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接过摊主找回来的一把毛票,微微笑了笑。
摊主是个精明的人,从他那表情里读出了一点不屑,于是说道,“你可别小看这点钱,这年头柴米油盐的,哪个不在涨价,一看你就是不当家的,不知持家的辛苦。”
这话戳到程臻心窝上了。程臻又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当家的不在。”
顾解颐第二天就去了齐杨那里报到。齐杨开了家外贸公司,初具规模,虽然跟顾解颐原先的公司没法比,但在他们那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齐杨给他安排了个管账的活儿,顾解颐干了一个星期,也渐渐上了轨道。母亲出院的那天,齐杨陪着他去接的人,回去的时候顾解颐说,要请齐杨去家里吃顿饭。
齐杨看着顾解颐在盛着鱼的水缸前边转悠,认真地挑选,忍不住问道,“要请我吃鱼?”
“嗯,”顾解颐看中了一条个儿大的鲤鱼,“糖醋鲤鱼,我拿手的。”
齐杨见他如此胸有成竹,说话间还带着小小的骄傲,不觉有些可爱,逗他道,“你爱吃啊?”
顾解颐闻言,愣了一瞬,“嗯,我爱吃。”
程臻把饭烧糊了。他明明是按照菜谱上一步步来的,结果最后还是把好好的一顿饭搞砸了。
他丢下锅铲,摘掉围裙,把菜倒入了垃圾桶。
最近做事总是心不在焉,明明眼睛看着了,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换了衣服去家附近的小餐馆,要了一瓶酒,几份小菜,然后点了盘糖醋鲤鱼。
鱼很甜腻,肉也粗糙,完全比不上顾解颐的手艺。饶是如此,他还是大快朵颐,吃了个干净。
喝完最后一口酒,他放下杯子,觉得心里也像这个杯子,空落落的。
顾解颐送走齐杨,一个人往回走。今晚喝了点小酒,心里舒坦,不觉头晕乎乎的。
夜里看爸妈睡下了,一个人在卧室上网,进了不常去的YY频道,压低了声音轻轻唱歌。
群里总是有那么几个夜行生物存在的。有人发现了顾解颐的身影,于是大家全去了YY听他唱歌,陪他聊天。
顾解颐略有兴致,配合地唱了一首又一首,间或看着公屏上的字,跟姑娘们聊聊天,气氛甚好,他低笑的时候都带着酒的浓度,比平常声音低沉,很容易让人醉过去。
顾解颐说话的间隙,频道总管生查子姑娘把一个马甲抱上了麦序。
「解颐傻妈,有个新粉,想送你首歌。」
大家一看那个马甲的名字,「求君一解颐」,忍不住调戏起来。
「哟!表白大美!」
「这不是红果果的调戏我们解颐傻妈么!」
「好有CP感的名字!!!」
「妹子唱完歌自觉自曝哟!」
……
「求君一解颐」没有回应公屏的调戏,等前奏响过,他就开口唱歌,一开口,竟然是低沉的男声,而且这个声音,大家还相当的熟悉。
「那天午后我站在你家门口
你咬咬嘴唇还是说出了分手
我的挽留和眼泪全都没有用
或许我应该自食这苦果
你的迁就我一直领悟不够
以为爱已强大的不要理由
心开始颤抖明白了你的难受
但你的表情已经冷漠
全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没有用
你说你已经不再爱我
我带你回忆曾经快乐的时空
你只是劝我别再执着
全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没有用
你说你喜欢如今的生活
你带我回忆爱里互相的折磨
还告诉了我别再来认错认结果」
本来这个男声开口之前,顾解颐还在笑着,他开口唱了,顾解颐的笑声渐渐低下去,消失不见。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这是程臻的声音。但是大家默契地保持沉默,公屏一下子安静了,顾解颐也闭了麦,只有这个男声,在一遍遍地重复着这首歌。
程臻唱的很深情,比他以往在任何歌会献歌都要认真和深情,并且,一遍唱完,他接着唱第二遍,一直单曲循环,不停歇地唱着这首歌。
铁石心肠的生查子姑娘也红了眼眶,且不论她对程臻本人的看法,程臻那副天生的好嗓子,若要扮深情,极少人能不被他打动。她私下里戳了程臻。
「生查子:别唱了,歇歇吧。」
「生查子:真的,你的心意解颐傻妈已经懂了。」
「生查子:嗓子都快哑了,快别唱了。」
「生查子:都说了让你别唱了,傻妈走了。」
频道里也有人发现了顾解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们刷屏求顾解颐回来,可惜顾解颐早就悄悄溜走看不到了。
程臻唱完的时候,才看了眼公屏,发现顾解颐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心里有些失落,点开右下角的消息框,看到顾解颐给他的留言。
「为君一解颐:够了,当你自己是唱片机啊。」
「为君一解颐:程臻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说的很明白,咱们分就是分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可做不到都分手了还跟你藕断丝连,以后网上遇见了,就当不认识。认错么,真的不必了。」
程臻看到顾解颐的话,心里觉得很疼,原来当你在意起一个人的时候,他随便只言片语都能将你伤到。
程臻关掉电脑去睡觉,他想今晚才喝了一瓶酒,就这么冲动,真不像他,他又想,明天起来,嗓子一定哑了,最后他决定,既然嗓子哑了,明天开始,休年假吧。
十二、 追妻
徐静河打开门,难得地在他那个没有人气儿的豪华公寓里闻到了饭菜香。
他压下面上的讶异,走进餐厅一看,周清朗竟然端着热腾腾的汤上了桌。
徐静河挑了挑眉,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看他一眼就想走开的人说道,“过来,坐这里。”
周清朗在原地站了会儿,无视了徐静河指着自己大腿的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徐静河也不生气,转了头看他,似笑非笑,“怎么这么乖顺了?”
周清朗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徐静河。
周清朗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眼廓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瞪起来的时候很是凌厉,但是弯下去却又柔和地好似一弯月牙。若是他刻意摆出温柔的神情,那么眼里更好像汪着一湾春水,被他那样看着,很容易深陷下去,只想在那湾春水里化开。
只是被周清朗看着,徐静河就有了冲动。他走过去,轻柔地捏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吻他。
周清朗由着他吻了一小会儿,把人推开,“先吃饭吧。”
徐静河笑了笑,“好,先吃饭。”
徐静河第一次在那个酒吧里见到周清朗,正是周清朗唱完歌要下台的时候。徐静河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男孩坐在高脚椅上,弯下腰提起吉他,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腰身,
那时候徐静河想,不知道摸上去手感怎么样。
第二次见到周清朗,他正拿了个空酒瓶,在桌角敲碎了,往对面一个人脸上磕,一下子那人就血流满面,周清朗直直地站着,毫不动容,眼睛里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狠意。
徐静河远远地看着他们,隔了重重人群,竟然觉得自己看清了那个男孩脸上的神色。原本以为是只猫咪,没想到,原来是小野豹。他回味着周清朗那野兽般的眼神,猛然爆发出来的狠意,让他冷冷淡淡的外表一下子变得动人不少。
徐静河想,这次不只想知道他腰身的手感了,还想知道那截腰,扭动起来的激烈风情。
徐静河有过很多女人,也正在拥有很多女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动过玩男人的心思。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却对这个在酒吧卖唱的小男孩上了心。
他注意到周清朗有个男朋友。长得很阳光帅气,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那个男生有时候来看周清朗唱歌,就在台下一坐一晚上,然后俩人肩并肩从后门出去。
他们很般配,但只是外表看上去。如果论内里,他们一点也不合适。
徐静河在社会上摸滚打爬这么些年,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给他们下了定论。
他听说那个被周清朗打进医院的男人,只是因为摸了把他的脸,徐静河笑了笑,他可不想肉没吃着,反倒让小野豹咬伤。他有钱有权,也有智慧,拿住一个白纸一张的小男孩,一点都不是难题。
于是后来那个受伤男人的朋友拿了验伤报告来找周清朗,原本只是不关键的小伤,结果报告上夸张了十倍,还一本正经地盖着权威医院的章。酒吧老板也借机请周清朗走人,周清朗百口莫辩,他需要这份工作,但是他的骄傲已经不剩了多少,不想连仅剩的那点渣滓都被这些人踩在脚下。
周清朗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甩下句“我会还钱”,就要走人。
突然涌上一帮男人把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周清朗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故意寻衅来了。
周清朗丢下吉他,心里犹豫着,是战还是降。如果跟他们硬斗,恐怕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最后一刻,贪生的念头占了上风,他笑了笑,笑得如春风拂面,说道,“让你们老板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人群静默了会儿,动作一致地迅速让出一条通路,徐静河缓缓地走过去,没想到这个小男孩不只又冷又狠,还很聪明。
他想,如果跟了他,他一定会好好地宠爱,就像宠爱自己幼年最爱的那只小猫。
容许它撒泼任性,但是如果三心二意跟别人跑了,那么便捡回来折断它一条腿。
周清朗把徐静河伺候得很好,自然不只是在餐桌上。完事后周清朗趴在徐静河怀里,抬头看着他汗湿的脸,开口道,“别去找程臻麻烦好么?”
徐静河微微地笑了。“我在等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句。”
周清朗观察着他的神情,狠了狠心,从被子里滑下去,一口含住了徐静河疲软的性器。
徐静河舒爽地仰了头呼吸,“看你表现了。”
顾解颐昨晚纵容自己喝了酒,又头脑发热地跑去YY上唱歌,睡得晚了,早上没听到闹铃,等他醒过来,已经近中午了。
他给齐杨打了个电话请假,很抱歉地跟他说恐怕上午过不去了。
齐杨听到他话音里的低哑,温声问道,“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明天再过来也行。”
“不用,我下午就过去。”
“嗯,那好吧。”
齐杨现在不只是朋友,更是他老板,这点顾解颐还是分得很清的。他没有磨蹭,立马起来洗了个澡,然后随便弄了点吃的上班去了。
齐杨下班的时候见顾解颐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解颐,走,我送你回家。”
顾解颐抬了头看了一周,见没人了,这才对着齐杨笑笑,“不用,我等会干完自己回去。那个,”顾解颐抿了抿唇,“在公司里当着别人面叫我小顾就行了。”
齐杨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把顾解颐弄进公司,不是为了让他跟自己拉开距离的。但是有些话,他现在不好直说,只好点点头,“知道了,那我等你。”
顾解颐见他坚持,只好关了电脑。“咱走吧。”
第二天顾解颐就带了亲手煲的住家汤,悄悄地放在了齐杨桌子上。
齐杨喝着香浓的鸡汤,心里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郁闷。有来有往虽然很好,但很显然顾解颐这是在跟他划清界限。什么都算得太清,未免显得生分了。
他们俩都不迟钝,顾解颐看出齐杨眉眼间丝丝缕缕的情意,齐杨也看出顾解颐的躲闪。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也觉得自己还等得起。
齐杨和顾解颐之间算是有那么点过去,不过这过去,在顾解颐看来就是个玩笑,在齐杨那里,则是他回味过很多次,并且促使他来C城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齐杨是看不上顾解颐的,顾解颐要跟他打球,他看着顾解颐瘦弱的小身板,挑挑眉,转头走了。结果顾解颐一个人练了半月,以两分之差赢了齐杨。
后来两人成了球场上的好搭档,再后来被安排成同桌,更是形影不离。一个寻常的黄昏,齐杨留下来做值日,顾解颐边做作业边等他,齐杨扫地扫到顾解颐那里的时候,忽然被他喊住了。
“齐杨,帮我个忙。”顾解颐说。
齐杨丢下手上的扫帚,直起身子来看他,“说吧。”
顾解颐忽然伸手,攥住齐杨胸前的衣服,拉着他靠近过来。
齐杨顺从地倾过身去,眼睛锁住顾解颐,看着他认真又有点惶惑的神情,忽然觉得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齐杨应该躲开,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低下头,在顾解颐头凑过来的时候,亲上了他的唇。
只是轻轻的碰触,并没有深入,但是那柔软的触感,却让齐杨记了很久,也回味了很久。
后来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开,一个继续扫地,一个继续写作业。顾解颐没有解释,齐杨也没向他要个解释。
之后的日子里照常相处,直到齐杨高考前离开。他约顾解颐见最后一面,顾解颐没有去。于是便这么分开了,一别经年。
那天晚上唱歌道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程臻本就是在工作上颇有野心的人,现在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不去想他跟顾解颐的事情,也不去想将来,公司和家两点一线,一个人过活。
下班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程臻放慢了车速,在街上缓缓行驶。
之前家里的车一直给顾解颐开着,程臻坐地铁上下班。虽然考虑到程臻上下班的路段堵车比较严重和顾解颐需要早点回家做饭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程臻在补偿他。他知道在感情上,他必然是要亏欠顾解颐了,所以生活里很多事情,尽量体让他。
虽然他始终做的不够好,并且在他有心要学好的时候,顾解颐就离开了。
程臻车开的很慢,透过车窗,他看到路边有一对老夫妇,共撑一把伞,在雨幕中漫步。
脑海里浮现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忽然发现,他不愿他的未来没有顾解颐。以前是将就着跟他在一起,得过且过,现在,却真的盼望着,当他们白首那天,也能相携着漫步。
这样的心思好像突然被惊到的鸽子,振翅飞起,扑棱着翅膀急欲冲出胸口。耳边响起羽翼扇动的声音,心也鼓噪起来,急迫地想要抓住什么。程臻没有犹豫,踩下了油门。
不过是那么一刻,一转念间的事情,他就想跟顾解颐去要个永远。
C城已经入夜了,程臻从宾馆出来买烟,看着街边的霓虹灯,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一冲动来了C城。
他不知道顾解颐家的地址,也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问过了两人在B市共同的朋友,都说不清楚顾解颐家在哪儿。
C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这么漫无目的,茫茫人海中寻人,听起来还是很可笑。
这辈子第一次做了这么傻气的事情,却觉得这次,傻得很值。
夜里在网上等顾解颐的踪迹,没有等到,程臻看到生查子在线,戳了她。
「真诚:在吗?」
「生查子:?」
「真诚: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解颐现在的住址」
「生查子:住址?他搬家了?」
程臻叹一口气,也是,顾解颐现实中的朋友都不知道的事,网友又怎么会知道。
「真诚:没事了,谢谢。」
「生查子:哎留步啊傻妈!跟我说说嘛,说不定我知道呢?」
程臻无意多说顾解颐的隐私,发了个再见的笑脸过去。生查子姑娘怒了,生查子姑娘一发怒,就容易昏了头,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生查子:都说了我知道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