道:“那个人藏在我心中多年,我纵是表面恼他,心里却爱他至深,你当真不懂?”
看着撒加那张既矛盾又疑惑的脸,加隆只是淡然一笑,不再多说。
因加隆那段朦朦胧胧的话,让撒加一夜无眠。他们原本背对着背,但到了半夜,加隆便翻身抱紧他,撒加任由加隆抱着,睁眼看着窗外,苍穹如默,幽光如雪。
加隆的气息渐渐清淅,当撒加回过神来时,竟发现加隆吻上了他的脸庞,他全身一僵,却发现加隆并未醒来,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撒加,便又沉沉睡去。
撒加稳住自己的心跳,看着眼前那张在幽光下仿佛被淡墨绘出的俊美脸庞,心中惴惴不安。
加隆……难道你说的那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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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花下之盟 。。。
自那天受了惊吓之后,穆便病了,虽然只是小恙,却仍把撒加惊出一身冷汗,怕他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后来经撒加和加隆商议,决定把穆送回圣海城静养。然而当撒加提出让加隆送穆回府时,却遭到加隆强烈反对。虽然加隆已经知晓所谓的仇家报复是假,但京城分号失火是真,这次又遇到穆差点被人掳走的事,让加隆如何放心撒加独自上京?
在撒加再三劝说未果之后,他无奈地派人给上官府送了一封家书,让米罗亲自来接穆。
已是春暖花开之时,圣海城里的杨柳凝荫如绮,梅树长了新枝,欣欣向荣。
今天凌云家的酒楼推出新菜,沙加去了一趟,一边试食一边看客人的反应,发现反应比预料中更好。用过午膳,他又打算到凌云茶肆找卡妙坐一会,才刚进门,便听到米罗的声音。
“我马上便要起行去找六弟了,只是想起凌云二少的药十分灵验,便想为六弟讨几颗定惊的药。他这次受了惊吓,竟然吓出病来,大哥怕他旧疾复发,都不敢带他上京。”
沙加一惊,快步走进来,急不可捺地问道:“穆病了?”
米罗啰嗦了半天,终于等到沙加,暗松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答道:“大哥和六弟在百花镇下榻时,不幸遇上那人面兽心的知府公子,六弟差点被掳了去,后来虽然脱险,却一病不起。大哥不敢带他上京,便命我去百花镇接他回府。”
沙加闻言,又恼又担忧,恨不得飞奔到百花镇,即使只看穆一眼也好,唯有确定穆安然无恙,他的心弦才能放松。
卡妙沉吟片刻,说道:“我记得二哥确实有几颗安神丸,但此药极难炼制,他又向来视上官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肯给你?”
“我去向他求药。”沙加忽地说道。
米罗和卡妙对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只怕是去抢药吧!
此时米罗又说:“我原本有要事在身,无奈兄命难违,府里的其他兄弟又抽不得空,只好跑这一趟了。”
卡妙原想说“你看来看去都只是闲人一个”,但看了沙加一眼,硬生生忍住。
沙加心念一动,说道:“我正巧有事要去百花镇附近,若上官二少信得过我,我可以顺道接穆回来。”
米罗的唇畔泛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打开折扇半遮脸,意味深长地望向沙加:“既然凌云四少有空,那就‘顺道’接我六弟回府吧!”顺道二字,说得特别响亮。
心思被拆穿,沙加有点不自在,转移话题道:“上官四少可有什么东西要我转交给穆的?”
米罗取笑道:“原本是有的,但凌云四少心思细腻,自会打点,在下就不操这个心了。”
卡妙见自家高傲的四哥屡被取笑,一时忍俊不止,惹来沙加的侧目。
米罗忽地想起一件事,遗憾地说道:“那知府公子平时鱼内乡里,又差点把六弟掳去,好生可恶,我原本打算和二哥教训他一顿的,如今只好便宜他了。”
沙加闻言,冷哼一声:“暗室欺心,自有报应。”
米罗和卡妙对看一眼,知道沙加自然不会放过那知府公子,但表面却不点破,只催促他快些上路。
因沙加挂念穆,也不再多说,只匆匆回府收拾行装,向阿布罗狄取了几颗安神丸,便往百花镇赶去。
穆虽然身体抱恙,但调养几日之后便已病愈,只是待在百花镇等米罗来接他。镇上百花齐放,香闻十里,让人心旷神怡。
穆在客栈里闷了好几天,现在病愈,便决定到街道上走走。撒加害怕那知府公子纠缠不休,便让加隆陪伴左右。
虽然赏花节已过,赏花人却仍络绎不绝,更有小贩在道旁摆摊叫卖,十分热闹。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犹未尽兴。
“六弟,你若累了,便坐在石块上休息一会。”加隆指着道旁的一块巨石说道。
穆闻言摇头:“我的身体已无大碍,是你和大哥太紧张了。”语毕,穆看了加隆一眼,眸中有深意:“大哥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焉,不知所为何事?”
加隆含糊答道:“也许是担心你吧!”
那晚撒加一夜未眠,他亦如此。他装作熟睡吻了撒加,以此试探撒加的反应,到了早上,撒加却只当没发生过这事,笑容依旧。只是自那天以后,撒加便一直心事重重。加隆想问清楚他的心意,却又怕他为难,只好隐忍不发。
穆见加隆神思渺然,早已猜到他们的事,也不便多说。上前两步,隐约可见前方有一人站在桃树下,灿烂的阳光落在那人的如玉脸庞,如仙如幻。
穆的心头一跳,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待定睛细看,那人仍然站在桃树下对他微笑,双眸盈满深情。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