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荆蔚损多了,从没被这么赞过。胡铁花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刚要接过好友递过来的杯子,却听隔壁一阵喊叫。那喊叫尖锐痛苦,本似强忍压抑了小会,却渐渐收不住地大声起来。
胡铁花慌忙冲了出去,荆蔚却只悠然而出,跟在后面。刺耳的叫声不断传来,静夜之中更是格外明显。然而整个院子却依旧静悄悄的,明明李玉函夫妇带了不少家丁使女,此时竟没有一人推门出来。
“榕真取药需要多久?”胡铁花毕竟不会蠢到突然冲进别人夫妻的房里,只是站在院中跺脚说道,“这毒发得那么厉害,时间真能来得及么?”
荆蔚笑道:“无论来不来的及,你总不能跟着人家回那‘无争山庄’去吧。”
胡铁花撇了撇嘴,“那榕真也真够惨的,自个的家都得偷偷摸摸的才能回去。”
盗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下刻突听草木一响,那声音且轻且细,只是飘渺须臾,却还是被荆蔚注意到了。几乎是同时的,荆蔚抓着胡铁花飞身就是一退,只见木叶之中突地射出大量银针,它们来势凶猛,宛若暴雨敲砖、擦着胡铁花的鞋尖”叮叮叮”地刺了一地。
胡铁花还没瞧出是个什么事呢,荆蔚便已一闪掠出墙外,只留他一人瞧着满地银星,默默琢磨。
“小心了!好像是‘暴雨梨花针’!”也算胡铁花记性不错,认出东西便大叫着转身去追。雾色迷茫,越往前走越变得异常厚重,当再也瞧不见荆蔚的身影,老酒鬼也不由稍稍焦急起来。
然而他刚站定不久,便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整不紧不慢地靠近自己。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已觉得心中一松,快步迎了上去。没走几步,就瞧着荆蔚拿了个扁平的匣子,饶有兴味地翻弄研究。
“什么东西?”胡铁花好奇的凑了过去,却被荆蔚抵着脑袋推远了些许。
“暴雨梨花针。”盗帅指了指匣子上的刻字,“正如你想的那样,是个难得一见的古物。”
胡铁花默然看了半晌,表情变了变,又变了变,最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总是卖弄学识,这到底是什么些字?”
荆蔚笑道,“你果真应该多读点书,竟连小篆都辨不出来。”
胡铁花倒吸口气,狠狠说道:“我问的是里头的内容!”
盗帅于是不甚重视地应付道:“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胡铁花奇道:“真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
“光看这阵仗,确是无疑。”荆蔚将东西抛在胡铁花的手上,悠闲自得地往回走,“若非方才我察觉有人,光这一下,就能将我两扎成马蜂窝。可谓是避无可避。”
胡铁花一听,突然说道:“等等,你既然抢到这个东西,却偏偏漏了暗杀的人?”
荆蔚苦笑:“那人轻功不弱,而这雾又太大太浓,东西,我其实是地上拣的。”
“如此珍贵的东西,那人居然将它丢到地上?”胡铁花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小物,奇道,“这也算是个无价之宝了吧。”
荆蔚摇首一笑,默默不答。此时他们已回到院里,扭头一看,李玉函夫妇屋灯已熄,看来是睡着了。
于是两人悄声回屋,油灯微暗、只有一个圆圆小小的火苗还坚持地燃在那里,胡铁花连忙将灯芯挑大了一些,而荆蔚则扫了眼周围,淡淡说道:“这屋里有人来过,是茶是酒都不要碰。”
胡铁花一愣,“你说里头有人下毒?”他也学着荆蔚打量了一会四周,却没瞧出半点不妥,“我没看出有何不同,你是怎么知道的?”
荆蔚冷冷笑道:“你若不信,大可喝来试试。”{菲帆{書}比鄰有魚}
胡铁花噎了一下,呐呐说道:“你明明清楚得很,我从不会不信你的。”
盗帅没有答话,他将茶、酒倒去门外,只听地上沙石“嘶嘶”作响,稍小些的土块瞬间便被一股青烟化了个干净。
“如此,你还想要尝一尝么?”将酒壶随手一丢,荆蔚扬眉说道。
“不想了。”胡铁花干笑几声,余光瞥见泥中的残针,眼里顿时晶晶一亮。
“我劝你不要去挖,那针上也都抹了剧毒。”老变态看都不用看,便能猜到好友想的什么。
“你别吓唬我了,我虽不爱读书,常识却还是知道的。”胡铁花嘟囔道,“这‘暴雨梨花针’从来不会上毒,因为他不用上毒就足够要人性命了。”
荆蔚懒得理他,老神在在地坐回桌边,但他一摆出这个样子,胡铁花便知道,那东西的确碰不得了。
68、中秋番外(上)
那日,荆蔚递了碗浓黑的药汤,说是要他睡上一觉。一点红也没问原因,接过药碗仰首喝了。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他没瞧到荆蔚,倒是见着榕真了。
榕真依旧是那个样子,就春天的阳光似的、温温和和的对着人笑。一点红莫名其妙地答着他的问题,林林总总的老大一堆,无非都和身体有关。榕真是个大夫,医术比苏蓉蓉都要高明许多,这些,一点红虽然早就知道,却实在想不明白,伤处早好了个七七八八的自己,能有什么劳他亲自看诊必要?
只是榕真来,必然是因为有个荆蔚,隐约觉出昨日那汤药的不对,杀手刚要开口,却后知后觉地瞧见了本不应当存在的东西。
——那断去已久的胳膊,竟生生长了回来?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点红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愚蠢,虽不相信乱力鬼神之说,如今见到却也猜着了大概。榕真见他不问,便也没去多说,只是丢下两份信件,翩翩然地出了大门。
这信,一封给的管事荆澜,另封则留予中原一点红。内容只是略有不同,给一点红的那份除了“要闭关数月、潜修心法。饭食只能送到外屋,除了榕真一人、谁也不准进到里侧。”之外,还附了一册心法,以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
荆蔚的要求提得怪异,却重在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他很少将话说得这么满,但现下提出,却是谁也不敢猜测违背。再加上最该疑惑不满的那个都没有说话,其他外人又怎能多言,便也只得遵照命令、老老实实干好本分内的事。
自荆蔚将一身是伤的中原一点红带回庄内,吃一起、住一块,贴身事务亲力亲为,日日天天、天天日日,庄里上下就算都是瞎眼傻子,也能瞧出主子和客凑做堆了。只不过中原一点红性子孤僻,除了荆姓的几个,除非必要,基本不和下人接触。下人当然没留意过杀手是否曾少了只手,只觉得这主子虽生得冷漠了点,但吃住不挑,平时除了打坐就是练剑,多数事情亲力亲为,实在是好服侍得紧。
而这段时间,除了每日必须进行例行汇报的荆影,就连线条最粗、胆子最大的荆月,老远瞧见中原一点红也都绕道儿走。当然,这绝不是因为杀手的胳膊回来了,刚开始的时候,荆月和荆澜还会隔三差五地过来,感叹一下主人的神奇,但久而久之,便是能躲就躲了。
开玩笑,毕竟都是经历过血海深仇的,就算表面看不出来,本能也都察觉到杀手身上越发浓烈的邪火,特别是每每榕真来过,那压抑的气氛更是久久不能散去。
如今榕真前脚进了荆蔚的门,后脚荆影就来见了杀手。一点红的表情依旧千年不变,只是周围一片都和提前过冬了似的,冷飕飕格外冻人。荆影也算练出来了,只在最初打了个哆嗦,随后便一脸平静地开口请示。
自中原一点红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按荆蔚曾今要求的那样,从荆影手上接替暗部事宜。说是接替,倒不至于亲自抄刀去探查些什么,最多只是听听荆影的汇报,分配人员、下达决策罢了。
其实,独来独往的中原第一杀手又怎会擅长命令别人?只是暗部的分配着实简单,他又向来做事果决、风行雷厉,再加上生死沙场中换来的丰富经验,倒也算是游刃有余。
而荆影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比起在上面做决策,更适在后方配合服从。虽然,荆蔚混迹沙漠的那段时间暗部事务并无错漏,却也着实吃力得紧。因此,当荆蔚主动将他换下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觉得不甘委屈,而是傻不拉吉地觉得,主人实在太了解、太体恤自己了。
看着荆影那双晶晶亮、满是崇拜的眼睛,荆蔚只能扭过头去暗暗流泪。
说来说去,照影楼这东西,发展之快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虽然吧,这里头不得不提到荆澜的人脉和手腕,但变成这样也大大出乎众人的想象。
荆澜这个人,天生就一工作狂,最擅长的就是“物尽其用”,这话说白了,就是喜欢将人往死里操。里里外外,被操得最惨的无非是明卫那边的荆火一行,几个月来,荆火可谓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回到家,椅子都没坐热乎,又被丢去各种公干。武功身手虽然大有提高,但人也生生瘦了几圈,见到宋甜儿就和见着亲妈似的,求着她做各种吃食。
轮到暗部这边,虽然比他们好上不少,但也是生意不断、麻烦一堆。就荆澜的话来说,明面上干不了的事,当然得暗地里悄悄搞定,反正暗部里那么些人、闲着也是闲着,丢着岂不浪费粮食?
且不说这话讲完之后,气得向来内敛寡语的弟弟差点张口狠狠咬他。言归正传,荆影这次来,主要为了楼里新接的一门生意。按理,这笔生意交给中原一点红最合适,反正来一个捅一个,来两个捅一双,干净利索、简单明了。但放在这个时候,就算不看那锅底似的黑脸,荆影也知没得希望,只好主动请缨、自个去了。
结果两人刚刚“谈”完,正巧又见榕真从里头出来。一点红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两个月以来,杀手心底的黑气已明目张胆地往脸上爬了。荆影尴尬得很,又没法退身离开,只得硬着头皮站在旁边,将自己当成一个木头雕像。
出乎意料的是,榕真表情竟比中原一点红还难看,这个和蔼温柔的雅士踏出来时,居然大力一甩、整个房门都被他带掉了。
别说荆影了,就连一点红也傻了眼。榕真瞧见他两,也没见变换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冷笑一声,随后便一个闪身掠至院外。
“搞什么,真是我家修门不花他的钱。”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一点红和荆影浑身一颤,下一刻竟齐齐扭过头,那动作可谓空前一致。
不知何时,荆蔚已经站到门前、弯腰研究散架的木块。他脸色不算很好,但精神却似不错,见两人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只好哭笑不得地步了过去。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握了一点红的手,荆蔚拍了拍荆影的肩,笑着问道。
“什……什么日子……”荆影显然还有些傻,木愣愣地说道:“您出关的日子?”
荆蔚弹了他一记脑门,意思让他清醒一点,“是中秋,还不叫人准备一下?”
“准……准备?”下意识摸了摸发痛的额头,荆影“突”地回过神来,跪得那个干净利索,“荆影愚钝,还请主人责罚。”
荆蔚朝天翻了记白眼,无奈地摆了摆手,“正事,正事。”
荆影低头垂眉,敛了眼里一抹担忧、一抹喜悦,淡淡答道:“禀主人,晚宴已经准备妥当,虽给姬公子等人也发了请帖,但榕公子方才……”
“不理他们了。”荆蔚没心没肺地笑道,“按理我们难得团员,今年也该与你们过上一过。但我毕竟方才出关,不太受得吵闹嘈杂,你且知会一声,将些吃食送到院里,我和红兄就在这儿意思意思、应个景也就算了。”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自家主子在想什么,荆影是再清楚不过了。对于杀手,他同情归同情,却也只得垂首应下,默默到厨房准备去了。
这下院内只剩两人,打一开始,荆蔚拉住一点红的手,就是怕把人气跑了。这会看来,杀手非但没有丝毫要走的趋势,甚至直勾勾地只盯着他,就算荆蔚脸皮够厚,心里不免也有些发毛。
知道这人是在生气,荆蔚讪笑两声刚要松手,却被反手抓了臂腕。杀手的声音冰冷狠厉,他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似能喷出火来,“楚留香你给我记住,我中原一点红不会少只胳膊,就变成废物!”
荆蔚心下一动,不禁将人揽进怀里,凑过去亲了亲、却被杀手扭头躲过了。老变态长长一叹,拉着一点红的左手,将它放至左肋胸膛,那里“噗通噗通”地跳动着,充满了生命和活力。
“这里,曾有多余的东西,我和榕真,都有。”
杀手指尖一颤,连忙抬首看向对方。扑捉到男人眼中毫无掩饰的忧虑和焦急,盗帅低低一笑,顺利倾身偷了个吻。然而这个吻不过蜻蜓点水,碰了碰就退离开了。
“你可听过一个传闻,‘无争山庄’的少主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却因三岁时的一场大病,最后变成了瞎子?”
一点红微微一愣,颔首说道:“这么说来却有此事,只是那榕真……”
荆蔚笑道,“榕真确是原随云本人不假,只是他与常人不同,体内有些奇妙的力量。”搁着一点红的手,盗帅按了按自己左胸,“就是这里,离心口不远的地方。”
“这里?能够治病?”杀手皱了皱眉,方才他就感觉到了,荆蔚的身体很凉,竟比自己还凉。这个人应该总是温暖舒服的,就算再冷,体温也从不曾比自己低过。一点红心底一下一下地跳着,他早就有些模糊地想法,如今却又不敢确定。
盗帅安抚地笑了笑,道:“放心,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他拉着杀手走进屋内,一点红想了想,将人扯到暖和的里间。一对爱人坐在床上,老变态猥琐的毛病犯了,哼哼唧唧地搂抱偷吻,杀手难得反抗,冷着张脸地将人推开。
荆蔚撇撇嘴,有一搭没一下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满不在乎地说道:“每个人的魔力源,厄,体质不同,榕真的偏向时空……就是时间和空间类,治愈什么的也多少有点……”
本就解释得就磕磕绊绊的老变态,抬眼瞧见一点红满头雾水的神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诶!!反正就是,他治好自己眼睛之后还剩了些渣渣,我就让他引出我的,把你的胳膊给整了。”
中原一点红沉默了许久,随后一字一字地说道:“这力量,必然能在危急之时救你性命。”
荆蔚叹了口气,“你莫非想说你不值得?”
杀手低头看着掌心,缓缓握紧继又松开,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荆蔚心里痛得要命,又郁闷得要命,他握住一点红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摩擦着,从掌心到指节,它与从前完全相同,就连指腹老茧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你这只手,从来都是用来杀人的,狠辣决绝,不留余地。”
一点红的身子颤了颤,却只是盯着紧紧相握的位置默不吭声,眼底黯色转瞬即过,藏得越好就越是招人心疼。老变态轻叹一声,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并没用几分力气、杀手却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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