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连闻言瘪瘪嘴,将手从司徒妄的双掌中抽出来,拿起木棍撑起身子,视线随着同样起身的司徒妄移动,“你看见了,我现在就一废人,回去做什么?不能打仗不能杀敌,不如就留在这里,还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司徒妄暂时不和他计较谁给他养老送终的问题。那张万年面瘫脸带了些淡笑,道:“让军医给治治,治好了给我相夫持家,治不好我伺候你。”说完,也不等秦连开口,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冰冷,“给秦将军看看伤。”
随后便见唐烈身后的人拧着一个药箱走了上来,秦连瞧着眉头一蹙,“你……”
“秦将军,好久不见。”木烟含笑点头,见着秦连此时模样却无任何鄙夷。
“……”秦连有些懵,对木烟能如此平和的态度有些僵硬。憋了半晌才道:“你来做啥?”
木烟轻笑一声,道:“还没睡够就被司徒将军拽来,身为万花谷医师,你说我来做啥?司徒,抱他进屋里躺着,我给他检查伤处。”
司徒妄点点头,不给秦连拒绝的机会,拦腰将人抱起,进了茅草屋便将人放在厚厚的草堆上。屋子不大,仅能容下三人,除了秦连和木烟,留下的自然就只有司徒妄了。
秦连的伤说重不重,至少不会致命。说轻,木烟也没有把握能治好。上下将秦连大大小小的伤口检查了一次,最棘手的就是右臂,右腿以及背后的伤,就是这三处才导致秦连如今的伛偻残废,就算矫正回来,恐怕也走不了远路,提不了重物。
“他的伤怎么样?”司徒妄见着木烟的表情,也是蹙起眉,“可能治好?”
木烟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回秦连的脸上,“若是在受伤两月内,我能保证恢复如初,现在……能不能再站起来,我也没有把握。”
闻言,秦连双手一摊,一脸我早说过如此的表情。
司徒妄见着鼻尖重重一哼,“也是你咎由自取。”
秦连默。那什么,就算是大老爷们一辈子也总有那么几个时候矫情一下嘛。不过代价略微有点大而已。摸摸鼻子,拿过一旁的木棍就要站起来,被木烟制止住,对司徒妄道:“我只能尽力试试。要先将他的骨头纠正回来,带他回营里吧,这里条件不足。”
“嗯。”司徒妄应了一声,扔掉秦连手里的木棍将人抱起往外走。
秦连单手捂着脸,被连着抱了两次,没脸见人了啊!
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秦连抬头看去,杨莫那小子挡在司徒妄前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连想了想道:“先下山,去村里带上小秋一起回大营吧。”
司徒妄眉头微蹙,显然是不太乐意多耗那个时间。
秦连安抚道:“我的战马还在村里,总是要去一趟的,被你这样抱着回去,虽有伤在身,别人看着也不成体统。”
司徒妄这才点了头,而杨莫虽是让了道,仍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也不知他是在不爽个什么劲儿。
秦连有战马代步,也是不能太过颠簸,几人走了大半天的路才到了长安城外的天策大营。
“来了!”唐烈自司徒妄走后就在外面等着,瞧着往这处走来的几人,眼神一闪从木杆上跳下来,理了理衣服小跑着迎上去,还未走到面前便扯开嗓子调侃道:“我就说秦爷为啥不跟我回来,这是非得司徒将军去请呐!”
秦连闻言横了他一眼,待走得近了道:“爷是谁?丫小兵小将的显得爷多没身份。”
唐烈只是笑了笑,看在人终于回来的份上,也没啥心理障碍(=_=)就不和他去计较。
进了大营,秦连由司徒妄扶着下了马,瞧着周遭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个士兵投来的视线,秦连再怎么厚脸皮现下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搁谁身上也不愿意这般丑态被其他人瞧去,自尊心难免有点受打击。
司徒妄也是明白,身形一动将那些视线都给挡住,对陆缪道:“人交给你安排,小娃送去军医处。”说得是跟着一起回来的杨莫和小秋。
陆缪点点头,看向杨莫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杨莫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小秋,道:“将军,可以让小秋跟着我吗?”进了天策营,还是不放心小秋离开自己的视线。
“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别把小秋给吓着了。”秦连说着,“要是不放心,这几天你先把大营熟悉了,再去小秋接回去就行了。”
话说到这儿了,杨莫也没再拒绝,将小秋交给唐烈,便跟着陆缪去了。
两人的去处交待好了,接下来就是要给秦连治伤。
进了帐子,司徒妄将人扶上了踏,对木烟道:“要怎么治?”
“这个……”这路上木烟想了好几个办法,把握最高的也只有一个,面色有些为难地蹙眉道:“秦将军这骨头已经定了型,要想纠正回来,只能敲断了重新再接上。”
“……”秦连一惊,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地看着木烟,这丫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吧?不自觉的手摸上自己扭曲的腿伤处,现在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生不如死。“能不敲断么?”
木烟摇头,道:“只能如此。”
秦连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一个什么表情,还未开口继续挣扎,一旁的司徒妄出了声,问道:“怎么敲断?”
“随便怎么弄,把他原来断过的地方再弄断就成。”木烟答道。
“喂!”这敲的是我不是你啊!不要摆出一副那就这样做吧的表情好嘛?秦连面上的扭曲更上一层,“真没其他办法了?”
司徒妄又道:“什么时候能开始?”
“……”不要无视我好嘛?是断我的腿不是你的啊!秦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特么司徒妄这也绝对是在报仇吧?
木烟瞧了瞧不停翻着白眼的秦连,道:“越快越好。”
司徒妄点点头,“那就明日一早。”
“好。”木烟应着,同情地看了秦连一眼,挥挥袖子去准备东西去了。
等到木烟出了帐子,司徒妄坐在秦连身侧,伸手抚在那断腿上,轻声道:“还疼么?”
“嗯,天气稍寒一点就会疼。”秦连说得认真,希望司徒妄回心转意,看在他怕疼的份上不要再给断一次了。
司徒妄倒没去猜想他话里的意思,盯着秦连的脸瞧了半天,面无表情道:“我去吩咐人送点热水来,洗洗。”
“……”秦连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哼哼道:“拿刀来给爷刮刮胡子。”
“好。”司徒妄应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递给秦连,“刮吧,我去叫人送水。”
秦连哑然,瞪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不该是他来伺候么?让一个伤残人士自己动手是几个意思啊?握着刀在脸上比划几下,还是放弃了自己刮胡子的打算,要是再添几道伤那他这脸皮就彻底的毁容了。
好在司徒妄良心还在,等热水送来时见着秦连拿着刀靠坐在榻上发呆,沉默了片刻还是亲自动手去伺候他。
两人之间一直无话,一年未见,不同于以往的分别,秦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司徒妄的动作很轻,那几处狰狞的伤口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那模样看起来让他觉得一碰就会很疼的样子。
秦连坐在木桶中,身体的寒意消散在热水中,舒爽地吐了一口气,稍稍昂起下巴方便司徒妄给他刮胡子,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稍微一动,被子摩擦过皮肤的感觉很清楚的让他知道此时自己一丝不挂。
抬手摸了摸下巴,光溜溜的触感让心情也好上了几分,偏头瞧去,司徒妄却是坐在椅子上闭眼垂头似乎也是睡着了。
秦连身体不方便,这一年中几乎是穿着衣服就睡觉,很少时候会把衣服脱下来,抓过放在一旁的干净衣服,秦连坐在床上愣了半晌,一只手怎么也是穿不好衣服,套了半天也只是将衣服披在肩头。没办法,只能去求助呗,秦连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司徒妄仍是没有动静,秦连觉着有些不对,对习武之人来说就算睡的再沉,没道理这样也醒不过来,“司徒??醒醒,天亮了!”
如此唤了几声,那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秦连皱了皱眉,也不顾手脚不便,仅披着那件衣裳跳下床,拿过一旁的长枪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司徒妄身边,握着人肩头摇晃几下,本是靠在椅背上的人随着这一摇晃轰然倒地,秦连大惊,对帐外喊道:“来人!叫军医!”
作者有话要说:
T…T 半个月没更真的OTZ非常抱歉,二少三次元已经忙成一坨翔了,换工作什么的真是太苦逼了。
第62章 伴君长行(五)
看着帐子里几人忙里忙出,鼻腔里嗅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味,这种重伤不治的节奏感是要作甚?简直比自己断胳膊断腿瞧着还严重些。那木烟只是施几根银针,头上流的汗还以为是在给谁接生去了。咋地自己就只走了一年,司徒妄这又是昏倒又是吐血变得娇贵起来了?
秦连嚼着非常扯淡。
绝对不是自己把人给气出来得。
瘪了瘪嘴安静地坐在一旁围观,应该不会是什么要命的病吧?秦爷心里还是揪着的。
等都忙活的差不多,帐子里也只剩下磨药粉的木烟,秦连这才出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司徒怎么样了?”
木烟磨药粉的手顿了顿,微愕道:“你怎么在这儿?你腿脚不方便,什么时候来的?”
秦连嘴角一抽,就说了需要找些存在感了,“一直在这儿就没挪过地方,别管这个,你就说司徒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昏倒还吐血?”
“暂时死不了。”木烟没好气地道,手里磨药粉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秦连轻吐了一口气,坐回要站起的身体,“那就好。”
“好?暂时不死,再过一两个月必死无疑。”木烟哼笑着说道。
“!!!”秦连大惊,猛地站起身想抓住木烟以表不可置信,谁知脚下一碰整个人便扑到木烟怀里,那人被这出其不意的一扑吓了愣,身子也是没得稳住,抱着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木烟咬牙切齿地挺直了腰杆,臀部十分疼!简直不能忍,“你要做什么前能先吱一声不?”
“吱。”
“……”
“抱歉。”秦连嘴里道着歉,脸上却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黑成一片,抬起左臂抓住桌子重新站起来,低头对暂时站不起来的木烟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何会必死无疑。”
“精尽人亡。”木烟揉着屁股一脸严肃。
“……”
“是精力的精,你脑袋纯洁点。”木烟鄙夷。
秦连脸部一抽,“我什么都没说。”
“……”木烟清咳一声扶着腰继续磨药粉,道:“他白天打仗晚上也不休息,毁了根骨,是治不好了,最近也是吐血频繁,要是再这样打下去,不出两个月恐怕是再撑不下去。”
秦连沉默一瞬,道:“可有办法保住性命?”
木烟没立刻回答,瞧着磨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倒进小药瓶里,收拾好了桌上的药渣,捶捶腰肢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才缓缓道:“办法嘛……没有,好好陪他两个月,早些找个好点的草席,等着守尸吧。你们当兵的不就盼着马革裹尸么?”
“盼你大爷!”秦连闻言一口喷回去,死瞪着木烟,要把人给活剐了似的,“少来骗我,你不是医术高超嘛?要是治不了,何必还和我多费这口舌。”早挽袖子揍人了。
木烟一哼,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啪地放在桌上,“一日一颗,先给他命吊着。人要静养至少三五年才能有得好转,要命的,你就赶紧劝他走,留在这军中没死战场上,也得死这帐子里。”气势汹汹地说完,扬手一挥衣袖愤愤地离开帐子。
也就是还有得救。秦连松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到榻边坐下,侧头瞧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将那保命的药瓶放在司徒妄枕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现在天下战乱,朝不保夕,要劝他离开谈何容易?还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比起要敲断自己的腿还要为难。
秦连心里很纠结。
眼神在司徒妄脸上和自己腿上来回看了几眼,闭眼一横,再睁开满是透着蛋疼的眼神。单手给司徒妄掩了掩被子,俯身低头在那人额头上落下一吻,挂着一脸我操的表情撑着木棍走出司徒妄的军帐。
木烟也没走多远,和两年没见的道士疑似正在扎小人。
秦连幽幽地凑上去,道:“这木人谁刻的啊?还挺精致。”
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回了神,道士双颊微微泛红娇羞的偏向一边,木烟掩着嘴咳嗽一声,将那木人藏进袖子里,道:“秦将军有何要事?”
秦连表情轻微扭曲,继续带着我操的眼神,严肃道:“我嚼着吧,既然要给我治伤,不如现在就治吧。”
木烟眉头一挑,“秦将军不怕了?”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被敲两棍子么?笑话!”秦连挺挺胸,奈何驼背久了,怎么也挺不起来,倒是脖子往前伸长了些。
木烟不客气的噗嗤笑了出来,“我还怕你明天不配合,直接拧拳头揍人,既然你说了,那可别突然反悔。”笑够了,又道:“提醒一下,除了敲两棍子,你背后还得重新砍一刀。”
“……”秦连笑容僵硬。
“怕了?”
“谁怕?”秦连偏过头,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管他是敲两棍子还是砍一刀,都赶紧的。”再磨蹭下去可就真要反悔了。
“那好吧。”木烟点点头,转向易之扬道:“我去陆校尉那儿拿东西,你先带秦将军去我帐子里候着。”
“好。”易之扬应着,看着木烟转身离开,才扶着秦连朝他与木烟临时暂住的帐子而去。
说不怕,那也只是说说,对于会疼的事情来讲,秦连心里从来就没个底,在司徒妄面前没啥可觉得不好意思的,可这摆在其他人面前,秦爷的脸皮还真显得也没有那么厚了。
木烟去拿了东西回来,把唐烈和陆缪两人也一起带了来。
秦连坐在榻上瞧着面前四个人,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摆明了都是来看他好戏的吧?特别是唐烈,那看热闹的表情不要太明显!秦连咬牙,要是自己手脚能动,绝壁把人一个个亲自给踹出去。
秦连冷哼一声,偏头不鸟他们。
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鸟他啊。
唐烈十分兄弟情义地凑上来,安慰道:“就敲两棍子而已,不怕,等伤好了,能走能跳了,哥带你飞高高。”
秦连嘴角一抽,抬起尚好的腿踹过去,黑着脸吼道:“给老子滚!”
唐烈轻松闪过,躲在陆缪身后探出一个头,对着木烟道:“木医师可别留情啊!这丫欺负咱们可不少,逮着能报仇的就绝对别手软。”
秦连咬牙,现在这情况再和这小子说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重重一哼,做出一副赴死的模样道:“趁爷还没后悔,赶紧的!”
木烟也不多话,点点头,将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放好,转头对另外三人道:“麻烦唐兄和阿扬一起按住秦将军。”说着,从一旁取出一根铁棍,递给陆缪,“陆校尉,有劳了。”
唐烈和易之扬闻言纷纷上前一左一右夹住秦连,而陆缪盯着手里的铁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扭曲不已。他下不去手啊!一年前把人搞丢了弄的生死不明,自己差点被司徒妄给灭了,要是被知道自己再给人敲断手脚,生死不明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如此想着,便求救地看向唐烈,将铁棍塞给他,摇摇头。
“我来??”唐烈拿着铁棍也扭曲了。瞧了瞧秦连的腿,再瞧了瞧那人带着笑却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