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自己的头，赵朦松是喝醉了还被下了药，那他呢？他算什么？
赵朦松去哪里了？想要躲起来不见他？
今天是他离开都中去西北的日子，赵朦松也是，本来打算好，在这里住一夜，第二天一起去宫里辞别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
出了门，问老管家赵朦松的去向，老管家菊花褶皱的脸上倒是笑意盈盈，一点也没有自家主子吃亏了的愤怒。“可是不巧，爷去将军府了。爷出门前吩咐了，让林爷您自行去宫里，中午和您会和。”
“他倒是都安排好了。”林如浅摸摸鼻子，只有自己独身进宫。宫中侍卫并不阻拦他，态度已经恭敬，想来皇帝是打过招呼了。
德宣帝看见他眼下的青色，叹息了一回，“现在才知道后悔，也不算迟。只盼你吸取这次的教训，慢慢成长吧。”他看着林如浅略显稚嫩的脸，“你虽然早慧，但经历的事情确实少了，恐对你成长不利。”
德宣帝确实帮他打算了很多，如今面临离别，也不知何时能归。林如浅鼻尖有些酸。
他没有尝过父爱的滋味，德宣帝也不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只是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交给他，像一只老鹰一样，教雏鹰学会捕食、学会飞翔。
或许从很早以前，林如浅对他的感情就已经从君臣变为了父子，只是太过隐晦，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罢了。所以他才逐渐的少了尊敬，多了亲近。
德宣帝看他忍了泪意的模样，心中既欣慰又难过，“如浅啊，你可得长点心吧，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这次算了，要是下一次还是老六的安危，刀剑横在你的面前，你也愿意替他挡了？”
林如浅低下头，“臣……万死不辞。”
“你这左性随了你的母亲。”德宣帝似乎想到了过往的什么事情，有些感慨，“你现下也知道了老六是什么样的人，还死心不改的愿意顶罪，朕真不知说你执着，还是说你不明事理。”
“六皇子殿下年纪小，没有人教管，养出这样的性子，也是无法。等臣回来，一定好好的陪在他身边，把这些都改了。”林如浅看向德宣帝，一双眼睛带着恳求，“殿□后并无势力，也威胁不到其他的皇子，只是出了臣这么个‘赫赫’的侍读，不免有不长眼睛的人把主意打在六皇子殿下的身上，臣孤身在西北，心中所念，唯有殿下一人，还望皇上看在臣的份上，多多照拂。”
德宣帝一抚衣袖，“怎么，朕还需要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多照顾自己的儿子？”
他要是真的把儿子当回事的话，当初六皇子就不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步了。林如浅心中瘪瘪嘴，“皇上圣明，自然圣光照拂时间万物，更何论是宫中皇子。”
“你这马屁拍的太假，不过朕喜欢。”德宣帝见他跪在地上，干脆撩起袍脚，坐在他身边，“今个你是来辞行的，朕也有几句贴心的话要和你说，只希望你不要烦了朕。”
“皇上。”林如浅小心的看他一眼，索性改跪为坐，跪着膝盖疼，“臣走后，还希望皇上保重龙体，不要时常熬夜，天冷的时候多加两件衣服。”
德宣帝一愣，柔化了脸色。“行，朕知道了。倒是你，西北苦寒，朕每年会派特使给你送东西去，好好收着，身子有不适了，军中有欺负你的人了，你写信来告诉朕，朕给你摆平。”他心下柔软，揉揉林如浅的头发，“随便谁，都不能给你不自在。朕以前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气……说起来都是朕欠她的。”
自古慈父多败儿啊！林如浅微微黑线。
“军营生活必定是苦的，各方面都不及皇宫，你要学会慢慢习惯，手下将领有不服气的，朕的任命也不能让他们完全的信服你，这时候，就需要你自己动脑子，怎么样磨去他们的傲骨，怎么样在军中扎稳脚跟。”德宣帝眼睛倏尔眯了一下。
“朕当初也什么都不知道，被先皇扔进军营里面，身子又不好，脾气还古怪，自然不合群，连个火头军都敢当着朕的面嘲笑朕虎门犬子，连把刀都提不了，更不用说杀敌了。朕那时年轻气盛，怎么经得起这些侮辱的话，上阵的时候，趁人不注意，一刀砍了他的脖子，鲜血就顺着朕的脸，一路划过朕的脖子，最后消失在朕的怀里……”
德宣帝笑了一下，“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只需记得一件事情，军营里面拳头大就是老大，那些人重义气，重交情。”
林如浅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德宣帝大笑一声。“那你就可以滚了！”
林如浅圆润的滚出德宣帝的正殿，心中纠结该不该去竹轩和六皇子打个招呼，毕竟那是林如浅自己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的孩子。
昨天的事情，一定把他吓坏了吧？
还没有等他做出决定，六皇子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个子还是小小的，脸上没怎么长肉，不过白嫩了很多，眼睛也有神了，就是脸上带着眼泪，看得人心疼的紧。
“你怎么来了？”林如浅问他，他不答话，站在离的三步远的地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桃儿呢？她怎么没有陪着你？你身边的宫人呢？”林如浅往前一步，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手指上昨天的伤口有些往外翻皮，倒是没有再出血。要知道十指连心啊，看不出来他还挺狠的，为了掩饰伤口，敢在自己的手上划几刀。
六皇子咬着唇看他，“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如浅哥哥。”
“尽说些傻话，宫人能服侍你，臣没学过这些，怎么把殿下伺候好？”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要他去当太监吧？林如浅扯了扯嘴角。
六皇子赶紧摇头，“不，我来照顾你，我能的。”
林如浅刮了刮他的鼻子，“殿下还小呢。”
本来打算好狠狠的责骂他的，一看到他的小脸，又什么都不想计较了。罢了罢了，他又不是什么圣父，只要死的不是他家六皇子，毒杀什么的又算什么呢？皇宫里面就是要狠一点才能活下去。
没想到六皇子咬了他一下，“我不小了！你总是说我小。”
他就像稚嫩却已经牙口锋利的小狼，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不注意，就要被扯下来一块肉。林如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明白一件事情——六皇子毕竟是皇子。
确实已经不小了。太子这个年纪早就做了储君之位，就是剩下的几位皇子，这个时候也纷纷有了自己的小势力了。他也早早的用自己兄弟的性命证明了他已经不是个单纯的小孩子了，不是吗？
“……殿下，臣要走了。”林如浅轻声说，“殿下在宫里千万保重自己，臣不在的时候，万事记得忍让，忍不下去了，就写信来给臣……万万不能再做那种事情了。”
六皇子脸上神色几变，低声道：“在你眼里，我算是什么？无事生非？生性暴戾？残杀骨肉？如浅哥哥？”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照六皇子这清理的速度，等他从边关回来，恐怕这几个皇子都要没了，太子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到时候就没有什么争储的另外人选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啊。
林如浅摸摸他的头，不说话。
六皇子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我不想和别人分享如浅哥哥，任何人都不行！七皇子把我抓过去的时候，我都认为自己死定了，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可是你还是来了，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浅哥哥，我不能让七皇子从我这里把你抢走。”
“臣知道。”
六皇子继续说，“那天晚上，我悄悄溜进去，是想拿刀威胁他不许从父皇那里要走你的。他身上有伤，又一向养尊处优，自然没有我力气大。可是他要叫，我慌了，捂住他的嘴巴，我当时没有想要他的命的，我很怕……我不能用刀杀了他，因为那把刀是你给我的……我摁住他以后，把药粉涂在他的嘴唇上，他很快就没气了……”
他眼神闪烁，嘴唇在发抖，林如浅赶紧握住他的手。
“我不小心把刀落在了床底下，回过神来想要返回的时候，崇明殿已经灯火通明，我不敢再去……可是你的那把刀留在了那里，我等了很久，下午你挨着我睡的时候，我偷偷溜出去，把刀找到了。七皇子还在那里……我看不顺眼，用刀划他的脸，这样他死了，也没有脸托梦给你……没想到被人碰到了，我手臂上留了伤痕，回来换了件衣服，衣服上面粘了血，又被划破了，但是那是你送我的衣服，我舍不得丢，埋在一边，准备事情完了之后挖出来洗干净缝好继续穿……”
“好了，我都知道了。”林如浅看看他，“你不用向我解释。”
第32章
“我只是不想别人从我这里把你抢走。”六皇子小声的说。
林如浅并不想知道六皇子杀人的动机；杀了便是杀了；七皇子已经死了；而林如浅已经把罪名顶替了下来。他不怨六皇子；只是希望自己离开以后，六皇子不要再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六皇子对他的占有欲太强了。这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是常见的；只是没人有他这么深而已。
他看着六皇子的眼睛。“臣永远是殿下的侍读，一辈子不会改变；殿下不必担心有人从你这里抢走臣。”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但是六皇子一直惶惶不安。
六皇子抱住他；嘴角微微勾起。
“好笑！侍读……侍读难道能侍一辈子不成？”赵朦松突然出现；也不知听了多久，他脸色有些苍白，冷冷看着他们两个。
六皇子一愣；“世子。”
赵朦松看也不看他，强势的分开他们，死死拽紧了林如浅的手，心中安定很多。“怎么？不想见到我？我打扰到你们话别了？”
“没有的事，我们刚刚已经说完了，这就走。”林如浅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你早上走的匆忙，我倒没有注意到。现□子好些了吗？”
赵朦松脸色一下子由冰块化春水，咳了一声，“都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嗯，还有嘴巴也疼。”
他这么一说，林如浅更不好意思了，整张脸都滚烫滚烫的，“是我不好。你……你今天还要行军，会不会……”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话是埋怨的意思，人的脸却慢慢红了。
六皇子再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别的什么，就真的是瞎子了。然而他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神情有些郁郁的，小声说：“如浅哥哥，你们以后还有那么多日子可以天天说话，可我就只能陪你这么一小会儿了。”
还未分别就已经开始想念。
林如浅一想，也有些离别的伤感。六皇子这样的偏执性格，要是没了他，还不知道要犯多少事情，也不知道德宣帝会不会帮忙照顾。心思一转，已经开始心疼了。“在宫里要乖乖的，臣争取早日回来。”
六皇子眼睛一红，“没有如浅哥哥，我晚上睡不着，总是做噩梦。”
赵朦松明明白白的嗤笑了一声。
“如浅哥哥要好好保重身子，军中多危险，切记照顾好自己……我嘴笨，说也说不好，心里念着你，恨不得和你一起去那西北……”六皇子话还未说完，赵朦松已经冷笑开来。
“这还叫不会说话？天哪，寻常人岂不就是哑巴了？六皇子殿下真真自谦了。”
两人目光一对上，恨了一下，各自转开。
赵朦松年纪比林如浅大，个子高瘦，靠在他身侧帮他理了理衣襟，神情暧昧，“你去先点清我们的兵马，我和六皇子殿下说两句话，很快就来找你。以后，我们去西北过快活日子，也不用在这笼子一般的皇宫中。”
林如浅不自然的退了两步，“我知晓了，你在这里说几句话就走，我们时间紧。”他看向六皇子，“殿下万万保重自己。”
说罢，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现在自己该用什么身份面对赵朦松，只是看赵朦松对他的态度，多了两分亲近，却没有太多的尴尬。
林如浅想不通，就先离开了，剩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人。
“他不会一辈子呆在你身边的，你死了心吧。”赵朦松心中不屑和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孩争，但水溢实在是过于霸道，占着林如浅不放，欺负林如浅心软，还想要步步紧逼？“小屁孩子，毛都没有长全，就学着勾引人了！”
“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六皇子一下子龇牙了，“如浅哥哥比你小多少岁呢！你也好意思！”尽想着从他身边抢走林如浅，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如浅哥哥一人，却还有那么多人不放过他们。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这样只知道吃奶的小家伙当然是不懂的。”赵朦松高高在上。
“……可是，如浅哥哥答应了我，他要陪着我一辈子的，随便谁都不能把他抢走。”
“那是他逗你玩的呢，还当真了！哪有侍读陪着皇子一辈子的？侍读不是死了，就是成了大臣。等他以后跟着我到了军营里面，我就有法子让他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让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信不信？”
六皇子咬着牙，“你不能这样！他是我的！”
赵朦松忽然一笑，“你的？”
当然是他的了！侍读本来就是皇子的人，而且如浅哥哥对他那么好，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吃饭，晚上还一起睡过，他趁如浅哥哥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的亲过嘴巴，如浅哥哥已经是他的人了！
六皇子不善的看着他。
赵朦松俯下半个身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林如浅和我是什么关系？他还小……唔，差不多比你还要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我们在书院里面一起生活，一起长大，我比他年纪大，还救过他，还有属于我们的东西。你算什么呢？半路上粘上裤脚的苍耳而已。”
六皇子脸色发白，比赵朦松的脸色还要难看。
林如浅的过往，他确实一丁点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赵朦松忽的一笑，“我已经是他最亲密的人，他也只能属于我。”
“我会杀了你的！”六皇子大叫道，“你混蛋！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要把你满门抄斩！剁成一块一块的喂狗！”
赵朦松轻蔑的睨了他一眼，浑不在意。
“我一定会杀了你！”六皇子怒瞪着他。
“那你就放马过来。”赵朦松轻笑一声，挥挥衣袖，离开皇宫。
已经没人了，林如浅已经走了，这个皇宫就剩下他一个人，华丽的可怕，孤单的可怕。
六皇子慢慢蹲在地上，满面泪痕，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牙关因为用力发出咯咯的声音，拳头捏的紧紧的。
如浅哥哥……
*
然而林如浅并不知道这边的交锋，也不知道两人居然这么幼稚的争论他的归属，他要是知道的话……额，也只能摸摸鼻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六皇子还小，赵朦松那里，又是他亏欠了别人。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云朵，天空碧蓝的就像是一块透彻的宝石，蓝色一直延伸到天际，变得灰白。
三万将士已经整装待发，等待他们的，是西北无情的厮杀，是军人铁血的守护。偌大的点兵场上，一点声音也没有，紫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有冰冷的反光。
皇帝果然厚爱这位侍读，连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五年的紫荆军都愿意拿出来，作为他的私人势力。装备精良，队伍肃静，集德宣帝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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