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罹侧身挡他的手,收回琴弦,道:“这是哥哥的武器。”
此时,乞丐打扮的中年人已被灰衣剑客制住,点了穴道捆了绳索,绝对插翅难飞。
没有热闹可瞧,略商拉着莫罹就要回去,忽见那灰衣剑客直直朝着自己走来,一双碧色双眸异样沉静。略商下意识的便往莫罹身后躲,戳戳莫罹肩膀,“哥哥,那个灰衣服的大哥哥也要来和哥哥打架么?”
莫罹觉察出灰衣剑客是在注意自己身后的人,偏头道:“不怕,灰衣服大哥哥不是来打架的。”
话是说给略商听的,也是说给灰衣剑客听得。
果然,灰衣剑客闻言,在离莫罹三步之地停步,“请问兄台,身后之人是兄台什么人?”见莫罹不答,也知自己冒昧,又道:“在下冷血,是六扇门的捕头,在下昨日走失的的三师兄,与兄台身后的人十分相似。”
莫罹道:“另师兄为何会走失?”
灰衣剑客道:“三师兄身中剧毒,心智与孩童无异。”
莫罹把身后的略商拉出来,“略商,你认不认识这个大哥哥?”
略商攥紧他的衣角,怯怯地摇头,“不认识。”
莫罹看向灰衣剑客,“他不认识你。”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劲风,莫罹抱着略商旋身躲开,琴弦锋利如刀直逼暗中偷袭的人胸口。那人凌空变招,竹杖横扫,落地之时杖梢直袭莫罹咽喉。莫罹将略商退至黑衣剑客身侧,十指掌控琴弦,只见一片银白光芒,待到光芒散去,偷袭之人咽喉处已被琴弦缠住。
见那人就要挣扎,莫罹提醒道:“此物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最好别动。”
那人果然不敢挣扎,莫罹乘势封住他穴道。
略商跑回莫罹跟前,“哥哥,他是什么人?”
灰衣剑客道:“土匪。”看向莫罹,“可否请兄台去一趟六扇门?”
莫罹无所谓去不去,但若是能找到略商的家人,自己可以继续从午饭后睡到晚饭时也不错,便点头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 追命卷开始~(@^_^@)~莫离一如以往的情商不足……
☆、人情脆弱
一进六扇门,就不停的有人说“三爷回来了,快去告诉神候”,“四爷把三爷找回来了”等语,略商躲在莫罹身后,直到进了庭院才小声道:“哥哥,他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看,我又不是糖葫芦。”
莫罹柔声哄道:“那是他们喜欢略商,略商也最乖了是不是。”
略商点头,乖乖坐在莫罹身边。
莫罹冲主位上的白衣男子点点头,道:“在下莫罹。”
白衣男子神色清冷莫名,“六扇门,无情。”
“我是在昨日傍晚在酒楼遇到略商的,他叫我哥哥,说他很饿,我就收留他了一晚上。”莫罹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把昨天的事情说清楚,“另师弟说这是六扇门的追三爷,但是略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情看了眼坐在莫罹跟前,异常乖巧的追命,道:“他是剧毒攻心。”
莫罹道:“无情公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无情沉吟道:“无情想请莫公子暂且住在六扇门,追命此时情景,我断不能再让他离开六扇门,此次还好是遇到莫公子,若是遇到别的什么人……近日来京城不太平,六扇门确实无人可用。”停了停,浅啜了口被中的茶,又道:“若是莫公子为难的话,就当无情说了句玩笑话。”
莫罹对住在哪里无所谓,只要衣足蔽体,食足果腹。
“那就打搅了。”
无情唤人带莫罹和略商下去休息,他则靠在轮椅背上,闭目沉思。
铁手从院子里路过的时候从窗户口看到无情神色苍白疲倦,原本打算过去看追命的念头暂且压下,轻手轻脚的走进房中,轻声道:“大师兄,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案子?”
无情睁开眼,神色苍白,双目漆如点墨,“你手上的案子了结了么?”
铁手点点头,“人我已经关在大牢里了。”
无情点点头,道:“那就看看这个。”他从袖中抽住一卷卷宗。
铁手狐疑接过,一看,“无头尸案?”他飞快的把卷宗看完,递还给无情,咋舌道:“好狠毒的手段,一夜之间,斩去沈家上下近百口人的人头。沈家大少爷沈越少年成名,凤麟刀法纵横江湖十余载,盛年之时封刀隐退,时至今日也没有知道沈越武功究竟高到何种地步,连他也难逃毒手……”
无情道:“人头不是斩下来的。”
铁手问道:“那是用什么?”
冷血走进来,“仵作说,是丝线缠住脖颈,发力将人头割下。”
铁手道:“江湖中拿丝线做武器的人,不曾听过有谁比沈越武功还要高。”
无情不答,转而问冷血,“你与莫罹交过手么有?他武功如何?”
冷血想了片刻后,道:“没有,但是他武功十分诡异,细若牛毛的琴弦来去无影,让人防不胜防。我和他打,只有四成胜算。”
铁手听着“莫罹”这个名字耳熟,想了想才想去来带追命回来的那个人好像是这个名字,“刚才我听芙蓉说,追命昨天不见,今天又回来了,是怎么回事?追命又是怎么和那个人牵扯到一起的?”
无情摆摆手,不答反而沉声道:“当务之急,铁手,你想办法从独孤伊人那里拿到追命的解药,冷血想办法找到沈家近百具无头尸体的头。”
而他,苍白十指划过桌面,唇角微微上扬成一个莫名的弧度。
六扇门给莫罹准备的院子里有满园桃花,莫罹哄着追命午睡下,自己拿了个布袋去摘初绽的桃花花瓣预备酿酒。他自己那个小院子里桃花已经被他糟蹋一空,成了地窖里一坛摞一坛的桃花酒。
是以,有人背后偷袭,莫罹倒翻闪开时,带落满树桃花,煞是好看。
莫罹站定,暗扣住琴弦,方看清偷袭自己的是个黑衣人,心中颇为郁卒——其实住在六扇门还不如在自己的小院子子里住着,至少不会一天到晚的被人偷袭。不过也有好处,至少多来这么几次偷袭,别的不说,自己的轻功必定有所长进。
“难怪一颗人头值五千黄金,”黑衣人笑道:“武功果然不错。”
莫罹疑惑道:“我的人头,值五千黄金?”
他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项上人头居然如此值钱。
黑衣人笑道:“沈家近百条人命丧于你手,据说一代大侠沈越都被你割下了人头……白少的人头,五千两黄金并不多。”
莫罹讶然,原来自己还背负着近百条的一场人命官司,又有些迟疑,他前事分毫不记得,这百条人命到底是不是死在他手上还是另当别论。
“阁下红口白牙就说我杀了一代大侠沈越,灭了沈家满门,未免过于武断了些吧?”对这一个杀手说这些话,莫罹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可虽然不惜命,但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此时自然是能多问出一点儿是一点儿,不要稀里糊涂成了替罪羔羊,“兄台要取我性命,何妨让我当个明白鬼。”
黑衣人冷然一笑;:“白少何必如此。”
话音落下,一剑刺向莫罹,莫罹问不出来也不强求,他不想缠斗,侧身避开剑锋之时琴弦势如闪电卷住黑衣人佩剑,将其崩碎。
黑衣人神色微变,看了眼掌中只剩下一个剑柄,又看了眼收招自守的莫罹,神色变换几次,才道:“白少可知道,只要你拿着项上人头交给四大名捕,他们必然不再怀疑你就是杀了沈家的凶手。”
莫罹摇头道:“他们怀疑与否,和我无关。”
黑衣人看了他半晌,忽而不屑的道:“想不到,白少在六扇门呆了片刻,就已经成了六扇门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莫罹想了一下,淡声道:“君子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自问离君子还差的远,所以只好做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莫兄见解独特。”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后传来。
黑衣人闻言立时飞身离去。
莫罹回过头去,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周围桃花随风而舞。
“无情总捕,”莫罹面色浅淡,是他一贯淡然至极的冷漠,“恕我冒昧问一句,沈越一家灭门之事,是归六扇门管么?”
无情冷眼看着莫罹无甚表情的脸,从黑衣人的话中不难听出莫罹是杀害沈越一家的凶手,但从莫罹放走黑衣人时看,他神色坦荡全然不似作伪,让无情一时难以判断。闻言,无情转动轮椅,移向莫罹,道:“不错,是归六扇门管。”
莫罹还想问什么,一个深色慌张的下人跑进来,见了莫罹,张口欲言的看着无情。
无情却看着莫罹,淡声道:“什么事?”
下人飞快的道:“巡街的人城南发现了一个散发腐尸味道的酒窖。”
莫罹眉心一跳。
无情道:“莫兄可要同去看看?”
莫罹沉吟,道:“好。”
城南眨眼间便到了,莫罹骑马,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心中微讶:难不成,是自己的酒窖?
果然,带路的人将无情和莫罹带至莫罹居住的院子前,道:“无情总捕,酒窖就在院子里。”他推开门锁不知去了哪里的院子门,一路往院子的桃林方向走去。莫罹心中更加疑惑,酒窖是单独有一个院子的,他还不知道桃林里也有个酒窖。
桃林中桃花被莫罹摘了个干净,只有青翠树叶随风而舞,莫罹和无情二人靠近桃林,腐尸味扑面而来。
无情微微蹙眉,看清酒窖入口,道:“可派人下去查过了?”
带路之人道:“查过了,是……”他顿了顿,脸色难看的道:“一共是八十四的酒坛子,打开了十多个里边全是人头。”说罢,下酒窖捂着鼻子搬了人头大小的酒坛子上来,“无情总捕,就是这样的酒坛子,整整齐齐的摆在酒窖里。”似乎是回忆起酒窖里整整齐齐的酒坛子,他脸色更加苍白难看。
无情就着他的手端详了一下酒坛,再普通不过的酒坛子,路边小摊上随处可见。
莫罹忽然道:“坛子底,是不是有树叶形标记?”
带路之人调转坛子看了看,惊讶道:“果然有。”
无情淡声道:“莫兄知晓这酒坛子的来历?”
莫罹不答,继续问道:“这酒窖,是如何发现的?”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曾发觉桃林里还有酒窖,那么这个酒窖必然掩埋的不留痕迹,不露气味,他刚一离开就被人挖出来,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那人道:“酒窖一侧临街,巡街的弟兄路过这里时闻到了腐尸味,就挖开来看看,发现了这里。”
巧合么?
莫罹绝不相信会如此巧合,巧合的简直像是精心设计一般。他压下心中疑惑,回答方才无情的问题,“我知道这酒坛子的底下有叶形标记,是因为我酿酒用来装酒的坛子,底下都有叶形标记。”
“无情公子,此地是我暂居的院子。”莫罹神色不变,继续道。
无情并无多少诧异之色,道:“莫兄此言何意?”
莫罹摇头,道:“我前事皆忘,还不曾发现这里还有个酒窖。”
他神色坦荡,毫不避讳无情疑惑的眼神。
无情只看一眼便淡淡的垂眸,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只道:“莫兄可以带我到处看看么?”
莫罹无可无不可,道:“请。”
他带着无情将整理出来的一间屋子看过之后,就去了酒窖——他一个人住只收拾了一间房子,别的都尘封着——酒窖里他打扫的很干净,一坛坛泥封的酒坛子整齐摆着,从外表看和那些装着人头的酒坛子并没有什么差别。
无情拿起酒坛,拂去泥封。
一股清浅的梅花香气立时笼在鼻端。
莫罹淡声道:“岁寒时的梅花酒,还没有到开封的时候。”
无情“恩”了一声,道:“莫兄酿酒的功夫绝不在莫兄的武功之下。”
莫罹微顿,才道:“无情总捕过奖了。”
一个轻不可察的脚步声蓦然响起,莫罹看了看无情,见他似乎全然无所察觉,只顾着打量酒窖四周。莫罹侧身半步,有意无意的站在靠近酒窖门口的地方。无情背对着他,“来的人是追命。”
莫罹愣了一下才明白无情口中的“追命”就是“略商”,他对别人的轻功不放在心上,更不曾留意略商竟然有如此绝顶的轻功。
果然,略商脚步轻快如无声的跑进酒窖,拉住莫罹的衣角,眸光清澈,道:“哥哥。”
莫罹微微避开略商清透的眼眸,道:“谁带你来的?”
略商道:“我……”他正要说话,看到无情手中散发着梅花酒香的酒坛,眼睛都瞪圆了,眼巴巴的看着酒坛子,“哥哥,好香好香……”一边说,一边把莫罹的衣袖捏来捏去,弄得皱巴巴的。
莫罹道:“还没有酿好,等过些时日再喝。”
略商乖巧的低下头,继续捏莫罹的衣袖,“那等酒酿好了,哥哥要都给我。”
莫罹斟酌了一下,是直接回绝让略商死心还是委婉回绝让他慢慢接受——这酒以后要承担起他们两个人日后的衣食住行的责任,他身为一个封印了法力的神仙,不能挥金如土,还得要节俭一些。毕竟养活自己一个人和养活自己和略商两个人是两回事。
“莫兄在想什么?”无情转动轮椅在酒窖里一圈走完,停在莫罹跟前。
莫罹回过神,道:“没什么,无情总捕还要看另一个酒窖吗?”
无情摇头,“不必了,再看,我能得出也不如莫兄你忘记的。”
莫罹道:“无情总捕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无情道:“莫兄何必故作糊涂,何况我也不曾说莫兄是假装失忆。”
略商忽然瞪向无情,气鼓鼓的道:“我哥哥还记得我,才没有失忆呢。”
莫罹正要说什么,无情忽而冷笑道:“我和他多少年同门手足,一副毒药就可以让他忘了我,忘了六扇门。莫兄,”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冷笑的弧度也变成了平淡,语气之中既没有感慨也没有伤感。
无情道:“人情脆弱,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无情总捕——”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桃花想到酿酒——充分证明了莫罹没有浪漫细胞
☆、白陵如衣
无情淡然抬眸,眸色清幽,“何事?”
莫罹和略商也一起将目光凝在刚走进的地窖的人身上,莫罹眼神是一贯事不关己的漠然,略商却是好奇的打量着。
那人被略商好奇的目光看的愣了一下,才迟疑道道:“无情总捕,追三爷,我们把每个酒坛子都打开了,只找到一个还能看得清脸的……”他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半晌才道:“看得清脸的人头。”
那颗人头面容还可以辨别的清楚,无情看过之后,道:“这是沈越的父亲。”
莫罹没听说过,略商更是懵懂,两人同时看向无情。
“沈家上下有八十四人被杀,头颅被人用丝线割下,不知所踪。”无情认真端详了一下这颗头颅;回忆了一下,略显迟疑的道:“沈越的父亲;应该是叫沈城。”沈家是因为沈越而崛起的,因此无情的记忆之中对这个沈家家主沈城着实没有印象。
丝线?
莫罹摩挲了一下袖中暗藏的琴弦,道:“这里的酒坛子一共八十四,沈家正好也死了八十四个人。”
无情微微沉吟。
如果说最开始无情觉得杀人是为了掩饰什么,那么此时他此时更加确定。报仇的话,挫骨扬灰比割下头颅更为狠毒,而割下八十四人的头颅尽皆腐烂,独沈城的人头还可以辨别出容貌——他更加认真的端详了人头片刻,道:“易容。”
说着,寒光闪烁,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