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来低头就倒退着又回到了弘昼眼前,然后接过了另一托盘又承到乾隆近前。
“好一个滴血认亲!”乾隆看着托盘上瓷碗里的画面,冷笑着就说了一句,看着跪在下方挺直背部的弘昼,乾隆又道:“夏紫薇,说说你的身世!”
跪在弘昼身边的夏紫薇一听乾隆说话,立马就磕了个头然后抽抽噎噎的开口说道:“回皇上话,奴婢名叫夏紫薇,家住济南大明湖畔,生母乃是秀才夏启生之女夏雨荷。十五年前,家母在一雨日偶遇一位自称宝历的年轻少爷,这位少爷本是于家母家中避雨,但不想对家母一见钟情便小住起来,一个月后这位少爷说回京准备聘礼要迎娶家母,家母便在家中苦等,不想这一等就是十五年,直到家母过世也未等到宝历少爷!宝历少爷一走了之,家母却想不到在一月之后查出怀有身孕,家母为了保住奴婢,抛弃清誉被人指指点点熬着十月在大明湖畔生下了奴婢,奴婢自小便被家母请了琴棋书画,满语汉语老师教导,奴婢幼时并不明白为何母亲要如此严苛,直到母亲卧病在床才告诉了奴婢的身世,说奴婢的生父……生父……乃是,乃是和亲王弘昼,要奴婢在其死后上京认父!”
紫薇说到这里,跪在她身边的弘昼只是僵硬了身体但并未反驳什么,反倒是另一边的被堵住嘴的小燕子剧烈挣扎起来,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可有信物。”乾隆微微垂下眼角,淡淡问了一句。
跪在地上的夏紫薇听到乾隆问话先是一喜后又一脸焦急的哭道:“奴婢若无信物怎敢上京认父!只是……只是奴婢错信歹人,本就被偷了一把折扇,后又被骗了一副生父亲手所绘的烟雨图,现下……呜呜……现下……”夏紫薇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一下子趴到地上呜咽不止。
而在夏紫薇伏地痛哭时,一边跪着的弘昼却是眉头皱起满脸疑惑,还未等弘昼想明白,跪在夏紫薇身后的美貌丫头金锁就开口叫道:“皇上!奴婢的小姐还有信物!还有信物!”金锁这话刚说完,伏在地上的夏紫薇竟是一抬头满是惊讶的叫了一句:“金锁?”
“小姐!奴婢身上还有夫人给的一件信物,这件信物是夫人单独交给奴婢的,夫人曾经叮嘱过奴婢,若是小姐顺利认父那这件信物找个机会再给小姐,若是小姐……那这件信物就是奴婢最后能帮小姐的物件了。”金锁边哭边说,在众人眼皮子下竟从自个的贴身亵裤中掏出了一件上等和田白玉雕琢的玉佩,玉佩除了一根红绳吊着再无它物。
吴书来见此赶紧从金锁手中接过来,先是拿锦帕和清水洗净这才用托盘端到乾隆和皇太后钮钴禄氏眼前。
乾隆还不曾说什么,皇太后钮钴禄氏倒是惊讶的低叫一声,颤抖着手拿起托盘中的玉佩看个不停。
“弘昼……你……你竟然……”皇太后颤抖着嘴唇,一手指着跪在下方的和亲王,气的不成样子!
“皇额莫千万保重!”乾隆见此赶紧伸手为皇太后钮钴禄氏顺背,好半天才算是让皇太后平静下来。
“这玉佩皇帝和弘昼、弘瞻都有,但独独皇帝和弘昼的是一对籽料所做,两块玉佩边角对边角,就能看到一条淡红色的花纹串联,可以说是独一份,而且皇帝未登基前,弘昼曾经在爱家宫里不小心磕了玉佩一角,爱家见此还特意找了宫中的名匠修补此玉佩……爱家怎么能不认得!”皇太后一番话毕,跪在下方的弘昼终于抬起头来,但脸上的神情却是万念俱灰,青白异常。
“吴书来,朕私库中的荷花图黄竹折扇还有烟雨图可还在。”乾隆这时已经完全冷了神情,脸上那冷厉愤怒的神色让慈宁宫正殿伺候的所有奴才都吓得不敢喘气,浑身颤抖起来。
吴书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语气恐慌的颤道:“主子饶命!是奴才办事不利!那荷花图黄竹折扇还有烟雨图都……都是赝品……主子饶命!”
“哐啷!”乾隆一扫手边的茶盏,厉声便道:“饶命!朕留你有何用!连朕私库中的东西都能叫人给换成赝品!还有什么不能!”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吴书来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声低叫,吓得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团。
永璜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轻轻皱了下眉头,终是在吴书来快把头磕破的时候开了口:“皇父饶了吴书来这回吧,吴书来平日也是恪守本分精忠尽责,但人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一两件字画被调包也是在所难免,何况吴书来不过是个奴才,就是真查出什么来除了回禀皇父自己也是不敢冒犯皇亲的。”
永璜一开口,乾隆果然没再追究,只是又训斥了吴书来几句,便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弘昼道:“混淆皇家血脉,弘昼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弘昼半天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跪着,最后就在乾隆要开口再说什么时,终于一弯腰对着乾隆和皇太后又磕了个头,干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话来:“请皇上降罪!奴才死罪!”
“到了现在你还要维护那个孽障不成!”乾隆听了弘昼的话并没有平息怒气,反而厉声呵斥。
弘昼募得瞪大双眼,终是想明白了乾隆的话语,泄了气般的软趴到地上,断断续续的又开口:“皇上赎罪……奴才……奴才……四阿哥永珹早先和奴才联手,让小燕子假冒皇女认亲,一切……都是四阿哥永珹的……谋划!”弘昼说完这几句就直接面朝地面跪趴着一动不动,再无声响。
乾隆脸上的怒气此时也消失不见,只是冷硬着一张脸对着吴书来下旨:“怡妃忤逆越矩收回宝册,贬为常在迁至寿康宫西偏殿,无召唤不得踏出殿门。皇四子永珹窥视帝居癫疯不孝,永居养蜂夹道任何人不得探视。和亲王弘昼除去亲王爵位一切官职,无旨意不得出京。”
☆、第八十六章
京里面动乱了,或者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不暇。连着腊月和春节都是小心翼翼,无一人敢喜庆操办!
该因今上乾隆皇帝东巡时竟被白莲教布置陷阱刺伤,虽然伤势不重,但从山东回京时也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而后乾隆皇帝一回京就接连下了几道足以震动整个大清朝的圣旨。
一废当今皇妃怡妃,二废当今皇弟和亲王弘昼并无旨不得出京,三圈已成年的皇四子永珹,永不得恕!四把皇六子永瑢出继,皇九子永璇出继!五贬皇妃娴妃为嫔,皇十子改玉蝶为同贬为嫔的舒嫔抚养。
这一番折腾下来,皇宫里还能看的阿哥就只剩下皇五子永琪和皇八子永珉,可是人都知晓,皇五子永琪养在皇太后名下生母早逝还死的不明不白,最后也不过是以妃之礼下葬,还追封慎字,早就失去了登基即位的资格。而皇八子永珉更不可能有机会,因为皇八子生母乃是庆嫔陆氏,地地道道的汉女,连汉军旗的身份都不是,且众人也看出乾隆没有为庆嫔抬旗的意味。
这样一来,整个乾隆朝唯一有资格成为皇太子登基大宝的除了皇嫡长子宸定亲王永璜竟再无一人。除非乾隆再生几个小皇子,不然绝无变动。
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自皇十子出生后,宫里已经四年没有动静了,哪怕是小产的贵人常在一类,乾隆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算现下在有了小皇子只怕养大了也得十几年,哪里还能有机会!
京里面有明眼人也算是看出这次动乱的缘由和经过了,今上乾隆皇帝东巡遇刺之事十之八九是和皇四子永珹,和亲王弘昼,四妃之首怡妃有关系的,不然现下几位不会成了如此凄惨的境地。这又是被废又是被圈的只怕一辈子也没个盼头。
不过剩下的宫里面没受波及的妃嫔和京里面的王公大臣们也都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是完结的差不多了,这该废该圈该罚的都收拾了,也该恢复以前的安稳日子了吧。
可不想皇宫里伺候乾隆还有定亲王永璜的奴才们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天天提心吊胆!
就像现下,吴书来高玉这种乾隆身边的得意大太监也是整日心惊胆颤,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惹了乾隆不快,从而被杖责!
“吴书来,永璜今个……”乾隆手里面拿着朱笔停在了折子上的一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是声音淡淡的开口询问。
在一旁被留下的吴书来一听到乾隆开口,赶紧小步走到乾隆坐的塌下一跪,小心翼翼的恭敬回道:“回主子话,小主子下朝就回了太极殿,不过,一个半时辰前去了圆明园。”
“那派人伺候着了?”乾隆听到吴书来说永璜去了圆明园,心思就更放不到政务上了。
吴书来低头道是,接着便听到乾隆问永璜昨夜和今早的动静,悄悄咽了口口水,才又更加恭敬的回道:“小主子昨夜没宿在后院,而是休憩在太极殿后殿里面,戌时两刻就躺下了,不过……不过伺候的顺喜说小主子真正睡下已是子时五刻左右,等刚到了寅时就醒了,下床坐着直熬到御门听政的时候。早膳也是草草用了几口,还没前两日用的多。”
乾隆放下手里的朱笔,两眼无神的盯着桌上的奏折,沉默了好半响才哑着嗓子又道:“熏香不是让你们时时燃着,还有御膳房朕不是吩咐多做些开胃爽口的膳食伺候着吗,你们就没上心!”
“主子饶命!奴才们绝不敢偷懒耍滑,小主子自回京后就日日心情不爽,奴才们想尽办法也不能逗小主子一笑!奴才无能!求主子饶命!”吴书来除了告罪求饶是真没旁的办法,这几个月来,乾隆和大阿哥永璜不知怎的一下子闹了别扭,他们这些伺候的是天天都把脑袋放到了裤腰带上,完全没个安稳的时候。
吴书来磕头贴地跪趴在地上,身上已经微微打起颤来,也不怨他一个乾隆身边的大太监胆小,实在是现下宫里面变幻无常,一句话不对就能让乾隆拖出去杖毙!
“呵!……罢了,朕就算治了你的罪又能有什么用,永璜一样吃不香睡不好……你下去吧,让顺喜那几个好好伺候永璜,谁要是能让永璜恢复往日的心情做派,朕有重赏!”乾隆脸上已经成了副颓废的神情,口里的话语更是萧瑟的很,可还是不忘吩咐吴书来伺候关注好永璜。
“嗻!”吴书来一听乾隆又是这句话,赶紧领命就退下去了,不然谁知道再过个盏茶时辰他主子是不是又要开口询问定亲王的事情,到时候若是乾隆心情不好,他绝对是要挨板子的!
乾隆等到吴书来退出了西暖阁便直接捂住自个的胸口往榻上一倒,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乾隆闭着眼睛,右手按住胸口的力道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额上冒了冷汗才算是微微泄了点劲。
嘴角抹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乾隆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
他的永璜是不是打算以后都要和他君父臣子,再也不想如以前一般过日子,还是已经腻了他?觉得他再缠着会厌恶的很?亦或者他老了身子也没少年来的俊美,已经失了兴致?
这么些个日子下来,他的永璜别说是陪着他照看他,就是平日的请安都没了,除了能在朝上见一面,他甚至连句亲密话都说不上。
难道真是因着大明湖遇刺那件事?可他已经都处置了,这宫里现下除了永璜哪里还有什么尊贵人。若不是,难道是嫌弃他心狠手辣,几副猛药坏了老四的身子?
……他再也想不出旁的了,永璜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个做错了什么。
呵呵……他现下竟是连着个改的机会都没有,永璜就厌了他。
可若是如此也罢了,为何永璜还要糟践自个的身子,这几个月简直就像是那一年时一样,他的永璜这是要把自个再逼疯一回不成?
“主子,陈进忠求见!”吴书来在西暖阁门外出声通报,打断了乾隆的沉思。
乾隆缓了缓心神,低叹口气闭闭眼才从踏上坐起来,对着门外就开口说道:“宣。”
陈进忠弯腰低头快步走到了乾隆不远处就是一跪:“奴才恭请皇上圣安!”磕完头接着便急巴巴的又说:“主子,小主子在九州清晏喝醉了,还……还宣了好几个……好几个今年新进的小主。”陈进忠说完这话立马一脸惨白,完全不敢抬头。
乾隆双眼猛地一怔,一下子也变了脸色,等到他想明白过来竟是猛地起身下地,两步就走到陈进忠面前,厉声问道:“宣了新进的秀女!混账!皇太后不是还在杏花春馆!你跑来这里是不是事情传了出去走漏了风声!”乾隆现下脸色已经铁青,话没说完就一脚踢到了陈进忠身上,可胸口处没好利索的伤口立马被这一惊给扯到了,当即左手捂上心口处就喘着粗气。
“主子赎罪!奴才已经让人封了九州清晏的四周,皇太后主子全然不晓这件事情,只是小主子实在醉的厉害,现下没个奴才能拦着。”陈进忠一听乾隆厉声呵斥又挨了一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行两步就又到了乾隆脚边。
乾隆这时已经被吴书来扶着,好歹没厥过去,又听了陈进忠后面的话才算是清楚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快!起驾圆明园,直接去九州清晏!陈进忠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戒严圆明园和皇宫,所有人都盯上!尤其是储秀宫!”乾隆说完就抬步往西暖阁外去,顾不上自己心口的疼痛就是疾步而行。
不过短短一刻钟后,乾隆就乘着龙辇赶到了九州清晏,一下龙辇,立马带着吴书来和陈进忠直接进了大殿,可不想没见着永璜的人,反倒是往偏殿门口的地上就是两个摔碎的珐琅金丝边酒壶,连着一方污了的翠绿绸巾并着一股子的冲鼻酒气。
“呜呜呜……嘤嘤嘤嘤……”
“呵呵……哈哈哈……喝!喝!……还不给本宫……喝了这杯!”
女人的压抑哭泣声外加男人含糊不清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一下子就传进了乾隆耳中。
乾隆当即脚步一顿,脸颊上的肉都抽动起来,眼睛半眯着,嘴里一口白牙狠狠的咬着,在袖口的两手也颤抖不停,差点喉咙里一口气上不来就要背过去!
“……呼……呼!”乾隆忍了半响,攥着拳就快步进了偏殿,那偏殿门都没关只半掩着,乾隆一脚踢上去,便是哐当一声巨响,偏殿里的女人哭声立马就停了。
“喝……哈哈哈……喝……”永璜半倚着偏殿一角的一张床榻矮桌上,左手抓着个枣红色金龙云纹酒坛摇摇晃晃的凑到嘴边,右手横伸漫过矮桌端了个白玉酒壶就往榻上缩着的一个只穿了水红色肚兜的掩面女子脸上送去。
而榻上永璜左边还有两个同样衣不遮体,只剩下肚兜在身上披头散发捂着脸抱成一团的两个女人,塌下不远处的墙角另一个女人只穿着亵裤,两手拿着件撕烂了的嫩粉旗装掩胸,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不停。
乾隆看着眼前的场面,反倒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几步走到还在发酒疯的永璜跟前,就把榻上那三个女人给连拽带扇的甩到了地上,又制住永璜两手不让其扑腾,这才转头对着吴书来和陈进忠青黑着脸压低声音呵斥:“还不把这几个贱奴拖出去杖毙!尸体给朕喂狗——!”
“呜呜呜……主子饶命……饶命啊!奴婢冤枉……奴婢……”四个女人一听乾隆的话,立马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模样,爬着到了乾隆和永璜脚边就是磕头抽噎起来。
可是,还没等几个女人说完,陈进忠早就从门外招了十几个太监把四人给堵住嘴拖了下去。然后退出去时又听到乾隆声音冷厉到极点的挤出了一句话:“九州清晏一个奴才不留,都给朕滚出去!无旨闯入者诛九族!”
☆、第八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