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突然几声巨响,二层甲板的贵族公共休息室的玻璃窗尽数碎裂,灯光也顿时熄灭。吴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解雨臣的房间附近,一瞬间的呆愣后,吴邪发疯般地死命拨开人群:“让开!混蛋!都给我躲开——”他拼尽全力挤出熙攘的人群,顾不得自身的狼狈,凶狠地一把推开拦住他不让他上楼的侍者,以他从未想象的速度冲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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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愧是解大公子,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黑眼镜微微喘着气,轻轻推了推滑下的眼镜,唇角带着不羁的笑意。停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仍笑的漫不经心。
“少废话,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就想蒙混我?今天趁着混乱,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怀疑。”解雨臣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一勾,“咔”地一声重新为手枪上了膛,“敢打小邪主意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花爷真是大情圣,赫某自愧不如——”黑眼镜闻言竟然低低笑了起来,戏谑地拍拍手,“只怕不仅是为了小邪吧?我知道赫氏抢你们的生意,解家记恨已久,你恐怕也早欲除之而后快了?花爷做事从来步步为营啊。”黑眼镜看着解雨臣身后不远处呆站的吴邪,笑容更深,“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只能从怀表看出时间已经入夜,弥漫了一天的雾气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但二层甲板上的对峙气氛依然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瞎子,你嘴巴还是这么毒。但有一条你说错了,我杀你不仅是因为那两点,更是因为我讨厌你。”对,讨厌他,因为从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狡诈,心狠,功利。大家都是一样从黑暗世界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对方想什么自己当然可以一眼看出。而从黑瞎子身上折射出的自己,卑鄙恶心得不忍直视。
黑眼镜气定神闲地站在解雨臣对面,像料定他不会开枪似的。就在解雨臣扣动扳机的一霎那,“住手——”腰肢便被一双熟悉的臂膀环住了。“小邪?”解雨臣一闪神,手中的枪就被黑眼镜一把夺过,抛进了茫茫大海。 “小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磨叽!快,跟我下去!”吴邪不想计较解雨臣刚刚的那番话,他也相信着他的小花。在国外这么多年,他饱经人世冷暖,已经不再天真,他知道作为大家族的当家,首要的自然是家族利益,而他愿意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帮助小花。但杀了黑眼镜——他舍不得,也不愿意小花在他心中的形象坍塌。
吴邪的眼中像是有千言万语。深深望进他的眼睛,片刻,解雨臣明白了什么,突然扶额笑了起来。
“……”吴邪不知道他笑个什么劲,拉着人就要走,还不忘回头:“黑眼镜!你他娘的还站在这做什么?快走啊!” “哈哈哈哈……”黑眼镜也捂唇笑了起来,“小邪,你难道不知道吗?”看着吴邪脸上的疑问号,他也好心地不再卖关子:“之前头等舱就全被通知船只是轻微触礁,很快就会修理好。只有三等舱没有及时通知所以就造成了混乱。”吴邪回想刚才,不服气道:“难道不是撞上了冰山么?”话刚说完,就被解雨臣反客为主地紧抱在怀里,肩上是那人轻微的颤动:“没有撞上冰山哦,有惊无险啊小邪……但是看见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叹息般地,那话语轻轻撩拨着吴邪的心弦。
或者现在是一个对小花说清楚自己想法的好机会。吴邪暗暗想着,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外面的广播响了,传出来的是熟悉的清冷声线:“全体注意,我是船长,刚刚的震动是意外,请速回船舱,危险解除。”字字顿挫有力,简洁明了,那无一丝起伏的声音仿佛是最好的镇定剂,奇迹般地安抚了慌乱的群众,让人感觉分外值得信赖和依靠。
很快,广播里就换了一个声音:“请速回船舱,马上会有警卫查房。请速回船舱,马上会有警卫查房——”默多克默默地看了一眼眺望大海悠闲喝茶的张起灵,心中叹气,就知道逼船长大人宣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解雨臣拍拍吴邪的肩膀,脱下他的外套轻轻披在吴邪肩上,搂着就走:“好了小邪,虚惊一场,我送你回去。”吴邪看了一眼黑眼镜,欲言又止。黑眼镜正待跟上,却见解雨臣侧首,眼中充满威胁,用唇形无声地说:今天到此为止,注意言行,否则那件事小心我告诉他。
……
——小邪你知不知道站在你身旁的是一朵食人花啊啊啊。
黑眼镜无声地哀嚎。
Trip 15
经过昨日的慌乱,船上沉寂了不少。平民都感到深深的疲惫,窝在房间里休养。而没有经过混乱的贵族们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依旧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昨晚的危机里连自身性命也难以保证,而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小花的安危,能那样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只因为想到小花可能遭遇危险。吴邪承认,看到二层玻璃尽数炸碎的一刹那,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吴邪叹息着自己是真的完了,沦陷了。此刻的他,无比清醒,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未说出自己最深的心声,将会成为他永远的遗憾。
出门前,吴邪下意识地整理了下着装,虽然他本来就没有几套衣服。稍微拢了拢头发后,吴邪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地扭开门把手,“哟,天真,今天打扮得这么周正,去向人小姑娘求婚啊?”一反常态地,吴邪没有和胖子贫嘴,他侧首,清澈的眼睛异常明亮,露出了笑意:“对,爷今天就是去告白的。”没有理会身后胖子“看上了哪家姑娘”的大惊小怪,他愉悦地跨出了房门。
——人生短暂,要把握光阴,他不愿留下遗憾。Make it c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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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晚霞分外地美,天边云彩由金黄到玫红层次渲染开来,无形的光线像是具现化般地洒在海面,洒在甲板,洒在那个修长的身影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像撒进了点点星子,被暧昧的夕光染上了红酒般的醉人颜色,引人探究,引人迷醉。
雨歇晚霞明,风调夜景清。月高微晕散,云薄细鳞生。露草百虫思,秋林千叶声。相望一步地,脉脉万重情。
吴邪恍惚着,不知怎么地就因眼前的背影忆起了多年前的绝句——相望一步地,脉脉万重情。明明我只距离你一步,你为什么却虚无缥缈地仿若随风逝去?
解雨臣仅仅是在凭栏远眺,海风温柔地撩起了他的额发,贪婪地抚摩着他精致的侧脸。他在看着风景,自身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独一无二的的风景。
“小花。”
吴邪缓缓地向解雨臣走去,迎着晦涩暧昧的光线,他竟然看不清面前的身影。
解雨臣静静地回首,待看清来人,唇间霎时染上了浓浓的笑意。吴邪有些拘谨,一本正经地将双手紧贴身侧,不知是因为晚霞,还是羞赧,他的脸呈现着淡淡的红晕。
洞悉人心的解雨臣当然知道吴邪即将说什么。猎物已经深陷他精心编织的网中,无可自拔了。于是温柔地笑笑:“小邪?”
吴邪迎着风走近,风夹带着淡淡的咸湿味道,让眼前的一切显得不真实。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听说你在这里,我……”
“嘘——”解雨臣伸出指尖按住了吴邪未说完的话语,他低低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诱惑,一丝蛊魅,俯在吴邪耳侧,仿佛海之妖在喁喁细语:“闭上眼睛。”
吴邪心跳顿时漏了两拍,心中直呼:天杀的,小花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这还是我童年那个天真傲娇的小花么——
看见吴邪乖乖地闭上双眼,解雨臣几乎被他那乖顺的小模样引诱得直接将唇印上去。但是,还差最后一步——
“小邪,把手给我。”
吴邪伸出手后马上就被一只修长细腻的手握住,很快掌心中就多出了一份温润微凉的触感。另一只手被握着引导,细细描摹着那物事的形状——那是一块很大的玉,花纹繁复,光凭触感也能感知到其的细致精美。
“睁开吧。”似一声喟叹。
映入吴邪眼帘的就是一块晶莹,一汪海蓝,仿佛有暗色的荧光在其中隐隐流动。那是最纯粹的蓝,两只凤鸟雕刻精致,展翅欲飞。
“这是——”
“这是解家的祖传古玉。”凝视着吴邪惊讶的眼,解雨臣轻声解释道。
“名曰‘天色凤于’。玉石的蓝色为邪色,而我却觉得它就理应交到你的手上,如玉般无邪。”
还未待吴邪从解雨臣的话中回过味来,解雨臣的唇就逼近了吴邪,如兰的气息吐在吴邪的唇边,但是吴邪被蛊惑着,也不愿离开。
“小花,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动——没错,今天我最想告诉你的是,我吴邪,喜欢你解雨臣。我接受你了。”被握着双手,仿佛是受到鼓舞,吴邪坚定地望进解雨臣的眼睛,字字有力,告诉世人,他坦然接受,不再逃避。
捕获成功。
解雨臣笑了,发自内心,笑意直达眼底,璀璨的眸子宛如装进了灿烂星辰,明艳不可方物。
“呵,我也想告诉你,这块玉的寓意即是,凤兮凤兮求其凰——”话音刚落,解雨臣就轻轻吻上了眼前的唇。起初只是试探。对,今天交给吴邪这块玉,一向自信的他也不禁有些忐忑,害怕吴邪不会接受,害怕吴邪拒绝他的心意。但是心上人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几乎平和甚至是欣然接受了,而且小邪竟然也对他——
想到这里,解雨臣控制不住地加大入侵的力度,他没受阻挡地撬开了吴邪的牙关,伸入舌纠缠住吴邪畏缩的舌,开始汲取着,大力舔舐着。随着吴邪渐渐不支,他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忍不住地想要深入,想要更多……吴邪,既然你已经收下了我的心,我就会将你牢牢绑在身边,永不放手。
吴邪本来是想随解雨臣去的,好不容易互表了心意,他也不想再扭捏下去,亲吻不是恋人间最幸福的时刻么。但是——小花你够了没!亲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完了!我都快憋死了……吴邪微弱的挣扎当然不会被解雨臣放在心上,现在的解雨臣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他仿佛要确认眼前人是真实般,双臂用力得想要将怀中人融入在骨血之中,永不分离——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从幼时苦苦等到今天,太多的期盼太多的失望早已榨取了他的全部精魂。现在,热度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血液不再会冰冷——吴邪,既然你未能兑现娶我的承诺,这一次,就换我来迎娶你。
夕阳下恋人间的相拥是如此美好,站在三层控制室前的张起灵低垂下了眼睫,几乎不忍再看下去。额发淹没了他的表情,阴影承受着他的痛苦。不忍吴邪,更是不忍自己。
忠诚的默多克一直静立在张起灵身后,目睹了一切的他自然知道张起灵的心潮澎湃。对这位船长,尽管平时多受其压榨,但看到他此时落寞的眉眼,越发冷峻的嘴角,默多克不忍地默默别过了头——想帮帮他,不再孤单一人。
Trip 16
海风风速加大,呼啦啦掀起了解雨臣的衣角,他温柔抚摸着怀中吴邪的脸颊,沉浸在幸福中,良久才轻声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罢。” 吴邪和解雨臣相拥着站在船头,仿佛经过了亿年之久,吴邪甚至迷蒙着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年,何处。
吴邪定定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心中是有些落寞的,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却又落空了。解雨臣也很烦恼,傍晚他一个人在船头散心就是因为房间里等着两个他不得不面对的“对手”,要不是有她们在,解雨臣岂会浪费今晚得之不易的美好时光,放任吴邪回去?小邪好不容易才这么坦率呢。
甲板上最终变得空无一人,就像张起灵此刻的内心,空落落的。
默多克挥手招来身后的下属,细细吩咐了几句后,便不动声色地退下了——他的船长应该是高傲冷倨的,而不是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迷茫样子。这个失意的人不是他意气风发的长官。
吴邪回到房里,胖子正在等他。当看清跟在吴邪身后的人时,当看见不理会吴邪的挣扎执着地握着他的手的解雨臣时,胖子难得的沉默了。
送走人将门关上,胖子闷闷地开了口:“天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吴邪心知肚明胖子的话内含义,索性挑明:“如你所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有一句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情投意合。我们情投意合了。”他说话的语气听似随意,实则暗含认真。熟悉吴邪性子的人都知道,一旦他认定什么事,是绝对拉不回来的。
胖子听后,脸上挂起了一丝担忧:“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位少爷对你的情意——别这样看我啊,胖爷像是啥也看不出来的白痴吗?解少爷对你的心思瞎子才看不出来!好好,但是你真的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吗?双方家庭的巨大悬殊,同为男子的不伦情感?胖爷我也做你兄弟好多年了,我真的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别最后落得一场空。”
听见一向大大咧咧的胖子说出如此真挚的话语,吴邪感动得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就别操心了!我接受他当然想好了后果,但是我不怕,我跟他会一起面对!胖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看见解雨臣消失在走廊转角,默多克现出身形,他又静静地等了一会,才上前敲响60号房间的门。看见眼前出现的让自家船长日思夜想的青年,他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吴先生,船长有请。”
张起灵静静坐在房间里,看着手中的茶杯冒起的袅袅烟雾发呆。思维定格在了他初次遇见吴邪的那个上午,灿烂的阳光使吴邪的笑颜更加夺目,他就像纯粹的光,与这个黑沉的世界格格不入。于是,张起灵就被蛊惑了,想成为那道光的影子,守护着他。
思绪又跳到了那个黄昏,他亲手为吴邪穿上自己的礼服,白色的燕尾服,精巧的领结,使青年这个蒙了灰的钻石,拭去了尘埃,熠熠生辉。当时他离他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忘不了青年躺在床上那平静的睡颜,轻轻浅浅的呼吸一次次吹开了额前的短发,却也撩拨着谁莫名躁动的心。能守护他一个安宁的夜,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呢?
——不满足,当然不会满足。
张起灵捏紧了手中的字条,耳畔回响着下属的话:吴先生要我将这个带给您。
——我会来你的房间找你。
他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顶着一头雾水,吴邪敲响了张起灵的房门:“小哥,你找我么?”未等应答,他回头,仍是奇怪:“默多克长官,到底是什么事啊,大晚上的……诶,人呢?”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走廊和不时吹过的呜咽海风。这里是三层甲板,船长的专属领域。
张起灵沉默地拉开门,对上吴邪的双眼,漆黑的瞳仁今夜看起来分外深沉,无机质得像窗外望不见底的大海。吴邪刚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被张起灵一把扯了进去。
“小哥,你怎么了?”甫进去,张起灵就关上了门,手撑在上面,将吴邪困在自己与门之间。吴邪暗自叹气,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碰到这种事情呢?
“吴邪,我喜欢你。”唉,这句话最近好像也听到过很多次了——等等!什么?小哥他说了什么?
望着吴邪一脸“我理解不能,一定是幻听”的表情,张起灵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如果能让眼前的人接受他,那么说再多遍又何妨?
“哈哈,小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吴邪打着哈哈,默默低下头,看见对方认真的神情,他真的十分有负罪感啊啊。“吴邪,我喜欢你。”张起灵不容许他逃避,执起他的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