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维瞥了一眼,收回目光,默默地走在院里。
宝诗没心没肺的,仿佛忘了刚才的话茬儿了,扑哧就笑了:“前两天去D。K。店里逛了逛,Ellen私下跟我说,说我未来的嫂子、你未来的老婆也刚去过店里,对一款婚纱挺感兴趣的,并且询问了好多相关的。Ellen还指着实物给我看,说那款婚纱样式看似简单,但设计时匠心独具,综合了多种经典元素,天然织就一般,自然也是极漂亮的,可就是三年前的款式了,很少再有人问津了……哥,你瞧瞧,你老婆这性子,这眼光,还真是挺独特的。”
独特吗?立维吸了口气,一提婚妙,他就不能不想起上上周吃饭的事情,他非但没有高兴,心底里,反而钻出一股子恼火来。
“一会儿多吃饭,少说话!”他闷闷地道。
宝诗愣了一下,见哥哥先一步进了正屋,她跺了跺脚。真是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好不好?
Ellen说,陈小姐的眼光很毒啊,在所有的婚纱中,她中意的那款是相当经典的一款,永远不会落伍的,Ellen还说现在的人啊,只关心是不是时下流行的,只注重logo是不是抢眼,价值几何,陈小姐啊,是真正懂得设计内涵的人……听听,这评价多高啊。她临走时,还开玩笑似的问Ellen,那我呢?Ellen给了她一记白眼,说,你啊,亏你不是明星,要不然,你比他们还俗。
宝诗且不服气呢,嘴巴里嘟嚷着进了屋,她是俗,她这个哥哥,更是俗物一大枚,还有那边娘俩儿,更是虚荣的紧呢,哼……污水淤泥中倒养出一颗珍珠来。
钟夫人正和儿子说着话,扭头看了侄女一眼,顺嘴问了句:“你自个儿叨咕什么呢?”
宝诗立刻笑靥如花,把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娘娘,安安给您进献的礼物。”
夫人笑了,一伸手:“拿来我看。”
宝诗明显看到大伯母的眼睛亮了一下,连眼角都带了笑意出来,她心里也挺高兴的,忙递过去,嘴里却酸溜溜地说:“我送您礼物时,也没见您这么高兴过。”
“能一样?”钟夫人反问。
“不一样,不过您偏心得也忒明显了吧……”
“你婆婆就不偏你了?”夫人逗趣着侄女,“你三哥,可是你婆婆最疼爱的幺儿子。”
宝诗格格地笑着,帮着大伯母打开包装,拿出来,展开,银灰色的貂绒,毛色油亮亮的,摸上去细密而轻盈,又软又滑。
“呀……”钟夫人反倒担心地问:“不会是真的吧?”
宝诗笑:“放心,百分百仿制品,假一赔十……要真的,您也不敢戴出去不是?安安呢,也不会买回来的,担心被人家泼油漆是小事,安安可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呢。”
“保护协会?”夫人卟哧也乐了,“就你会说话!”
“娘娘,您就说这围脖儿好不好看吧?”
夫人还笑眯眯地端详着:“……嗯,好看。”
宝诗一头栽在沙发上:“完了,我在咱家的江湖地位,算是彻底不保了。”
然而一双温柔修长的手,抚了抚她长长的秀发,低低的男声:“瞧瞧你,好好坐着成不成?大伯看着呢。”
宝诗对丈夫吐吐舌头,然后再一扭脸,大伯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瞪过来,她赶紧正襟危坐。
立维漫不经心的,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里似乎含了很多东西,然而说出的话,更加轻描淡写,“妈,我去洗把脸。”说着从父亲身边站起来。
钟夫人关心地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累坏了吧?你先回屋歇歇,一会儿吃饭叫你。”
“好的。”
“哥,今晚小谭师傅掌勺,咱都有口福了。”
立维撇撇嘴,“知道你就是冲着谭师傅才来的。”他忘不了,安安和妹妹,都最爱吃谭记的佛跳墙这道菜。
宝诗笑:“可不,我专门和同事换了个班儿,就为等这一口儿了……不过安安就可惜,吃不到了。”
立维皮笑肉不笑地说:“她那一份,我替她吃。”
宝诗嘴巴更快:“你能咽得下?”
立维仿佛真给噎住了,脸上仅有的一点儿笑模样,倏地消失了。
霍滨川赶紧拉了宝诗一下,再看立维,面无表情大步出去了。
宝诗不由缩了缩脖子:“我哥哥,似乎不太高兴呢。”
“甭理他。”夫人看着门口的方向,呆了一呆,过了两秒才转过脸来,轻轻一敲宝诗的脑袋:“你呀,你招他干吗呀?”
钟泽栋倒不以为然地说:“不就一个生日嘛,过不过的呗,左不过一顿饭而己。”
“大伯……”
夫人一摆手:“得了,宝诗,你跟我去厨房看看。”
立维站在东厢廊沿下,凉风一吹,他觉得自己仿佛还置身云端,脚下没跟儿似的,这一路的舟车劳顿,还有时差,不是不辛苦。可这辛苦,原也不打紧的,统统被迫切回来能看到她的急切心情所替代。
他攥了攥手。
手里,握着一副黑色的羊皮手套,那天早晨出门时,她塞进他手里的,他就一路戴着飞往欧洲,在不同国家的很多城市检查工作,天气都是异常的寒冷,这副手套一直贴身不离,他觉得异常的温暖……今天,他又戴着飞回来,心里却有几分凉意。
她就这样没有预兆的、没有交待的,没有出现在她该出现的地方,他不是不郁闷。
他郁闷得很。
他不由眯了眯眼睛。陈安,你爽约了不要紧,但愿你有充足的理由给我解释清楚。
他进了屋,扭亮了灯,屋子里有股墙膏和清新剂的味道。母亲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重新把他住的东厢装修了一遍,只为他们结婚后偶尔回来住上几天。他曾跟安安说过,有空的时候回来瞅瞅,这是母亲的意思——他也明白,母亲并不是真的要她回来看看,只不过想跟她说说体己话而己。可她,总推说没有空,好吧,她真的是很忙。那今天呢,她还是没有空?连宝诗都知道过来给伯母过生日。
他气恼得把羊皮手套摔在桌上,随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还是关机,他想也不想,马上又拨了另外一个,几乎是立即就通了。
“钟先生。”阿莱的声音。
“嗯……”他有些意外,阿莱动作这么快,仿佛在待命似的。他想着心事……他的确想交待阿莱一些事情的。可是,脑子里又乱乱的,他沉吟着该如何开口。
听筒里一时静得出奇。
虽然老板没发话,可阿莱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尽管看不到老板的神貌,但他能猜出老板此时,是何等的心情。所以,送老板回了南池子,他出来,他的手机,一直没离开过视力范围,他知道,在十点钟之前,若太太还没有消息,老板肯定会找自己的。老板的私事,一向交由他办理,这也是他的工作职责。
一分钟了,老板还是没发话,阿莱反倒沉不住气了,心脏受不了,今天的气氛不比寻常。
“钟先生。”他先开口,他是旁观者清,“我听王嫂说,今天中午吃过饭后,太太就出了门……”
“没有交待什么吗?”立维问。
“没有,不过太太是开着新车走的。”
“新车?你说那辆宝蓝玛莎?”
“是的。”
立维摸着下巴,她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呢?他说过好几次了,让她开新车,开新车……别省着,她却不肯,他也知道她不喜欢招摇,就没太勉强,他也没往心里去。
第三百九十章(4000)
这新车嘛,自然比旧车好多了。言唛鎷灞癹她开窍了?不会的,她倔得很。
也真是的,阿莱跟他提这个干嘛,开就开呗……他眉头一皱,猛乍想起一件事。
“阿莱!”
“是。”
“你一早就想到了是不是?浒”
“……”阿莱手心里立刻冒了一层虚汗,老板的口吻里暗含着阴森森的意味,他一时没敢接话。
“GPS,查!”
“是的。滗”
“下不为例。”
“是。”
立维笑了一下。好哇,他的特别助理,很好,竟有特别的本事,能把他这个老板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他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恼火。
他收了线。
阿莱也收了手机,重重呼了一口气,又抹了下鼻尖。陈小姐无故失踪,他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遭。可是没有老板的吩咐,他不敢擅自行动,再怎么说,这是老板的私事。既是私事,就不希望被外人了解。
似乎有些松懈似的,立维一倾身,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真是累啊,只想着落地后回家来,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他没这个命。
他也不相信,她此刻是在工作,骗小孩子去吧。他弹了下袖口。
他的每辆车子,他都习惯装上GPS定位系统,那辆玛莎也不例外,有了这个,眼下的事儿倒好办了,他不愁寻不到她在哪里。到时候,他倒要好好听她解释一番了。
但愿她能解释得合情又合理。他又笑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他没表现出异常来,和家人谈笑风声,给在座每一位添酒,再加上一个活泼的钟宝诗,饭桌上气氛自然不差。
吃到一半的时候,阿莱来了电话。他看了看手机,又扫了一圈家人,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带了笑容,父亲也喝了一点儿红酒,神情懈怠,也不见了平日的威严。
宝诗笑道:“怎么不接呀,我猜着,是安安打来的。”
他笑了笑,“吃你的饭吧。”起身到院子里接听,阿莱报了一个地址后,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凝住了。
那个地方,他知道,并且熟悉,只是这几年,倒不常记起来……她竟然去了那里!
难怪呀,她舍得敢在今天,抛下他的家人,完全不理会母亲的生日,甚至是偷偷的、悄悄的,就去了那里,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她抛下一切吧。
原来她心里,一直有那个人的存在,她终究是放不下他!
他隐隐动了怒气。
她究竟把他这个未婚夫,摆在什么位置了?这个,算不算是背叛?
陈安,背叛了他。这让他,情何以堪。
好象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咬紧了牙关,另一只手握成拳状,而听筒里,还保持着通话状态,阿莱还在等他指示。良久,他“嗯”了一声,吩咐道:“十点钟过来接我。”然后收了线。
他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在这里,在父母面前,他不能发火。
重回饭厅后,妹妹没有追问他是谁打来的,母亲更是没有提起安安。大概是他不悦的脸色吧,就很说明了问题。
他笑不出来,后面的饭菜,再也咽不下似的。他心绪不宁的,望着摆得满满的一桌子……都是她最喜欢吃的菜,连那瓶红酒,也是他提前拿过来的。他忘不了那晚,她憨态可掬的一次又一次缠着他要酒喝,两颊嫣红如霞,明亮的双眼闪烁如宝石,他的心,也跟着醉了似的……
吃过晚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三哥两口子起身告辞,立维送他俩出来,上了车。
宝诗认真地说:“哥,我嫂子可是看中那款婚纱了,我个人觉的,也挺好看的……”
他不待妹妹说完,直接关了车门,宝诗在里面,隔了玻璃窗只管瞪他,他也装作看不见,冲三哥挥了挥手,滨川倒笑了笑,车子开走了。
再一转眼,他的黑色座驾,就静静的停在一旁。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又回了家里客厅,陪母亲喝着茶水。
“爸呢?”
“去书房了,说是看会儿书就睡了。”
“哦。”
“我看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他有些懒散似的,挠了挠头:“不走不行吗?感觉有些累了呢。”
钟夫人看他那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当然可以啦,我这就让沈阿姨,帮你准备被子出来。”
他再度抓了抓头皮,“妈,那屋子里呛死人了……”
“那就睡客房。”
他终于笑了笑。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夫人抢白道:“知子莫若母。”
他没有言语,满腹的心事。
夫人看到,倒有些心疼儿子了:“回去后,好好跟安安说话,可千万不许欺负她。”
“我怎么敢呢。”他懒懒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呀,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要人命的……”夫人嗔怪着,顿了顿,又道:“今天这事,真不算什么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也别怪安安。就象你爸说的,保不齐安安真有事情来不了呢。”
他眸子一黯,有事情来不了?
他掸了一下衣袖。她倒是有时间去那里,和前情人幽会!
“妈,您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说着,抬眼看了看母亲。
钟夫人看到了,心里莫名一跳。儿子黑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微光。她心里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来就好,再说了,你是男的,是她的哥哥,也是她未来的丈夫,怎么说,你也得让着她些,安安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没说话,只是含糊地笑着。让与不让,得分清是什么事儿吧。
道了别,从屋里出来,和母亲走在天井里,沈阿姨把一个精致的小坛子递给他。
他接过,还热乎乎的,有一股子香味钻入鼻子里,是一坛子煲好的佛跳墙。
他和沈阿姨道了晚安,从家里出来,上了车。
车子奔西北驶下去了,立维又拨了几个电话,依然提示关机。他的眉头,也皱成了一个疙瘩。
好啊,陈安,真是好啊。这么晚了,还想怎么样,还打算怎么样?
跟以前很多个夜晚一样,难道留宿不成?
立维盯着前面搁板上的坛子,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沉闷的回音……
前面的路越来越偏僻颠簸,车速不得不慢下来,偶尔车底震荡一下,阿莱也格外加了小心,不仅是路面难行,后面车座上的老板,脸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他就不明白了,陈小姐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车灯一晃,大灯照出去很远的距离……阿莱缓缓把车子停下。
“太太的车。”他低声道。
立维看了一眼,前面,一辆宝蓝的小跑,孤独地停在那里,再前面,是一条窄长的熟悉的胡同。
他坐直了身子,有种浓浓的怒气,在胸腔和喉咙处盘旋肆虐,即将冲破身体防线似的。
阿莱不动声色下了车,走到较远的地方,在夜色里吸起了烟。
立维也下了车,往胡同里走了几步之后,停住了,他猛然意识到,他这是要干什么?
抓自己老婆回家,还是当场抓个现形,还是,要做些什么?
眼下的他,做得还不够吗?半夜三更开着车到处找媳妇儿,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难道还要亲眼看到,那更加难堪的场面吗?
他在原地转着圈子,怯步了。
慢说他不知道是哪个小院子,就是知道,他也没有勇气进去。只是有个事实让他明白了:在她心里,藏了一个地方,令她念念不忘,一直有这样一个地方,驻在了她心里。那她的家呢,他和她、他们的家呢?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火冒三丈,又憋闷得难受。
多少年前了,他多少次的,尾随着她或他们,看着她迈着轻快的脚步,飘然进了胡同,一宿不出来……他气愤着,又郁闷着,憋屈到发疯。
那时,他是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揪她出来的,那现在呢?总该理直气壮了吧。
她是他的未婚妻,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们马上要结婚了,她却这么的……这么的不知检点,不知廉耻!
他的手掌心,气得都在颤抖。
她掩饰得真是好啊,天衣无缝,这些日子,他竟然没瞧出来,也想象不出来,她一个人在选看婚纱时,心里想着的,到底是谁,他还是那个人?还是,她想象着,她身边站着的、穿一身新郎礼服的英俊男人,也依然是那个人?
他气到不行不行了,上一回她偷偷和那个人吃饭,是不是就已经有了离开他的苗头了?他此时只恨自己,没有果断的掐灭她念想。
他在原地站定,看了看腕表,十一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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