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黑子哲也的心里,只有赤司征十郎一个人!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入他的眼进他的心!
赤司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晶莹的液体顺著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到地面的尘土里。
天道好轮回!是他出於私欲,把哲也逼成这样的。现在死在哲也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
视野越来越模糊,赤司全凭毅力支撑著眼皮不要合拢。艰难地抬起手缓缓前伸,几乎用尽了仅余的全部力气,才终於摸到了那人温润的脸庞。
真好。赤司满足地叹了口气。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如果他注定今天要死,能在最後一刻看著他,触碰他,也无憾了……
这时,毫无预兆地,缠绕在颈间的发丝忽然松开了。
“咳咳……”重获氧气,赤司剧烈地咳嗽著。黑子唇边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身体往前栽倒。尽管身体还很疲倦,赤司依旧用了最快的速度接住黑子下坠的身体,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哲也?”他摇晃著黑子的肩膀,後者虚弱地躺在他胸口,长发垂落在地上,看上去脆弱而又无助。在黑子胸口处,有什麽东西发出了银白的辉光。赤司小心地翻开黑子的衣领,发现了一枚没见过的勾玉。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所以我说,爱上人类的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黛千寻站在不远处,望向黑子的眼神有同情,也有怜悯,更多的,却是喟叹。
※
这出“绑架”本来就只是一个局而已。赤司本家全权负责营救工作的是奈奈夫人。母子俩稍微一合计,出动了几架直升机和几十号人员,便声势浩大地编排出了一个“因营救及时,征十郎少爷已经平安救出”的结局。没有人员伤亡,少爷本人也没什麽大碍。
得到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欣慰,也有人,在心底暗暗地啐了口唾沫。
赤司征纪听说堂弟已经成功救出,微笑著对身旁的人说,“我就说吧,征十郎肯定不会有事的。”微睁的眸子闪过一抹怨毒,快得转瞬即逝。
作为话题中心的人,赤司本人现在无心去管那些个复杂的勾心斗角。
找出公司的内鬼,摸清幕後指使人,这些事统统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後。
简单给父母亲报了个平安後,回到自个儿的房间,他借口头昏想休息,屏退了佣人们。
快步走到床边,赤司痴痴地望著床上的人出神。
“回来了啊。”黛淡淡地说,头都没抬,手指放在黑子的眉心,帮他调理体内混乱的阴气。
望著昏迷不醒的爱人,赤司轻声问,“哲也怎麽样?”
“还好,厉鬼化程度不完全,过一晚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黛平静地回答,“他的灵体太虚弱,以至於厉鬼化都做不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黑子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天空色短发,脸色依旧憔悴,连嘴唇都是了无生气的白,好像镀上了一层银霜。赤司看得心疼,忍不住凑过去想握紧黑子的手。
只是,他的手指直接穿透了那人的身体。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你碰不到他的,别想了。”黛冷淡地说。黑子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前额上,黛伸手将他的发撩到耳後。赤司的视线一刻都没从黑子身上离开过,当然也注意到了黛这个微小的动作。
生平第一次,赤司产生了名为“羡慕”的情绪。
羡慕黛作为“鬼”的身份──羡慕他可以自由地触碰哲也。
渐渐的,黑子痛楚的表情变得平静,呼吸也平缓了许多。黛松开了放在黑子眉间的手指,“他没事了。”听到黛肯定的语气,赤司悬著的一颗心终於归於原位。
望著黑子安静的睡颜,赤司和衣躺在黑子身边,环住他虚无的身体。
私家侦探发给他的那些照片,的确让他失控过,愤怒过,甚至怀疑,在黑子心里,赤司征十郎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然而一切愤怒与疑惑,在看到黑子厉鬼化的模样後,统统烟消云散。
黑子是个温柔的人。赤司和他生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他不耐烦或者暴躁的样子,永远都是如水般静谧平和。这样的人,为了他,生生逼出了一股杀戮血性……“哲也,原谅我。”
黛站在一旁,听到赤司低喃的道歉,禁不住摇摇头。黑子厉鬼化的缘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和这个赤发的人类有关。至於这一人一鬼产生了怎样的误会,他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当初一时兴起,将贴身的勾玉送给黑子,就是为了随时能确认那人的阴气波动。果不其然,还不到一年,就发生了这样的危险状况。
幸好他正巧在附近,赶得及,不然的话……黛一边想,一边在屋内随意地飘动。
床上,那一人一鬼太腻歪,看著心烦,索性眼不见为净。从窗边飘到屋顶,再从吊灯飘回地面,不经意间,一抹鲜豔的红色映入眼帘。
那是一盆红色的花朵,开得异常繁茂。黛飘到花盘边,仔细打量了半晌,才认出这是当初他交给黑子的那个小小花籽,“曼珠?居然开了这麽多花?”
彼岸之花,完全以血为养料。
饶是黛在人间飘荡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开得如此茂盛的曼珠。
转过身,瞥见黑子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黛几乎立刻明白过来,为什麽黑子会虚弱到连厉鬼化都不完全的地步。
“真傻啊……”一门心思付出的人,最傻了。
掏心掏肺到这个地步,何苦呢?
赤司皱起眉,“你说哲也?”语气隐隐有几分不快。心上人被别人指责,他的口气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呵,不是他还有谁?”黛抚摸著曼珠娇嫩的花瓣,“会用身体大半的血来浇灌‘曼珠’,也只有他一个了。”
“身体大半的血……浇灌?”赤司何等聪明,几个关键词一串联,瞬间明白了大半。太过震惊,以至於他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花,是用血喂养的?”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开得这麽豔丽的‘曼珠’,”黛苦笑道,“这种花有吞噬梦魇的能力,之前他一直寻找让你安稳入睡的方法,於是我告诉了他‘曼珠’的事情。”
赤司低下头,刘海挡住了他半边的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黛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他所说的,必然是真的。
他不止一次看到哲也在花盆边发呆,每次询问,那人都会微笑著岔开话题。
不是没注意哲也日渐苍白的脸色,以前不用睡觉的人,现在隔三差五就陷入昏迷,这些赤司都隐隐有觉察。
但是他没管,没问,更没有去关心,因为他已经被嫉妒与独占欲给蒙了眼……
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赤司却纹丝不动,仿佛感受不到疼。
“黑子他,是真的一心想著你,就连我这个外人也能感受到。”良久,黛缓缓开口,“希望你不要辜负他。”银发的鬼来到窗边,纵身一跃,透明的身体便从玻璃上穿透过去。“等黑子醒了,代我问候一声。”
晚风撩起浅蓝色的窗帘,月光的银辉照在黑子近乎透明的身体上,有种缥缈的美感。
赤司支起身子,将黑子环在他两臂之间。
哲也,等你醒过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全心全意对你好。
永不怀疑,永不背叛。
※
“唔。”第二天傍晚,黑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太阳穴针刺般地疼。
他还记得赤司失踪的事,记得那些冷心冷情的“家人”们让他灰心失望,决定独自去寻找那个人……对了,那人现在在哪里?不会有事吧?
“征君!”他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就要往外冲,眉宇间尽是挥之不去的担心焦虑。
赤司恰好从门外进来,见黑子醒了,立刻走过来,“哲也,有没有哪里疼?”
他在床边坐下,关切地望著蓝发的人。黑子好像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傻傻地盯著他看。
黑子的沈默让赤司的心又揪紧了──黛不是说没事了吗?怎麽哲也还是意识模糊的样子?难不成有什麽後遗症?
黑子总算缓过神来,理清了混乱的思绪,“征君,你被平安救出来了吗?”
“……算是吧,”赤司苦涩地笑笑,“抱歉哲也,让你这麽担心。”接著,他将“绑架事件”的始末简单给黑子说了一遍,告诉他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无需担心。
“如果我提前告诉你计划,你就不会失控成那样。”赤司闭上眼,“对不起”三个字刚要出口,他就感到一个温柔的拥抱将他环住。
“那些都不重要。”不知什麽时候,黑子已经用符咒具象化了。纤长的手指拉住赤司的,与他十指相握,“你没有受伤,好端端的在我面前,这就够了。”
许是先前的焦虑积压得太过,这会儿放下心来,眼角一下子就湿润了。黑子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反差实在太强烈,泪珠止不住地顺著脸颊滴落下来,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
喜极而泣,不过如此。
赤司望著流泪的爱人,内心五味杂陈。愧疚,无奈,自责,悔恨,欣喜……他一把将黑子拉近怀里,死命地抱住他,恨不得将人揉碎了融为一体。
“哲也,愿意把生前的事情,说给我听吗?”
黑子愣了一瞬,“可以是可以,只是……”那些过往的每一寸时光每一张照片,主人公都不是你啊。
“没关系,我想了解你的一切,”赤司换了个姿势,背靠著靠枕躺在床上,让黑子跨坐在他身上,“然後,连同你的全部一起去爱。”
TBC
作家的话:
下章久违的甜蜜love【大心】
艾玛终於虐过这一波了好开心w赶紧撒糖~
大家看文愉快~
【礼物感谢】谢谢沙夜,pongpong,Wills,鸣菈喵(5)几位亲的礼物~
29、无法触碰的爱人…29(赤黑,年下,人鬼恋)
第29章
许是离海太近的原因,北海道的风总是夹杂著点海水的腥咸气息。
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到门口,佝偻著身子给盆栽浇水。花盆里养的并不是什麽名贵品种,有一盆甚至就是路边的黄色野花,但老人神情异常专注,浇水完毕,手指轻轻在花瓣上拂过,爱惜得不得了。
远远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早上好,黑子先生!”语气轻快,带著那个年纪特有的朝气。
老人眯起眼,慈爱地笑笑,“你好。”
青年蹬著辆自行车,穿著浅蓝色的套装,斜跨的包被报纸塞得满满的。他熟稔地抽出一张报纸,卷好了放到老人手里,“这个是今天的报纸!”
“谢谢。”黑子先生接过报纸,眯著眼打量那些个大字标题。碰到几个小字看不清,他不得不凑近了去看,很吃力的样子。
他从前视力很好,年轻时甚至参加过飞行员的培训。然而自从爱子过世後,他的眼睛就一天不如一天。很多时候看人都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纱──“悲伤过度的後遗症,过一段就好了”,当时,眼科大夫这麽说。只是这麽多年过去,他的眼睛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送报小哥左看右看,没见著那位蓝色头发的老太太,忍不住问道,“您夫人呢?”
“她还在睡,昨晚似乎没睡好。”黑子先生回答,眉宇间有种不易觉察的忧虑。最近他的老伴常常梦到过世多年的儿子,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这不是个好现象。
“是吗,大概近来是梅雨季节,雨水一多人就不想早起了。”送报小哥笑著表示理解。
“也许是这样。”黑子先生长叹。
说起来,给那孩子举行葬礼的几天,也是天天下雨,雨水多得像噩梦。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就道了别。青年忙著去下一家送报纸,踩单车踩得很快。
迎面驶来一辆漆黑的轿车,和自行车擦肩而过。
余光瞥到车尾的标志,小哥瞪大了眼。没看错的话,那是RR吧?那麽有钱的人为什麽要跑来这种乡下小镇?
※
“就是这里。”黑子指著窗外的小屋,神情充满了怀念。
赤司一脚踩下刹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车稳稳地停在路边。为了不引人注目,赤司挑了个比较偏的街角,这才放心下了车。
走到写著“黑子”二字的大门前,赤司和身边的人对望一眼,接通了对讲机。
“你好,黑子家。”是爸爸的声音。黑子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您好,我是赤司,”赤司不紧不慢地开口,“幼稚园的时候受过黑子哲也老师很多照顾,特此拜访。希望不会造成您的困扰。”
话音刚落,门已经打开了。
黑子先生站在玄关处,“请进吧。”声音有些许哽咽,“你能记得那孩子,真的谢谢你。”
进门後,赤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子先生忙著给他倒茶。老人腿脚都不好,泡了茶端过来,颤颤巍巍的。赤司看得心惊,想过去帮忙端水,老人却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拒绝了,“你是重要的客人,坐著就好。”赤司只得作罢。
还没喝上两口茶水,楼梯便传来脚步声。“有人?”伴随著温柔的女声,穿著居家服饰的黑子夫人缓缓走下来,冰蓝的发挽在脑後系成了一个发髻。尽管上了年纪,她的面孔依旧端庄,不难猜测曾经一定是位容颜清秀的丽人。
“您好,冒昧前来拜访。”赤司微微欠身,“我是黑子哲也老师曾经的学生。”
听到儿子的名字,黑子夫人脸色当即就变了,冰蓝的眸子泛著水光。她快步走下楼,难掩激动,“谢谢你,真的谢谢!难为你这麽多年还记著……等等,我这就去张罗点吃的!”
哲也长得像母亲,没存在感的特质是遗传的父亲?赤司暗暗地想。黑子夫人微笑的样子,嘴角上扬的温柔弧度,简直和爱人一模一样。
黑子夫人手艺一流,手工的小丸子非常可口。赤司谈吐举止都无可挑剔,极容易博得好感。他心思通透,知道痛失爱子是这对夫妻的心伤,也没有多谈哲也的事,一直围绕著其他话题打转。
“黑子太太,这个非常美味,我还可以再吃一个吗?”
“好的,尽管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窗台上的花很美,是黑子先生您照顾的吗?”
“是的,你喜欢吗?”
“可以的话,我也想养一盆一模一样的,只是我在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赤司相当擅长主导话题,三言两语就把二老哄得眉开眼笑。
黑子夫妇开心,他也高兴。明面上不能说,但在心里,他可是把这两位老人当做“岳父母”看待的。
聊了半小时,感觉气氛已经足够熟络,赤司开口道,“我可以去看看老师的房间吗?”
此话一出,好不容易变得愉快的气氛,当即降至了冰点。黑子先生眼神一黯,走到窗台边不发一言。黑子夫人晃神了几秒,勉强笑了笑,“当然可以,我带你过去。”她领赤司上二楼,指了指靠外的房间,“那个就是。”
道过谢,赤司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房间很干净,看得出有人定期打理。他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单人床铺著纯白的被单,书桌很小巧,靠墙是一个落地书柜,摆满了书本。
“我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黑子的语气充满怀念,“後来念中学,跟著父母一道去了东京。”
“环境造就人,果然是真理,”赤司微微一笑,“你父母都是很温柔的人,所以你才会是这样的个性。”
提到父母,黑子神情明显黯淡了下去,“我对不起他们。”
最大的不孝,莫过於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曾经亲眼目睹父母一夜白头的情景,除了流泪,他什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