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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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凉缘-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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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筋,也跟着狠狠一抽,她突然笑问:“怎么不扔了?”

陈德明瞥了她一眼,没理会,一低头,轻轻摩挲着那只杯子,轻得象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古董。

陆丽萍心房缩得紧紧的,也死死的,这杯子,还有家里书房的相框,这是些什么,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他的心就昭然若揭地摆在那里,她竟然看不到!

她以为,在老太太这里,有些古旧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很正常,有老人嘛,谁家里没有旧玩意儿。可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她真是眼瞎怫!

心里,忽然又跳得很急,像擂鼓似的一下紧似一下,她觉得可笑,费了多大的劲儿,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她才踏进这个门槛儿,以为终于功德圆满、一世无忧了……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陈德明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问:“干什么?”

她笑了笑:“你怎么不扔了,你不是喜欢摔东西吗?”砸碎了才好呢,统统砸碎!她恶毒地想奥。

陈德明哼了一声,怒气减了几分,脸上却带出了几分疲惫,他指了指陆然,说:“你和她沟通一下,道歉是必须的,写检查也是必须的,我们不能,再放任下去。太不象话了。”他转过身体,想去书房休息一会。

“站住。”声音几近尖利。

陈德明扭回头。

陆丽萍瞪着丈夫,忽然间冷得像块冰。“你管不了了,是吧?管不了就推给我?”

“你是她妈妈。”

“你还是她爸爸呢!”

陈德明蹙起了眉,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更希望他不要管吗?

陆丽萍望着丈夫,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身材挺直,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相貌堂堂的军官,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威风凛凛,她第一眼看到他,一颗芳心乱跳,他走过来和她握手的时候,她一手心的湿汗……

此时再看着,依然还是那个人,连腰板都没塌,只是军装换了西装,岁月在他脸上,多刻了几条纹路而己,更显成熟了。可她只觉手脚冰凉:在枕边睡了十多年了,她还是没能了解他。

陈德明不高兴了,下颚肌肉拉紧:“你想说什么?”

她说不出是一肚子的委屈,还是一肚子的恼火,那些平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就冒了出来:“你根本就不关心然然,在你心里眼里的,就只有安安!”

陈德明瞪着她,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他并不想辩驳,这没意义。但两个女儿,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丽萍见他不说话,她整个人都要冻透了,她用目光端详着那杯子,那茶罐,那么古旧,却是携着岁月来的,那上面,到底封存了些什么人的欢笑和痕迹,被他那样珍视地抚摸……于是,刚刚那个念头,象毒刺一样扎过来,连血管里都浸了毒液。

她冷笑:“你每天晚上对着的,可是安安的相片?真是奇了怪了,一个父亲竟对着自己女儿的相片,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又不是远在天涯海角,你至于嘛……”

陈德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他恼了吧,因为被她猜中了?

陆丽萍的脑神经,顿时活跃起来,她笑了笑,继续尖酸刻薄着:“安安长得,可真是像她的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磕出来似的,大美人儿啊!”

“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胡说什么呀!”陈德明真的恼了。不过这恼,不同于对陆然的恼。

陆丽萍笑得邪乎:“正因为当着孩子的面儿,才好揭穿你伪君子的真面目呢!你敢说你看着安安时,心里想的不是你的前妻,你敢吗?可是董鹤芬,和你没有关系了,一点儿关系也没了,你只能这样卑鄙的、龌龊的借看安安照片之际,来满足你觊觎另一个女人的***!”

“你别过分!”陈德明怒斥道,脸上滚烫,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这是在干嘛?

另一边的陆然,“嗤”的一声,轻蔑笑了。

陈德明老脸更是烧燥,他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对陆然喝道:“赶快去书房,老老实实写你的检讨!”然而陆然,动也不动,只是冷冷望着父亲。

陆丽萍阻止:“你吼什么吼,这会儿怕丢脸了,早干嘛去了?”

陈德明刚压下的心头火,象地里的禾苗一样噌噌往上蹿,甚至比刚才更盛,这个女人,这个没品的女人,也让他在多年前,变成一个没品的男人,这么多年,被别人暗地里咀嚼来咀嚼去的,他统统忍下了,谁叫一个巴掌拍不响呢,他也有错,他对出生的然然有责任,于是,前妻闹离婚,他同意了。可事过境迁,这个女人竟还不知收敛,还如此嚣张!

他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脸,是吧?

他压低了声音:“我是怕丢脸,那是因为,我还有脸,而你呢,早就不要脸了!”

这样的话,从年过半百的人的嘴里说出来,陆丽萍仿佛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最近这些年,她养尊处优惯了,人人尊称她陈太太,陈夫人,多有殊荣,她乐享其成,她追求的,不就是这些吗?一个深爱的男人,一个尊贵的地位。她做到了。

可眼下一朝醒来,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她抱着的,只是一堆发霉的、连乞丐都不要的破烂儿而己。心情落差,何其巨大!

“陈德明!”再没有比这一刻,恨这个男人的。眼光一转,陆丽萍又瞧见桌上的茶具,刺眼刺心的,她几步奔过去——以往她在他面前,温柔贤惠,通情达理,事事礼让三分;这会儿,她勇猛无比,寸土必争。

她气炸了肺。陈德明冷眼看着她,看着她的神情,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多年前那天,她拉着小小的然然,出其不意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对,就是这副样子,然后又哭又闹,委屈万分……原来,她一点儿都没变!

看着看着,就感觉不对了……她不是冲着他来的,是旁边,旁边有什么?红木八仙桌……

陆丽萍伸手去抓那茶杯,她早看着不顺眼了。

“你要干什么?”陈德明大惊,心里慌得跟什么似的。

她已经握紧了那杯盏,刚要抬起手来,他忽然就意识到了,急忙伸手过去,虎口一张,就牢牢钳住她的手腕子。

她象疯了一般,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我摔了它……我要摔了它!”

“你疯了不成,一个杯子,惹你了还是怎么着你了!”他表面故作镇静,心里实则波涛汹涌,他那见不得光的一点儿心事,被他死命按在阴暗角落,这令他惶恐不安。

陆丽萍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怒道:“是啊,只是一个杯子而己,你拦我干什么?”要在往日,她绝对不会冒犯他的。

陈德明一手制住她,另一手去掰她的手掌,“松手!”

“不松!”她不能松,反而握得死死的,那么的用力,她不能不用力——猜测一旦得到了验证,她更恨!

一个负隅顽抗,一个企图攻破。陈德明捏紧了她腕子,那仍不失军人体魄的力量,几乎将她的腕骨捏碎了,陆丽萍终于疼得松了手。

陈德明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陆丽萍狠狠地笑了,“是你疯,还是我疯?”

“……”

“我摔一个杯子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杯子吗,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摔的董鹤芬,再说我敢吗?董鹤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不过一个家庭妇女,成天只知道伺候丈夫女儿,能和人家干大事业的女强人相比吗?”

陈德明额上,因刚才的争夺,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他盯着手里的杯子,失而复得的杯子,他的眸子清冷,“我说过了,安安心心做你的陈夫人。”

这句话,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陈夫人?”陆丽萍大笑:“我倒要问问,你心里,何曾把我当成是你的夫人?!”

“做人别太贪心!”

“你……”她浑身发抖,指着陈德明,“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了,风里雨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来……原来还是不如她,不如你的前妻,她到底是熬出来了,官做得也比你大,所以才让你念念不忘的,是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陈德明背过身去,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别闹了,带然然回家去!”

“陈德明!”陆丽萍几乎咬牙切齿,溃不成军,“她有什么好的,她那么害你,害你没了那身军装,不然现在,你何必屈尊于一个小小的部长!”

~明儿见。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陈德明一回身,眸子炯炯,闪着异样的寒光:“我还是小看了你!”陈夫人的头衔,还满足不了她?

“我说的不对吗?”陆丽萍简直气昏了头,并未听出他话中讽刺,不管不顾似的开始口不择言了:“老陈,当时的情况,凭你个人的能力,凭你突出的作战技能,还有身后的背景和家势,前途一片光明,钟家兄弟几个,哪个能及?董鹤芬兄妹俩更不算什么了,祖上只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书,她哥哥董鹤年还不是借了陈家这边慢慢上位的,他们有什么,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趁火打劫,一把将你推下水……”

“够了!”陈德明一肚子的邪火,那些往事,他都懒得想起,脸上无光啊,他究竟是做错了,这就是代价,他甘愿承受。言孽訫钺他瞪着她,从发现她的企图和野心后,他就开始讨厌她,讨厌这张脸,讨厌她那算计的心肠。他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一点一点往上攀爬,他只是不愿再惹事了,教训告诉他,一个稳定的家庭对他的仕途有多重要,于是他给了她陈夫人的名誉,将她留在身边,可这些年,换来的是什么?安安对他越来越陌生,老太太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啊。

都是她,都是这个女人,将他完美的婚姻、完整的一个家,拆得七零八散!可是再埋怨,有什么用?

他趋前一步,“你是尊贵的陈夫人,请不要再说出与你身份相悖的话,让人笑话。悭”

“让人笑话的是你!你为什么还这么护着她,难道你就不恨她?”

陈德明冷冷的:“董氏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与我无关。”

“你……你无可救药了,是她毁了你!识”

一句话激得,陈德明眼神就是一耸,脑中的神经,就象被人拿针挑开了似的,痛感凶狠,尖锐,凌厉,呼啸而来。“她毁了我?”

陆丽萍昂了昂下巴。

陈德明真想伸手掐她脖子,她怎么敢,她竟然还敢诋毁别人!他低声的,且又凶狠的,说:“真正毁我的人是你,是你!”说出这话后,他怎么这么恨,他恨她,更恨自己。这是他的耻辱,一辈子都洗脱不掉的耻辱。

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陆丽萍气焰一萎,呆了一呆,他在说什么?

陈德明又说:“当着孩子的面儿,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

陆丽萍忽然上前,揪住了他西装的领带:“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毁你?是,我不该勾。引你,这是我犯下的错……”

“住口!”陈德明狠狠甩开她,他看了女儿一眼,只怕是今后,他连这个父亲的颜面,也保不住了。是她逼他的,那些只想烂在肚里、带进棺材的事,令他在这刻,不管不顾了,不吐不快……他脱口而出:“张清波,你总该没忘记吧?”

陆丽萍仿佛在一瞬间,被电流击中了,她傻了,麻了,木雕泥塑一般。

张清波,这是多久以前的人了?这些年,她似乎是忘了,先是忙着适应新角色,然后又一心一意做她的陈夫人。

可她又忘不了,当时文工团里,他是最帅气最有才情的小伙子,她是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姑娘,他拉的一手好琴,她跳的一身好舞,他们一起工作,他为她伴奏,两人的感情日益增进,似乎是顺理成章,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他俩恋爱了。可是,就在一次下前线慰问演出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德明,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永远忘不了,他微笑着,朝她走过来,作为首长和她握手,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只是一秒钟,她就爱上了他,爱得炽热,爱得强烈。她爱慕他,又羡慕他,觉得他完美极了。

陈德明望着她,这个和自己纠缠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他冷冷地说:“陈夫人贵人多忘事,果然忘了。”

“他怎么了?”她几乎是麻木地问。

陈德明几乎是盯死了她:“就是他一封匿名信,递给了上级领导,我所有的功绩和成就,全部抹煞了!”

一声咆哮犹如惊雷,响震在耳边,陆丽萍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陈德明冷笑一声,把脸扭向窗外,窗子敞开着,映进金黄色的光,原来已是夕阳西下了,他恍惚地看着,一颗心悲凉又沧桑,二十几年,怎么一晃就过去了,他也是日薄西山的人了。

他的脸沉沉的,尽管有光线映进来,映进他的眼里,可他的眼里,仍是沉沉的,不见一丝的光。

陆丽萍彻底给吓住了,用手撑住八仙桌,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她的指甲,都要抠进木头里去了。

往事不堪回首,陈德明已分辨不清心里,是愤怒,是抑郁,亦或是悲伤,心情沉重无比。

那一年,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实战演习,因为中间出了些小状况,他三天后才返回营地,后勤的小战士告诉他,嫂子带着孩子来了,不知为什么,又匆匆走了……看他的眼光是那样的,他至今忘不了,如梗在喉……他当时脑子嗡地一声,怎么也没想到,妻子会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这偏僻的地方。他匆忙部署了一下工作,然后踏上东去的列车。一进家门,老太太先二话没说,抽冷子一个耳光抡了过来,厉声指责道,鹤芬为什么要离婚,你给我说个明白?他傻了,不能瞒下去了,也不能再瞒了,他一五一十认真交待了,老太太又是一个耳光扇过来:孩子都三岁了你才来说,陈家几时出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你马上、尽快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母亲气得浑身直抖。他问,孩子怎么办?母亲愣了愣,然后顿足捶胸骂他昏了头了:为了孩子,你就把自己的前程和家庭都搭进去?他只是不语,他根本就不想搞这么一出,他对鹤芬,是有些意见,可那个,根本动摇不了他爱她,他爱鹤芬,也爱他的安安,只是后来偶遇陆丽萍,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有苦难言。

老太太想了想说,那陆氏母女,你最好在那边安顿好了,等过一阵子再说。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老太太催他赶紧回西北,他犹豫着说,想见见鹤芬和女儿……老太太气得直拍巴掌,说安安我都见不着,被她外公外婆带在身边呢,那边不放人,至于你媳妇儿,摞下一句“我要离婚”就去了伊拉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安安是他的心头肉,他想得厉害。他带了礼物,厚着脸皮登上岳父家的门槛。岳父岳母态度有些冷淡,但还算客气的,他猜老人们是不希望他们离婚的——那年头,离婚都是新鲜事儿。小安安乍一见到父亲,惊喜万分,笑着叫着赖在他怀里不肯放他走,一个大男人,在那时流泪了。岳父岳母走开了,他知道这是默许,把安安带回了家,父女俩在一起待了三天,离开北京时,安安哭得,小泪人儿一个,每回都这样,他心里凄楚,以往都有妻子在身边哄劝,他虽不舍却也欣慰,而这回……回了西北,他就把陆丽萍母女安顿在兰州,每月寄生活费过去。半年后,他接到调令,从西北军区调回北京军区,他只身回了北京。又过了一年,有一天,陆丽萍母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令他措手不及,他好言好语,劝她回去,还没安抚好她,一封匿名信就摆到首长的办公桌上,他在事业上一落千丈,颓废之余,他复了员,把陆氏母女打发回兰州,然后撇下女儿安安,背井离乡,从基层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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