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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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不群-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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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底忽地一动,有所察觉得微微偏过头去,便见不远处的树影下出现了令狐冲的人影。一别久矣,遥遥相望之时,竟忽地令我心中生出一丝紧张之意。
  替几人讲解完剑法,我收起剑,道:“便到此处吧!我与你们大师兄有事要谈,你们回去自行领悟。”
  几人便都退去了,转瞬间演武场中只余下了我与令狐冲。我转过头去,就见他抱剑站在树底下,直直看着我,身姿挺拔,目光中流出的炽热几乎要将我焚灭。那道视线实在太过灼人,以至于他虽是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我却在他出现的一刹那便知晓了。
  我忽然抽剑指向他:“与我比过一场。”
  他定定看着我,褐色的瞳孔仿佛要吸入人心,他答应道:“是,师父。”
  令狐冲说完这句话,缓缓得自剑鞘中抽出了宝剑,剑锋斜斜下点。他低头行过晚辈礼,方才慢慢得将剑尖指准我。那一刹那后,他浑身的气势就悄然变了,仿佛无穷的冬雪夏花四季变换在他身上轮换着,嬗变不定,似乎是懒散似乎是坚韧,永远令对手摸不着头脑,想不出他下一刻会在何处出剑。
  我战意凛然,胸中的郁气在这一刻都悄然化作战意,节节攀升着。令狐冲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他成长到这样的高度,让我如何不喜悦,不欣慰,不豪气顿生,不想要与他战一场!他虽对我生出旖念,铸下大错,让我一时恨之入骨,但从他的剑意一窥便知,他心仍旧是赤诚的。
  一个赤诚之心的剑客,又有着世上顶尖的剑术,确是最好的对手了!
  几乎是因一个风般轻微的扰动,我二人忽然同时向前跃出,抬手出了剑。只在短短片刻间,幽光闪动,剑锋相击,我与他便快剑交手了一十七次。这一十七次没有胜负!我转身运功腾挪定了后,盯着他:“再来!”
  令狐冲脸上露着自内而发的喜悦,我明白他是因遇到了对手而兴奋着。他高声应“是”,便再次攻来。我也不再掩藏实力。我二人自华山剑法招招试起,到我自创的教授给他的剑法,再到不知哪个前辈留下的遗泽。有些他使出的剑法我未曾见过,忍不住唤一声“好”。次次长剑的舞动,身姿的腾挪,或刁钻或诡谲的攻击,只令人酣畅淋漓。不知不觉得,我和他已经转挪到了华山树林的深处。
  此刻五月,山腰的桃花恰是盛时。剑气激荡起林中枝头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我已经记不清我与他对击了几次,又击中了几剑。他迟迟不肯用“独孤九剑”来对我,我出手越来越凌厉,直到汇聚成最后一剑,逼着他用出那套剑法。他却忽然收起剑,直挺挺的闯来。我咬着牙,死死盯着他,最终还是握不住手中的剑,令它脱手坠了下去,“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这一剑本来若非用九剑,本定然是无解的,他却欺身而来,到头来反而逼得我不得不脱剑,才堪堪使令狐冲避过了穿膛之祸。我因为突然变招猝不及防,身子向后倒去,他顺势揽住了我的腰,带着我二人落回地面上。
  这些时日来的纷乱思绪在这一刻终于叠加在一起,让我逃避不得。
  我抬眼,目光与他对视良久,方才开口,却竟道:“岳不群不值得你这样。”
  我嗓音沙哑,思绪混乱至极,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岳不群不是好人,不值你一片真心相付。”我已然有些绝望了,因这违逆世伦的感情而筋疲力尽,更因我内心不知为何的松动摇摆而心灰意懒。他是武林的后起之秀,当有着锦绣前尘,却不该因我而陷入错误的泥沼,毁了自己。我盯着令狐冲的眼睛,在透彻倒影中看到一个脸色苍白,表情脆弱的人。我知那就是我,我的声音愈发轻微到近似于喃喃自语。“你很好。不当,不当这般……”
  他却只看着我,似乎要把我镌刻在内心深处,先前溅起的桃花一点点自空中飘落下来,布满了我的视线,飘落过他的身畔。他发丝轻摇,低低的道:“师父,你也很好。”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他却揽得更紧:“我不会放手的,师父,一辈子都不会。”
  他说完便缓缓低下头来。我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看到的只有近似于虔诚的光彩,令我说不出话来。我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挣扎。在他吻上我的一刹那,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臂,他调整了姿势,一点点的探寻与厮磨,平抚着我颤抖的身体。我的思绪一点点消散了,脑海中无法思考任何的复杂事宜,只余下一片空白。
  他的目光始终是那样的虔诚着,仿佛他在做的不是这惊世骇俗的乱伦举动,而是一种信仰般的坚定。在那般虔诚的目光里头,我只觉得世界都静止了,徒余下一片怦怦心跳。我下意识得稍稍挪动了一丝脸庞,他却立刻伸出手扣住了我的头。余光中我只瞥见令原本被令狐冲握在手中的,那柄我自越地千方百计寻来的宝剑,却被他随手插于泥土之中,弃在一边……
  但便是这般轻柔的唇齿相依,却又近似缠绵。他浅浅得试探,终撬入了我的唇舌之中。我只觉得浑身微颤,俱要融化在那片温润之中。竟由他的闯入与邀请里,失去了一切的防备警惕,全然溺入了这种迷醉热烈的情绪里。
  他贴的愈发紧了,我察觉到那原本扣着我腰的手却开始缓缓摩挲,带来一种教人窒息的慢的战栗,那热意似透过布帛,丝毫无阻源源不断得穿透进来,传到了我心上最脆弱最敏锐的地方……
  便在我二人俱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之时,忽地我觉察到一道微弱的杀意隔空而来,微微错头便见一柄剑正寒光闪烁,向令狐冲破空袭来。只是沉浸着的令狐冲虽也在同一刹那察觉,反应终究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带着我一同纵身后撤,堪堪躲过这一杀招,另一只手则在腾挪之刻闪电般拔起了一旁落地上的佩剑。
  他松开手,我二人分开后,便见到出剑之人银发长须,一身灰衫长袍,竟是在后山闭关多年的气宗师叔之一。见这一剑无功,他立刻剑花一转,怒气四溢,须眉皆张,喝道:“放肆!”言罢又是“唰唰”几剑向着令狐冲袭去,招招无比凌厉,毫不留情。剑招里头的杀伐之意显露无遗,显然是怒极出手。
  令狐冲却一把将我拦在身后,二话不说,迎剑而上。但他只管挡下对方的剑招,却只守不攻,料想也是猜出了来者的身份,身为晚辈,不敢当真与他动武。
  我在一旁只堪堪平复下气息,便见电光火石间二人已交手正酣,令狐冲不敢逾越,却处处受制,竟是异常凶险。我立下出声制止道:“师叔,且住手。”因我的剑在方才与令狐冲比试时,落下之处离他二人有几丈之遥,一时间却是取之不及,眼见二人剑招交手间愈发激烈,我只得提气纵身跃向二人之间。
  两人见我兀自闯向剑中,立刻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各自收手。便听见六师叔劈头喝道:“不群,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何人!”
  令狐冲却又迈近一步,向我靠来,开口道:“师父!可……”六师叔打断了他的话,双眉倒竖怒道:“他是你的徒儿?!胆大妄为,如此孽障!今日我便替华山清理门户!”他复又抬剑,便想要越过我向令狐冲攻来,我只得侧移一步,挡住了他攻击的路线。师叔脚步登时顿了一顿,我抬眼看着他,不避不闪。
  深深吸了口气,我心中忽地渐渐明彻了起来,一个答案在这多少时日的苦楚、思索、茫然掩抑中,渐渐浮出水面。此刻林中安静地很,仿佛能听到花叶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我没有回头看令狐冲,只对师叔行了一礼,沉声开口道:
  “禀师叔,此事固我自甘情愿,与冲儿素无半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曾问啥时候这两只能在一起,汗,我感觉我下手还是挺快的。六师叔出场体现武林的复杂性(捂脸,其实是因为师父的性格不会亲口告白吧……)内容提要我纠结了好久,纯属意外
  那啥……甜么?接下来会的,请诸位心里有点准备。

  ☆、第四十四节

  却见六师叔闻言更怒:“自甘情愿?你莫不是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不群,你让开!”手中之剑复又举起,阳光下剑锋闪过一道白光,便是待发之势。
  我纹丝不动,道:“师叔如要惩戒,便罚弟子一人。”
  华山派历来尊崇师长,长幼顺序森严,我自小便得授个中训诫。如今天这般与师叔对峙而立,自是我从未想过会发生的。望见师叔眼中飞快闪过的不可置信,和一丝隐隐的怔忪,我心下忍不住泛起难言的涩意。但这情之缘起,先是因我管教无方,而如今我更是纵容了他。若这一切当真是错的,那便是我的错了。
  他冷冷道:“你是定要护着他了,是也不是?”
  早在我决议回山的那一刻,我便明了终有一日,我与令狐冲这隐秘的纠葛终会被人撞破。如今,我望着眼前的长剑,恰停留在我胸口膻中穴的几寸前,剑光如一泓秋水,映出四周寂静的繁木茂林。我忽地心中竟渐渐恢复了一片澄然宁静,我抬眼看着师叔,却沉默得点了点头。便见他脸上闪过恼怒、杀意、和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他连声道几个“好”字,却冷笑了一声,却竟敛下怒气,脸上变作一片面无表情,只冷冰冰得瞧着我二人。
  我此刻空手无剑,却只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立在原地,瞧着他,平静得等待着他的决议。
  六师叔终究还是没有对我当真下手,只反手收起剑,却森然道:“哼!我来不及管你此事,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见过那姓陈的了!”
  我袖中握拳的手一松,心下却浮起一阵讶然和疑惑。但听到他的发问,却又心电急转,江湖中陈姓之辈不少,但若会得师叔这般重视,竟暂时放下了追究我和令狐冲之间的事,细细想来,便也大约只有那一位与我几面之缘的陈师叔了。
  我道:“弟子在后山扫墓时,偶曾见过几回陈师叔……”
  六师叔道:“他早不是你师叔!”复又冷笑道:“他还有颜面来见大师兄,哼!当年若不是他……他果然还活着,好极!”
  我心中疑虑陡升,陈师叔并非似穷凶极恶之辈。但如今六师叔提起他时,却是这番咬牙切齿之状,倒似对他恨到极点,欲杀而后快。我忽然又念及师父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陈师叔。而陈师叔亦是缄口不言、神出鬼没。却不知上一辈间究竟有何曲折恩怨,竟这般剑拔弩张。
  六师叔冷声问道:“你最近一次见他,是何时的事?”我答:“前年弟子在后山祭拜时,陈前辈曾奏过箫乐哀悼,却不曾现身。”
  我忽然心头一紧,几日前的湖畔丛林里,将我自心魔中唤醒之人可也是他?又或者那不过是我意识混沌之中的臆想之遇?只是,六师叔突然出关,又特地赶来询问我“陈师叔”之事,料得是便要寻他。
  他不允我唤他“师叔”,想来陈师叔离开华山之缘由,怕也是有着个中隐情。但江湖中关于此秘辛的流言极少,当年我亦曾暗中留意过,却毫无所获。若非这寥寥几回的面见,加之今日六师叔的言外之意,我怕难以置信世上有着那么一个武功绝世之人。
  今日六师叔虽本是为了他而来,却未曾料想无意间撞破了我与令狐冲的事,更令他大怒险要清理门户。虽则他急着去寻陈师叔,但怕是终究不可能揭过此事。
  便见他复又看了我一眼,转头冷冷看着令狐冲,厉声道:“待我回山再与你计较此事!”言罢便转身绝尘而去,竟片刻也不等待,便自飘然下山。
  我看着眼前层层翻飞的落叶,暖意的春风扑朔而来,枝头桃花轻颤。遥远的天边日光在白云间浮现,既是辽阔,又是明丽。方才那无端生出的勇气,忽地竟数消散了。华山自古以来的苍翠松柏,在今日却竟如云开见日,碧绿分明,透亮得出奇,竟似有种令人在心里头都觉得耀目的错觉。
  令狐冲忽然向前一步,自后抱住我,我微微偏头,却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畔低低响起:“师父,我很欢喜。”
  我的思绪便如在广袤的平原上陡然闪过的一丝流光,辉耀而倏然,一时竟百感交集。他的气息缭绕在身畔,我微垂着眼,渐渐在他的怀抱中放松了身体。怔怔得看着眼前的林木山景,我默然良久,忽问道:“若我今日上山,仍不答应,你待如何?”
  他道:“师父,我会等。”语调清晰沉稳,竟说不出的缱绻缠绵。
  我心中忽地泛起了丝丝说不出的涩然,却听他低声开口轻续,语调带着丝温和轻快,柔声道:“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你回山。待你和我二人都白了头发,再拿不起剑。你怎么也赶不走我。”
  我心下大震,胸口一片炽热,眼眶却微微泛酸。我忽地明悟,他那句承诺竟是真的。在我的心底仿佛有千百种沸滚的思绪翻腾、撕扯,终究只化作一句话:我岳不群何德何能,竟能……这激荡的情绪热烈而明亮,温暖而平静。在这一刹,我长久以来孤冷的心,在这一片扑面而来的温煦情意里,终彻定下来。
  我沙哑道:“那现下可晚了?”
  他紧紧道:“不晚。”片刻又道:“这般很好。”
  我闭着眼,应了一声:“嗯。”他究竟喜欢了我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余年?他究竟挣扎了多久又绝望了多久?方能因我这一句甚至都不算情话的言语里头,欣喜若狂成这般样子……然而,究竟哪一刻动的心,变了质,于我来说不再重要。究竟哪一种情绪,是真是假,于我而言再无挣扎纠结的意义了。我只明白,此刻,此地,有我有他。这般便足够了,是很好很好的。
  良久,他偏头低声道:“师父,我们回去罢。”
  我没有拒绝。接过他自地上捡起的我的剑,归剑入鞘。他走在我身畔,忽然有意无意伸出手,指尖触到了我的手背,那如电般的轻触,刹那自肌肤传到我的身体中,令我心下一晃。我抬眼微微瞥了一眼,却见他目光正视前方,平静的脸上绷得紧紧的,只是自发丝间却露出微红的耳尖。只这一眼,我却亦如受了火烧一般,转过眼去,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心头乱成一片。
  他悄悄探出手,慢慢握住了我的手。山路上没有人,阳光正好,树木繁茂,我却觉得每一刻都无比得缓慢,我曾历经的任何危急时刻,都比不过此刻的提心吊胆。我的心头仿佛有一根弦渐渐紧绷了起来,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受了制约,变得异常迟缓。我虽竭力维持着呼吸不变,后背却似要隐隐冒出汗来,连风都凉了些。
  我只觉得与他交握的那只手已然失去了力量,连那半侧身子都无比迟钝,僵硬得仿佛不属于我似得。我无法稍动弹一点,亦不敢动弹分毫。他却又迂缓而坚定得分开了我的手指,十指相扣。在他这一亲密至极的举动下,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焚尽炽烈,而却又在凉凉的阵阵山风中冷却下来。我已然做不出对外界一星半点的反应,只知晓被动得顺着眼前的路行走。便觉得他那握剑二十载的指侧的薄茧正轻抚过着我的掌心,带来异常微妙的触感……
  他的手比我稍稍暖一些,却也一般指节修长,骨节分明。那片悸动来的快也去的快,余下的细微情绪,却在我胸中慢慢升腾而起。
  余光扫过长袖掩盖不住的交握双手,我心底却浮现了诗经的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忽地竟有些忍不住想要微笑,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山路上静悄悄的,我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遥遥得见到了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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