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忙分出一缕神识随她而去,奈何依人身法太快,自己也有些力不从心,几个起落之后便失去了那抹气机。而此时,任他如何催动龙鳞也再无先前那股熟悉的相连之感。
“先生觉得此女如何?”欧阳明日并未拦阻,反而询问其欧阳少恭的看法。其言语中诚意不足,试探居多。
“既是公子的挚友,在下不敢妄加评论。”欧阳少恭长身而起,心思都放在那柄古剑之上,哪有心情和他讨论女人,况且他也明白欧阳明日不是那种肤浅之人,至于他为何如此发问,欧阳少恭却没有心情细想。
遂故左右而言他道“乌云遮月,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场大雨,公子还要与在下论琴吗?”
“挺好的兴致都被败坏光了!今夜不论也罢!”欧阳明日自言心情不好,眼中却微妙的露出几许笑意。将那枚金钱别于天机线中,复又抬眼问道“不知可否劳烦先生送我回去。”
欧阳明日虽抬着头,但那目光却让人生出一种俯瞰蝼蚁的错觉。
“自然愿意之至。”欧阳少恭展眉而笑,忙快走两步,来到欧阳明日的身后。
月隐夜静,除了几声参差不齐的蝉鸣,青石径上便只剩下辘辘的木轮声。
欧阳少恭几次想询问那柄古剑之事,又恐惹欧阳明日生疑,都去强行压下。
一路默默无语,眼看就到了门前,欧阳明日忽地漫声问道“还未请教先生来自何处。蓬莱又是怎样一个地方?”
听到“蓬莱”二字欧阳少恭手腕剧颤,失控间木轮一偏轧上一粒坚石。椅身一歪,眼见就要翻到,情急下他伸腿一支,蹲身扶住了欧阳明日。
“欧阳公子……”欧阳少恭正想说些歉意的话,抬起头却见欧阳明日正在看他。
月夜下,那双明眸亮如繁星,眉心处,一点朱砂引人断魂。若说他艳冠群芳,可谓牡丹之天香国色,若说他冷艳逼人,恰似那寒梅傲雪迎风。美而不魅,媚而不妖,一个人竟可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为一身,除了欧阳明日他还从未见过。
欧阳少恭并非贪图表象之人,却也不禁有了瞬间的呆怔。
“先生习过武?”欧阳明日仍然直视着他,语气轻松自在,并无半点惊慌。
“也许以前会一些吧,除了名字和蓬莱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欧阳少恭慌忙站起身,避开了那两道摄人心魄的视线。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凝视,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好一双利目,只凭那一脚便被他看出了端倪。若是为敌,他必将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欧阳少恭嘴角含笑,眼中冷意更深。
欧阳明日没有追问,两人也再无他话,到了门前易山已站在那里等候。
“有劳欧阳先生了。”易山对欧阳少恭点头道谢,随后双臂一展,将轮椅稳稳的抬入房门。
欧阳少恭笑道“无妨,就当是我预付的诊金,三千两纹银,却不知多久才能还上。”
欧阳明日轻“哼”了一声,推动木轮返回房中。
易山看了自家爷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了句“先生好生歇着吧。”便转身入内。
返回房内,欧阳少恭毫无睡意,辗转片刻又坐起身,拿出那片龙鳞对着烛火细细查看。
本想循序渐进不留半点纰漏,眼下却容不他仔细绸缪,欧阳明日已对他产生了怀疑,必须得用最短的时间将此事查清。
但是……他不可能知晓自己的身份,那他……到底在忌惮着什么?
窗外狂风突起,室内烛火摇曳不定,刚把那片龙鳞收入怀内,大雨便倾盆而下。
秋雨肆虐窗棂,站在窗前隐隐生出些许寒意。看着那如同断了线的雨幕,欧阳少恭直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冷雨洗刷,逐渐冰冷。
这样的大雨,估计欧阳公子早已睡了,不如循着那一点踪迹去找一下上官燕,就算欧阳明日有所发觉,雨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一缕指风将蜡烛熄灭,欧阳少恭刚欲推门,远处又传来那股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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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欧阳
气息很快到了近前,因雨势过大雷声隆隆,若没那丝气机相引恐怕他无法察觉上官燕去而复返。怀中的龙鳞蠢蠢欲动,欧阳少恭凝神静气,调出一缕内息将它覆住切断龙鳞与古剑的联系。又闻主室房门轻响,上官燕应该已经进去了。
怪不得欧阳明日没有拦她,想来已经料定她必会回来。
好算计!
唇角轻轻勾起,浅淡的笑意中流有一股说不清的邪魅之气。随后他返回软榻,盘膝坐好,将神识小心翼翼的散发出去。
龙鳞得真气相引更显亢奋,在怀中微微颤动,隐隐发出呜咽之声。
欧阳少恭心中一惊,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悭臾已死?
这不可能,悭臾应该已经化龙成仙,他是不会死的!
“你说过等你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就让我坐在你的龙角旁边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你欠我的诺言还没实现,又怎会先我而去。”
欧阳少恭低低的说着,俊美的脸在闪电中变得扭曲而疯狂。想起榣山的种种,眼中恨意剧增。
都说法理不外人情,可他又何错之有?就因惊见故友忘记奏琴,便被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
“哈哈哈,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我为人,到不如变为畜生,浑浑噩噩了此残生!上天待我不公,我便逆天而行,纵然不得为仙,也要与心爱之人终生相守,就算这世间血流成河,不达此愿,也决不罢休!”
癫狂的笑了半晌,欧阳少恭突然记起那柄古剑就在隔壁,若两人真行那苟且之事,也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将神识汇成一束,小心翼翼的探入房门。
室内景物模糊,声音却清晰可辨。想到那种旖旎的场景,饶是欧阳少恭活了千百年也不禁有点脸红。神识沿着墙角缓慢游走,凭借龙鳞的感应很快就发现那柄衡于桌上的古剑。虽对欧阳明日心生怜悯,此时却盼着两人缠绵的更久一些,好让他可以一探究竟。
还差几分便可触到剑柄,忽听轮椅突转,欧阳明日沉沉的说“除非得到你的心,否则你的人……”
“反悔了?”是上官燕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哭意,却不知她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她想救之人。
“两个时辰后还你一个活生生的‘鬼见愁’。”欧阳明日的声音更加低沉。
轮椅声渐渐远去,室内衣袂轻响,忽觉剑上气机有变,欧阳少恭仓促撤回神识,不知因为什么心中也同时松了口气。
随后便觉脑中一阵刺痛,想是真气未复,强行聚形而产生的后患。心虽明了,却无能为力。
身体晃了晃,一头摘到在榻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欧阳先生,欧阳先生?”
朦胧中忽听有人轻唤,睁开眼已天光大亮。只见腕侧缠绕着一根金线,顺着金线向上望,欧阳明日正低垂着双目为他诊脉。
一夜未见,欧阳明日的脸色明显比昨晚苍白了许多,阳光下隐有透明之感。尽管他神色如常,却也难掩深深的倦意。
“眠不顺则目眩晕,休息几日便可无碍。”欧阳明日缓缓的睁开眼,眸中神采依旧,冷漠如前。
突地,一缕细若游丝的内力顺着天机线破体而入,欧阳少恭忙将真气调入识海,使丹田内空空荡荡。气机在丹田内急速的游走一圈,又如潮水般退去。欧阳少恭故作不晓,将眼底的笑意尽数敛去。
欧阳明日也在此时收回了天机线,转眸吩咐道“易山,去熬一碗安神的药来。”
“爷,我这就去取药。”易山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欧阳少恭方转身离去。
“让公子如此挂心,在下实在过意不去,他日必会送上诊金万不敢坏了公子的规矩。”欧阳少恭起身道谢,没想到袍带微松,那片龙鳞竟从胸前滚落出来。
龙鳞黑中带亮,质地极坚,掉在地上砰然作响。
欧阳少恭面色巨变,忙垂首去取,欧阳明日的金线却比他更快一分。
但见金芒闪烁,龙鳞已到了欧阳明日的手中。
欧阳明日把玩了片刻,挑眉问道“这是何物?”
“在下不记得了,或许……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欧阳少恭心中虽急,脸上却没露任何异状,他目露迷惑,微偏着头做沉思状。
“像石又非石,难道这是‘蓬莱’之物?”
蓬莱?那里只有焦冥……想起那些没有意识的躯体,欧阳少恭眼中一阵哀伤。至少那时还有梦,现如今除了那片龙鳞能证明他曾经生存于昔,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头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欧阳少恭手捂着额角不敢去想,每次听到‘蓬莱’二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深深的折磨。
尝尽了魂渡之苦,支撑他挺过那种锥心之痛的唯有巽芳,当他满怀喜悦赶回蓬莱时,看到的却是茫茫无际的大海,当他以为与伊人天人永别时,她却化身寂桐陪在身边……若非与她相识,也许蓬莱就不会因天灾而覆灭,这……也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吗?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少恭一向心智坚韧,却也生出几分迷乱之态,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妄图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金光乍现,一触即收,只觉丹田之气陡然顺畅,欧阳少恭的脑海内一片清明。
欧阳明日右手拈着金钱,左手仍攥着那片龙鳞。双目明光闪烁,静静的观察着欧阳少恭。
“先生莫非想起了什么?”
“想与不想还有什么分别,我就是我!”欧阳少恭淡然一笑,已恢复了先前的儒雅之态。
欧阳明日击掌赞道“说的好!”
他还想继续,却被送药而来的易山打断,易山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造型奇异的青年人。此人神色凛冽,长发披肩,刚毅的脸上现有几许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来人目不斜视,冲着欧阳明日微一抱拳道“多谢赛华佗救命之恩。”
欧阳明日面无表情的道“不必言谢,我只是想试试被凤血剑所伤,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救你。”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谢你。”男子说完,似欲离开。视线一扫,忽然见到半坐在床上的欧阳少恭。与上官燕神情无异,眼中皆露出惊讶之色。
看来他就是上官燕舍却一切想救之人,比起这位欧阳公子……果然人各有志。欧阳少恭对他点了点头,以笑容示礼。
男子扯动了一下嘴角,却没能笑出来,他踌躇了片刻道“后会有期。”
此时异变突起,男子右手的宝刀忽然离鞘三寸,并伴有一声细微的龙吟之声。
室内无一不是高手,这点变化自然瞒不了众人的眼睛。
欧阳少恭的惊愕当为众人之最,他万没想到除了那把古剑龙鳞还会这把刀的产生呼应。
欧阳明日手掌一翻,将龙鳞扣于腿上,不经意的瞟了欧阳少恭一眼,又对那男子道“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告辞。”男子还剑入鞘,说的虽然干脆,步履却有些迟疑。
欧阳明日冷哼了一声,转过脸不再看他。
待那男子走远,欧阳明日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先生心心念念付我诊金,其实大可不必周折,不如将此物让我鉴赏几日,虽有夺人所爱之嫌,却不敢据为己有,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欧阳明日将龙鳞对着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爱不释手之色。
“也许就是块破石头,公子能看的上眼,也是它的福气。”欧阳少恭披上外袍,心中虽恨却也无法拒绝。除此之外他也真的不太着急,龙鳞与他早已神识相连,不论被藏于何处,也断不会丢失。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的调理好身体,这些人虽非凡俗之辈,但若拿内力与真气相比,无非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与百里屠苏那场激战实在是耗损太多,再加上体内那股微不可查的煞气,现在他勉强可以挑战刀、剑中的一人,若是两人合力围之,便没有取胜的把握。
“既然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欧阳明日大有深意的看了欧阳少恭一眼,当着他的面把龙鳞纳入怀中。
欧阳少恭轻轻颔首,脸上的笑意足以令春雪消融。
“易山,我累了。”欧阳明日却不再看他,说完了想说的话,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旁若无人的闭起了眼。
易山连忙跑到椅子后,担忧道“爷,我这就送你回去。”
欧阳少恭身影一动,忽然拦在椅前。“稍后可否借易山一用。”
“来而不往非礼也!”欧阳明日点了点头,双目却未曾睁开。椅子已经出了门,他又有意无意的补充了一句。“先生最好不要走远,万一岔了气……就算神仙来了也无法救你。”
“受教了。”欧阳少恭说完,轮椅已行出视线。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欧阳少恭急忙盘膝在地,将识海内的真气尽数引出,行至膻中之时突感胸口一阵闷堵,再试一遍也是如此,心中一急,猛然朝此穴冲去,一阵钝痛袭来,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他发丝飞扬,怒极而笑。
低喝道“欧阳明日……你竟敢如此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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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欧阳
“用金钱顺气海,取内力封膻中。欧阳明日,你以为这点伎俩就可以制住我吗?”
欧阳少恭冷笑了一声,剑指在左右两处天枢穴上各点了一下,顿有一股热流至脐下缓缓升起,他小心翼翼的引着那缕真气向膻中行去,又分出一分心神去控制识海内的真气,很快两股不同的气机一上一下,同时抵与膻中。
二目暴睁,精芒乍现,欧阳少恭低低的吐出了一个字。“破!”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层阻碍顿时破了一个缺口,欧阳少恭身形一震,一缕鲜血顺唇留下。
白皙的肤色趁着殷红,那张脸依然俊美,却美的凄艳,美的触目惊心。
欧阳少恭哪里会在意自己的形容,他心知此刻马虎不得,连嘴角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擦拭便引着这两股气息交汇一处,两相聚合,便如同两条毒蛇在体内横冲直撞。
此子心机深沉,之前竟还同情他身患隐疾,如今想来却是自作多情!欧阳少恭抿唇一笑,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若他和用刀、剑的两人互通一气,只怕探出这层秘密会难上加难。拭去嘴角血液,欧阳少恭的神色更冷,竟逼他引出焚寂的煞气,看来,世人还未尝到过他的手段!
起身整了整衣袍,强压下那两股纠缠不休的真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欧阳少恭面带笑意的走出了门。
出门后直奔石亭,见亭中的古琴犹在,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欧阳明日,任你神机妙算也猜不出我就是仙界的太子长琴,就算此处没有丹炉,有琴在,便足矣。
长身坐于琴前,修长的十指轻轻拨动,一曲云音泛天,散于指尖溢出了小亭。
琴声清逸而无拘,如飘然而过的微风,轻柔而绮丽,似花丛中翩然蝶舞。时而沉稳如松飒崖,时而飘渺如风中絮。
“欧阳先生奏的真好。”立在窗前的易山只说一句便倏然住口,心虚看了一眼似睡非睡的主子。
欧阳明日半眯着眼道“怎么不说了?我就是那等小气之人吗?”
易山嘿嘿一笑,没敢接茬。
“他既然喜欢琴,那把古琴便送与他了。”欧阳明日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脸色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易山高兴的说“欧阳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爷,救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成为朋友,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世,我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