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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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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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钰理所当然的道:“师父说的。”
  听起来,阿钰对她的那个师父十分信服,百里夙笑道:“凡是总有例外,二少爷看书不是为了考状元。”
  阿钰道:“例外?”
  百里夙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秀眉微折,是顾珏?
  阿钰也听见了,探头看向院门口,眼神蓦然一变,飘身而起,一掌拍向刚踏进院门的顾珏。
  顾珏猝不及防,捂着喉咙的手当即运起内力,侧拍开偷袭而来的一掌,却因接掌仓促内力不济,“蹬蹬蹬”连退三步。他站定,方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个白衣女子,女子眉目轮廓让顾珏惊讶之余生出几分不确定,哑声道:“阿钰?”
  阿钰冷笑了一声,“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说着,又一掌打向顾珏。
  顾珏闪身避开,百里夙从树上飞身下来,拉住还要出招的阿钰,急着问道:“阿钰,你干嘛?”
  阿钰不答,反手拔出百里夙腰间软剑,以内力绷直,推开百里夙,一剑劈向顾珏。软剑本是柔软之物,由她施展出来,却成了足矣开山劈石之物。顾珏指尖带着七分内力,忽左忽右,欲以空手入白刃之法夺下阿钰手中软剑,不想阿钰一抖剑身,软剑剑尖如毒蛇一般回守,顾珏收手不及,手臂上被划出三寸多长的一道口子。顾珏再不敢迎其锋芒,仗着轻功左右闪躲。
  “阿钰,你想干什么,住手!”顾珏抽空喊道。
  阿钰剑势愈加急如骤雨,声音也冷若寒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住手?”
  顾珏道:“我是你哥。”
  阿钰冷笑,“我说过了,你离开西域,就不是我哥哥了,我的哥哥死在了西域。”
  她声音冷,剑势更冷,满院的冷光,让百里夙都觉得骨子里发寒,往书房处躲了躲——外边动静如此之大,莫罹不会听不见,但至今还未出来,显然是不想插手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既然莫罹连旁观都不准备,百里夙想,自己旁观一下足矣。
  顾珏先前一直忍让,此时趁阿钰说话时,纵身铺向阿钰,对那凌厉的剑势不闪不避。
  阿钰话说的很,但真要取顾珏性命却是做不到,眼见顾珏如此,忙收剑回撤,恨恨的瞪着顾珏,“你疯了!”
  顾珏冷声道:“你不是说你哥哥死在西域了么?那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钰紧紧攥着软剑剑柄,“我什么时候说你的死活跟我有关系了,我只是不想你死的这么痛快。”说着,软剑一扬,剑尖在顾珏胸膛蜿蜒出一道血痕,“杀了你是仁慈,不杀你,看着你日日夜夜惊惧才是报复!”
  百里夙又往书房处挪了挪步子,希望顾珏不会知道这句话是自己教给阿钰的。
  顾珏不曾想阿钰会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半晌,垂目看了看伤口,哑声道:“不错,不杀,才是报复。”
  说着,摇摇晃晃往住的房间走去。
  阿钰看着软剑上的血迹,忽然把软剑一扔,扑到顾珏跟前,“哥,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杀你……”说着,雪白的衣服上满是顾珏的血迹,她茫然看向百里夙,“阿夙,好多血,哥他留了好多血……”
  百里夙叹了口气,和阿钰一起讲顾珏扶回房间。
  “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止了血就不碍事了。”百里夙检查了一下顾珏的伤口道。
  顾珏嘴唇紧抿,说不上来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双目失神,任由百里夙将他的伤口翻来覆去。
  阿钰见他好似完全感不到疼痛,心中一急,气道:“顾珏,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以前那个鬼神退让的顾珏哪去了?”见顾珏还是没有反应,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觉得自己能算计一切吗?这会儿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顾珏被她一巴掌打得头歪过去,淤血从口中流出。
  百里夙拦住阿钰气急的另一巴掌,道:“他口里有伤。”
  阿钰忿忿收手,冷声道:“顾珏,我有资格难过,因为我的哥哥自己不爱惜自己,可你没有难过,因为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
  顾珏低咳着,将淤血全部吐出来,随即用没有受伤的手拉住阿钰的手。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钰摊手,“你写给我看。”
  顾珏一笔一划,写道:“我意已决。”
  我意已决——阿钰冷声道:“既然‘我意已决’,那就别做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师父说过,你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自己走下去。有的路可以回头,有的路不能回头。顾珏,你选择了一条众叛亲离,不能回头的路。”
  顾珏写道:“我知道。”
  他脸色虽然难看,却不似方才那般惨淡,又写道:“我开方子,你去帮我抓药。”
  阿钰给他拿来纸笔,等他开了药方,百里夙拿着方子去抓药。
  顾珏身上外伤都不算深,止了血之后倚在床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阿钰沾血的白衣,忽然敲了敲床柱。阿钰狐疑,走过去,声音清冷,“怎么了?”
  顾珏拉她的手,写道:“你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阿钰满不在乎的道:“你在乎?”
  顾珏皱眉看着她。
  阿钰别过脸,道:“你离开之后,师父就死了。我在西域找你,听到人说你到了中原。我就到了中原,然后……”阿钰顿了顿,声音冷的掉冰渣子,“被人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好几个月,然后被人救出来。”
  顾珏在她掌心写道:“谁?”
  阿钰冷笑:“南王世子。”
  顾珏诧异,写道:“他为什么抓你?”
  阿钰笑意更冷,“他要娶我,我不嫁,他就把我骗到地牢里,让地牢里的那个老妖怪打了我一掌,我重伤一个月不能动内力,只好被他囚禁在石牢里。”说着,不去看顾珏蓦然苍白的脸色,垂首手指揉搓着白衣上的血渍,道:“我先把话说在这里,你无论是觉得为难也好,想杀了我也罢,我早晚有一日会报被囚之仇。到时候,我又能耐,我把他杀了,我没能耐,我被他杀了,都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顾珏合了合眼,无奈一笑。
  写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阿钰笑意冷然,“不会让我死,有可能死的就是他了。顾珏,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想要他,还想要妹妹,不可能。”
  顾珏笑着写道:“为什么不可能?”
  阿钰下颌微扬,异域色彩浓重的眉目张扬,道:“因为我不愿意。”
  顾珏笑着摇摇头,阿钰还是个孩子,爱也好恨也罢,都简单至此。
  “我不愿意,”阿钰重复道:“他既然敢抓我囚我,那他就要又承担后果的准备。不是所有人都有必要对着你的世子爷处处容忍的,至少我不会容忍。他是中原人的世子爷,但对我而言和中原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差别。”
  阿钰眉目的果决顾珏十分熟悉,曾几何时,他也在自己脸上看到过相同的神色。
  然而,他的果决,在这里,一日一日被消磨成嘴角不变的笑容。
  “你看到了地牢里的那个人?”顾珏写道。
  阿钰点头,“看到了。”
  顾珏迟疑了一下,阿钰说自己是被人救出,显然救人的就是跟踪南王世子进到地牢的人。他整理心绪,写道:“谁救了你?”
  阿钰道:“阿夙,她不知道要在地牢里找些什么,还是误打误撞的就进了地牢,让我发觉地牢里的机关应当是以掌力向内吸石壁才能打开。”一顿,问道:“哥,你知道地牢里的那个老妖怪是谁,对不对?”
  顾珏笑着写道:“你不认识?”
  阿钰撇嘴道:“我又不像你,在中原呆了这么久。”
  百里夙在外扣了扣门,走进来,道:“顾公子,你的药我已经煎好。”
  顾珏抬手揉了揉阿钰的头,写道:“好了,去把衣服换了。”写罢,接过百里夙手中的药碗,运转内力让其冷下来,慢慢喝着。冷药苦味犹甚,似乎是能够从喉咙一点点儿冷到心底去。
  百里夙看见顾珏写的字,对阿钰道:“我带你去换衣服吧。”
  阿钰点点头。
  顾珏敲敲床架,手指在空中写道:“百里姑娘,请留步。”
  他嗓子好的时候,说话颇为无赖轻佻,此时只能写字,却好似个道学夫子,恪守礼仪的一字也挑不出毛病来。
  百里夙唤来侍女带阿钰去换衣服,自己拿了纸笔,放在顾珏跟前,笑道:“顾公子有什么要和小女子说……写的。”
  顾珏提笔写道:“方才阿钰跟我说,是百里姑娘救了小妹。但我问起阿钰详情时,阿钰却不肯对我直言。百里姑娘,可知道阿钰到底是被何人关押,又是如何脱困的?”
  百里夙暗中嘀咕: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兄妹之间都问不清楚,还非要来问我一个外人。如此想着,又觉得阿钰见了顾珏抬手就是杀招,想必也不可能和顾珏说起这些事,便道:“也不算什么,阿钰被人关在地牢里,我误打误撞也进了地牢,阿钰看出了石壁机关的开启之法,我们两个就逃出来。”
  顾珏写道:是什么人?
  百里夙一顿,顾珏时南王府负责统领江湖势力的人,她不能跟顾珏说自己跟踪南王世子。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都说了是误打误撞了。”百里夙借着去拿药碗之际,侧身避开顾珏探究的神色。
  顾珏好似无所察觉,继续写道:“我看阿钰好像是重伤初愈?”
  百里夙点头,道:“阿钰说她被地牢里的人打伤了,一个月不能动内力。”她转而问道:“顾公子博闻广识,不知道能不能想得出来,是江湖上的哪一位前辈高人,居然能一掌就伤到阿钰?阿钰的武功在现今诸路高手齐全的京城都是佼佼者。”
  顾珏摇头:“我想不到。”
  百里夙嫣然一笑,“没有别的线索,要猜出是谁,确实有些为难顾公子了。顾公子好好养伤吧,我不打扰了。”
  顾珏含笑点头,待到百里夙出去之后,眼眸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十四

  八月十五将至。
  莫罹还是没有找到叶孤城一星半点的行踪,他派出去的人都如石沉大海,连叶卿雪的踪迹也无所查知。第一日莫罹还猜测着各种可能,但是第二日他就放弃了这样徒劳无功的行为——叶孤城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会知道,可若是叶孤城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事情,他也必然什么都查不到。
  中秋将至,百里夙和阿钰带人准备了各色月饼,预备提前一日过中秋,八月十五时前去观战。
  顾珏受了伤,却忽然变得匆忙起来,每日行色匆匆。
  八月十四日晚,阿钰一剑拦住要出去的顾珏,“你要是今晚再出去,我就杀了你!”
  顾珏苦笑,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挪开一点,道:“好,我不出去。”
  阿钰满意的收手,“行了,帮忙收拾东西,我和阿夙准备了好多的月饼,还有酒。这是我在中原过得第一个中秋,虽然阿夙说明天才是中秋,但是他们有事情,得今天过中秋节了。”
  顾珏无奈一笑,“好好好,我去帮忙收拾,你就等着吃好了。”
  阿钰冲他耸了耸肩,径自去帮百里夙准备各色菜式。
  唯一一个闲人莫罹坐在院中桌子边,顾珏搬了几坛子酒过来,往莫罹身边一坐,“莫兄,你也过来搭把手啊。”
  莫罹刚要起身,阿钰冰冷的眼神好似刀子一般刮在顾珏身上,“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让你帮忙搬酒么?好厉害的高手,搬两坛子酒都要歇大半个时辰。”瞥眼莫罹,又不屑道:“搬几坛子酒还要别人帮忙,你是小姑娘啊。”
  顾珏苦笑,求饶道:“我没让人帮忙,就是和莫兄说两句话。”
  阿钰冷声道:“酒搬完了,多少话说不成?”
  顾珏只好先压下自己欲和莫罹互诉衷肠的念头,将巴掌大的小酒坛子堆满院中石桌。
  两个女孩子亲自下厨,还未准备好。
  顾珏揭开酒坛子的泥封,喝了一口,极烈的酒一口喝下去,能从唇齿一路辣到喉咙心底。他喉咙上被滚水烫出来的伤刚好,烈酒过喉,顾珏捂着脖子连声低咳,“嘶,好烈的酒。”他喝了两口凉茶,压下灼热之感,道:“莫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何不等到八月十六再赏月?”
  莫罹小杯浅酌,道:“顾兄,你话中有话。”
  十五决战,莫罹虽然不知道决战所掩盖的是什么,但他清楚十五过后,是再也没有那个闲心赏月了。
  顾珏笑道:“莫兄猜猜看?”
  莫罹瞥了他一眼,淡声道:“顾兄喜欢打哑谜,恕我难以奉陪。”
  顾珏悠悠然笑道:“那莫兄就等着看吧,十六之时,我请莫兄喝酒赏月。”
  莫罹暗自沉吟:顾珏虽然言辞之间颇多无赖,但他说出口的话十之□□不是假话。他既然说十六之时喝酒赏月,那就意味着十六之时,他还有那个闲心喝酒赏月——如果不是顾珏过分自信觉得十五决战可以达到目的,那就是十五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
  “十六再说吧。”莫罹无可无不可的道。
  顾珏笑着;忽而道:“莫兄有多久没见到叶城主了?”
  莫罹心中一动,正要说话,一股烧焦的味道涌入鼻端。他看了眼顾珏,顾珏对着他耸肩苦笑,转头粲然笑道:“阿钰,你做了什么菜?闻起来蛮香的。”
  阿钰一袭白衣清冷,对顾珏灿烂的额笑容视而不见,对莫罹道:“我跟阿夙的手艺,和大厨是肯定没法儿比。”说着,把两碟子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百里夙走在阿钰身后,拎着个密封的食盒,“二少爷,等的饿了吧?”
  莫罹看了半晌没看出来碟子里放的是什么,摇头道:“我不饿。”
  阿钰冷眼看着顾珏。
  顾珏神色不变,悠然的夹了一筷子黑色方块的东西,吃下去,点头道:“味道不错。”
  阿钰对百里夙点了点头,百里夙打开食盒,是几碟色香味俱全的菜。阿钰帮着百里夙把菜摆在桌子上,语气之中罕见的带了笑意,“既然你觉得那个味道不错,那你就吃那个吧。这些菜是我和阿夙还有莫罹的。”
  顾珏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只得无奈苦笑,“阿钰,好歹我也是你亲哥。”
  阿钰凉凉的道:“是么,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个哥哥。”
  顾珏哀哀叹了口气,阿钰暗笑,眉眼都是鲜妍灵动。
  一轮渐圆的月亮挂在天际,莫罹对赏月之事意兴阑珊,顾珏更是个不喜欢风花雪月之人,而阿钰不甚懂中原文化看了两眼月亮就将注意力转移在酒壶上,独百里夙一边浅酌一边赏月,带到夜已三更时,她已喝的俏脸绯红。
  “阿夙,阿夙。”阿钰夺下百里夙手中的酒杯,“你别喝了。”
  百里夙醉眼朦胧的看着阿钰,笑道:“好,我不喝了。”
  阿钰道:“那,回房休息吧?”
  百里夙乖巧点头,“好。”
  顾珏也道:“天色不早了,是该休息了。”他起身,脚步一软又坐回石凳,按着额头蹙眉道:“阿钰,扶我一下,好像药性和酒有些相冲,我头好晕。”
  阿钰心中一慌,顾珏从来都是多少伤多少痛自己掩饰在无所谓的额笑容之后,此时竟然直言“头晕”。她顾不得喝醉的百里夙,两手扶着顾珏,轻声道:“要不要再坐一会儿,缓一下会不会好点儿,我去给你煮醒酒茶,醒酒茶和药性有冲突么?”
  顾珏握住阿钰的手腕,“扶我回房间,院子里风大。”
  阿钰扶着顾珏回屋,叮嘱莫罹,“你把阿夙送回去,我等一下再去照顾她。”
  莫罹点头,招手唤来侍女,送百里夙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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