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江山策 完结- 第5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绿营由总督大人亲自敦促练兵,已初见成效。
  
  缅甸王终究是缅甸王。他知晓此时清军大半胶着在北面,正与诸国成了胶着之势,便要趁此良机,在云南燃起大片战火。
  一支印度人组成的军队同时助战。
  叶卡捷琳娜得到消息,猜测清军不久之后当大批南下,稍稍松了口气,专心对付西面的联军。彼时,伏尔泰刚刚到达北京,迎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80

80、山河赋 四 。。。 
 
 
  费尽心思请来一尊大佛,却又当如何供奉?
  胤禛着实有些头疼。
  
  伏尔泰纯粹是冲着孔子的名头来到中国,没过几天便请求胤禛准许他游览孔子的故乡。
  此时已是初冬,北方寒风凛冽。
  胤禛本存了体恤老者的心思,可耐不住伏尔泰心情激荡且急切。他对中国与儒教的推崇与狂热实属罕见,又兼山东曲阜并不十分遥远,胤禛遂命弘晓陪他走一趟。
  
  弘晓的腿脚经历了半年调养,总算稍见起色;又兼他自小饱读诗书,恰恰对了伏尔泰的胃口。除语言不通之外,伏尔泰对这位谦和的亲王殿下很是满意。偶尔向他抱怨几句战火纷繁,弘晓也只抿笑听着,抽空答上一声:先生的祖国同样经历着战火。
  伏尔泰耸耸肩,默默叹息一声,向长眠的孔子遥遥鞠了一躬,回想着史书上记载的春秋末年。当时亦是战乱频繁、人心败坏。
  胤祥的书信及时到了山东:尽最大的可能,留下他。
  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再为俄罗斯这头猛虎添上一双羽翼。
  
  弘晓烧毁了胤祥的信件,静静地听着烛芯里劈啪的爆炸声。
  留下他,尽最大的可能留下他。
  弘晓耐性极好地陪着伏尔泰游览着曲阜,慢慢与他讲述着那个时代的故事。随后是原汁原味的《论语》、《春秋》,任凭窗外纷飞着漫天大雪。
  这才是最原始的仁。
  伏尔泰很是满意,亦很是醉心。
  翻译的著作终究抵不过最原始的语句。他尝试着发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声调,饶有兴致地向弘晓述说着昔年的友人。
  譬如,卢梭。
  
  弘晓依旧是安静地笑着,更多时候是借助翻译,聆听着这位老人的话语。虽然这些话中有太多的大逆不道。
  或许另一个人比自己更适合这个角色。弘晓每回被伏尔泰的大胆言辞憋的气闷之时,头一个想起的永远是自己的四哥弘晈。
  横竖有些话是永远不能传入四伯耳中的。既然阿玛要留下他,那必定是有留下他的道理。弘晓细心地挑选着伏尔泰的言论,择了些合适的上疏胤禛。
  
  胤禛本不对伏尔泰抱太多希望,初始目的也仅仅是砍掉叶卡捷琳娜的一条臂膀;如今看了弘晓递上的折子,头一反应便是暴怒,次一反应便是荒谬,最终的反应方才是——这便是伏尔泰的言论?
  如此言论,如何撑得起一个强盛的俄国?
  ——也是弘晓已将其间言论润色了不少。倘若伏尔泰直接与胤禛对上,只怕也得落个不死不休之局,便如他在法国一般。
  胤禛盛怒兼且好奇,撕碎了三十余封回信之后,总算写了句妥当的话:朕很乐意成为您口中的开明君主,也很乐意实行开明专制。只有一点,政治容不下书生意气。
  
  伏尔泰有两个非常矛盾的地方:首先,他宣扬天赋人权,却又贬低“庶民的思想”;其次,他抨击宗教,却又执意“创造一个上帝”。
  从北京直到曲阜,伏尔泰并没有见到宗教的痕迹。即便是有,也是根深蒂固的儒教。这一点令他非常满意。
  回到北京之时,胤禛终究是顶着心头的刺儿见了他。胤禛为这场接见足足准备了三天,一直在提醒自己莫要坏了贤弟的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纵虎归山。即便那人如何大逆不道,也得耐着性子听完了话再说。
  
  也巧了,除了时刻提醒自己忍了再忍、忍不了便只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的胤禛,世上竟无第二位皇帝肯耐心听完伏尔泰的那番话,即便他的忠实崇拜者叶卡捷琳娜也不曾。
  待伏尔泰畅快而满意地离开皇宫,西暖阁内方才传出一阵乒乓声响,满屋子的瓷器换了个遍,连带屏风、褥子、绣墩也没落下。
  一场接见下来,整个西暖阁几乎尽毁;也亏得胤禛知晓胤祥的打算,生生忍了下来。毕竟胤禛习惯了站在皇权的制高点,冷冷地俯瞰脚下。如此“自由平等”之学说,却教他如何能够认可?
  故而胤禛也只命弘晓不可怠慢贵客,让远道而来的老先生好生颐养天年而已。
  既然老先生如此醉心儒教,恰好怡邸又大量藏书,索性便让他客居怡王府罢。既不用时时听着刺耳言论,又令得老先生“乐不思蜀”,何乐而不为?
  
  ———————————————————————————————————————
  
  冬,缅甸木邦土司率部入侵云南孟定、耿马,耿马土司出逃,求助云南府。
  云贵总督吴达善接报,颇有息事宁人之意。此时清军主力尚在北方,无暇南顾。倘引起缅甸大肆反攻,云南危矣。
  胤祥虽欣慰于吴达善的大局观念,却仍嫌小气了些,道:“命耿马土司率土练、武练反击,绿营出兵三成,驻扎于滚弄江之畔。”
  吴达善应了,向耿马土司传达了胤祥的意思。耿马土司得绿营兵撑腰,底气自然足了不少,迅速纠集了手下反扑。
  缅军战败。
  
  耿马、木邦均处中缅边境,耿马土司出气之后,也隐隐有些后悔。毕竟一旦云南府不再支持自己,辖下的一众人马仍需周旋于两国之间。
  耿马土司思前想后,终于命使者携带花马礼,求见木邦土司,希望借此为缅甸王赔罪。
  使者才到滚怒江畔,便被一路带翎子的侍卫截下,硬带到了胤祥身前。
  
  胤祥瞧也没瞧那使者一眼,漠然领着他去见耿马土司。
  耿马土司有些惶恐,亦有些心虚。
  
  花马礼不过是个花里胡哨的名字,底子里却是——缴纳贡赋。
  胤祥怒极反笑:我大清子民竟需向他国朝贡?好,真真是好得很!
  耿马土司被胤祥那凌厉而略带嘲讽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心底隐隐升起几分愧疚。良久之后,他终于大着胆子问道:“亲王殿下屈尊驾临,不知来意——”
  “来意?”
  胤祥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狠狠一拍茶木桌子,站起身来:
  “却不知耿马土司——抑或中缅边境的诸位土司——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耿马土司见胤祥挑明了说,索性便也不遮掩,抬起头来,颇为硬气:“我身为土司,自有选择的权力,更有保障族人的责任。”
  好一个本末倒置。
  胤祥慢慢开口:“斡旋于两国之间?……好胆色、好气魄,可惜时机不对。两国之间,容你小小土司‘斡旋’、‘调停’么?若要择明主而侍,请便,却不当如此出尔反尔,摇摆不定!”
  胤祥顿了一顿,续道:“本王只问你一句:你可当自己是缅甸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耿马土司虽口中不答,眼底却分明有着狂妄的疑问。
  “若是,本王即刻领兵踏平耿马,寸土不让缅甸;若不是,本王自当好生追究‘花马礼’之过,也将为土司讨回一场公道。”胤祥一双眸子只若午间骄阳,灼得令人不敢直视。
  “敢问耿马土司,可还要‘周旋’于两国之间?”
  
  只有一个选择,是或不是。
  摇摆不定固然保存了最大的利益,前提却是有足够的实力抵挡双方苛责。
  墙头草从来是为人所不喜的。
  
  耿马土司踌躇片刻,笑道:“我等自然是大清治下之民……”
  胤祥微微颔首,就此离去,暗里却命人盯着他。一旦再行“花马礼”,格杀勿论。
  不出三日,耿马土司的血染红了滚怒江。
  一道王谕立时传到了诸土司手中:倘有再送“花马礼”,谄颜于缅甸者,耿马土司便是先例。
  
  孟定、耿马二土司的辖地很是安静了一回,胤祥也时时借机敲打着诸位土司。除云南之外,贵、川、藏诸土司皆无可避免。北京离这里实在是太远,绝大部分时候鞭长莫及。倘不借此机会了结事端,他日必定贻害无穷。
  不日,云南府又接报:车里土司(西双版纳)遭孟艮土司(缅甸)掳掠,损失惨重。据称,孟艮土司的军队中夹杂着不少缅甸人,打的是缅甸王储孟驳的旗号。
  
  吴达善不得已,唯有再派绿营兵襄助。
  胤祥关心的却是另一桩事:暹罗。
  
  缅甸人的手法实在太熟悉,几与北面的西路清军如出一辙。唯一的差异便是:清军取的是俄罗斯沿境的粮,缅甸人却拼了命地往中国边境打劫。
  可缅甸王气归气,却始终没有大规模进犯的准备。即便默许的下属的小规模骚扰、也默许了缅甸军队的小规模侵袭,终究不成气候。
  
  “缅甸王雍(停顿)籍牙是缅甸百年难出其一的人才。”吴达善尽心尽责地提供着他搜集到的一切信息,“缅甸王储孟驳肖其父,亦是野心勃勃之辈。先前缅甸王即位之后,自南面一路打来,将反对者尽数送下了冥府——”
  胤祥指尖轻轻抚摸着杯沿,眉头微微蹙起。
  “缅甸人与暹罗人有世仇,自来也是战火不断——”
  胤祥动作一滞:就是它!
  
  雍籍牙一统上下缅甸之后,即将目光瞄准了世仇暹罗,大举东进。
  可缅甸历经二十年战火,早已物资凋敝,如何支撑地起这般大规模用兵?即便缅甸人将雍籍牙当作了神来奉供,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缅甸王无法,唯有向富饶的西双版纳下手,继而渐渐向云南深处掠夺。可无论如何也不曾越过滚怒江,丝毫没有尽全力对付中国的打算。
  恰好东印度公司在挑唆缅甸王对中国开战,又答应给以一定数目的物资、人马支持。缅甸王因头目宫里雁为中国所惩罚,盛怒之下不暇细想,贸然答应了英国人的条件。
  
  倘若缅甸人攻破暹罗之后倾力北上,仅有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挡疯子一般的缅甸士兵。
  狂热的崇拜总能够激发人的最大潜力。
  胤祥忽然提出了一个疑问:“那缅甸王——今年岁数几何?”
  吴达善颇为踌躇:“这个——有传言缅甸王正当盛年,亦有传言缅甸王垂垂老矣,下官——”
  “务必查清。”
  
  缅甸王果真已是耄耋之年。
  壮年的征战消耗了他的太多精力,也为他添了几道深深伤痕。如今缅甸军队虽猛,他们的国王却很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
  所以缅甸王储方才这般大胆,直接号令军队掠夺西双版纳。只怕暹罗之战里,指挥官亦是这位王储罢?
  胤祥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王权更迭,必将风云迭起。
    
81

81、山河赋 五 。。。 
 
 
  胤祥站在滚怒江畔,眸中有些迷离。
  缅甸王征战一生,立下赫赫战功,早成了缅甸人眼中的神。
  如今这位战神已经开始衰老。王储孟驳亦开始接掌一部分权力。
  身为皇子,他自然清楚其间有多少龌龊、多少猫腻,倘若利用的当,未必不能成为一大助力。
  衅大清者,死。
  胤祥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回,背后残阳曳了一地细碎金光。
  
  “王爷。”
  吴达善汗流浃背地递上车里土司的公文:“缅甸人又来了,您看……”
  胤祥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眸中隐隐有些压抑许久的戾气。
  车里……车里么?
  “理想而神奇的热土”?
  胤祥将公文交还回去,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
  想来缅甸王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刻拼上一把,方才如此不管不顾,在屡次受挫之后再度北上的罢?
  暹罗……
  胤祥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雨民,去寻几个会缅甸语的士兵来。”
  
  缅甸军中流传着奇怪而大胆的言论:缅甸王已老了。
  缅甸王确实老了。连同王储并政敌在内,都这么认为。故而这种论调并未引起太大响动。
  只可惜缅甸王是缅甸人的神,是一统上、下缅甸唯一王者。他怎么可以老?怎么可以!
  奇怪的论调渐渐变了风向:缅甸王老了,如今的缅甸,已渐渐是王储的天下。
  
  王储孟驳听闻这等论调,也只微微一哂,并不理会。
  只可惜啊……老人有时奇怪得像个孩子,尤其是功高盖神的老缅甸王。他隐隐嗅出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王储要取自己而代之。
  老缅甸王甚至有些欣慰:学会争夺的王储,方才是合格的王储。一味躲在自己的羽翼下,终究无法成长为新的战神,将暹罗人彻底击溃,也将北面的庞然大物撕碎吞下。
  
  缅甸王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公元1762年的冬天。
  
  据缅甸王的医师说,缅甸王的身体至少还能支持一年。
  又据称,王储最近性格暴躁。
  又据称,缅甸王身边散落着细碎的白色粉末。白色粉末来源于一株植物,它开着大朵大朵鲜艳的花。
  又据称,王储等不及了。
  即便是王储,即便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流言面前,不得不花费巨大的精力去安抚缅甸人。
  
  胤祥瞧着自己那略带薄茧的手,自嘲一声:早不知污成什么样子了。
  还好……还好这一次,四哥是真的干净了,干净得没人泼得进脏水。
  那所谓十大罪名、所谓《大义觉迷录》……不当出现的东西,自此也不当出现。
  他终究比四哥心思细密些、也处理得妥当些。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缅甸王的死意味着千万缅甸人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即便王储孟驳亦是位能征善战的人物,却也无法在这种流言下将自己彻底刷洗干净。
  古往今来,最可怕的便是这类似真似幻、无形无迹的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篡位啊……倘若王储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便无法继承老缅甸王在缅甸人民中的精神信仰,自然也无法在短期内结束这场战争。
  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阿里衮。”
  “奴才在。”
  精壮的汉子向前跨了一步,紧紧握着手中的火枪。
  胤祥慢慢开口:“领着你的人,帮助车里土司,教训教训缅甸那帮子土匪。本王不介意你稍稍越过边境线。”
  将战火引至国内,从来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在印度军队随时可能参战的情况下。
  英王忌惮,欲扼杀我于摇篮么……呵。
  爷奉陪。
  胤祥的目光遥遥越过滚怒江,落在瞧不见的远方。
  便让他在缅甸、暹罗的战场上,立大清之威罢。
  
  毫无意外地,新任缅甸王暴躁地沿用老办法“征粮”。一旦土司们交不出花马礼,一小股装备齐全的缅甸军即刻奉上。打不过就跑、抢着了也跑,哪管你这年月饿不饿死、有无余粮。
  薄薄的小雪飘落在滚怒江上,并不十分冷,却依旧肃杀。
  滚怒江已成血红。
  
  一切境况皆在胤祥的预料之中。
  与缅甸人交了几次火后,对方军中的印度人越来越多,装备也愈发精良。
  胤祥早早便命紧邻边境的诸土司领着族人内撤,尽最大的能力保了己方平民安康。至于缅方大小土司头目……胤祥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