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马进良叫得一声,雨化田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马进良的左眼受过伤,却反比那只没有伤的眼睛睁得大,雨化田很容易在那脆弱的眼底找到自己的影子。
“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雨化田摇摇头,心里笑了笑。这么多年,人倒比当年越发的闷。
马进良不言,只近身为他整理一下披风。
雨化田心中一动。
这种小事马进良也不是做了一次两次,唯独今日他做起来,别有一番心绪潮涌。
这是一种暗示,雨化田一直都知道,包括他做的所有事情,雨化田心里都清楚。若是事成,马进良自是鞍前马后唯他马首是瞻。一旦失败,大概刑场上陪他挨那一千刀的,也只剩下他一个。
类似这种小事,大概做一次少一次。
帝星隐,天狼现,杀伐起,江山易主。
——这句谶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雨化田。
只不过,这句话被人悄悄利用起来。那人便是前朝废帝景泰帝的后人,当今颍川王。名义上庇护正义之士,暗地里勾结东厂,秘密扩张势力,图谋篡政……
悠悠纾口气,放下手中那本薄薄的棋谱,雨化田抬头看眼如洗碧空。一只孤雁飞过,不及收回目光,便发觉船轻微震动一下。
船头那边,马进良突然拔剑。
“有刺客!”
“保护督主!”
前面一阵嘈乱。
29当年事
船头刺客是两个人。
雨化田远远瞥来一眼,已然知晓来者何人。
中年虬髯之徒名崇政,西川剑客。年纪稍轻,肤色黝黑者出身凤阳剑术大家,叫令国洲。
眼下只见到两人,第三个也该露面了。
呵,雨化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赵怀安,本督今天要好好会一会你。
在船头与马进良厮杀一团的的确是赵怀安的死党。大概二人与赵怀安平日诛杀东厂的行动太过顺利,难免有些浮躁轻敌,今天初次对上西厂,不料一交手即被对方双剑合璧压制住凌厉攻势,十几个回合下来居然讨不到一分便宜。此时方晓绝不可将西厂与东厂相提并论,这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能混这顶乌纱的绝非等闲之辈。崇政退开一步,重新摆开攻击架势,咬咬牙,沉声道:“手下不斩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本座是西厂大档头马进良。”这声音冰冷且沙哑,面具后那张受过伤的脸更是寒霜凝结。马进良提步进攻,竟是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双剑一分,乘风破浪,翻天覆地蛟龙傲天。
“这番子颇有些身手,仔细着。”崇政小声叮嘱令国洲,目光下移,扯下被划开的衣角。
三人各站船头一角,马进良目光左右一扫,耳朵动了一下。身后,人声嘈乱。
“中帆倒了,护督主!”
“去死吧!”马进良双剑挥舞,拧身躲过令国洲来势汹汹一击,一剑刺出。
三人再次厮杀一团,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
再说中帆倒下,雨化田眯起星眸,抿下削薄的唇,振臂一挥。身侧随侍之人吃痛,弯腰倒下。此时中帆被一道凌厉剑势划开,一人破帆而入。
地上之人闭了闭眼睛,虽说腹痛如绞,心里暗自松口气。
多谢督主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若非雨化田将其击倒,只怕此刻这人早已是来人剑下亡魂。
却说来人原地找寻一番不见目标,正在暗暗纳罕。此时一丝微风拂过,仿佛带来某种信息。他转过身来仰起头,眉头颦紧,呼吸顿时狭促起来。
迎上午后骄阳,但见碧空下一人衣袂纷飞,一手攥紧桅杆绳索,一手宝剑出鞘,居高临下俯视来人。面上出奇平静,在他眼中找不出任何情绪。
赵怀安,我们又见面了。
“你——”一丝迟疑跃然浮现面上,怎么会?强按下心中疑惑,赵怀安遂又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雨化田。”清淡冰冷之音自高处飘来,赵怀安听来,不啻晴日惊雷炸响。
“你、你……你是雨化田?”赵怀安堪堪错开一步,那人轻轻落在面前。只不过,手中的剑,直指自己咽喉。和淮安那夜桥头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拿剑的换了个人而已。
上次星夜稀微,赵怀安还看不大仔细,今日得见,不禁皱了下眉。和记忆中相比,那孩子真是长大了,稚气全无,面沉若水,冷若冰霜。一对眸子倒是清如一湖静水,只可惜再无孩童的天真。
还剩下什么,赵怀安看的真切——恨。
你的恨究竟何来?赵怀安一直想不明白。至于他的狠,更是令赵怀安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利欲熏心,仿佛和这个孩子沾不上边。
那对水样清澈的眸子,哪里看得出一粒尘埃。
“犹记当年事,只是今时已惘然。”
那声音清冷入耳,泛着空无的虚靡。赵怀安瞬间被一记重锤砸进心房,某些他认为已经忘记的画面,顿时浮出心海。
面前人的脸颊温润比古玉,看不出当年那一掌留下的痕迹。再细看去,似乎又能看到些许凝血的彤红……
当年那一掌应该很用力。赵怀安想。
不然,那红红的脸颊过了几日又如何不消?
说起来,当年救下那个孩子,不过是他游历江湖中时的一件小事。
救下那孩子时,孩子已经神智不清。初时以为他被吓昏了,赵怀安并未在意,料想打来水醒下神也就好了。却不了不及转身,身后一声虚弱□甜腻至极。
再细看去,赵怀安才惊觉不对。红霞扑面,吐气炽热急促,抓起腕子探脉,只觉皮肤滚烫灼人。
换另一只手搭脉,赵怀安浓眉紧拧。
该是中了秦楼楚馆专门用来调*教不听话的娼人的劣药。
这可怎么是好?赵怀安一时没了主意。
四下望望,荒郊野岭,天色又暗,附近根本无人家。无处找大夫,怕这孩子又撑不到天明。
赵怀安遇到二十年来人生一大难题,一时没了主意。
百思犹豫不定时,一对颤抖的双臂带着不正常的温度自身后环住赵怀安的腰。
“嗯!”雨化田双目赤红,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手想抱得紧些,人小臂短却怎么也抱不住,只能勉力向赵怀安靠了靠。
“唔……”赵怀安陷入两难
贴着腰侧的小脸不安地蹭着,赵怀安一怔,顿时背脊僵直。身体某个地方,莫名起了异样反应。
赵怀安没来由一阵脸红,“罢了。”看小孩脸色越发的红,不由微微叹口气。动手揽过那孩子,只觉遍体滚烫,心里一惊,知道不可再拖了。
常年握剑的大手布满厚厚的硬茧,只不知多少亡命下作之徒死于这手中的宝剑。而今,这只手还剑入鞘,带着残存的迟疑,探向小雨化田身下,那根形状好看的枝芽早已挺立多时。那动作毫无技巧,甚至称得上粗鲁,然而却能让怀中人在焚身的欲*火下,得到片刻纾解。由着赵怀安的动作,引导那道雷霆天火尽早宣息。
“嗯——”长长的一声□过后,白色一股在赵怀安手中喷薄而出。
获得短暂安宁的孩子双腿剧烈抖动着,无力垂着头。赵怀安没有再动,尽管知道纾解一次根本不够。但显然孩子还小,承受能力有限,若不歇得片刻,只怕这幅小身子禁受不住。果不其然,未及一炷香的功夫,那根枝芽再次挺了起来。
“真是作孽!”赵怀安低喃,又伸出手去。
上下动作几下,赵怀安察觉不对。刚刚还滚热油烹一样的身子,在怀中突然冷了下去,仿佛贴着一块三九天冻实的冰,寒澈入骨。
“不好!”赵怀安瞬间想到什么,放开小雨化田,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30红颊
野风萧瑟,孤月独悬。
荒郊的参差灌木遮蔽下,不甚明朗的月色化作斑驳的雾气。
惨淡月色下,紧紧相偎的两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赵怀安外衫已去,内衫搭在腰下。此刻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暖着怀中小人,不敢有一丝懈怠。
“对一个孩子用这种烈药,真是死一万次不足惜。”
一声长叹,赵怀安把孩子又往怀中搂紧了些。就着黯淡月色,见那孩子已然泄过两次,依旧喘息连连,丝毫没有完全释放的样子,不禁摇头。
冰火两重天。中了这种烈性媚药,如若纾解不及,时时有性命之忧。
那夜,小雨化田忽冷忽热,欲*望烧灼。喊哑了嗓子,蹬疲了两腿。再说赵怀安用手一次次为之纾解,又担心他人小禁受不住,喂了补充元气的药,又在其泄*欲安静之隙运功为其疏通筋脉。直忙活了大半夜,才在东方见白之际,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抹把汗看眼天色,约莫近五更天,赵怀安放平怀中小人,长长吐口气。
这孩子算是救过来了。
雨化田完全清醒之后,见衣衫搭在身上并未穿戴,又见身旁一人衣衫松垮,不由面上一红。心知此人杀了五个歹人,可这眼前所见——
勉强回忆了一番,雨化田只觉头痛欲裂,仿佛钝刀削磨。忆起零星画面,他只知自己置身地狱苦熬幽冥烈焰时,是身旁这个人救了自己。
雨化田没有再去问,赵怀安也没有多做解释。那夜的事情,在二人心中仿佛形成某种默契。
“大哥哥。”雨化田全身酸软,说话也是恹恹无力,“多谢你救我。”
赵怀安翻转了木架上烧烤的野物,回过头来,展颜一笑,“举手之劳。你还虚弱,少说话。这里荒芜,离大路还远,怕是你坚持不了长久行走,多歇着吧。”
雨化田微微喘口气,转过头,缓缓闭上眼睛。
再醒过来,雨化田是被赵怀安拍醒的。耳边的声音慢缓而轻柔,以至他不想那么快就显示已醒的迹象,不过为了多听听那温柔的声音。
“小兄弟,都这么久,肚子不饿么?”赵怀安勉强忍住笑,轻拍小雨化田恢复如常的脸颊。这小东西真是有意思,明明醒着,却不睁眼,不知一会肚子叫了当如何?
一提到肚子,雨化田果然睁了眼。五脏庙早已唱起空城计,叫嚣祭物何时进庙门。
“看来你真坚持不住了。”赵怀安叹道,撕下烤熟的野物大腿递过来。见他急着要吃,马上又拦,“慢着。”
“嗯?”雨化田侧过头来看他,满眼不解。
赵怀安笑了笑,“仔细烫。”
只三个字,在雨化田听来,格外温暖。老仆走后,有多久没听过这等关怀的话了?默默低下头,雨化田一口咬上那野物的腿。
孩子眼眶里仿佛盈动着潺潺细流,水光粼粼。
“今天又晚了,这里再歇一宿,明日出发赶路。”赵怀安将外衣给雨化田披了,枕剑小憩。
雨化田不肯躺下,眸子里蒙上两团阴影。他定定看向已经阖眼的人,一股复杂情绪闪现眼底。
赶路,赶去哪里?苦涩如同灭顶的海水漫过心头,雨化田想,我该去哪?
这时,赵怀安翻个身,背对他,淡淡说道:“你离家很久了吧,待明日分手,你便快些回去,也省的家人惦记。”
“我不回去。”雨化田冷冷说道。
“为什么?”赵怀安蓦地睁开眼,一下坐起来。他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孩子。
雨化田摇头,“我没有家。”
“别乱讲。”赵怀安低斥,“尽说胡话,怎么会没有家?八成你跑出来,才遇得歹人,此时家人不定急成什么样。是不是担心回家被罚,不敢回去?”
雨化田避开对面灼人的目光,扭过头,小声道:“没有家就是没有家。”
赵怀安一怔,暗道这小东西真难缠。见他胸脯起伏的厉害,人愤愤的,一阵无奈。
多半这小东西和家人闹别扭跑出门,谁知路遇歹人,还险些送了性命。这会只怕心虚,定是不肯回去。想到此,赵怀安挪到雨化田身边坐下,大手温柔搭上瘦弱的肩膀。
“休要任性……”
赵怀安本是要劝他两句,谁知那小东西不领情,搁开他的手,神情冷然,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家。”
诶!赵怀安一阵头疼,默默揉起太阳穴。
“我跟着你好不好?你收我为徒,我传你衣钵。”雨化田试探地看向赵怀安,神情无辜,又满怀期待。
赵怀安愣了愣,这小东西在说什么?
“……我,不能答应你。”赵怀安半晌后开口,“听我说,早早回家,别任性。我不过一介武夫,居无定所,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
“我不怕啊。”雨化田小声打断,眼底尽是哀求。回家,那个家还能容下自己吗?
然而赵怀安并不知道实情,只一味劝说。看得出,那孩子根本听不进去,知道自己一番唇舌这是白费了,不得已,赵怀安扬起了巴掌。
一巴掌打下去,见那孩子捂住瞬间红肿的脸颊,颤着嘴唇呐呐的不说话。再看他眼里汪着盈动的水,想哭又强忍着不敢哭,赵怀安一下就后悔了,突然觉得自己太残忍。
——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谁家孩子没有个小脾气,偶尔耍耍性子的时候。
自己就算救了他,也没有替人家父母代行管教之权。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莫名的火气从何而来?
“痛不痛?”赵怀安伸手向前,孩子却向后缩,肩膀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欺身再挪过去,那孩子继续向后挪蹭,直到后背一下靠上枯树,退无可退。
“别怕,我不打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得抹药才行。”赵怀安尽量放柔语气,以消除那小人的恐惧。
雨化田扁着小嘴,无比委屈,就是不肯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就再也忍不住会哭出来。
一大一小就在昏暗的月色下僵持着。赵怀安不再更近一步,雨化田始终不移开捂住脸颊的手。
许久,赵怀安悠悠叹口气,“是我莽撞,不该打你。这里给你赔个礼,你也不要再记心上。快过来,让我看看,我这人下手重,还是早点给你上点药才是正经。”
雨化田怔怔的不动,赵怀安一看不行,索性就凑过去,这次孩子没有躲。
“真是该死!”赵怀安拉下孩子的手,一看那高高肿起的脸颊,暗骂自己下手没了轻重。
那鲜明的五指印,自眼角一直延伸到嘴唇,半边脸红的发亮,皮下脉络若隐若现,令人触目惊心。显然孩子很疼,赵怀安每动一下,都能听见低低的抽气声。
“消肿得要几天,但是这个药抹上,不会那么疼了。”赵怀安歉疚地说道,收好药盒,拍了拍他的肩。
“这样吧。”赵怀安换了一种商量的语气,还揉着些许讨好,“你受了惊吓,又被我……嗯,打了这一下,自己上路我又……”突然的,赵怀安发觉自己竟然语无伦次,猛吸口气,继续道:“你若是害怕,我送你回去。”
雨化田成功被他这句话安抚住,吸了吸气,愣是憋回眼眶里转了多时的泪水。大概也是累了,又被打一巴掌,被疼痛折磨了好一阵子,精神疲惫,很快他就靠着身旁厚实的胸膛睡着了。
赵怀安低头看了看小孩,合计着他睡熟了,才轻轻把人往怀中移了移。即使江南,依旧夜湿露重,别受了夜风染风寒才好。
小孩睡得极安稳,呼吸浅慢但均匀,赵怀安这时放下心来,扯开一件披风给他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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