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耶鲁大学的一切在她眼里是那么那么美好,而从这里学到的东西也足够她享用一生了——嫁给亚瑟以后,她一直低调地从事各种各样的慈善事业与相关课题。亚瑟没有让她在婚后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贵妇,他投其所好,为她悉心安排一切。
美术馆、英国艺术中心、Ingalls滑冰场、Ezra Stiles学院、Morse学院、艺术系大楼、建筑系大楼,她不知疲倦地想徒步走过耶鲁大学的每一个角落。
走在HighStreet上,她哑然失笑。眼前是一座希腊神庙式风格的小楼,几扇狭长的小窗终年紧闭。这是耶鲁大学学生的最有权力的机构,有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名字:骷髅会。有人说骷髅会有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可是大家心里的清楚,真正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它的会员,在耶鲁三百多年的历史里,经历了177年风雨的骷髅会一直保持特立独行的精英风格,从骷髅会小楼里一共走出了3位美国总统、2位最高法院大法官,还有无数美国议员以及内阁高官。可以说从美国白宫、国会、内阁各部、最高法院以至于中央情报局,骷髅会的成员几乎无所不在。
子汐细细地端详这座小楼。这,是通往权力顶端的密道。
走累了,她走向路边的草地,随地靠着大树坐下。天气好的日子里,草皮上不乏挣脱所有束缚裸晒的人。
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披肩,她微笑地抬头。透过金绿相错的树叶缝隙,她看到了碧空如洗的天空。
她是那样感恩生活,随时可以停下来看一看天空,听一听风声,闻一闻青草地香气。
人总是贪心的,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后,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啊,贪心吧,都活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在幸福的时候埋怨过去?
呵……她果然是被亚瑟和女儿儿子们宠坏了。
转头,眼中慢慢升腾起雾气。
不远处的校道上,一名高贵不凡的中年男子,牵着一头染成熊猫状的松狮慢跑着。
NINA和他越来越像了呢……
他老了一些,不,确切地说是完全成熟了,他依旧丰神俊朗。
他的嘴角,还是以那种弧度抿紧着,性感而冷硬。
他的手指还是那样干净修长,在黑皮牵引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力。
他还是穿着那样风格的便服,一如曾经她为他添置的。
他还是喜欢这个款式的棒球帽,曾经她也有好多顶。
他的眼角一定有了细细的纹路,不过她知道那一定不止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更添他的味道。
他的六块腹肌一定还保持地很完美,年逾不惑,但他绝不会认老。
他应该很幸福吧,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宝姑娘说……
旁边的别墅定期有人打扫。
他每年会固定来这里几次,每次住上一个多星期。
他身边会带着一只可笑的狗。
他能坐在阳台上发呆,最长的一次是五个小时。
天哪,她从未去刻意关注过他的消息,但只字片语她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人啊,不能抹杀曾经,无法否定过去。对亚瑟的感情,她不能将其定位为“真正的爱”,因为她同样地爱过另一个男人。同样是爱,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与未来。
人的复原能力是惊人的,爱可以成为过去,也能像指甲一样断了再长,可是却无法忘记爱的时候的感觉。
是的,感觉。无法忘掉的是感觉,是相爱时的甜蜜温馨,而不是那个人。
嘿,现在的回忆没有苦涩晦暗,她所忆起的,是关于楚尔睿所有的美好——恨也没有了。
这样很好,这代表,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将彻底变得轻盈透彻。
他是NINA的父亲,在这十五年里,说没有想过他是骗人的。
亚瑟的爱很满,但她还是偶尔会在夜深无人的时候想到他,也许只是想他的一个眼神,或者是下巴的美人沟,又或者是一个淡到无法辨识的笑。
这个男人……是NINA的父亲。
一半的目光中是耶鲁百年老树坚实的树干,另一半是他。
他压低着帽檐,缓缓从校道上跑过,目不斜视——很像他的风格。
突然想起了一句佛禅: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十五年,对他的所有爱恨都尘埃落定了。可是不是还一直心有不甘,一直在等这样一次的擦身而过?
想看他过的好不好。
很奇怪,她总是对他特别仁慈,所以当年她逼亚瑟退出了那场商战。她甚至希望他能过的幸福,这是不是就像老人说的,上辈子欠他的。
也许上辈子真的欠了他的。
子皇老是抱怨她对尔睿太仁慈,她总是笑而不语。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伤她至深的人,她已经连恨都不愿给了。
后来……
后来有一天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新闻,看他的样子似乎不错,竟会心而笑,那时才知道,她只是希望他过得好。
他一定会过的很好吧。他有个识大体的妻子,他还有他至爱的儿子,他还有他引以为傲的事业。若说缺陷,用宝姑娘的话说,这个男人唯独缺少的是爱情。可是爱情,对于楚尔睿来说,其实可有可无,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骄傲到宁愿孤独,也不屑拾起爱情。
灰色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转角。
眼中泪雾渐渐消失,她笑着转移了视线。
他看起来,很好呢……
楚尔睿,你过得很好。
这就好了……
优雅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枯叶,她昂首走向缓缓停在校道上的黑色轿车。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俊朗到让人尖叫的脸。他的笑还是如初见时那样灿烂,经过岁月的淬炼,这个男人愈加精致内敛,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征服着她。
她越走越快,笑容也越来越深。
她是那样那样深爱这个男人呵……
子汐在NINA的陪伴下走入Hermes Birkin。曾经有人说没有女人会不爱Hermes Birkin,子汐自然也不例外。亚瑟也知道,所以她的BIRKIN的收藏令人瞠目结舌,可是这个男人就喜欢这样宠她,没有原则、没有节制地宠爱她。
位于巴黎的Hermes Birkin旗舰店,装潢简单而高雅。子汐和NINA一进去专柜小姐就迎了上来,极尽热情之能事。
大厅中央的展列柜上摆着一只通体银色鳄鱼皮的BIRKIN,包体镶钻。
NINA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包包,全球限量三只。从来没有为物质烦心过的NINA;八岁的时候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只BIRKIN,是亚瑟特意定制的。
NINA指指那只包包。
“很抱歉,NINA小姐,这只包包已经有客人订了。”BIRKIN从来都是Waiting List。
“papa真偏心,只弄了一只给mama你。”不孝老爸是标准的妻奴,常常忘记他们这些子女的存在。
子汐淡淡地笑着,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NINA喜欢?”她问。
“当然喜欢。限量,女人的罩门。”NINA理所当然地答。
汐夫人的一句话,在欧洲几乎就是一言九鼎。“没有商量吗?”她轻声问专柜小姐。
“这……”为难。
顺着专柜小姐的视线,子汐的目光与那人相遇。
白芙君朝子汐点了点头。看到蓝子汐的那一瞬间,她居然没有由来的一阵心慌。
“mama;那不是楚大爷的大房太太。”NINA自然也看到了白芙君。
子汐脸色一沉,随即又失笑。她的NINA啊,都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可是还是跟她papa一样老是没个正经。
NINA至今不愿意开口叫楚尔睿爸爸,她告诉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心里,能冠上爸爸这个称呼的人只有一个。这样的话让楚尔睿很受伤,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心高气傲的楚大爷似乎并没有把这样的话语放在心上,他照样关心女儿,照样宠她,甚至是溺爱。
“mama,不过去打招呼吗?”
“她不会希望我过去的。”子汐转头,将注意力放在了琳琅满目的包包上。
“这么小气。”NINA嗤之以鼻。自小接受西方教育,NINA的性格比任何人都直来直往。
“这么说,你也小气了?”子汐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女儿攀谈。
“我小气?”
“NINA,那个人……对他,不要太过分了。”她思量着怎样开口说更恰当。
“像mama这样吗?”
“你和mama不一样,那是我们上一代之间的事情。”
“人家不想叫papa以外的人爸爸嘛。”NINA撒娇。要知道,家里的最高掌权人不是在外面呼风唤雨的爸爸,而是温柔娴静的妈妈。
“你真是……”跟尔睿一样的任性。“没人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意气用事。你还年轻,可是他不年轻了,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
NINA嘟嘴。
然后她转身,走向安静看着目录的白芙君走去。
“嘿,楚大爷在哪儿?”
白芙君一阵错愕。
“NINA!”这孩子已经被亚瑟宠到无法无天了。
“手机借我。”NINA伸出手。“我有话想跟楚大爷说。”
白芙君定定地看了子汐一眼,最后将手机交到NINA手上。
“不好意思。”子汐抱歉地朝白芙君笑笑。
NINA拨通了手机。
“你好。”电话那头响起低沉好听的嗓音。
你好?会有男人接到妻子的电话后第一个反映是说“你好”?
“楚大爷,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纽约。”
“我在巴黎的Hermes Birkin。”
“又看中的包包了?”
“是啊是啊,看重了一个全球限量三个的包包。”无视母亲警告的目光,NINA顽皮地转身继续自己的通话。
“我让人送过去。”爱女心切的父亲,一副“她想要全世界就给她全世界”的架势。
“那倒不用,才三个,一个在mama手里,一个在你老婆手里,还有一个下落不明,估计对方也绝对不愿意割爱了。”NINA轻咳了一声。“买包的8万英镑,你以我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吧……爹地……”
不等电话那头回应,NINA生平第一次很没种地挂断了电话。
呼……
她红着一张俏脸,在母亲带着泪光的欣慰笑容下不自然地转身逃出了专卖店。
子汐转身,抱歉地将手机还给包白芙君,缓缓开口。“对不起。”
白芙君摇头,唇角缓缓扯起一抹笑。她真的很欣赏这个女人啊,可是她们却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甚至不能像陌生人那样。“我想,他一定高兴坏了。”
“这是NINA欠他的。”纠葛是大人之间的事情,父女间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她很高兴NINA能把这点分清楚——看来亚瑟的教育很成功。
子汐转身离开。她挺喜欢这个女人的,即使面对曾经与丈夫不清不楚、甚至还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的女人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如果换做是自己,绝对做不到。
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对他们这些有些年纪的人来说,年轻过后有许多许多的“后来”, 当心中所有的不平不甘都放下,后来很漫长,也会很幸福。
她已无法去在意别人是否放下,是否不甘,对她来说,现在有能力在意的只剩下丈夫与子女了。
黑色的大轿车停在路边,楚尔睿坐在车里翻看着一叠叠厚厚的资料。
车门正对着的是一家可爱的饰品店——一家与楚尔睿的气质完全南辕北辙的饰品店。
“你很无趣也,已经下班了还想着公事,不知道你老婆这几十年是怎么忍受你的。”NINA打开车门,将一袋重重的饰品扔了进来,一边嘟囔一边上车。
“好,不看。”楚尔睿果断地合上文件夹。(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钱包给我下。”NINA伸出手。她身上一分钱港币也没有,可是香港的街真的太好逛了,简直媲美纽约和巴黎。
楚尔睿递出钱包。
“跟我猜的没错。”毫无生气。NINA皱皱鼻子。“WOW!我娘年轻的时候真漂亮!我爹年轻的时候真帅气!”她一边说一边讨好地亲亲楚尔睿的脸颊。
楚尔睿笑着摸摸NINA的头。
拿出刚扫的水钻,NINA当场掏出胶水在楚尔睿的钱包上贴贴粘粘起来。
“爹。”嫌叫“爹地”别扭,最终NINA决定叫楚尔睿“爹”。
“恩。”楚尔睿专注地看着女儿孩子气的动作,任由自己的钱包上缓缓出现一个爱心钻贴。
“不许换钱包。”
“好。”
“不许弄掉这些水钻。”
“好。”失笑。
“你的卡给我不?”
“恩?”疑惑地挑眉。
“就是那张黑色镶金边的卡,真漂亮,我娘也有,偏偏她又不给我,我跑遍全世界的银行都没有找到这种卡。”放下镊子,NINA吹吹钱包。大功告成。
“明天办一张给你。”他接过钱包。
年轻的女孩儿,活泼热情,一点儿都静不下来。回家的路不长,这段路上NINA不时掏出相机逼着父亲跟她一起自拍,一会儿又拿着父亲重要的手提电脑玩游戏。
“NINA……”
“啊?”
“恨我吗?”
“为什么恨你?”NINA安静了一下,关上电脑。“嘿,楚大爷,咱们得谈谈。”
见女儿一脸“严肃家长”的模样,楚尔睿原本沉重的心情荡然无存。
“你看。”NINA舔舔嘴唇。“那些都是你们这些老人之间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当然,我一定要先顾虑mama的心情,但是当她也希望我能毫无芥蒂地与你相处的时候,我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双手叉腰。“楚大爷,你说你这辈子何德何能啊,生命里会出现两个这么明事理的女人。”
“是啊,何德何能。”楚尔睿轻轻将女儿揽入怀里,盯着车窗的眼缓缓红润。
何德何能……
他再也不该贪心了,生命给予他的恩赐已经太多太多了。
知足,很浅显的道理,可惜他到了今天才懂。
……
爱你 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
让我往后的时光
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红灯暂停,街道一旁的店里传出音乐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那一刻,他很想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儿孙自有儿孙福
“papa,它会一直在这里的对吗?”一日,三岁的Ben跟着爸爸外出回家,看到趴在门口等待他们的楚小子时突然问。
“当然,它会一直在那里。”八岁的NINA理所当然地说。她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学校学习,每天从学校回来她都能看到楚小子坐在同一个地方等她,她相信它会一直陪伴她成长。
“当然。”亚瑟抚摸儿子软软的发,柔声应道。
时间一晃而过,楚小子一直是他们最亲密的家人。而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楚小子已经是一只18岁高龄的老狗了。
傍晚亚瑟带楚小子去散步,半路楚小子累极坐在小路上休息。
“嘿,老伙计……”亚瑟坐在楚小子身边,伸手抚弄它的脖子。“让我数数,你的后代。光我们知道的就有一百三十七口,肯定还有很多私生子吧,你小子,帝王级的规格啊。”
“怎么办,你都18岁了,搁狗界,你都130岁了啊。”百岁老狗了。“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要呆在我们身边知道吗?”Ben刚才哭着跑来告诉他,说很多狗狗如果知道自己快死了,会偷偷藏起来独自死去。
像是回应亚瑟的话,楚小子温顺地舔舔主人的手。
“以前骗你的,一直说你是只坏狗。”在纽黑文照顾楚小子那段时间,这年轻力壮的狗狗实在把他折腾了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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