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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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 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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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的下巴,夕阳余晖下这才看清这人比起自己,清减的程度更甚,双颊刀锋一样削尖,下颌只剩骨骼,看来让人心惊,他腾出手去描摹对方紧抿双唇里的虎牙形状,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彼此彼此。”
  
  孙策被摸得发痒,掩饰性的一笑,露出越发尖锐的虎牙,语焉不详地抱怨:“行军打仗自是辛苦些… …倒是某人,好好的世家子不做,巴巴跑来跟着受罪。”
  
  周瑜不理他,兀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已进入九江郡地界,天空开始放晴,夕阳西下的景色瑰丽无比,周瑜望着天边层峦叠嶂、绯色浸染的火烧云,悠悠说道:
  “伯符,答应我件事,可好?”
  
  “嗯,你说——”
  
  “征战杀伐自是难免结仇结怨,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后,尽量避免伤及无辜,对避无可避结下的仇你自己当好生防范。”
  
  “… …好。”
  
  ——————————————————
  
  黄昏,距历阳城北六十余里的郊外,一支兵马正在疾行。“孙”字大旗在原野上空迎风飘扬,夕阳霞光抹在广袤原野和翻飞大旗之上,煞是肃穆壮美。自归营后周瑜劝孙策忍痛割爱,将其父的传国玉玺抵押给袁术,借兵往江东,假意助吴景攻打刘繇,实图大业,孙策深以为然一一听从,遂有了此次江东之行。
  
  孙策策马行走在队伍前面,身后程普、黄盖、韩当、吕范、朱治以及一干如陈武、周泰、蒋钦等少年统领紧随其后,孙小将军目光不时地掠过并肩而驰的自家义弟,竟有种幼时拐带了他偷偷逃出家门的窃喜,马骑得越发舒展奔放,想着此番之后便可与之携手鹰击长天、鱼戏碧波,一时间笑得眉目展开,眸子里云雾涤荡纯净,满目波澜壮阔!
  
  夜幕降临,队伍继续前行,前方却影影绰绰似有埋伏。孙策存了戒心却也在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骑兵时大吃了一惊:只见数千全装惯带、持戈执戟的精兵列成整齐的阵势,数千将士肃穆寂静,□战马无一嘶鸣,如此军纪严整让人叹为观止。在队伍前面立马横枪的将军头顶银盔,身披银铠、威风凛凛。
  
  孙策一挥银枪,队伍在程普、黄盖的调度下迅速列成阵势。正心下汗颜,对方敌友未分但仅观军容便知若真要开打必将是一场恶战!
  正犹移不定间,忽见那领头将领翻身下马,朝孙策右侧跪倒在地“公子,末将依照吩咐备齐了粮草辎重,整装已毕。”
  孙策怔怔回头,只见方才还跟自己并肩飞驰、谈笑风生的贤弟一脸正色道:
  “子明,起来,你跪错人了。”
  
  那将领正不知所措间,却见自家素来风骨峭峻的翩翩公子旋身下马向深蓝宝马上手持银枪的少年将军回转,盈盈恭身拜倒,后脊绷得笔直,环佩叮铃衣袖翻飞,月光下如临风之玉树,慷然一声 “主公”叫得让人心下动容。
  
  自家老大自是如此,三千军士遂纷纷翻身下马,猛顿手中枪矛后凛然下跪,整齐地大呼“见过主公”,回音在寂静秋夜里竟如潮水般气势恢宏。那场面委实壮观,连程普、黄盖等老将士亦不禁窃窃私语“我少主英明神武,天授资业,真有神人相助啊!”
  
  孙策尚来不及惊喜,只定定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身影,方才——他叫我什么来着?
  
  恍然想起初次见面时那掷地有声的“义兄”,戴冠取字时柔软轻快的“伯符” ,还有哄骗他醉酒后那声婉声悦耳的“哥”——这些深埋在记忆里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每次回味都美美地缱绻一番,可刚才那声恭顺温良却透着誓死效忠意味的“主公”却像拳头一样砸在他的心尖,痛得他指尖发颤。
  
  再也忍不下去,孙策旋即下马踏前一步用力将他扶站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他。两个人一时间靠得很近,周瑜形状姣好的耳廓正在孙策的唇边。 
  
  怀里少年的身材远没有自己窜高得快,一想到这纤秀流丽的身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悄然为自己招揽训练了三千精骑,不禁胸口一滞,声音带了不易觉察的苦涩:
  “往后——再不许你这样叫我。”
  
  当下,两边部队就此扎营,埋锅造饭。吕蒙听从他家公子指令特意从历阳带来100石谷米,还有猪、牛等,一时间五千将士在飘着酒香肉香桂花香的秋夜篝火旁大快朵颐。
  
  是夜,孙策把一干将领正式介绍给周瑜,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皆为孙坚旧将,此次自愿追随孙策往江东创业,且大多比周家小瑜大上双十有余,周瑜自是格外恭敬向程普、黄盖等行了礼,而陈武、周泰、蒋钦是在寿春便与孙策相识,都是忠勇少年,彼此之间互行了礼,随侍在周瑜左右的吕蒙、陆议亦中规中矩地跟着自家公子一一向诸人行了礼。
  
  月亮渐渐地升高,月白色镶黑边的孙字旌旗在错落有致的几百营帐上方飒飒地飞舞,营地已随着愈浓的夜色安静下来,帐前摆放着燃烧正旺的火盆,高热树枝几声爆裂之声传来,守夜的兵士只悄然警惕的张望。
  夜色依然沉静,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门口侍卫站了一排,闲人免进的意味很浓。
  
  大帐中,周瑜轻叫了一声“子明”,吕蒙应了,低头自怀中摸出一张锦帕,分外珍惜地铺开在案台上,众将上前去看,上面竟工工整整地绘了一张长江沿岸的作战地图,江流曲折,丘陵密布,无数湖泊点缀其上:标注之精密、绘法之细致令众人赞叹不已,周瑜手指点着精致的地图娓娓而谈,将此次渡江计划说与诸将听:
  
  “北方诸雄并立,袁绍拥兵百万,曹操足智多谋、兵精将广又有挟天子之优势,不可与争锋!荆州刘表坐拥七郡富庶之地,地广国富,暂不可图。益州更是远在千里,关山险塞。唯有江东沃野千里,名士如云,前往避乱,并有长江之险以挡北方。
  一旦平定江东,便移兵西向,破庐江、下豫章,直出荆州,株黄祖、擒刘表,报父仇于沔水,扬神威于襄土,然后令一上将统精锐之军,溯江而上直入益州。则江南之地尽归我主所有。又凭长江之险,以江南之富,与北方抗衡。退,则保有江南之地、奉安康于百姓;进,则兵分两路,一出襄阳直逼许都,一出汉中,直破长安,如此,战乱可平,四海可平,霸业可成,昔日大汉文景之盛世可复现,千古之功业,始于吾等今日之行也!”
  
  一席话毕,四下里骤然静寂无声,众将瞪着那精致地图上山河大好,深深为眼前少年清晰深远、宏伟远大的谋划所折服,连驰骋沙场多年的程普、黄盖也心悦诚服,迭声称赞。众人又商议了一番渡江具体事宜,见夜色已浓,便各自散了。
  
  一时间中军帐中只剩下孙策兀自出神,灯下摇曳中,案上的墨香已然为自己渲染了江东之功业与蓝图,萦绕耳边的温润话语更是为自己勾勒出了未来天下之大势,只是——
  瑜儿,你还有多少行踪是我不知道的,还有多少心思是还没有对我说的?你对我的好,又是缘何而来?是不是有一天你在我不知道的地点不知道的时间倏然消失不见,我也要能从容得到,从容失去?
  




☆、第十一章、奇谋偷袭,白手江东行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的深秋,风轻云淡的艳阳天竟出奇的多,大江两边蔓延着万倾芦苇:芦花瑟瑟,一片银白;江中,波光万倾,樯桅如林,征帆如云——孙家军五千精兵三日之内,连破长江两道防线三个要塞,长驱直入江东之地,驻在曲阿的杨州刺史刘繇大惊失色,急统五万主力自领大军迎战。两军在神亭岭下相遇对峙。刘繇人多势众,以逸待劳,孙策、周瑜未敢轻进。 
  
  孙策此时部队只有五千,但刘繇部却足有五万人。周瑜盘算着双方兵种、人数对比,真想仰天长叹:我是注定要一辈子以少对多的打下去吗… …
  
  好容易拿出了作战总方案,孙策听完,神色郁郁“又要分兵啊?真讨厌!!那你多带点兵去~”
  
  周瑜剜了孙策一眼,轻晒道:“我是奇袭,带那么多兵脱我后腿吗?你是主攻!要与刘繇主力作战的,兵不可太少,不要任性。”
  
  ——————————
  
  月黑风高杀人夜,周瑜点起一千骑兵,一夜急行军抵达曲阿,天色刚蒙蒙亮,周泰、吕蒙哀怨的遵照他家中护军的吩咐伪装成要进城卖菜的菜农、一脸面瘫样侯在城门外——
  
  晨光初现,城楼上一声鼓角响,吊桥慢慢放了下来,城门也缓缓打开,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刚想吆喝菜农来接受排查,“菜农”周泰、吕蒙一跃而起,拔出筐中砍刀,一阵风样冲上去,砍倒士兵,直杀入城门洞,几乎在同时,埋伏在附近树林里的骑兵杀声四起,山涧激流般向城门冲将过去。
  城头上的守军大惊失色,正欲吹警示号角,只觉看见流星闪过来,一支红色箭羽便穿胸而过。
  周瑜左手轻搭弓弦,右臂上弯欲再取箭,忽见吕蒙、周泰一身菜农装扮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两人切瓜砍菜一般“左青龙右白虎”地扫清了城楼守兵,不由得会心一笑,冲身后骑兵吆喝一声:“大家进城吧~”。
  一千骑兵大声应喝,随着已踏上吊桥的“翩跹”一涌而入,不消片刻曲阿的城楼上“周”字帅旗便映着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迎风飘扬起来。
  城头守军大部投降。小部分四散逃走。周瑜领人攻进了刘繇的刺史府,旋即下了一道军令:赶紧放跑几名被俘的刘家军的军官校尉,让他们去给刘繇报信。后又再度重申了安民抚众,鸡犬不惊的军令。
  
  在周瑜攻下曲阿并前往张昭家以孙策的名义为其亲弟弟请私塾老师的同时,孙策领军在神亭岭下正百无聊赖地与刘繇对阵。
  
  阵前太史慈与程普枪矛并举正斗得起劲,孙策那个手痒啊,几次想下场过招都被周瑜临走时那句“切忌个人英雄主义!!不可与太史慈酣斗!!”按捺住了,方想起昨天自己表示有意招揽太史慈,一向热衷为自己招贤纳士的自家义弟却神色黯然,搞得孙策自己颇有点惴惴,一头雾水里硬是好言软语哄了半天,才见周瑜沉默良久后答应说既是义兄中意的,瑜便想办法帮你抓来。
  
  注意,他说的是“抓来”喔?当时孙策就汗了,谦和有礼的周公子莫非跟这个太史慈有什么“深仇大恨”?
  
  孙策所不知道的是,周瑜对他想招揽太史慈的想法黯然心伤并非他所杜撰的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因为,前世里让他们天人永隔的那场狩猎,当时孙策的贴身侍卫,正是——太史慈。
  
  这厢里孙小将军正目视着太史慈程普斗阵神游天外,忽然,刘繇军中出现一阵骚乱,几名衣甲不整、狼狈不堪、头发披散的军士骑着马闯进了刘繇军中,直奔到刘繇而前,连滚带爬跑向刘繇报告道:“大人!不好了!今日日出之时,周瑜领军夺了曲阿!大人一家老小尽在周瑜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刘繇军中顿时喧哗声起,将校们脸色惨白,军士们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刘繇军队的人海里翻卷起躁动的浪花。
  忽听一些军士喊:“快快逃命吧!老窝都丢了,快救妻小去啊!”
  鸣金收兵声顿起,不待刘繇下撤退的命令,士兵们已潮水一般往后涌去。
  太史慈不明所以,打马回军。刘繇脸色惨白,手足无措,仓惶间决定逃往豫章,却勒令太史慈帅骑兵部去取回曲阿。
  太史慈望着闻风而逃的刘繇背影深叹口气,又转念一想,孙策主力在此,曲阿必是守城兵力不济,若此番趁乱突袭回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大喝一声“随我夺回曲阿!!”遂整顿直属骑兵,烟尘缭绕掩盖下挥师去取曲阿。
  
  刘繇那边一时人心惶惶,孙策这边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不用杵在这里做背景了啊啊啊,遂一扬手中八荒六合枪,大声喊出军令:“擂鼓进军!”
  鼓声震天,程普、黄盖、孙贲等将奋勇而出,督众军往前追杀。
  刘繇军丢盔弃甲,地上到处是遗弃的旗帜、金鼓、刀枪剑戟,不多时,刘繇二十多个连成一片的营寨全部被踏破,“孙”字大旗和各将官们的大旗飘扬在各个营寨里。刘繇五万大军大部投降,其余四散。
  程普向孙策报告,此战共斩首八千,得降卒三万余。其余的四散逃去。刘繇逃往豫章。太史慈不知何往。孙策听了要程普留守,自己则亲率余部回援曲阿。
  




☆、第十二章、故人良将,道尽前世殇

  
  这厢里太史慈已帅五千亲卫兵临曲阿城下,远远望去只见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城里华灯初上、街上人影绰绰,除了城楼上换了帅旗,一切如旧,丝毫不像被战火洗涤过的城池,倒像是欢迎他回家。
  正在犹豫是喊 攻城?还是喊 回城?
  
  忽然间,一缕琴音倾泻而下,暮色下如晚风般空灵悠远——太史慈抬眼望去,城楼上,有一人衣如雪、发如墨,竟卸了戎装,只一身不御风寒的锦白色单衣薄衫,嘴角含着一丝悲悯的笑意,十指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瑶琴,歌声波纹一样传开: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
  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音色清冽低沉,声声钻入人耳,颇有绕梁之意,恍若倾城。
  
  太史慈听到歌声心中轰然巨震,想他投身刘繇门下数载,可不也正如那团扇一般——刘繇出身公卿之家,清高、迂腐,颇重门户等级,至今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一丝不忠之心,却始终不得重用,便是如今一役,也只作垫后弃子,刘繇从不肯听他只言片语,只一味追名逐利枉顾了其忠义之心——不由悲从心来,放下了弓箭。
  正自愣神间,忽听得四下啸声遍起,身后孙策部主力精兵如潮水般围过来,与城中守军一道整齐划一地呼喊道:
  “子义,归来——”
  
  子义,归来吧——这次,我不会再迁怒于你,害你身陷囹圄、含恨九泉… …
  
  太史慈猛然抬头,正与抚琴的白衣少年目光相接,那少年眸色淡淡,却有种莫及的追悔和悲伤难言,双唇轻启——两人相去甚远,自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太史慈却从那唇间读出了希冀,在无声蔓延… …
  
  半响,终是黯然下马,缓缓地跪了下去。
  
  一曲团扇瑶琴歌为江东军募来了一名良将,诸将都称赞中护军谋略过人、钟灵毓秀,只有孙策在城下看得是心惊肉跳,想那太史慈剑法精准、百步穿杨,他的宝贝义弟居然敢不着护甲、大大方方地只身毫无遮掩城楼之上… …
  
  曲阿作为孙家军渡江后攻下的第一个城池,颇具建设性意义,即便孙策素来不喜仪式、不讲排场,也还是像模像样地办了庆功纳降宴会。
  宴会上,孙小土匪头子直接跳过什么“歌舞助兴、酒过三巡”,直入主题且大张旗鼓宣布了了自己特立独行的军队整编制度。
  他将军队除留一部分自已亲自统率外,其余的皆分给众将,称之“授兵”。这些士兵便成为是各将领的直属兵,如同将领的私家军或护卫军,饮食居住,皆由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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