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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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凉缘-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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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鹤芬看了看住院部的小楼,顿觉沉闷而压抑。

她拍了拍旁边女儿的肩膀,微笑:“你确定,不需要妈妈陪你上去?”

陈安伸手,抱住了母亲,撒着娇:“我又不是纸糊的,她能敢把我怎么样!”她笑着,松开母亲,拍拍大衣口袋,“再说,我是有备而来,就是找她去算总账的,我兜里藏着暗器呢。”说着,还挥了挥拳头,恨恨的。

“你呀……”董鹤芬轻轻的,拍掉女儿的手,“总之,快去快回,妈妈在这里等着你。”

“是!”陈安故作轻松的,皱皱鼻子,转身要去开车门。

“哎……”董鹤芬忽的伸手又拉住了女儿。

“怎么?”

“她舅舅来了,从兰州过来的,我猜着,估计就在上面陪着说话,你对人家别没有礼貌。”

“我有分寸的,我和他又没有仇儿。”陈安下车走了。

董鹤芬不错眼珠的,一直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楼里,生怕有个马高蹬短似的。然后她收回目光,降下车窗,旁边不远处,有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那里。

那辆车尾随了她们一路了,就在她们的车子停下后,那辆车随即也停下了。

董鹤芬看了一会儿,那辆车一直静静的,车内的人,也静静的,没有下车,被贴了车膜的玻璃挡着,看不到庐山真面目。

她关了车窗,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安进了小楼,步子一点一点的沉了。在母亲面前,她故作轻松,因为母亲看她的眼神,总是“我不放心……我怎么都不放心”,她不能让妈妈不放心。

该是她的,她得面对。

楼里静悄悄的,她慢慢的,踩着台阶,拾阶而上,每一步都很稳,不管在哪儿,今后的路,她必须稳稳当当的。

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不容易的,只因为,腹内失去的那个孩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结局(七)

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不容易的,只因为,腹内失去的那个孩子。言蝤鴵裻

她握了握拳头,一会儿,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上了楼,看到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不象门诊楼那样人仰马翻,而是井然有序,有个小护士过来询问她:“请问,你找哪位?”

她甚至笑了一下:“我来探望病人。”没有一点儿破绽。

护士便没有多问,因为这里,只有一个病患者,小护士好心指给了她陆然所在的房间漩。

陈安道了谢,走过去,站在门口,里面有男子低哑的说话的声音传出来,似乎带了陕北一带的口音,她心里有了底儿,是陆然的舅舅吧。

她敲了敲房门,连着两下,指节微痛,牵着神经带到身体里。

“进来。”说话的是清脆的女人声,显然是陆丽萍疝。

不疑有它,陈安推门进去,里面的交谈声立即停止了。

陈安面色从容,神色镇静地站在门口,她从从容容的,目光一一略过,扫了一圈屋内众人:床上半卧半躺的陆然,床前憔悴消瘦的陆丽萍,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土气的结实老头儿。

对于陈安的到来,只一瞬间,气氛就迅速凝固了,空前紧张。

完全是个意外似的,陆然尖叫了一声,“出去,出去,谁叫你来的!”并用被子蒙了脸。

陆丽萍也是一愣,脸色煞如白纸,她微微张了张嘴巴,不觉唤出声:“安安?”

陈安从容的一笑,说:“感觉很意外,是吧?不过,我觉着不是意外,这叫有来有往。”

陆然在被子里嚷道:“出去,陈安你出去,我不要见你!”

陈安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床前走了几步,陆丽萍不由自主的,挡在身前,“安安,你要干什么?”就见陈安脸上那一点点笑靥,迅速凝在了唇角,只是一双大眼,寒颤颤的,幽冷无比。

“我来看看我的妹妹,难道不应该吗?”陈安说。

陆丽萍眼中,立即浮上一层惧意,眼前这双眼,竟然这么象陈德明。半个月幽禁的日子,她度日如年,几乎忘了丈夫长什么模样儿了,唯有那双眼睛放射出来的寒意和厌恶,却象烙印一样刻在心头,原来她从不曾走进丈夫心里一点儿。

陈安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陆丽萍,她不颤不抖,不躲不闪,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她要在气势上,狠狠压倒她,狠狠踩扁她、踩碎她……而陆丽萍也终于在这样的气场下,退后了一步。

五短身材的老头儿及时走过来,“你就是安安?”说话瓮声瓮气的,问得也唐突,但脸上的笑容,却象穿着那样土气,憨厚。

陈安不觉脸上变的柔和,她扭过脸来,“您好,我是陈安。”

老人叹息了一声:“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都听说了……”

陆丽萍急了,“哥哥,你说什么呢?”

老人冲妹妹一瞪眼,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壑了:“我不能和你一样,也昧着良心……”又对陈安说道:“孩子,我还想着,找个时间过去看看你的,没成想,咱们在这儿碰上了。”

陈安看着老人,粗砺的一张大脸,黝黑的面容,一条迭着一条的皱纹,上身老羊皮做成的棉坎肩,还残留着膻腥味儿,脚上手工衲的千层底棉鞋,沾满了灰尘……扔到哪里,都是土得掉渣的一个老头儿,浑身上下,也找不出和陆丽萍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丝毫讨厌不起来。

陈安说:“谢谢您,我也没想到会遇到您。不过我的来意,是想跟陆然单独聊聊的。”

老人爽快地说:“行啊,你们聊,我们先出去。”说着去拉陆丽萍。

陆丽萍不想动,奈何哥哥的手力很大,她不情愿、不放心的,看着陈安,语气中含了一丝警告的成分:“安安呀,你要多担待一些,然然身体不好,若要再弄出个好歹儿的,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哥哥一直拉着,眼看到了门口,陆然突然掀开被子叫起来,“妈妈,舅舅,别丢下我……”

老人气哼哼的:“你怕什么呀,安安还能吃了你不成!”说完“呯”一声关上了门。

陆然看着床前的陈安,只一眼,又拉上了被子:“陈安,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陈安恶气顿生,“忽啦”一下扯起被子,丢到一边,两手攥住了另外两只细腕子,那么瘦,硬硬的,栌柴棒一样硌着她柔嫩的掌心,她用了力,握着,“我何止,是要看你的笑话!”

陆然忍着痛意,姐妹两人,近距离的对视着。

陆然更瘦了,眼窝深陷,两腮缩了进去,显得颧骨更高了,下巴也尖尖的,简直皮包骨,惨不忍睹,与之前判若两人,之前她多漂亮啊,她弹钢琴时的样子,多优美啊!

陈安唇角一扬,心中不是不快慰。

陆然也笑了笑:“我就知道,我一直没你漂亮,何况是现在呢。”自我解嘲似的。

陈安脸上静静的,沉沉的:“我从来没觉得,你漂亮过,相反,你一直很丑,恶心极了。”她的手一松,陆然立即滚倒进床最里边。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你。”

“你当我愿意来!”

“那你还来!”

陈安的脸,凑过去,四目再次直视,陈安压低了声音,缓缓出声,:“我的孩子,没了,我来,是找你索命的!”

陆然本就惨白的脸,顿时蒙了一层灰,直挺挺的在那里,象是死人,只睁大了眼,望着陈安。

陈安转了一个身,旁边的小几上,有一个果盘,上面放着一把水果刀,看似锋利的水果刀,她走过去,把水果刀握在手里,拿起来,看了看……

陆然的眼珠越睁越大,快凸出眼框了,“你……你要干什么?”微弱的声音颤抖着,恐惧不安。

陈安反倒格格笑了,回身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坐在小几前的椅子上,不慌不忙的,她又用水果刀拨拉着果盘里的水果,有苹果、梨子和香蕉……她拿起一只水晶梨,握在手里,对着陆然,又是一乐:“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你一个快死的人了,我有必要那样对你吗?再说,我现在,倒不希望你走那么快!”

她低了头,慢慢的,开始削梨,一刀一刀的,手腕轻翻,很认真的样子。

陆然就觉得脖颈冒凉气,陈安手里那刀子,不象是在削果皮,仿佛在割她颈中的肉。

一时间,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然似乎松了口气,躺在那里闭上了眼,喘着气说道:“出去!”

陈安却象听到了笑话似的:“让我出去?前一阵子,你不是巴不得我来吗?得了,妹妹,这一世,咱们做了姐妹,也就算了,下一世,可千万别再聚头了,若还遇上了……以前总是吵吵闹闹的,似乎还从没有平心静气聊一聊,你这马上快要走了,我这当姐姐的怎么也得陪陪你吧,不然多遗憾啊!

“说起来,也是孽缘,咱俩小时候,没少打架吧,每回,你都打不过我,每回你都被我修理得很惨,那时,我常常笑,而你,常常哭。可是后来呢,你终于学聪明了,不肯跟我动手打架了,一直到现在,我从来没赢过,一再输给你……陆然,我总是输给你,你也该明白,我为什么输给你。”

陆然的脸抽搐了几下,竟难得的泛起几缕微红。

“我学不来你的卑鄙,学不来你的那些歪心思,学不来你那一套,我也庆幸,我没有学会,不然躺病床上的,该是我了。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陆然仰躺着,看着天花板:“我知道,你恨我,恨死我了。”

“是,我恨你,恨死你了,如果你现在是一个健康的人,我真想,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和你再打一架——每回看到你,我都忍不住憋足劲儿想揍你一顿。”

“这点,我相信,你和钟立维,有时候太般配了,可惜呀……我不仅让你失去了孩子,我还跟钟立维说,你去问问陈安,她为什么痛快地答应和你订婚。我想,他一定受不了的,没有男人受得了那个屈辱。”

陈安手一滞,长长的果皮折了,掉在脚下,她看着地上,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一圈圈削着梨子,手上用了力,果皮带了更多果肉,梨子更小了。

陈安微微一笑,“他是受不了,但他只需要一点点时间考虑。”对着陆然,这个,她不想深谈,没有必要。

“很多时候,我好想和你理论理论,可力气使出来,到了陈部长那里,就象一团棉花,给弹了回来,所以,让你得意了很久,别以为,陈部长是因为喜欢你才罩着你,他没有,他既不向着我,也没向着你,他的心,被一层厚冰包裹着,没有人能化开,也没有人能靠近。”

说着,陈安抬眼看了看陆然,陆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结局(八)

陈安又说:“你最近,没上过微薄吧?我倒是帮你看了看,哎呀呀,你的微薄,可真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呀,热闹极了,比你大红大紫时还要热闹百倍,都是关于你的传闻……哎哟,一桩桩,一件件的,太多了,太离奇了,传得也邪乎,要不是因为认识你,知道你品行,我还不敢相信那是你做下的呢……不过我庆幸,我比他们幸运多了,意志力没那么脆弱,没被你整进疯人院。言蝤鴵裻”

陆然放在被单上的手,突然抽搐起来,但她死死的,咬着唇一声不吭。

陈安根本再懒得看她,只一刀一刀削手里的梨子:“啧啧……我想这些事,千万别给陈部长看到了,不然,陈部长指不定怎么看你呢,是断绝父女关系呢,还是再次把你发配到国外?不过这么老掉牙的戏码,你也不至于在乎,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你大概早习惯了,在哪儿都能活人不是。”

最后一块果皮掉在地上,露出晶莹如玉的果肉,薄薄瘦瘦的,陈安将水果刀扔在桌上,端详着手里的“杰作”:“所以,这叫什么呢?一抱还一抱吧,这就是命。如今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因为,你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们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相同的血液,连造血干细胞中,也有六成惊人的相似,你和我,还真是有姐妹缘分呢。”

她抬了一下头,清楚看到,陆然空洞无神的眸子里,缓缓淌出两行清泪潺。

“呀,好妹妹,你怎么了?”陈安吃惊地走过去,近前,将陆然的手掰开,将梨子硬塞进她手里,“拿着,哭什么啊,这梨子很甜的,你不是说过嘛,吃了甜食,就不容易难过了。从小到大,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事儿,这个,算是我能为你做的第一件事了。”

“姐姐……”陆然的泪水流得更欢了,嘴唇来回蠕动,那三个字,卡在喉间,就是滚动不出来。

陈安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由心里乍了毛,她脸一沉,一摆手,“别说,陆然,你什么都不要说,别污了我耳朵。抬”

陆然只是哭泣,低声抽噎着。

陈安按住了胸口,内里,翻江倒海似的……安安,然然,多让人讽刺的名字,陈部长一定希望两个女儿相亲相爱吧,没想到却成了宿世的对头。

她又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意外地来了,又意外地走了,多无辜!她,又怎配做一个好妈妈!

而眼前这蒙了一团灰的、浑沌的一切,她好想赶紧翻过去,立刻翻过去,然后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

“陆然……”她叫着她,两手拄着床沿,看着床里的她,“今生今世,你最需要我帮你做的一件事,我今天,也应承下来了,谁叫咱俩,关系匪浅呢,就是念在这二十年来深情厚意的份儿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深情厚意”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陆然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意外的、吃惊地望着她。

陈安站直了身子:“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微微笑了一下,“祸害遗千年,不用我为你祈祷,相信你也能长久地活下去,生命能再重来一次,多不容易啊。”

“姐姐……”

“别!”陈安迅速背过身去,“我今天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输骨髓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见,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我不需要你感谢我,至少,你不再诅咒我,你让我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打扰我,这就足够了,我知足。”

说完,她走出去。

外面,陆丽萍耳朵紧贴在门框上,站在那里,被陈安一开门,差点推个跟头。

陈安看了她一眼,径直走过去。

“安安,你让阿姨,怎么感谢你……”

陈安做了个“stop”的手势,很快下了楼。

在一楼的楼梯间里,她靠在墙壁上,拼命喘着气,刚刚那里,是有毒的,被陆然长期浸染的空气,是有毒的。

而刚才的一番谈话,她似乎是走完了一段长长的路程,现在,她筋疲力尽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扶着墙,大步走出去,外面的阳光很好,耳边,似乎有小鸟在歌唱,那么清灵,婉转,她忽然很想看看外面的树,外面的草,外面的花……看看那个有生命力的、五光十色的世界。

她迫不及待走出去。

这些年,她闷在自己灰色的小世界里,好象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这个大千世界。

这个有颜色的世界,真好。她深深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楼上,陆然痛哭流涕。

“妈妈,我很想爸爸……我真的很想爸爸的,好长时间了,爸爸都不来看我……妈妈,你叫爸爸来呀……”

陆丽萍搂着女儿,母女俩哭作一团……她也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陈德明了;打电话,总不是他本人接听。他好象忽然之间,隐匿了。

六十多岁的陆家兄长,也不劝阻,只喃喃在那儿叨咕:“教训啊,这是个教训啊,你瞧瞧人家,高风亮节,不和你们计较,再瞧瞧你们娘俩儿……啧啧,丽萍啊,早前儿我说过什么,你就是不听,作孽呀,这下好了,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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