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将自己的额头与吴邪的额头相靠,测量了一下体温,说:“吴邪,跟我进去吧,你有点发低烧。”
吴邪急得额头都要冒出一层汗了!却没有动作。
小花又说了一遍,吴邪只是转了一圈眼睛,还是没有动作。
吴邪僵硬的站在原地,即迈不动腿,也抬不起手,能听到小花的声音,却看不清楚小花的人,小花与他靠在一起的时候,除了闻到小花身上细甜的熏香气息,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想说说话,舌头动不了,只能勉强眨眼睛,转一圈眼珠,向小花示意,自己出事了。
小花似乎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轻轻晃了晃吴邪的身子。
吴邪被他晃得简直要命,他怀疑自己变成了一颗玻璃罐子里的珠子,玻璃罐子被人抓在手里,使劲晃动,让他眩晕到天地倒转,直到——玻璃瓶碎开。那一刹那眼前无数光影掠过,小花微微皱着的眉头,下面那双光影闪烁的双眼在他眼前破碎,零零碎碎的记忆全部涌了出来,以光速向后飞去,吴邪集中注意力想看一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光点一般的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黑暗骤然散去,吴邪猛地睁开眼睛,先是转了一圈眼珠,动作怪异的动了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床头柜上放置的床头灯有七彩的玻璃罩,从彩色玻璃透出来的光也被染上了绚丽的色彩,红红蓝蓝的投射在吴邪的眉宇间,眼睛中的色彩也被这彩色的灯罩染成一片光华炫目。
吴邪猛地一抽,或许是身体僵硬太久了,所以腿有些抽筋。腿抽筋他有经验,打篮球的人经常这样,但是即使有经验,每次抽筋,身上难免会出一层浮汗,热热的笼罩在他身上,他在解决抽筋之余以为自己出了一头汗,忙中偷闲的摸了摸额头,额头干干静静,清清爽爽,没有一滴汗液。
等腿抽筋过后,吴邪起身下床。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应该是被小花换下来了,只有一套白色的睡衣,上面的扣子还没有全部扣好。吴邪下床后,穿上拖鞋,撩起床头的金色窗帘向外看,外面的花园深处挂了一些富贵的红灯笼,光隐隐约约的从树丛柳隙间透过来,被一折射,模模糊糊成了一团光影。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月亮黄橙橙的挂在天上,大概是北方的冬天太黑了,银白的月光并没有把院子照的有多亮。
吴邪放下窗帘,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门,冷风从外界倒灌而入,从他宽大的睡衣袖子灌入,冻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迅速的关上门,房间里面开着空调,硬生生把南方的暮春搬到了寒冬中的祁连山来,在室内穿着薄薄一层长袖就可以,出门血液秒秒钟被冻成冰块。
他在室内转了一圈,发现身边除了身上这件睡衣,居然没有任何别的衣物了。吴邪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床边去拿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这不太可能,他今天中午看的时候,手机还是满格电呢。吴邪认为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安静得有些过分,于是他翻出来一张格子毯子,轻轻的笼在身上,没有找到鞋子,只能继续穿拖鞋。
他在走过桌子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鸟,这是美丽的,不知名的小珍禽歪着脑袋,不叫不飞,用一种今早第一次看到吴邪的姿态,歪着头,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一个角落,炯炯有神的看着。
很明显,这个小畜生的眼睛,不是看着吴邪的。
吴邪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床头灯的光芒照不到角落。那儿,昏昏暗暗,什么也没有。
吴邪刚把目光调回来,这只关在笼子里的畜生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飞一样,在笼子里横冲直撞,一边飞翔一边发出尖锐的,变了调的叫声,与早晨优雅的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吴邪不知道为什么,生了一身白毛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冒上来,逼出来他的尿意。
吴邪不安的先跑到灯的开关处,打开灯,白色的灯光迅速洒满整间房间,那只乱叫的鸟渐渐安静下来,重新停到原位上,歪着头,盯着吴邪——跟刚才它盯着角落的神态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盲#关于这只小鸟,我选的是蓝耳翠鸟。其实我是个文盲,真的搞不清楚这些羽毛绚丽的鸟有什么区别。但是所有人都写画眉啊黄鹂啊有点俗,外加这种鸟真是挺好看的,我就加上来了,有什么错的地方多多包涵。
☆、“齐羽”
吴邪默默地跟这只鸟对视。
他忽然想起来,还在今天早上,他跟小花,在这间房子里,谈论鸟通不通人性的问题。当时他还吐槽小花的品味,说这只鸟比不上一只八哥,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所以它真的准备逆袭了吧?他脖颈僵硬的等这只眼睛乌溜溜的鸟口吐人语,比如说:“嗨,你好!”或者“呦,傻逼了?”
他等了一会,这只鸟还是老样子,歪着脖子,呆呆的看着吴邪。时光在一人一鸟的对视中渐渐逝去,久到吴邪要怀疑它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刚准备舒一口气,它却开始尖利的鸣叫,惊得吴邪一悚,憋了许久的尿意差点汹涌而出。
妈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灯闪了闪。
吴邪心里暗叫不是吧,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次,灯光完全没有了——包括床头灯的灯光。
灯灭了以后,这只鸟的动静渐渐没有了,安静的好像死了一样。
吴邪停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的胆子不小,但也没有大到面对这种颇为诡异的场景依旧面不改色的地步。
冷森森的手放在吴邪温暖的脖颈处,轻柔和缓地揉捏,好像在为吴邪按摩他僵硬的脖子。但是吴邪却怀疑,这双手,会用这种姿态,把他掐死在这儿。那双手揉了一会以后,停了下来,放在他的肩膀处,幽幽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张起灵死了,你想他吗?”
吴邪忍着这双手亲昵的接触带给他的恶心感,回答:“想。”他一开口,倒是吓了他自己一跳,因为他的声音,沙哑漏风,很像齐羽的声音。哦,天呐,到底什么情况!
那人倒是有些诧异,说:“我还以为照齐羽你的性子,永远也不会说出你想某某某这句话。”吴邪顿悟,这人八成也把他当作齐羽了。——那么他说的张起灵是——“我说不说,不都是一样吗?”
那人低低笑道:“是一样的,反正张起灵死了。”
吴邪没有说话,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尽量稳定自己的心跳。可惜这心脏现在似乎脱了窗,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砰砰砰,自顾自得在他的胸膛里蹦跶的开怀,一声一声,强劲有力的抨击他的耳膜,声音之响,震动之强,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那人似乎没有指望吴邪的回答,说:“你还是不相信他死了。”他叹气,“不过可惜了,我要的是他的儿子。我等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在最后一刻失手。”
吴邪尽量模仿齐羽中二的性格,回答:“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死心。”
“怎么可能死心呢。”那人说,“你不也是,愿意一直留在张起灵身边,难道不是为了永生吗?”吴邪咬住自己的舌尖,犹豫了一下,冷笑一声:“难怪。”
“其实你不觉得,把他儿子和吴邪交给我更合适吗?他们俩的降生本来就是作为我的工具。现在我只不过是想收回我在这个世界上放养了二十年的东西,有什么不合适吗?”那人嘴角挂着一丝苍白的微笑,细长的手指轻轻在吴邪□□出来的肩膀处婆娑,“他们就像是那只笼子里的鸟,怎么折腾,不也飞不出笼子吗?”
吴邪回答:“总会有人来,把笼子打碎掉。”
“或许吧。”那人说,“哎呀,每次和你聊到最开心的时候总会有人打扰,下次再聊吧。齐羽。”说完这句话,他当真走了,吴邪听见他推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从远而近的嘈杂的脚步声,小花的身形被手电筒的光芒勾勒出来,他啪的一声打开灯,对吴邪说:“吴邪,你没事吧?”吴邪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桌子上的鸟儿,它已经死亡了,即使死亡了,羽毛也是依旧绚丽着,眼睛瞪圆,乌溜溜的,空洞洞的盯着吴邪的方向。
小花见他呆呆的,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轻轻一拍,将吴邪的三魂七魄全部召唤回来了,他在一瞬间察觉到彻骨的寒意,还有怎么也憋不住的尿液。他冲向卫生间,啪的甩上门,上厕所。
小花在他身后汗颜,目光转向桌子上死亡的蓝耳翠鸟时,嘴角的笑容慢慢的凝结,目光沉重,暗含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吴邪舒舒服服的上了厕所,慢慢的把手洗干净。毕竟时间短暂,这间房间的水龙头并没有通热水,温暖的手碰触到砭骨的冷水,有些让他忍受不了。他低着头把手擦干净,然后出去。小花在摆弄那只破鸟的笼子,看见吴邪出来了,又问了一遍:“没事吧?”吴邪摇头:“没多大事。”小花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是被他说话的声音惊到了。吴邪无奈的苦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醒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小花说:“你今天下午出事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有什么病突然发作了,让医生来检查,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应该没有太大事。”他站起来给吴邪倒了一杯水,隐秘的将手中的白色药丸扔到水中,入水即化,“喝杯水,大概明天早上就好了。到时候你再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吴邪没有察觉到小花的小动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水的味道非常正常,他一口一口,把这杯水喝下肚。小花坐在远处,看到他把水全部喝完了,才放心的离开。
月亮在天空中靠近地平线时,小花醒了。北方的夜晚是偏于凄静的,一无虫叫二无鸟鸣三无人车喧闹声,他就在这万籁俱寂中醒来,执着着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解九以前听那个人说过,人在两个时候最脆弱,一个是生病的时候,另一个是深夜孤枕惊醒的时候。第一个在解九眼中看来就是废话,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青衣花旦柔柔弱弱的肩膀扛着解家的重担,站得笔直;欣长柔软的身体下是铮铮铁骨。
但是第二个,说的就比较准了,他睡觉经常会半夜惊醒,这大概是他们这一行的通病,除了执行任务后的困倦时,在平常情况下,半途惊醒是常事。他醒的时候周围的天地永远都是这副光景,他更加不想开灯,开了灯也是形单影只。他活了近二十岁,不敢说什么都经历过,但的确经历了太多,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两情相悦。他知道自己看上了吴邪,但是要说他喜欢吴邪,他又要迟疑一下,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认为,吴邪是他的,其实在这里加上“发小”两个字更合适,可他偏偏忘记加上。而他唯一羡慕哑巴张的地方,就在于他能够光明正大的把吴邪追到手。
没有人不渴望心上人的关爱。他是这样,其他人亦是如此。
但是今天夜里不一样。解九缓缓的下床,随意的穿上外套,丝毫不介意外面还是十冬腊月,一轮寒月冷气森森,月光下的红灯笼照在白雪上,映出鬼气森森的枝桠树木。解九面容沉静的走向吴邪的房间,他一向是不忌惮寒冷的。穿过幽静的走廊,一绕八绕后,拐角处一只树上的乌鸦被解九的脚步惊走,嘎的一身,飞向远方,隐藏于天际。
吴邪还在睡,他显然没有像解九这样的毛病,往往可以一觉安稳的睡到第二天清晨。他床头的灯没有关,大概是之前发生的那件事让他有了心理阴影。解九当然知道吴邪在停电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毕竟,让他的声音变成齐羽的声音的药是他自己下的,混在包间里的香料中,在酒中有催化剂,一旦两样相接触,就会起作用。吴邪对他没有防范意识,所以进行的很顺利。
解九看了一会吴邪的侧脸,轻轻在吴邪的枕边拍了拍。吴邪睡的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困倦的样子,疲惫的问:“小花?怎么了?”他的嗓子已经恢复正常,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注意而已。小花一边脱掉外套一边上床:“我房间空调坏了,过来跟你挤一挤。”吴邪听了他的话,往里面滚了一点,让出位子让他上来,还交代了一句:“我睡觉可能会乱动,,小心到时候把你踢下去。”
解九睡过去,满意的闭上双眼,困倦感一点一点涌上来:“不会的,晚安。”
吴邪第二天早晨刚醒,感觉身边有具温热的身体,他随手往旁边一抓,抓住了另一只手,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小花还在睡,面向吴邪,睡得非常安稳,呼吸绵长。吴邪揉了揉头发,想到昨天晚上小花说他的空调坏了跟自己挤一挤的话,又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小花却突然开口了:“懒鬼,别睡了,已经不早了。”
吴邪反驳:“你不也是没起吗?怎么说我。”
小花闭着眼睛,哼哼的回道:“这不一样,我的精神已经起床了。”吴邪哈哈一声,往旁边一滚,缠走了小花身上的被子:“其实我的精神已经去遛弯了。”小花猛地暴露在空气里,伸手去扯吴邪身上的被子,吴邪拽得紧,他扯得用力,两人在床上玩了一会最幼稚的抢被子的游戏,嘻嘻哈哈起来。吴邪原本笑得开怀,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小花站在他床前,背对着他扣扣子的样子,忽然笑容变得暗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嘲的笑了一下,揉了一下眼眶泛红的眼睛,晃晃荡荡的进了厕所。
小哥没死。
这就够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要么找到闷油瓶,要么让闷油瓶自己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打这章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多了,是在困得熬不住了,可能有点糙,大家将就着看吧,有时间的话给我留个言,么么哒!
☆、无题
说实话,虽然吴邪现在吃饱穿暖,还能看到不少即使在大冬天也锲而不舍的穿着水绿色牡丹旗袍的曼妙女子,睁开眼睛是头顶闪亮亮的反射着阳光的水晶吊灯,室内有空调,室外车代步,小日子可以说是要过飞得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比起在祁连山里面,是要弱势一点的。
好歹当时他有闷油瓶。
虽然小花跟他很亲近,但毕竟不是一家人,可是闷油瓶就不一样了,他跟吴邪是钻过一个被窝,来过真真正正的肢体接触的。自从昨天晚上出了那么一件事,吴邪从那件事里面,提取到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小哥还活着。
无论那个闷油瓶子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无论他和齐羽及小张做了什么打算,无论现在他在哪里,只要知道他还是呼吸,这就够了。
第二个想到的,恐怕就是小花有问题了。
当然,不是说小花是假的。
开玩笑,四九城里的解小九爷,实打实的真男人,铁汉子,有谁能模仿出这朵艳红色的牡丹半点风华。昨天下午在院子里时,吴邪莫名其妙的全身僵硬,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而他并没有这方面的隐疾,夜里昏昏沉沉的醒了,脖子被一双冰凉冰凉的手按住,堪称命悬一线,他说话时的声音那么的像齐羽的声音——这几点联系起来,可以清清楚楚的表现出来,昨天夜里,他大概是做了齐羽的替身,是用来混淆视线的。
吴邪站在桌子前面,那只鸟笼子里面重新有了一只鸟,跟前面那只死的冤枉的鸟长相一样,不过没有先前那一只乖,不停的在笼子里吱哩哇啦的乱叫。片刻也不愿意安静下来。吴邪思绪昏昏沉沉,也不觉得它吵,一双眼睛盯着笼子里的活物默默地看着,忽然伸出手,从巨大的鸟笼栏杆里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