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心疼的拂过折扇上微不可查的裂痕,随即皱眉又无奈的对白绫衣道:“你竟然对我出手?”
白绫衣捂着唇咳了两声,脸色惨白,正要开口,莫罹先一步拍拍他的手,朝着段若薇努努嘴,白绫衣会意,只冷笑道:“秦少好大的威风,跑到我寒宵山庄来闹事!”说着,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一线血痕从唇畔溢出。
段若薇闻见血腥味,“谁受伤了?”
莫罹飞快抹掉白绫衣唇畔的血,转而并指为刀在自己手背一划,朝段若薇走近两步,“段姑娘,我和秦公子切磋武功,手背上开了个口子。”
段若薇“啊”了一声,急道:“那你快跟我来,我去给你上药。”
莫罹安抚的拍拍白绫衣的肩,白绫衣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月更新,加上这一次才四次……实在是乱七八糟的事儿有点儿多,对不起大家了。
☆、沉香秦景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现在有求于你,你就能对他出手。如果他有一点事,我要你整个秦家都为他陪葬!”莫罹和段若薇离开,白绫衣脸色立时冷了下来,声音冷的像是冰渣子一样,“我说话是否算话,你比谁都清楚。”
秦景弯弯唇,笑的着实是个翩翩贵公子,“白兄好狠心啊。”
白绫衣冷笑看着他,“狠心?难不成,杀人灭门的事情,秦景你没干过?”
秦景自顾自坐下,笑道:“杀人灭门,我当然没干过了。”折扇轻摇,也不管山里春意未褪并不需要扇子扇风,“秦家的家主,必须是双手干净的人,满手血腥,如何能当一家之主。”眼见白绫衣不屑的撇嘴,折扇一收,轻叩掌心,“至于那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类的,太过可笑了些,难不成因我而死就得算作是我杀的?”
白绫衣拿茶压下口里的血腥味,冷声道:“行了,谁要听你这些废话。”
秦景扁扁嘴,无辜的看着他。
白绫衣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秦景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沈兄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寒宵山庄,你又不肯飞鸽传书给他报个平安,他只要让我来这里看看。”指了指屋外远远站着的人,“我大张旗鼓,说是上门来向段姑娘求亲,总不好让别人知道我和你之间还有交易。”
白绫衣不屑道:“这个自然,堂堂秦家家主,和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有交易,说出去岂不是让世人笑破了大牙。”
秦景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玩笑带过,而是认真的道:“满手血腥……难道你我,谁比谁能干净不成?”说完,忍不住笑了笑,依稀是自嘲,又好像只是无意义的浅笑,“我带了信鸽,你给沈兄飞鸽传出报个平安吧。”
白绫衣犹豫了一下,“我……算了,我的事你少管。”
秦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白绫衣的时候——白衣少年在月色下的碧柳长堤上回眸,眉目间妖气缭绕,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笑起来又好似不沾染俗世的孩子——刹那间的惊艳,让秦景多少生出一分旖旎的心思。他自诩浅薄之人,红颜蓝颜知己无一不是人间绝色,却绝无一人能比得上白绫衣,因此有意无意间总爱往白绫衣跟前凑。相处日久,他也不甚清楚白绫衣到底懂不懂自己的心思,但见白绫衣唯有在沈越跟前才收敛一二分嚣张跋扈乖戾的性子,沈越也对白绫衣格外不同,他秦景秦大少爷自然不会横刀夺爱,便渐渐放下了那份还未长成参天大树的绮思。
几月不见时,秦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想不起来这世上还有个人叫白绫衣,但当沈越飞鸽传书来请他派人去寒宵山庄时,他却忍不住放下秦家种种事情,亲自赶来,也不知是为了见白绫衣,还是为了沈越的托付。
想着,唇畔笑容便有些发苦,秦景很快收敛了,“放心,若非沈兄所托,秦某对旁人的事情,绝不多管。”
白绫衣听着他语气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撇撇嘴,道:“如此最好。”忽然想起一事,白绫衣挽起衣袖,递出胳膊,“秦景,你看看,我的内力还有多久会消失一空?”
纤细泛着青白的手腕近在眼前,秦景忍不住垂目,没有动,“以你的医术,会看不出来?”
白绫衣摇摇头,有些沮丧的道:“医者不自医。”
除了白寒宵,白绫衣敢说自己是天底下对最好的大夫,可惜他可以救所有人,唯独救不了自己。
秦景伸出手,轻轻的搭在白绫衣手腕上,指尖所触,脉搏轻的几乎如死人一般,让秦景不自觉地就收回了手。他定了定神,“小白,我记得你练功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话,你的武功是你拿命换的,内力有多强,命就有多短。如今,内力废了,你也可以多活些时间,若要出手对付什么人,我……我和沈兄都可以替你出手。”
白绫衣眼底闪过一丝暴虐的杀意,转瞬间消失,“我要杀的人,他只能死在我手上。”
秦景叹气,“你的内力,不足巅峰之时的七成,若以如此速度消失,最多一个月半,你就会内力全失,身体比常人还要不如。”
白绫衣蹙眉,喃喃道:“一个月半,一个月半……”
秦景听得手紧了紧,不由得道:“你听我的,把武功废了吧。”
白绫衣不耐烦的冲他摆摆手,连他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道:“一个月半的时间,有些紧了……”脑海之中,念头千回百转,白绫衣忽然一拍桌子,对秦景道:“秦景,你下山转告……转告沈越,我最多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带着他想见的人去见他。”
秦景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道:“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白绫衣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秦景玩笑道:“说起来,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我差点儿都认错了。你们,不会是兄弟吧?”
白绫衣继续瞪他,“秦景,你的好奇心早晚会害死你。”
秦景耸肩,眼神无辜,“那就等害死我的时候再说吧。”
白绫衣这一次连个白眼都懒得丢给他,自顾自道:“你让沈越这几日都不要离开沈家,然后你就可以带人去沈家了。反正今时今日的沈家,早已经不是昔日的沈家了,何况沉香了残恨的名头总不是吹出来的吧。”
秦景点点头,也习惯了白绫衣说不了几句话就讽刺他一句,笑道:“好。”
白绫衣想起一件事,又道:“那个人跟前,有十二个天姿国色的绝色佳人服侍,哪一个都不比你的红颜知己差,我先给你提个醒,那是十二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你最好不要……”
“不要”什么,白绫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明显不屑的眼神,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秦景按按青筋乱跳的额头,彻底无奈,“好好好,白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忽然起身捂住白绫衣的口,“别说话,有人来了。”明眸清澈近在眼前,秦景心底生出些说不出的心猿意马。
白绫衣想也不想,针灸的银针就朝着秦景手臂扎过去,才抽空凝神停了停,一把推开秦景,声音压得极低,“来的是我师父和大师兄。”
秦景捂着几乎没有感觉的胳膊,苦笑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淡笑道:“白兄的医术,不愧是寒宵山庄庄主的亲传弟子,果真出神入化。”
白绫衣心思转的极快,接道:“秦公子手臂没什么事。”说着,将银针拔了出来,收起。
秦景疼的一哆嗦,万分确定白绫衣是故意的,但见他狡黠一笑,又只有无奈叹气的份。他收敛起先前自己放任的思绪,把玩折扇,仍旧是贵公子的风流不羁模样。
白寒宵进屋只打量了秦景一眼,就直截了当的道:“请秦家主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
秦景含笑道:“白前辈还不知我来意。”
白寒宵道:“我绝不可能将若薇许你为妻。”
秦景笑道:“前辈何必如此一口将话说死,我自知此行冒昧,但总归是真心实意。还请白前辈看在我一片真心实意的份上,给我个机会。”他声音蓦然变得温柔低沉,“他……我对他,绝非玩笑之意。”
给莫罹包好伤口的段若薇正走在门口,忽听见这么一句,一时羞得脸通红,不知道是该退出去好,还是该走进去好。
白寒宵皱眉,“什么机会?”
秦景道:“在我留在这里三日,三日时间,若是他……若是白前辈和段姑娘仍然不同意……”他说着,接收到白绫衣冷厉瞪过来的眼神,转而轻笑,“是我冒昧了,岂敢再打扰白前辈的清净,我这就告辞。”
白寒宵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懂这个年轻人了,第一眼看让人觉得轻浮,第二眼看时是情深无限,此时又满是落寞。
秦景果真是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与段若薇擦肩而过之时,见女子青裙秀雅,忍不住笑道:“段姑娘,多保重。”
段若薇冲他微微点头,“秦公子慢走。”
秦景临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一下,屋中阴影里,白绫衣孑然独立,似乎是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不染纤尘的白衣反而成了最浓郁的色彩。他几乎要回身将白绫衣拉出黑暗,然而,也只是几乎。
无论他有多想将白绫衣救赎,也只会换来白绫衣冷至骨血的一眼。
白绫衣从来不需要救赎,即使需要,那他秦景也不会是白绫衣的救赎。
秦景含着浅浅的笑,温柔入骨,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白寒宵莫名的叹了口气,“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段若薇浅笑道:“师父见的奇怪的人还少么?”循声走过去,“师父,是弟子的错,实在是无法应付那位秦公子只好请师父来,扰了师父的清净。现在那人走了,弟子陪师父回去休息吧。”
她挽着白寒宵的手臂,转而对仲翼道:“大师兄,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跟个木桩子似的。”
三人心照不宣的将此地留给莫罹和白绫衣。
白绫衣心虚的眨眨眼,先一步问道:“刚才,你和师姐说了什么?”
莫罹倚在门边,道:“段姑娘问我,你伤的严不严重。”
段若薇到底是师承名医,就算是眼睛看不见,也能轻易分辨得出伤的人到底是白绫衣还是莫罹。
白绫衣摇摇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心里有数。”
莫罹淡声道:“医者不自医。”
白绫衣心中一慌,几乎要问出来自己和秦景的话,是不是他听见了,但转念想到自己和秦景怎么说也算是江湖上两个有数的高手,莫罹就算武功高深,也不可能在他们全神防备之余还能听得见他和秦景说的话。
莫罹淡淡抬眸,白绫衣的脸色很能说明一些事情,“白绫衣,”他声音之中带了浓浓的疏离,“你和秦景之间的事,我不好奇,所以你不用这样防备着我。”
“我没有。”白绫衣下意识的反驳,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和莫罹,一个站在屋子最深处,阳光都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倚门沐浴在阳光里,中间光影肆虐出一道天堑,难以逾越。
“我……”白绫衣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不能说,也是不想说。他抿着唇角,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空白一片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罹皱了皱眉,声音更冷,“你不必对我说,白兄不是说了么,我不是你的什么人,管不了你。”
说着,转身欲走。
白绫衣不及细想,飞快追出去,抓住莫罹的胳膊,“我不是……我没有那样想……”平时舌灿莲花的人,此时结结巴巴半晌也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你别走,我说给你听。”
莫罹心中松了一口气,对付白绫衣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就不能和他好好说,比如喝药简单粗暴的灌下去比好话哄着喝要快得多,比如此时他想要知道点儿什么,连哄带诈比耐心询问要简单得多。
莫罹不回头却也没有走,白绫衣心有余悸的攥紧他的手,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莫罹无奈叹气,这声音着实委屈的狠了,他也不忍心再欺压。
转身,轻轻给了白绫衣一个拥抱,“是你不想说。”
“我没有不想说。”白绫衣争辩了一句,低头咕哝,“你不是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么,这会儿怎么就非得自找麻烦呢。”
莫罹柔和声音,道:“你的事,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是麻烦。”
白绫衣立即抬起头看他,眉眼亮的让人几乎难以对视,“真的?”
莫罹点点头,“真的。”
白绫衣隐约回过味来,后退了两步,不知是怒还是气的瞪着莫罹,“你刚才是在诈我?”
把戏被拆穿,莫罹只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绫衣狠狠瞪他一眼,手上却不松开,颓然叹气道:“我不管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就当真了。不过,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麻烦,是我们两个……还有大哥,是我们三个人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月,是一个新的开始,大家相信我会恢复更新么?
☆、惑于颜色
再平凡不过的江南士子沈覃安在上紧赶考的途中,捡起了一个落魄佳人,才子佳人自是一段佳话。沈覃安中了秀才,却因父母病重耽搁科考,急急忙忙带了佳人回乡,二人禀明父母成婚,婚后琴瑟和谐,第二年时有了长子。三年又一次科考,沈覃安再去赶考位列前几,外放为官。长子八岁时,沈覃安父母过世,他回乡奔丧,路遇劫匪,命丧黄泉,当时怀有身孕的佳人为保长子被迫委身劫匪,不想,当时她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十月之后,她生下一对双生胎,劫匪找来算命先生说这两个孩子天煞孤星,将两个稚子送走,一个弃之荒野自生自灭,另一个为了日后可以当做筹码而养在深山古寺之中。
白绫衣简单几句讲完了一个故事,摊手对莫罹道:“其实那个算命先生也没有说错,我命有够硬,中了一掌弃之荒野也死不了。”
莫罹将这个故事和自己零散从白寒宵等人口中听到的事情串联起来,仍然有疑问,道:“大哥是?”当真是为了补偿自己亲缘寡淡,所以这一世身边有一个亲弟弟白绫衣,又有一个傻弟弟追命,还有一个哥哥。
白绫衣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自己猜啊。”
莫罹想了想,道:“凤翎刀,沈越。”
白绫衣心性凉薄莫罹在酒楼初见时就见识过了,而认识他这么久,除了还未曾谋面的“凤翎刀沈越”,莫罹实在想不出来别人。
“好了,你要听的我给你说完了,不许再吓唬我,否则……”白绫衣“蹭”的抽出袖中随身带着的银针,咧嘴一笑,明晃晃的银针映着他白花花的牙,让人炫目神迷,“我就把你扎成个刺猬,看你还怎么欺负我。”
莫罹一弹指将白绫衣手里的银针收归自己,“我要听的,就是这些?”
内力还乱着的白绫衣扁扁嘴,装无辜,“不然呢?”
莫罹还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或许很喜欢当一只刺猬。”
白绫衣硬生生被他灿烂的笑容吓得蹿出去好几步,才撇嘴道:“那你还要问什么,只要能说的,我都告诉你。”
这会儿了还玩儿文字游戏,什么能说的,能不能说还不是他白绫衣自己决定?莫罹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眼前这个活泼灵动,和自己耍心眼的少年是在比先前脸色苍白躲在屋内阴影里的人招人喜欢不少,也就不再逼问,该知道的事情,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也不一定非要从白绫衣口中逼问出来。
“陵衣,”莫罹放下这件事,转而问道:“略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