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望着他微微一笑,咚的往椅背上一靠。蒋平见他眼底黑青消了不少,心中不觉一松,抬腿碰碰他,道:“你先去洗个澡,我去买个外卖。”说着捂了下胃口。“你能熬得住,我这老胃可受不了了。”
“好。”白玉堂答完却并未动身,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去!”蒋平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刚要转身,却听身后那人低沉地喊了他一声。
“四哥。。。”
“嗯?”蒋平闻声扭过身来。
“展昭醒来过?是吧?”白玉堂的语气有些忐忑,很不确定,望着蒋平的双眼里,闪动着挣扎与不安,又祈盼又害怕地等待着一个回答。探视出来以后,他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觉醒来,当时医生说过的话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让他无法确定。
蒋平听他这样问,心里突地一痛。想起当时展昭的情景,脑海里闪现的全都是展昭苍白痛苦的表情和氧气罩上满眼的血红。那种冲击连自己都觉得心痛如绞,更不要说眼前的五弟。他望着白玉堂,眼神里写满了确定,坚定地回答道:“是!他醒来过。虽然时间很短,医生也说意识仍然处于混沌状态,但是在急救的过程中,他确实醒来过。”他说着,微微顿了一下,道:“他的眼底有些出血。而且我和他舅妈说了,暂时不要和他提起你我。”
听到这个回答,白玉堂一颗悬着的心略微踏实了些,像是被重新注满了能量。“谢谢你,四哥。”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慢慢走进浴室。
第二天下午,白玉堂正在家中上网查看有关再障贫血的信息,手机突然嘟嘟嘟的响了起来。
“喂,你好。”他正看得专心,随手一把抄起电话接了起来。
“是我,白少。”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正是江冬。“我表弟刚刚醒了。”
“醒了?!”白玉堂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他醒了?!”
“嗯,我爸和我姑父刚进去看过他。医生说出血情况略有好转,但情况仍然不太稳定。”
“那他的眼睛?。。。”
“上午眼科的专家来会诊过了,说眼底没有再继续出血,慢慢会吸收掉的。”
抬起手遮住眼睛,白玉堂靠在椅背里,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如果那双眼睛。。。心脏蓦地一紧,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疼得让他无法呼吸。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内心纷乱的情绪,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谢谢你,江冬。”
“白少。。。”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江冬略带嘶哑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该怪你,都。。。”
“江冬,如果你还当我是哥们儿,就不要再说了。”白玉堂坐直了身体,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还有。。。”他说着一顿,缓缓道:“暂时先不要告诉他,我和四哥去看过他的事儿。”
江冬满腹疑惑,老娘这样说,四哥这样说,现在连白少也这样说。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进去看他的么?”
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能马上去见他。可是上一次的事情告诉他,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再莽撞行事了。白玉堂微微一叹,轻声道:“等他好一点,好一点的时候我再去。”
“也好。”江冬低声答道。
“有他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的。那我先挂了。”
“嗯。”
放下电话,白玉堂颓然地倒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眼前不停地浮现出展昭的身影。他缓缓闭上眼,任由交错闪烁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游荡。
刚醒来的那几天,展昭多数时间仍处于昏睡状态,这几日,身体渐有好转,维持清醒的时间也比以前变得长了。自从眼底出血后,为了避免血液集中头部;增加眼内血容量,护士帮他把床头稍微抬高了一些。每天带着护眼罩,眼前漆黑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偶从梦中醒来,他会突然发现自己对时间失去了感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侧的仪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一种压抑的情绪陡然爬上心头,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慢慢地啃噬着他的心,比切肤之痛还要令他难以忍受。每日每夜,他最期待的时刻,便是那短暂的,仅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监护室外,蒋平与刘蓉坐在长椅上低声交谈着。展昭已经住院十多天了,蒋平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躲下去了。对方如此聪明,估计心中早已料到七八分,若是再避而不见,反倒不合情理,令人猜疑。与刘蓉商议后,两人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等会儿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去了,他闷了好些日子了,你和他好好聊聊。”刘蓉望着蒋平,满带感激地道。
“您放心吧,我会的。”
两人正说着,负责探视的护士走了过来。蒋平站起身,在护士递过来的的登记簿上签了名,跟着医护人员走进监护室。
小护士轻轻推开病房的大门,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柔声道:“展昭,有人来看你了。”
展昭正有些困倦,昏昏沉沉的几欲睡去,一听见小护士这么说,立刻精神了起来。昨天父亲说今天舅妈和表哥会来。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近,他微微一笑,开心地道:“舅妈,表哥,你们可来了。”他身体刚有好转,声音听上去软绵无力,透着几分鼻音。
蒋平见他眼睛上带着护眼罩无法视物,听到有人来,竟表现得像个孩子一般兴奋,鼻子一酸,走到床头,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展昭,是我。”
展昭的身体明显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紧紧攥住了床单。蹙着眉低声道:“四。。。四哥?”
“嗯,是我。身体好点了没?”
“好。。。好多了。谢谢四哥。”
蒋平见他苍白消瘦,唇无血色,神情中仍有未消褪的紧张,心中犹如针刺一般。以前因为五弟的原因,他怨恨过他,甚至在心底无数次的责骂过他。如今望着眼前的人,他只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以前他这样想时,总情不自禁地会联想到自家五弟。想着如果展昭真有什么,那老五会怎么样?而这一刻,他不是为了老五,也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而考虑,他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能好起来。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想很想继续当眼前这个人的四哥,今后能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般,疼他,爱他。
“展昭,四哥对不住你。。。”
“四哥?。。。”展昭一听,心中咚的一跳,急急打住了对方的话。“你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我。。。”
“不,展昭。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蒋平说着一顿,见他有些气喘,心下担忧,忙欠起身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展昭摇了摇头,待气息稍微平稳后,缓缓道:“四哥。。。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他说着,停下又喘息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你对我很好。。。我都。。。记在心里。”
蒋平见他连说话都费劲,却还固执地想着别人的感受,眼眶不由一热,道:“先别说话了,四哥听你的,不说就是了。”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展昭。。。”
“四哥。。。”
话一出口,彼此一愣,又同时打出。
展昭微微一笑,道:“四哥,你先说。”
蒋平犹豫了一下,闷声道:“其实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病了。”他说着,不时地打量着对方,却见展昭平静得犹如一潭幽湖一般,自始至终,脸上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你是不是?。。。”
“嗯。”展昭轻轻地答了一声。
蒋平望了他半响,长声一叹。“原来你早就猜到了。”此时他见对方早已知情,心中反倒一松。试探地问道:“展昭,你和老五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他这一个弯转得太快,展昭听他忽然提及那人,心脏像蓦地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煞白如纸。
蒋平见他眉头紧蹙,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中一疼,劝道:“告诉老五吧。”
展昭只觉得喉头发堵,眼眶热辣辣地疼,虽然对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仍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展昭,你知道老五对你。。。”话音未落,突见对方扭过头来。蒋平自知说漏了嘴,也不想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四年前白玉堂喝醉后向他吐露出实情的经过。“我从来没见他为了谁那么伤心过。告诉他吧,展昭。不管你对他是什么感情,你们都曾经是铁哥们一样的好兄弟,他有权利知道。而且现在你不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这对他不公平。”
展昭越听心中越痛,只觉喉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般,呼吸渐渐急促,到了最后连胳膊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蒋平见状大惊,忙跑到床头的另一侧拿起氧气罩给他带上。“展昭,你别着急,四哥没有怪你的意思。”
展昭想对他说,他明白,让对方不要为他担心。可费尽半天力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胸口不住的剧烈地起伏着。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伤害了那个人的,这个事实一辈子都更改不了了。。。
☆、第六十一章 暗中探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修改了最后的部分,看过的亲们可以直接只看最后就可以了。^o^
从监护室的病房里走出来,蒋平的心上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如果今天展昭的眼睛没有带着护眼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坦言地说出这一切。对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感情,平静时让人觉得温暖,悲伤时却会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言喻的痛。他还记得那一次去刘蓉家中看他,当电视里毫无预兆地出现老五的画面时,他第一次无法避免的在对方的面前提及五弟的那一刻,对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痛楚。虽然只有一瞬,却无声无息地敲打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小蒋,他怎么样?”刘蓉一直等候在监护室外,见到蒋平出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蒋平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展昭的情况并不乐观,但已经比上次的情形好了很多倍。“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如果可以,过两天我想再来看看他。”
“那真是太好了,他一个人在里面,眼睛又看不见,我就害怕他再闷出点病来。。。”刘蓉说着眼圈一红,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眼圈里打着转。“你能经常来和他说说话,解解闷,他也不至于太寂寞。”
刘蓉边说边擦着忍不住滴落的泪水,蒋平见她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安慰道:“伯母,您别担心,展昭会没事儿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小蒋。”
“您快别这么说。”
两人说着,来到医患沟通室。展昭的主治大夫和刘蓉也熟了,见到她来,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进左侧的房间。
“医生,他怎么样?”每次询问病情,刘蓉都迫不及待。她恨不得大夫能马上告诉她,外甥可以转出监护室了,这样他就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家人也能随时随刻见到他。
“病患以前有没有肠胃疾病史?”
刘蓉愣了一下,道:“近半年里,没有。”
“昨天傍晚,病人突发性腹部疼痛,伴有高烧。检查后已经排除了肝、胆、胰腺等问题,目前暂时还无法确定病因。”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腹痛已经缓解,就是还有点低烧。有什么变化,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
“谢谢您,大夫。”蒋平谢道。
“陈大夫,他什么时候能转到特护病房?”刘蓉忍不住问了一声。
“现在还不行,内脏仍有轻微出血,还存在一定系数的危险,需要在监护室里再观察几天。过阵子如果情况有所好转,会让他转去普通病房的。”
“您多费心了。”
“不客气。”
蒋平冲着医师点点头,搀着刘蓉走出咨询室。刚刚进去探视时,展昭虽然很虚弱,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体上的不适。现在回想起来,不觉有些内疚。或许,他太心急了,不应现在就提及五弟,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想,往前看了。
蒋平按了半天门铃,不见应答,正要掏出手机,突听房内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打开。
“你这是怎么了?”他望着眼前的人,眼睛瞪得老大。
“干嘛一副见到鬼的摸样?”白玉堂哼哼唧唧地道。
“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转身走进客厅。“不记得了。”说着转过身来挑挑眉道:“帅么?”
蒋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咧着嘴道:“求求你,赶紧刮了吧。”他见白玉堂已不像前几日那般颓唐,心下轻松不少,跟在对方的身后走进客厅。
茶几上除了一台手提之外,堆了一大堆外卖的空饭盒。白玉堂向来是个喜欢干净的人,蒋平还从未见他的房间里这么乱过。“你这是研究什么呢?至于忙成这幅德行?”他说着扭头瞥了一眼倚在沙发里的白玉堂。对方笑笑未答。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撂下公文包,从厨房里拿出个大塑料袋,一边收拾茶几上的垃圾一边说道:“昨天我去医院看展昭了。”
白玉堂愣了两秒,蹭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袋子,道:“你去看他了?他怎么样?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他一股脑连珠带炮地问。
蒋平看他一眼,道:“比上次咱进去看他时好很多。”说着从对方的手中拿回袋子继续收拾。白玉堂蹦起身,与他一起快速地将房间打理干净,然后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四哥,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我跟他说了。。。”蒋平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蓦地打断。
“你跟他说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不要着急,不要冲动,结果你竟然自己跑去跟他说了!他。。。”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怎么一沾上展昭,老五这脑瓜子就跟进了水一样。蒋平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告诉他,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劝他不要再瞒着你。”
“那你不能一口气说完?!”
“你给我机会了吗?”
“我。。。”白玉堂被蒋平说得没了理,往沙发上重重一靠,道:“你现在说了,他肯定又要憋屈自己,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我就问你想不想见他。”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白玉堂扭头看看蒋平,也不知对方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没好气地道:“我当然想见他!可是现在还不行,当初你不也劝我来着。”
“那好,后天我还去看他,你来不来?”蒋平说着扭头看看白玉堂,见对方直愣愣地瞪着他,遂又补充道:“你放心,他带着护眼罩,什么都看不见。到时候你只要别出声就行了。”
“我去!”
“好。”蒋平说着斜眼瞥了瞥他,表情怪异地道:“你赶紧先把你这胡子给我刮了去,看着真别扭!”
“这叫男人的魅力。”白玉堂说着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突然神色一正,扭过头来沉声问道:“四哥,你和他说了以后,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蒋平淡淡地道。
白玉堂闻声,慢慢低下头去,心里的滋味说也说不出。他期待他能有什么反应?他咬咬牙,心道:‘猫儿,不管你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两天的时间,说快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