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在……谁也……不能伤你……”
“……璜儿……阿玛在……阿玛在……”
“……别怕……阿玛在……”
“谁也不能伤你……不能……阿玛在……不能……璜儿……”
“璜儿……”
永璜头皮瞬时就麻了!受惊吓一般呼的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右手拔出一小半的利箭似是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手,脸上扭曲的神情也凝固了。
永璜看着自个的右手,那手背上青筋毕露的力道根本不曾松过一丝一毫,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受他的控制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剧烈的颤抖。
“阿玛在……谁也不能伤你……阿玛在……”
“璜儿……”
魔音穿耳!魔音穿耳!
永璜双眼一下子血红,额头和脖颈处甚至有好多青筋鼓胀起来,颤抖的右手背上竟怪异的浮现出水珠来,而且那水珠眨眼间就成串的砸落在手背上散开,直至汇聚成细细的水流划过整只右手,滴落到乾隆被血染成暗红色的破裂心口上,混成一团,再也分辨不出。
“啊——!啊——啊——!”永璜发疯的捂住自个的双耳,明明躺在床上的乾隆只能嘴唇张合发不出任何声响,可偏偏他的耳中就如擂鼓一般,震得他头痛剧烈!
“——啊啊啊啊——”
永璜厉声嚎叫着从乾隆的床上连滚带爬的蹦了起来,接着冲到离床榻不远处的桌椅旁,手臂腿脚上下左右不停的挥舞乱踢,把眼前所有的一切物件都摔得七零八落。等到周围再也没有一件物件时,永璜也停不下来,还是发疯的挥舞着双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永璜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用出——
“呼——呼——呼——”永璜不知道自己发疯了多少时辰,只知道自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软就仰面倒在了地上,连口里的喘息都累得他觉得自个快要死了。
可偏偏他的双眼还要望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乾隆处,看到乾隆侧脸的嘴唇微微张合,缓缓颤动,两眼就模糊痛涨到不能视物。喉咙也堵着闷痛起来,心口更是绞痛慌乱到了极致。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永璜呜咽着泪流满面,眼里的泪根本无法止住,胸口的剧烈起伏让他完全喘不上气来,连一口都不行。
他现下就像几岁的孩童一样,大哭到不能自已,只能呜咽着不停的询问自个,不停反问自个。
他……为什么不能狠下心?为什么不能拔出那利箭?为什么想到乾隆离了这世上他就如死了一般?
剜骨之哀,锥心之楚,凄入肝脾,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
突然!似乎耳中听到了什么,永璜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疾步就跑到乾隆近前,映入眼中的便是乾隆开始灰败的脸色,嘴唇几不可见的颤抖,还有心口处已经停止晕染的暗红。
不能死!不能死!
乾隆!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
这天下除了我再没人有资格让你死——!
永璜往乾隆床前一坐,脸上的扭曲神情已经完全平复,只冷着脸瞪大双眼盯着乾隆的心口,气沉丹田,嘴角一咧便嚎道:“刘玉铎!带着东西滚进来!”
等着永璜叫完,卧房大门立马被打开,刘玉铎还有另外一名年老太医就急急忙忙跑进屋里,接着大门就被守候在外面的侍卫关了起来。
“现下拔出箭皇父可有危险?”永璜的声音冷淡平稳,甚至不能令人听出丝毫的动容。
刘玉铎咽喉一动,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甚至两手都微微颤抖着,可还是哑着嗓子说道:“皇上胸口之箭若能平安拔出,那毒自是好解,可……但……但那箭伤了皇上心脉,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血流不止……”
“锦布!热水!”永璜立马高声打断了刘玉铎的话语,却是对着门外的侍卫喊叫。接着便一瞪身前的刘玉铎和另一人,只冷冷开口:“金针!药粉!还不准备!”
刘玉铎和另外一人听到永璜的呵斥,立马抖着手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了止血所用之物,然后等着门外的奴才送了热水锦布,便紧紧的盯着坐在乾隆身边的永璜,两人生怕自个一眨眼就会耽误片刻。
永璜伸手抚上乾隆的脸颊,口里也对着乾隆开口:“阿玛!醒醒!阿玛!你醒醒!阿玛!”
可永璜的叫声不能让乾隆有所反应,只眉头眼不可见的微微皱了皱。
永璜嘴角一抿,脸色阴沉下来,抚摸乾隆脸颊的右手也高高抬起,啪的一声就狠狠的扇在了乾隆脸上,力道大的乾隆整个上身都挪动了一下,乾隆左脸颊立刻红肿起来,不过这剧痛也让乾隆睁开了双眼,可乾隆两眼中的无神呆滞让永璜明白,若是再不救治,乾隆只怕真要驾崩归天了。
就在永璜扇了乾隆一耳光时,太医刘玉铎和另一人都啊的低叫一声,那老人甚至伸出一手想要止住永璜的举动,可见到乾隆睁了眼也停了动作。
刘玉铎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可见着永璜脸上的冷厉和红肿的双眼,还有整个人眼可见的颤抖时也闭上了嘴。
“准备着!”永璜一开口就动手把乾隆抱起揽在怀里,让乾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半坐起来。低头看到这一动作后让乾隆微微清醒点的双眼,永璜浑身都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但见着乾隆似是认出他后嘴角想要抹出笑意时,永璜赶紧错开乾隆的双眸。右手紧接着便紧紧揽住乾隆的肩膀,左手抓住乾隆胸口已经出来小半的利箭。
“就一下!就一下!阿玛忍着啊!阿玛忍着啊!”永璜声音突然尖细起来,好似哄孩童般念叨。忽然!永璜一用力直接将那钉在乾隆心口的利箭飞快拔出!
“快——!”永璜刚刚动手就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冷厉尖锐至极,甚至长到盖过了乾隆的呼痛呜咽,只能让刘玉铎和另一人听到永璜喉咙里发出的孤注一掷与凄惨悲鸣。
永璜却没有一点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随着手中那拔出的利箭停在了半空,空余下右手牢牢困住乾隆像离了水一样的鱼儿般凄厉挣扎。
刘玉铎和老者早就聚精会神的准备着,完全没浪费丝毫的时辰。终于在乾隆心口喷血的刹那间,两人眼明手快的一人一面止住了血溅。几息的功夫就为乾隆扎金针封了穴位,撒上药粉缠上锦布,处理好了伤口。
然后刘玉铎这才喘着粗气的跪倒地上,算是缓了缓神,不过另一人却是直接惊吓过度瘫在了地上,浑身都打跌起来。
永璜没看身旁狼狈的两人,而是慢慢轻轻的让再次昏过去的乾隆又躺回床上,盖好了锦被后这才渐渐全身也剧烈颤抖起来,右手像抽风一般的抚上自个额头,眼前更是发黑身子摇晃不停的粗声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阿玛那一耳光白挨了!
明明就是慌乱失去理智了,永璜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第八十五章
陈进忠恭敬的低头跪在乾隆的床榻前,直到听到乾隆开口询问这才回道:“回主子话,四阿哥在京里面暗中与和亲王散布谣言,说主子伤重不治已经……又传大爷在这边按下了所有消息,是准备回京后直接登基即位的。”
乾隆半眯着双眼躺在床上,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疲惫虚弱,只顿了顿才又说道:“乾清宫那正大光明匾有人动过没?”
“怡小主殿里的一个小太监曾经跑去乾清宫那边,不过已经被奴才们处置了。”陈进忠想到手下的回报,心里就冷笑一声。
“嗯……处置了就好,这奴才得懂本分,主子也得懂本分,不然这世间可是要乱了纲常了……”乾隆脸上神色未变,好似陈进忠未曾对他禀告似的。闭了闭眼,乾隆觉的心口处又疼了几分,知道自个是该继续养伤不适宜多耗心神了。
“让人看好了老四和弘昼,怡妃既然病了就封宫吧,九阿哥就好生在阿哥所里读书,别再乱转悠了,每日的请安都免了,省的怡妃把病染给九阿哥。永瑢这孩子倒是知趣,罢了,和九阿哥一块在阿哥所里好生读书,这书读多了也没坏处……记得照看好八阿哥,朕可不想回去了见着八阿哥有什么不愉的地方。”乾隆说话声音已经低了下来,且也慢的很,但跪在他床边的陈进忠却是竖着耳朵听得仔细,生怕自己漏了几个字而坏了他主子的谋划。
等到乾隆再也不出声似是睡着时,陈进忠便恭敬的磕个头要起身退出房间。可不想刚刚起身,就听到床上的乾隆又开口说道:“地五留着,等着回京后让他跟着永珉,这回也算是护主有功,虽说手废了也没接下那毒箭,但好歹是缓了那箭的力道,不然永璜可是要吃苦头伤了心脉的……永璜……哎……你下去吧。”
“主子……”陈进忠听到乾隆叹气,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口里面也低声念叨了一句。
乾隆闭着眼睛可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口里又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就又问道:“这两日永璜是否心下不快?刘玉铎昨个还回禀朕说那迷药没影响,不会伤了永璜的身子,可朕怎么瞧着永璜兴致不高心里不痛快到了极处?是不是你们没伺候好?”
“主子赎罪!奴才们不敢揣摩小主子的心思,只是见小主子心情不快,膳食也用的比往常少,这几天似是辗转难眠……”陈进忠哪里敢说永璜的不是,听到乾隆怪罪起来更是心里恐慌,生怕乾隆因着永璜从而迁怒。
乾隆听了眼睛还是没睁开,但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半响,终是道了句:“你下去吧。”
陈进忠听了赶紧磕头行礼,放轻手脚动作就退了出去。
乾隆听到微弱的关门声,闭着的两眼终于睁开了,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沉重。他不自主的就把两眼往卧房的大门处看去,好似下一刻那大门就会打开,心里惦念的人会出现一般。
乾隆忍着心口的疼痛,盯着大门好一会,可永璜却始终没有出现,眼皮半阖,乾隆心里觉得异常恐慌。
为什么自从他受了伤,永璜就基本没来看过他抑或说是避着他?难道是生气了还是觉得心疼了?怪他没安排周全出了这种岔子?
乾隆心里想了太多,可心底的恐惧慌乱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在他刚醒来时,永璜憔悴虚弱的模样他看的一清二楚,那消瘦的脸庞、红肿的双眼,下巴上密密麻麻的青茬,身上穿的还是那日他们遇刺时的衣袍,胸膛上甚至还沾染了些许血迹。当时他就心疼了,觉得自个受了伤却是再给他的永璜添麻烦,还让着永璜跟着担惊受怕。
只是他还没等开口多说什么,永璜脸上那先是一喜的神色就变了,变成了挣扎成了懊悔和说不出的阴翳,他不知道永璜怎么会成了那副模样,只能按着永璜的话语老老实实的休养。可是从那天开始永璜就很少会再陪着他,若非他开口传召,永璜甚至都不会在湖心岛。
乾隆想不明白,永璜为何会突然成了这种样子,可是他不敢多问,只能躺在床上等着永璜来见他。
乾隆甚至这几天思虑了不少的缘由,像是京里面的不安稳,他遇刺后大明湖这边的动乱,老四永珹和和亲王弘昼的反叛,一切的一切他都思虑了,可还是没想明白永璜为何会突然就疏远起他来。
明明看戏法时还好好的,可就是被刺后他的永璜就不对劲起来,乾隆一想到这里,右手的四指甚至深深的刺破了自己的手掌。
绵恩已经九岁了,他本是要今年或是明年传位的,然后再过上五年等到绵恩满了十六娶了福晋,那永璜就可以退位和他一块去游山玩水。
可现在……
乾隆觉得自个心里种了根刺!还是根带剧毒的铁刺!不停的搅着扎着他的心!不把他的心给生生搅烂绝不罢手!
他的永璜会现下心绪不宁不再守着他总是有缘由的,而这个缘由便是老四永珹和他的五弟弘昼引起的!白莲教!若是没有京里面的人透了他东巡的消息,白莲教怎么能提前布下陷阱,引着他和永璜入瓮!呵!那一箭若不是一个暗卫加上他挡住了,永璜绝对是要被利剑穿心致死的!
想害了永璜,想要永璜离了这世上,剩下的谁最得利?不是永琪不是永瑢而是他的四阿哥永珹!
到那时他只怕人都神志不清了,哪里还顾忌什么皇位,只怕弘昼在从中一挑拨,拥着永珹就登基即位了。
璜儿……若不是你惦念着兄弟情义,阿玛又怎会留下这样一个祸害来危及你……
璜儿……你别怪阿玛心狠手辣,也别怪阿玛绝情弑子,阿玛只这一回就活生生死过一次了,要是再因着顾念父子之情而伤了你,阿玛宁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再容忍留下祸根!
乾隆闭了闭眼,心口的撕裂痛楚让他无法安宁,可又想到即使自个除了永珹和弘昼,永璜若还是对他疏远不理睬,那种天塌了一般的焦急恐慌就弥漫全身怎么也不能驱散。
倘若他能下床,他却是要问问的,他的永璜到底是怎么了……
乾隆二十年十二月初一,慈宁宫正殿。
乾隆和皇太后钮钴禄氏坐在大殿右侧的宝座上,皇太后两手抓着乾隆的一手担忧打量,但乾隆却只道:“劳皇额莫担忧,儿子却是无妨的!”
皇太后听闻便空下一手拿了锦帕按了按眼角,脸上满是心疼的开口:“皇帝就会哄爱家,这么重的伤势怎么会无妨,这才过了几日!真要好起来没个一年半载哪里能伤愈。”
乾隆脸上倒还是副轻松的神情,嘴角带笑的又说了几句安抚话,这才算是稍稍压下了皇太后的心疼。
永璜坐在乾隆右手边上,两眼却是直直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和亲王弘昼、被堵住嘴的小燕子,还有满脸泪痕的紫薇和金锁。脸上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冷漠的很。
永璜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乾隆瞧在眼里,就连乾隆安抚皇太后时都是分了大半的心神偷偷盯着永璜,但是永璜没有多余神色的脸庞却是令乾隆心里又一痛。
乾隆转头看向眼前跪着的弘昼,竟是阴沉下脸眯了眯眼角,开口便道:“吴书来,还不伺候和亲王!”
乾隆这话刚落,早就守候的吴书来就道了声嗻,然后朝身后不远处的一群小太监挥了挥手,自个更是亲自到和亲王弘昼的身边开口说道:“请和亲王滴血验亲!”
吴书来说话的功夫,四个御前带刀侍卫团团围住了和亲王弘昼,两个小太监捧着手里的托盘凑到了弘昼面前,那两个托盘上各盛着一个珐琅彩绘小瓷碗。
弘昼慢慢抬眼看着眼前的两个托盘上的瓷碗和银针,脸色已经成了惨白之色,放在袖中的两手更是微微颤动起来。
“皇……”和亲王弘昼看向皇太后钮钴禄氏,却只见着皇太后连眼皮都没抬,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乾隆,而乾隆也没瞧他却是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着身边的皇长子永璜。
弘昼嘴角颤了颤,终是惨笑一声,动手拿了银针扎破自个的两指往那两碗中滴了两滴血。
吴书来看弘昼滴完血,抬头就对着身边一个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机灵的捧着托盘就走到被堵了嘴的小燕子面前,两名三十出头的嬷嬷制住小燕子就把小燕子的一只手往托盘处送去,拿了干净的银针扎破小燕子的手指就滴血进瓷碗中。
“恭请皇上,皇太后,定亲王过目。”吴书来亲自端了托盘到乾隆面前,那托盘中的小瓷碗里两滴血慢慢散开并未相溶。
皇太后见此脸色也阴沉下来,看了一眼跪着的弘昼却没多说什么。乾隆见此反倒嘴角抹出笑来,对着吴书来挥了挥手。
吴书来低头就倒退着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