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身子被铁索锁着,一月不能用内力。
百里夙脑海中相处无数个武林名宿,但又一一排除,以他们的功力,还不足以打伤白衣女子,让她一个月都不能动用内力。
“那石牢中还有什么?”
白衣女子道:“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了,那石牢看似很大,其实是为了修建石壁,阻绝声音的。那个老怪物好像神智不太清楚,南王世子他还能认识些……以前师父教我,对付神志不清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搅扰他的神智,让他更糊涂,糊涂了才有机可乘。”她说话间,一坛子烈酒已经喝完,百里夙那这个巴掌大的酒杯,还在一点一点的抿着,“喂,你在想什么呢?”
百里夙道:“对付神志不清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搅扰他的神智。”
白衣女子道:“我问你话呢,你重复我的话干嘛?”
百里夙道:“不,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白衣女子便道:“行,日后有缘再见。”
百里夙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你最好暂时别去南王世子那里。”
白衣女子皱眉,“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暂时不能让你动他——百里夙笑道:“对付仇人,杀了他是一种仁慈。你不要去找他,游山玩水乐的逍遥自在,他却要他日夜担心你去找他,忧思之下饱受折磨,岂不是比你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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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付
百里夙将白衣女子和石牢之事告诉莫罹。
莫罹淡淡的点个头,书桌上摊开的书本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他道:“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言下之意就是让百里夙不必插手。
百里夙迟疑道:“那个白衣女子,武功不弱,至少应当和卿雪小姐平分秋色。”
莫罹道:“那又如何?现在的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高手,你丢个十个花盆出去,砸中的至少有七八个江湖之中富有盛名的高手。”顿了顿,“你继续跟着南王世子……罢了,让手下的人暗中跟着他,事无巨细都要回禀,但是不必去费心他的安危。”
百里夙点点头,忽而疑惑道:“城主呢?”
她本意是将此事告诉叶孤城的,石牢中的高手,大抵唯有对江湖武林中高手了如指掌的叶孤城才能猜得出对方的身份。
莫罹边整理书桌上摊开的书籍,边道:“城主不在这里。”
百里夙忽然想起来,这一路上京,就不曾再见到叶孤城。当时她只以为叶孤城厌烦官道上的喧嚣,不想表露身份,这会儿想起来只怕离开南王府时,叶孤城就已经单独离开。百里夙暗自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不该自己去想的事情。
百里夙转而去拉莫罹的胳膊,笑道:“二少爷,你别总赖在书房里,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莫罹胳膊一僵,想要抽手让百里夙过意不去,道:“你想出去玩儿,就去找顾珏,他清闲的很。”
百里夙不依不饶,撒娇道:“我才不去找顾珏呢。二少爷你也没什么忙的啊,就是出去走走。你都在书房里不知道呆了多久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反正没什么大事,待会儿回来再处理就好了,又没有什么影响。”
百里夙一贯是应时随分,此时突然生出的小女儿无赖模样,莫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绝,便道:“你想去哪里?”
百里夙笑道:“哪里都好。”
莫罹道:“那你带路。”
百里夙点点头,背过莫罹时笑的像只小狐狸,暗自道:还是顾珏的办法有效,对付二少爷,拐弯抹角委婉的传达自己的小心思,那是行不通的,他总有万种理由万种办法将其忽略,唯有撒娇纠缠,他会因顾忌而不去回绝。
百里夙带莫罹又将繁华的不似寻常的京城走了一圈,莫罹被顾珏带着走过,这一次就走的格外不经心,一边听百里夙絮絮叨叨说着京城如何与洛阳不同,一边分神也不曾注意自己走在了哪里。
“喂,怎么在这里还能遇见你。”白衣女子一下楼,就看见百里夙围着身边男子不知说些什么,全然不是昨夜的面冷如霜。
百里夙一惊,回口道:“京城还没有大到遇不见你。”
白衣女子道:“也没有小到,我刚一下楼,就看见了你。”说着,歪头打量了莫罹一会儿,好奇道:“这个是你的情郎?”
百里夙脸上一红,松开莫罹的胳膊,道:“你别胡说。”松开之后偷偷去看莫罹,并未从莫罹一成不变的脸上看出来什么,又后悔自己松开手,转而见白衣女子纯然疑惑的眼神,转了话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白衣女子道:“我叫阿钰,你呢?”
百里夙道:“百里夙。”
白衣女子阿钰不耐烦的道:“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名字就名字,还非要在前边加着姓,我叫你阿夙好了。”她拉着百里夙的手,异与中原人的绝色面庞有着张扬的野性,“阿夙,我们再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百里夙并没有答应,“你先说说。”
阿钰道:“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但是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帮你办到,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百里夙疑惑道:“你就知道我能帮你找到?”
阿钰眉峰维扬,英姿飒飒,“敢跟踪‘他’的人,难道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百里夙暗道:阿钰看似性格冷傲直来直去,却也是个心思极细的人。如是想着,她欲要开口,莫罹就出声道:“不知道姑娘要找的是什么人?”
“顾珏。”阿钰道。
莫罹神色分毫不变,继续道:“既然如此,招人还需要些时日,姑娘不如暂且先和我们回去。”顿了顿,又道:“我们与姑娘无冤无仇,而以姑娘的功夫,我们是拦不住的姑娘的,所以姑娘大可以放心。”
阿钰声音清冷如冰,“你们中原人,说话不累么?不就是怕我让你们找人,找到了却不帮你们办事么,何必找理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莫罹从善如流的道:“那姑娘和我们走不走?”
阿钰道:“走。”
三人回到暂居的地方,莫罹去找顾珏,离开时还醉的人事不省的人这会让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珏并没有走远。
宿醉而醒让他明知屋中来了人却不想睁开眼,但当他睁开眼后,什么宿醉什么头疼通通被抛在脑后,连面上总也不曾淡去的笑容也不及浮于唇畔,先是向外看了看,确定可以被人偷听到谈话的范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才道:“世子爷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南王世子易容过后十分不起眼,闻言,冷哼了一声,“不是久留之地,怎么你就能久留?”
顾珏不答,飞快的拿冷水抹了把脸,带南王世子到不远处的清幽茶楼。
“世子爷,那里是白云城的产业,你出现在那里,万一被人看到,就……”顾珏低声叹道。
南王世子冷笑道:“那你呢,你住在哪里就不会被人看到?”
顾珏轻笑,他总是习惯笑脸对人,无论是否笑得出来,“看到的人都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掌心一翻,袖中爬出一条不足手指粗细的小蛇,青碧的蛇身在顾珏掌中蜿蜒,“西域历来不缺少这些毒蛇毒虫,要致人于死地都无需亲自出手。”
南王世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退了两步,“收起来。”
顾珏笑着把蛇塞回袖中,道:“世子爷来找属下,莫非就是为了问属下为什么要住在白云城的地方么?”
南王世子冷哼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不是喝酒就是带人上街赏景。当真是好悠闲啊,顾大公子!”说完,方觉得自己语气之中抱怨之意过重,心中半是恼半是怒,连带着顾珏清朗含笑的面容也格外讨人厌起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顾珏笑道:“世子爷吩咐。”
南王世子道:“昨日,有人跟踪我去了地牢,大抵已经知道地牢里的人了。”
顾珏神色一肃,笑容只浮在脸上,凝声道:“世子爷可知道是什么人?”
南王世子摇头道:“如果知道是什么人,我就直接叫你杀了他。”
顾珏垂目沉思:世子刚入京,大队人马还里京城远得很,皇帝都有那个闲心微服出宫看热闹,想必是没有发觉大队人马之中没有世子。知晓世子入京的,只有叶孤城莫罹等人了,而能在如今龙蛇混杂的京城认得出改装易容后的世子,只有一个莫罹——很显然,此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猜出牢中人的身份。
“世子爷,来人可曾见过地牢里的人?”顾珏低声问道。
南王世子摇头,“如果见了,他也走不了了。”
顾珏松了一口气,道:“如果没有看见,那他就绝对想不到牢中人的身份,只要牢中人的身份不被泄露,其他的就好办多了。”
南王世子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珏低声笑道:“牢中人的身份还是秘密,那这会儿也就不需要杀人灭口。”真要杀人灭口,他要杀莫罹就只能使诡计,单打独斗一则风险太大,二则顾珏也没有那个把握能杀了莫罹。可若是使诡计,且不论能不能算计得了莫罹,就算算计得了,还有一个叶孤城呢。
南王世子听他话中有话,疑惑道:“你知道是谁跟踪我了?”
因为自己而使他易容被人认出这件事,顾珏绝口不提,只道:“世子爷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晓牢中人的身份。”
“顾珏,”南王世子冷眼看他,“有些事情,我只相信你,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顾珏笑道:“我不会辜负世子爷的信任。”说着,提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两杯茶,他端着其中一杯递到南王世子手中,含笑道:“世子爷尝尝这里的茶,只怕整个京城都没有比这里还要好的茶了。”
瓷白的茶碗,碧色的茶,盈盈好似一眼清泉。
南王世子接过茶杯,浅浅啜着,普洱的香气似乎能直沁入人心底。
“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了。”顾珏垂目低声道,热茶水汽氤氲,他的眉眼被遮掩在一层薄雾之后,清透的动人心魄,甚至隐约还有几分苍白,“好像,是梦中的事了……应当还是在西域的时候吧。”
他五指端着茶盏,并不苍白也不纤细的手指映在白瓷之上,却格外让人觉得悲凉。
南王世子被他低喃的话语,带回了记忆中的西域。
他去西域当真只是少年意气一时兴起,却带回来在西域人人敬畏的大魔头“顾珏”——那时的顾珏,笑容神采飞扬,有着世子羡慕的纯粹。他不知顾珏在西域的凶名,只想着与他结交,渐渐熟悉之后方知顾珏在江湖漂泊,他便夸口,要给顾珏一个家。
天真还不甚懂世事的小世子,并不懂得,对于漂泊的江湖人而言,家是什么。
等到世子发觉顾珏对他的感情依然不是至交好友那般简单之时,还不及说什么拒绝的话,顾珏已然淡笑着将写了他身份的纸张摆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小世子,我跟在你身边,帮你如何?”
那一刻,顾珏淡淡的笑容,让世子几乎要落荒而逃。
但也只是几乎,他最终选择了接受——像顾珏这样的高手,能为己用,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此后,他们再也不曾和缓的相处过,不是他觉得顾珏看着他让他心中发慌,就是顾珏依旧在江湖漂泊不常在南王府。如今日这般,两人对坐闲谈饮茶,让世子有一丝的不真切,他已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喝茶是在什么时候了。
世子也低声叹道:“这会儿,提这些干什么?”
顾珏慢悠悠的喝着茶,“听人说,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老了,世子爷就当顾珏老了吧。”
世子轻笑道:“你顾珏不是食人心的妖怪么,居然也会老?”
顾珏知道他说的是当年西域的流言,一笑,道:“妖怪只有无情无心才不会老,且不说顾珏不是妖怪,就算顾珏是个妖怪,情丝难断,也一样会老的。”他笑着侧支了头,悠悠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分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悲凉。
世子迟疑道:“你别说了。”
顾珏一口喝完杯中茶,又倒了一杯,“好,我不说了。”如是说着,他喝茶好似喝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桌上的一壶茶不够他喝,他就拎起还滚烫的热水壶往茶壶中续水,续完水不等茶泡好,就继续喝,也不怕滚烫的热水伤了嗓子。
世子看不过去,按住他的手,“你别喝了,真不怕嗓子废了成了哑巴?”
顾珏笑着抽回手腕,声音嘶哑的道:“我冷。”
世子皱眉道:“现在是八月。”
顾珏松开茶杯,去碰世子的手腕,世子微微瑟缩了一下,终究没有躲开,让顾珏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掌心温度灼热,那是滚茶的温度。
世子仍然皱着眉看他,顾珏站起身,收手,笑道:“顾珏方才是在说笑,有劳世子爷关怀。”
他一眨眼便又是这副略带三分无赖的模样,世子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半晌,斥道:“你多大的人了,这样的把戏你还玩不够?”顿了顿,又低声期期艾艾的道:“刚才……热水……”
顾珏已走向门口,笑道:“热水在顾珏手中早已变成了温水,世子爷多虑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至于一片衣角在世子视线之中。
顾珏痛苦的捂着喉咙,快步往回走去。
脚步才踏入院中,一抹白影带着刺入人骨髓的寒意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兄妹
将白衣女子阿钰带回,莫罹便回了书房,留百里夙和阿钰在院子里吹风赏花。
“阿钰,你来中原有多久了?”百里夙拿了碟子点心和阿钰坐在院子里一棵古树枝桠上,与她闲话家常,“我听你一口一个中原人,长相和中原人也有些不一样,你是哪里的?”
阿钰躺靠在枝桠上,雪白的裙裾飘拂,“我来中原有几个月了吧,在石牢里边没有什么用来记时间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自己被关了有多久,不过我来的时候中原白天蛮暖和的,已到了夜晚就冷的比我们西域也不差了。”
百里夙笑道:“原来你是西域的人。”
阿钰道:“是啊,以前总听人说你们中原怎么怎么好,其实看了之后,也不过如此。”
百里夙对阿钰说话直来直往已经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看了什么,就说不过如此?”
阿钰哼道:“在我们西域,树长着就好好长着,没有人回去修剪它,可是你们中原人非要把好好地一棵树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最后要么是一直修剪下去,要么就是半途而废,修剪了一半又放任树自己胡乱生长下去。所以你们中原的树看起来好看,可惜好看的都是一样的,一点儿都没有我们西域的书那么茂盛。”
百里夙猜测,如果叶卿雪遇到了阿钰,两个人一定有很多话说。
一个是废话连篇,永远离题万里,另一个是想法异于常人,有着满腹好奇。
“阿夙,你的情郎为什么不陪着你,反而拿着书不撒手?”阿钰一手撑在枝桠上,在手臂粗细的枝桠上侧了个身,“我猜,他手不释卷,一定是要考状元。”
百里夙哭笑不得,“谁告诉你,看书就是为了考状元?”
阿钰理所当然的道:“师父说的。”
听起来,阿钰对她的那个师父十分信服,百里夙笑道:“凡是总有例外,二少爷看书不是为了考状元。”
阿钰道:“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