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炎的最后王孙(出书版) 作者:江南(出版日期: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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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炎的最后王孙(出书版) 作者:江南(出版日期:2009-05)-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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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呼吸声,六角形的雪花落在小女孩冰冷的小手上不融化,共工用两只粗糙的大手搓着她的手儿,冲她脸上哈气,露出讨好的表情。

  “不要多大的,很小很小的就行了,”小女孩用食指和拇指一圈,比了一下,她的小脸皴裂了,还沾着泥灰,笑容在上面看起来有点糟糕,“我就想摸一摸,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他们都说很美很美的。”

  “好啊,”共工使劲点头,“我正在攒钱,马上就有钱给你买了,你冷不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吃饱了就不冷了。”

  共工摸了摸小女孩枯黄的头发,默默地蹲在她面前,像是一条对主人很忠心的大狗。

  “呜,真可怜。”魍魉趴在刑天的脑袋上抹了抹眼泪。

  “别那么多愁善感!你老毛病怎么又犯了?涿鹿城里的乞丐那么多,你个个都要可怜啊?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是个妖精!”魑魅尽可能凶恶地瞪着他。

  “大个子,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我不能看人家很悲凉的场面,一看就想哭,可一哭魑魅就打我。”

  “对对!快走!不走那个借钱的家伙就没完了。”刑天扛着魍魉,转身一溜烟,在雪地里跑了。

  “驾!驾!”魍魉骑在他脖子上,拍着他的脑袋。

  “小家伙,你当你是在干什么呢?”刑天骏马般飞奔着,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嘿,疯子!”蚩尤从拐角走出去一步,对着共工招手。

  共工看见他愣了一下,露出欣喜的神色来,摇摇摆摆就从小女孩身边跑到了拐角。

  “都听见了?”共工谄媚地笑,“我只要借几个铜板买件礼物送给红豆,不是去喝酒,拍胸脯打保票,不是去喝酒!”

  “可是我们也很穷诶,”风伯说,“虽然我们看你这么有爱心,也很想跟你共襄盛举的。”

  “风伯你不是说开了神窍你就能找着工作了么?那岂不就有收入了?”云锦说。

  “我的目标是帮人风干羊肉,但是他们要的是温和干燥的小风,我一作法刮风就是西北风凛冽啊!”风伯说,“我这本事,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去和雨师合作,威胁黄帝说要是不给我们提高待遇,我们就兴风作浪,把涿鹿城变成水乡泽国!”

  “那叫讹诈。”魑魅拍了拍他的脑袋,“何况你们也不敢。”

  “那怎么办?”蚩尤挠挠头。

  “都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树林里整天都有动物被冻死饿死,世界就是这样的好吧?不是我们的事情啊!要我说啊,早死早投胎,也许还能生在比较暖和的地方喽。”魑魅兴趣索然的样子。

  那些人斗嘴的时候,云锦缓步走到屋檐下,看着那个小女孩。

  “你叫红豆么?”云锦蹲在她的面前。

  “是啊!”红豆扬起头,用一种惨兮兮的声音说,“夫人,您行行好吧,我饿了好多天了!”

  “我觉得以她这要钱的手段,该比我们有钱。”风伯嘀咕。

  “我不是夫人,”云锦摇了摇头,“我可以摸摸你的脸么?”

  红豆点点头。云锦娇嫩的双手轻轻笼在红豆粗糙的脸上,那些被寒风吹裂的痕迹刮擦着她的手心,云锦看着红豆的眼睛,那双大大的瞳孔里了然没有生机。

  “你看不见么?”云锦问。

  “我生下来就看不见。”

  “你妈妈呢?”

  “死了,别人都说她死了,疯子也说她死了。”

  泪水无声地划过云锦的脸,像一串散落的珠链,落在地下,轻轻融开了冰冷的雪。蚩尤呆呆地望着,觉得天地苍茫中他能听见云锦落泪的声音,风伯也有点难过起来,他看着苍白的天空,想起颛顼部他的老哥当权,不知道他的妈妈如今过得如何,也许她已经死了,也许和他老爹撒手尘寰而去时留下的大批女人一起,在一间大屋里永无止尽地织补。风伯心里发酸,他已经很多次地叫自己不要想这些了,他是个质子,在自己强大的老哥面前无能为力的。他很多次地想他的妈妈应该忘了曾经生下他,反正也许从今往后永远不能再见。

  “嘿!嘿!”魑魅说,“你们看起来都一脸感动的样子,真受不了。”

  “母亲诶!”风伯说,“人家在讨论母亲这个伟大的话题。”

  魑魅耸耸肩,翻翻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个妖精没有爹妈,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对了,蚩尤,可没听你说起你娘。”

  蚩尤扭头看着她,“可我也没有妈妈啊,我记事起就是和爷爷一起。”

  “那你怎么也摆出那付悲戚的表情?反正你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差不多。”

  “你说得也对哦。”蚩尤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他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甚至从未想过他生活里缺少了父亲和母亲这两个人。

  共工在一边笑,笑容有点古怪。

  云锦解下肩膀上的白狐裘,围在红豆的肩膀上,转身走回拐角处。

  “共工少君,你要多少钱?”云锦问,“我们凑凑看?”

  “啊?”共工愣了一下,“不知道价钱……”

  “唉!也罢,难得我心软,要多少你就说!”风伯拍拍胸脯,“几百个铜板没有,几十个也许还可以,雨师那里应该还有一些的。”

  “我那里也许还能找出百来个,最多让刑天吃素了……”蚩尤说。

  共工诚恳地环顾众人。

  “别看我,妖精不用钱的,也不存钱。”魑魅说,“不要搞得好像大家要争相做慈善的样子。”

  “我实在是不知道多少钱买一个,除了买酒喝,我从不花钱。”共工说。

  “你到底要买什么给红豆?多少钱一个?你倒是说啊!”风伯不耐烦了。

  共工双手比了一个大圆圈,举到了风伯面前,“这东西。”

  “喔!”风伯恍然大悟,“大饼啊?你居然不知道大饼多少钱一个,我告诉你,那不论个卖,论斤的。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买五斤来。”

  “要是大饼我就直说了,可没那么容易的。”共工说。

  “那是什么?”风伯挠挠头,“你说要买个锅盖送给红豆,我也不信啊。”

  “月亮。”

  “我们且说那黄帝正在不周山上如厕,恰逢我们共工部杀到,真是无兵可遣无将可派……”

  “喂,疯子,就算大王在如厕,也不一定就无兵可派吧?”有听书的汉子醉醺醺地问。

  “你们轩辕黄帝军令森严,他说要如厕,大家就都如厕了,不想如厕的也如厕了。所以,”共工结论性地挥了挥手,“全军如厕,无将可派!”

  酒肆门口的一桌上,刀柄会的英雄们耸拉着脑袋,各抓各的头发。

  “就算没有买到月亮他也不必发疯似的编派黄帝啊。”魑魅说。

  “他说既然我们不肯帮他,他就只好自己说书赚钱了。”蚩尤说。

  “喂,蚩尤,你有没有跟那个疯子说不是我们不愿意借钱给他,而是月亮没有地方卖?”风伯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

  “他要是相信我,那他还是疯子么?”蚩尤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叫你买个大饼给他当月亮用你买没买?”魑魅问。

  “早就买了,足足二十斤,不过我实在觉得和月亮有点区别。”蚩尤说。

  “唉,我说大饼冒充一下月亮有啥不行啊?”风伯摊摊手,“反正红豆小来就瞎,没见过,我们就告诉她大饼就是这样的,圆的,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能吃,就是吃多了有点干,容易噎着。”

  魑魅听见风伯非常干脆地打了个饱嗝,猛一回头,“喂!你在干什么?”

  “吃月亮……我饿了。”风伯嘴里裹着一团饼大嚼。

  天色渐晚,酒肆里点上了灯。共工依旧在一群闲汉的包围下纵横捭阖,唾沫溅出七尺开外。窗外浓重的暮色压着天空,薄云丝丝缕缕地浮着不动,云间一轮明月隐隐约约,像被裹在一团蚕丝里的珍珠。

  “唉,月亮真的那么好么?非要摸一摸。”风伯透过窗户看着月亮,“说得我也想摸摸看了。”

  “这里还有,你要不要摸?”蚩尤递给他一个大饼。

  “没有水喝,噎得慌,我不摸。”

  “也是,你都摸了三四斤了。”蚩尤嚼着大饼含糊不清地说。

  “魑魅你不是不吃东西的么,怎么也开始啃饼了?”风伯好奇地问。

  “唉,无聊呗。”妖精叼着半张饼,目光呆滞,幽幽地叹了口气。

  “疯子,你今天怎么了?老是讲个不停,难道你欠了很多钱?”一个汉子跟着共工的故事绕了周天一圈,听得还没战下黄帝,终于有点晕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汉子说,“大王和你已经从北海一直打到昆仑,又从昆仑打到天池,这下子还在往云梦飞去,你们两个竟然都不困的么?”

  “嗯!”共工说,“也是,够累的,那么我们接着说大王和我打累了,于是倒下来一起睡觉……”

  “大王有好多的妃子,为什么要和你睡觉?”魑魅睡眼惺忪。

  蚩尤一走神的工夫,魑魅一头歪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于是他身体僵硬不敢动弹,只听见妖精细细的鼻息仿佛树林里悠长的风。那边共工说到黄帝和他一觉醒来又是精神百倍,于是挥刀再战,直飞云梦而去,醉醺醺的汉子们也就接着听他瞎扯。

  风伯踱到酒肆外,屋檐下云锦和红豆并排坐着。

  “夫人我给你说个故事吧。”红豆伸手扯着云锦的袖子。

  “好啊。”

  “从前有一头猪,它从天帝那里得到了一颗麦种,这颗种子每个月就结新种子,每结一次就变成两颗麦子。猪拿到了麦种,就高高兴兴地种麦子去了。九天玄女却说,天帝不好了,这头猪要发财了。天帝问为什么。九天玄女说,我刚刚算过了,一个月这颗麦种就会变成两颗,一年就会变成四千零九十六颗。天帝说,可是你看它肚子那么大,四千零九十六颗还不够它吃一顿的呢。玄女说,可是再过一年是一千六百七十七万七千二百一十六颗,下一年是六百八十七亿一千九百四十七万六千七百三十六颗,反正再过五十年,地上的麦子就会一直堆到我们天宫的大门口,这样我们不用人间的香火,直接吃麦子就可以了。天帝说,这下子完蛋了,那再过个十年,天宫不是给麦子顶得越来越高么?玄女问,那怎么办?天帝说不用害怕,你把这个结果告诉那头猪再说……”

  “是啊,那样我们就可以直接踩着麦子山上去摘月亮了。”风伯两眼放光,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惊喜。

  红豆愣了一下,“我的故事里猪也是这么说的……”

  风伯欢乐的表情僵在脸上。

  “夫人你在听么?”红豆问。

  “我在听啊,”云锦说,“可是别叫我夫人吧,我还没出嫁呢。”

  “可夫人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很了不起的英雄的,是人人都羡慕的夫人,我会算命。”红豆说。

  云锦一回头,看见蚩尤捧着张大饼站在她背后,正看她,脸上写着“你饿不饿”几个字。他长高了,剑眉飞扬而瞳孔清澈,鼻梁挺秀而唇线刚硬,再过几年这个少年就会强壮起来,像他威名远播的爷爷那样魁伟。云锦的心跳了跳,身上无由地烧了起来。

  “了不起的英雄?”她这么想着低头下去。

  “你会算命呢?”她驱散了脸上的血色,不理蚩尤,继续和红豆说话。

  “夫人没听说过么?瞎眼的人都会知道未来的啊,”红豆说,“这是天帝赐给我们的,用来补我们看不见光的缺陷。”

  云锦轻轻抚摸她的脸蛋,想着如果要在双眼和知晓未来之间二选一,自己会做什么样的抉择。

  “诶?小丫头,你是变着法儿骂我是猪么?”风伯反应过来了。

  “老大,你不是猪!可你能不能别大声哼哼?”蚩尤一把捂住他的嘴,“扎手的点子来了!”

  一柄利斧狠狠地扎在共工面前的桌上,桌子震动,几个菜碟里面汤水四溅。周围听书的汉子们被吓得酒醒了,个个脸色发青,只有共工指着斧头点了点头,“对!我和黄帝大战的时候用的家伙就和这个一般威风!”

  持斧的轩辕族将军愣了一下,“你不要装傻,我收到线报,说你这个叛逆在酒肆里大肆传播小道消息,胆敢说我们大王在不周山上如厕,还有和你一起睡觉,然后又被打得屁滚尿流……”

  共工诚恳地点头,“这些我都说过,你可知道我还说了轩辕黄帝输了以后抱着我的大腿求饶那段?”

  “你以为你说的什么话我不知道?这城里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线!”将军冷笑一声说,“你编了一百二十回的评书,里面有种种大逆不道之情节,说我们大王打输了以后逃跑,裤子在扶桑的树枝上挂破了,头盔丢在蓬莱的猪窝里,仓皇逃窜到百越,藏在染坊里泡得像一个蛮子,可是最后还是被你的神眼看见揪了出来。我们大王只好死气白赖地抱着你的大腿哭,说我妈妈还等我回去种田……种种不堪!”

  他身后的云师卫士低声咳嗽,“将军不必对这种逆贼描述细节了……”

  “对!”将军赞同,“总之你犯下妄言之罪,这就纳命来吧!”

  “嗨,可不只妄言之罪,我还犯了诅咒之罪!我诅咒大王不得好死!”共工认真地说。

  “果真有?”

  “我在书中第一百二十回大结局的时候说,我们在云端之上激战,天穹破裂,天外的熔岩下流,你们大王怕死要逃跑,被我乘龙追上,把斧头架在你们大王又短又粗的脖子上,怒叱他的种种不义!”共工拉过将军的斧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就是这样!然后我便一斧砍掉了他的头,天地欢呼!”

  将军有些迷惑,“你这疯子,真不怕死么?妄言已经是大罪,诅咒更不能饶,再有,说大王的脖子又粗又短,也要罚做苦工!”

  共工抓了抓脑袋,“我都不知道在涿鹿城里说黄帝的坏话是要掉脑袋的罪啊。”

  将军哼了一声,“后悔了吧?太迟了!”

  共工摸了摸脖子上的斧刃,望着酒肆的屋顶幽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编了一百二十回的书,一直没想好这书的结尾,我如果把轩辕黄帝真的写死了,我会很开心,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又会看着黄帝的龙车在涿鹿城里巡视,我就知道是假的,心里会很难过。我要把结尾说成黄帝打败了我们共工部,虽然很真实,可我又不开心,我真的很想杀了黄帝。”

  蚩尤躲在酒肆外的墙边听着里面共工说话,心里没来由的寒冷。

  “所以我只能每次都杀死黄帝,再编个理由让黄帝复活,然后再跟他大战。”共工对将军说得很认真,“这样下去,这书就要像我去昆仑的路那么长了,不如你帮我了结了它吧。”

  “怎么了结?”将军挠了挠头。

  “你来扮演轩辕黄帝,”共工对将军背后的士兵说,“把你的铜剑借给将军。”

  将军接过了铜剑,左顾右盼,体会了一下黄帝的感觉。他还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对于未来有很多期许,有时也会想象自己像大王那样威风凛凛。

  共工接过他手里的战斧,“我就扮演我自己,我砍你一斧,你砍了我的头,我就没机会难过了。”

  将军很是讶异,“你还真是个疯子?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你就死啦!”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共工说,“你行行好,给我个机会。”

  “若是疯子犯了妄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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