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扬叹了一声,“既然人已死,不为贫道所杀,也因贫道而死,那贫道便只能以命抵命了。”
“胡说什么!你的命是我救活的!要死也得我答应。”木烟也不顾妹子身份,一巴掌拍在那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羊脑袋上。
木烟被打的有些懵,却是点点头,“也对,贫道这条命是夫人救活的,自然得夫人先开了口,贫道才能自裁抵命。”
“屁!老子不答应。”
这边闹着,那边大当家不耐烦了,拧起长刀指着两人,“婆婆妈妈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打什么情骂什么俏!女人老子也不是杀不得,要腻歪老子就帮你们去地底下继续做一对鬼鸳鸯!”
几句话吼得胆子小点儿的人估计都得晕过去,吼完了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听几只乌鸦在那四人头上啊啊叫过。
司徒妄额头上青筋暴起,唰的一声跳下车辕,大手一挥将木烟拉过扯进怀里抱着,冷着一张脸比大当家还骇人,“不想死的,给我滚!”
秦连手一摊,对司徒妄喊道:“五两银子,事儿完了就给,不准赖账。”
不说还好,一说,司徒妄的脸色更冷,赌场失意,这情场还给人误会,简直就是把他的面子当面纸擦凳子。
大当家身后几人被骇的往后退了几步,不知自己说错话的人,见了这一幕笑得狂拉仇恨,“哟~老子一个夫人都没讨着,这姑娘比老子还享福,一妇两夫啊!不知后面那位小哥是不是也是?”
当的一声。大当家虎口被震得生疼,瞧见冷着脸的人手持着一把剑,单手便将他的长刀压得死死的,脸上泛白。
方才连他什么时候把剑从道士手里抢过来都没看见,直觉一道寒光劈来,还好反应得快,不然自己估计得被劈成两半,当下一股寒意爬遍了脊梁。说好的不会武呢?
木烟可没去在意那人的话,反正他又不是真妹子,管他怎么说呢,也只是说说而已,顶多要是落在自己手里撕了他嘴巴。
而易之扬早被司徒妄的动作吓愣了,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发傻。
“行了行了,何必大动干戈,不就一句话而已,清者自清嘛!”秦连笑嘻嘻地将司徒妄的手拉开。
迫压没了,大当家软了手,紧握着长刀后退几步,硬着一口气,挺着胸膛道:“这事不算完!老子兄弟那一命得给老子一个交待!不然你们都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
“这道士非死不可?”秦连眯着眼睛道。
“非死不可!”
“那好。”秦连一笑,笑得大当家头皮发麻,只听他又道:“道长受了内伤功力大失,他是不是能取人性命我也不敢确认,不如就将你兄弟尸体抬出来,我家夫人医术了得,若是没死,夫人定能将他救活,若是死了,那便仔细瞧瞧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秦连余光一瞥,便见先前那躲在大当家身后的人目光闪躲,“敢不敢?”
大当家手一挥,道:“老子没有不敢的事!你们要瞧,就让你们好好去瞧瞧,瞧不出什么,你们四个人的命都得给老子留在这里!把他们带回寨里!”
“大当家……”话还没说完,便被瞪了过来,吓得让他不敢再说,只得应了一声。
秦连暗自摇头,又得浪费时间,话说照这个速度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大漠啊!要是迟了误了事,还不得让大师兄罚上一顿军仗,祸水!那军医和道士就是俩祸水啊!
第16章 挑拨离间(二)
驾车的人技术不怎么样,马车行在平坦的路上依旧颠簸。
四个人,体型都算不得娇小,挤在不大的马车里姿势各异。
易之扬头一偏沉沉睡去,木烟摆弄着药箱里的东西,秦连直勾勾地盯着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脸色黑成锅底的司徒妄。
气氛因为司徒妄眼底的杀意散着剑拔弩张的紧促。
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易之扬猝不及防的身体向旁倒去,身边人条件反应的伸手一接,人便直直倒进他怀里,没觉着疼,易之扬只皱皱眉,未见醒。
秦连视线终于从司徒妄身上移开,朝对面望去,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木烟赶紧将倒在怀里的道士扶正,从角落里扯了一个垫子出来给他垫上。
司徒妄睁眼疑惑地瞧了瞧秦连,“何事?”
秦连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口渴。”
说完,面前递来一个水囊。
秦连顺着拿着水囊的手往上看去,司徒妄正对他摆着要喝赶紧喝,我正烦着没事少来打扰我的表情。笑了笑,接过便仰头猛灌了几口。
等秦连喝够了水,司徒妄将还回来的水囊放好,阴沉着对他道:“仅二十余人而已,你我联手他们也只是自讨苦吃,为何要随他们走?”
司徒妄说的事实,这些强盗也就一群乌合之众,战场上连杀百人都不在话下,二十人而已,自然不足为惧。
秦连听了摆摆手道:“话是没错,我只是另有打算而已。”
闻言,司徒妄沉默一瞬,心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眯起眼睛盯着他道:“你想……收为己用?天策府怎能容得下恶匪强盗!”
秦连笑道:“容不容得下这些人,我自有考虑。”
“你想如何?你能如何招安?现下二十人还能对付,尚不知贼窝里还有多少人,若是冲突一起…”
“司徒将军。”秦连打断他的话,笑得意味深长,道:“那贼首你瞧着如何?”
被打断话的司徒妄自有些不爽,听他突然这样问道,也还是想了想,“能接下我倾力一招,不简单。”
秦连点点头,又道:“他手持长兵,虽面上一副匪样,他的动作,你可熟悉?”
司徒妄皱眉,先前只顾着看戏和生气了,回想一下那匪首的模样,眼里一片了然。
他自是熟悉,恐怕只要当过兵的都很熟悉,不管是朝廷的军队还是天策府,军人的站姿,握长兵的手法都是相差无几。
见他了然,秦连继续道:“恐怕是不知何时落难,有家回不得有营归不得。”军营里,少不了这种情况,那些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流落在外被遗忘,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只能落得做这种活计。
眼里沉了沉,他与司徒妄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落得和这贼匪一样的下场。不禁苦笑一声。
司徒妄自然也是明白,从秦连身上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他们的话木烟插不上嘴,也没听明白,正想问问身边就有了些动静,只得放下手里的药瓶朝旁边看去,“醒了?”
“嗯。”易之扬轻轻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眨眨眼看着司徒妄和秦连,面上迷茫,“贫道刚才似乎听见天策府,将军之类的…”
秦连一惊,赶紧解释道:“方才我与主子和夫人在讲天策府那些将士的英勇事迹。”
易之扬点点头,“哦,是这样啊。说起天策府,实不相瞒,贫道打算去洛阳的目的便是去天策府寻人。”
“寻人?何人?”与天策府有关,司徒妄便问了出来。
易之扬也没打算隐秘,道:“万俟舒,万俟将军。”
名字一出,三人微愣一瞬。
“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司徒妄扶着额头低声喃喃,颇有些无奈。
坐得近的秦连听见了,也是一笑。
不怪司徒妄是这个反映,秦连觉得他的话说得极对,在天策府时这位师兄便随时可能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明明出了天策府,人也不在身边,还能听见他的名字,的确是阴魂不散。
“你们在里面嘀嘀咕咕什么?”车帘一掀,一盗匪便对着他们嚷着。“到了,赶紧下来!”
秦连想问些什么也只得作罢,率先跳下了马车,对着又开始沉了脸色的司徒妄使了稍安勿躁的眼色,等他也跳下了车,便伸手将木烟和易之扬扶下来。
往四周一瞧,秦连不禁眯起了眼睛,山清水秀啊!就连个贼窝都这般景色,看来巴陵的确是个好地方。
寨中的人少真不少,四人被带着从门口往里走,一路上没说一百也见了有几十人。
就靠劫点过路人的车,够养活这么多人么?
余光一瞥,秦连挑挑眉头扯了一下司徒妄的衣角,不着痕迹将眼神使过去。
司徒妄顺着他的示意瞧去,双眼一眯,那角落里齐刷刷的摆着数十支长枪,虽是最普通的枪,除了军营还真少在何处见过。
与秦连对视一眼,两人暗中便打着主意。
到了一间最大的木屋,四人被带了进去,先前的贼匪坐在里面唯一的椅子上,手中似枪的长刀不离,枪尾往地上一跺,吼道:“去!把老二的尸体抬上来!”
“是!”
这一声应的有声有力,人也挺胸站直,随后转身小跑出去。
当了强盗还不忘本。秦连嘴角含着笑意看向司徒妄,若这些人真能被说服,白白得了兵还不用从头训练,何乐而不为。
司徒妄点头,终是赞同了秦连的打算。
不一会儿,那二当家的尸体就被抬了上来。
好在天气不热,时间也不久,胸前大滩血迹早就干涸,灰色的衣服染成了黑红色,尸体除了僵硬青紫还是能入眼。
大当家离开椅子,走到四人面前,对木烟道:“瞧好了,是死的还是活的。”
“确实死了。”不肖再瞧,刚抬进来那一会儿就能确认。
大当家点点头,“那你给老子仔细瞧瞧,怎么死的!”
木烟视线往地上的尸体上瞥了几眼,便答:“刺心而死。”
“那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宰了!”大当家大怒,恨不得当场就用手中的长刀将人给砍了。
“且慢!”易之扬在被人架住之前向前踏了一步,对大当家道:“贫道乃是纯阳气宗,兵虽为剑,却是以气为器,倘若真是被贫道剑气所伤,应是损了内脏而不是留下能眼见的伤口。”
“尸体的伤只有心口这致命一处,应是被刀剑所刺。”木烟接了口,顿了顿,又道:“说不准,昨日他被道长伤了之后,有人怕他不死,补了一刀。”
说到这里,大当家皱了眉头,有一人赶紧跳了出来,喊道:“大当家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为了保命当然要给自己说好话!这些读过书的人嘴巴厉害,大当家千万别信!”
“你说的有理。”大当家眼里那半信半疑彻底变成不信,举起长刀放在易之扬肩膀上,“敢忽悠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秦连翻着白眼,伸手将长刀推开,道:“我没读过书,那我的话就可以信了,便由我说如何?”
“你和他们一伙的,你也不能信。”那人又道。
秦连冷笑道:“我与大当家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一边儿玩去。”
“你!”
“你说。”大当家将人挥开,将长刀又放在秦连脖子上,“说得不好,别怪老子手滑!”
秦连反而不说话了,手背在身后悄悄对司徒妄做了一个手势。
司徒妄瞧见,便站了出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大当家,顿时开了在那战场上的气势,道:“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不仅秦连愣了,大当家更是撤了他肩头上的长刀,瞪大了眼睛盯着司徒妄。
“你说这些东西干嘛?”秦连退到司徒妄身侧,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这只是书上写来如何取分手下将士作战能力加以去留而已,拿这里来说,有什么用?他只是想让司徒妄做好从刀口下救人的准备。
司徒妄对他摇头,又对大当家又道:“你可是后者?”
秦连嘴角一抽,原来是打这个主意。也好,既然有效果,就省得再麻烦。
大当家被问话拉回神,先前的恼怒没了,对旁人挥手道:“把老二抬下去好好葬了,再去给四位安排几间干净的屋子,备好酒菜。”
“大当家!”身后那人出声阻止,却被大当家一个眼神压的缩了回去不敢再开口。
大当家对四人抱拳道:“先前得罪了!四位来回一上午想是也饿了,老…我让人去备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易之扬眉头紧锁,木烟眨眨眼一片茫然,秦连微微叹气,司徒妄昂着下巴眼神得瑟。
饭桌上,酒菜上了桌,人都撤了下去,屋中只有他们五人。
大当家一人满了一碗,端起酒碗便站起身对司徒妄和秦连道:“老……我这贼窝没什么好招待的,这酒可是自家酿的好酒,先敬两位一碗!”
秦连闻着一股呛鼻的酒味就有些头晕,同司徒妄端着酒杯眼里都含着一丝为难,见那大当家一口饮尽,只能咽了咽口水,就差捏着鼻子灌下去。
好酒不假,在中原能喝到这么烈的酒不太容易,两人虽偶尔也会喝点酒,那也只是偏向香醇一类味道较淡的酒。
大当家见两人也不含糊的喝了一个光,大叫一声好,便又拧起酒坛给满上,没瞧见那两人眼角抽搐,道:“敢问四位是…?”
秦连瞧了一眼易之扬,刚才司徒妄那段话,就算易之扬那般呆愣,恐怕也猜出一二,这下一瞧,那人果然一副我也很想知道的表情。
这下也就没了隐瞒的必要,秦连压低声音道:“本将天策府秦连。”又指指司徒妄,“天策府司徒将军,司徒妄,还有万花谷军医木烟,这位是纯阳观静虚道长。”
“天策府……”大当家竖然起敬。
秦连道:“此番乔装有军情要事,大当家万不可外露我等身份。”
“自然自然。”
“本将会答应跟你进这贼…寨中,是想对大当家招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
大当家先是一愣,低下头握紧了酒碗,紧皱着眉头似乎这一句话勾起了过去。
良久,大当家才道:“若是不从?”
“那便死。”司徒妄抿了一口酒,双眼杀意渐起。为了秦连一时兴起的招安露了身份,倘若事不成,自然留不得人。
大当家脸上微怒,看向秦连,那人的笑意里也是杀机显然。怒极反笑,颤抖着嘴唇连道了三声好。“偶闻两位将军事迹,果然做事心狠手辣。”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伪更=_=|||
第17章 挑拨离间(三)
三个字对大当家说的,也是对易之扬的警告。
道士本就血色不多的脸当下更是惨白,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木烟,嘴唇微微张开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抿成了一条线一字不语,现在不是轮到他说话的时候。
大当家本名张靖,原是朝廷驻边兵将,本为一营之领,会落到如今做了贼老大,就像之前司徒妄说的那段话一样,一场战争三百人只剩下五十人,兵不强将有勇无谋,到最后只能被弃之,若不是张靖发现的早,带着剩下这五十人绕了路离开,早就被灭了干净。
回家,怕牵扯家人,最后躲到了巴陵这处,将原先寨子的那窝强盗给端了,占地为主,继续干着以往所不齿的勾当。
刚才秦连说要招安,他心里却是有一瞬间的动容,可想到自己本就是兵,最后九死一生流落在这里,说实话,过了都多少年了,那就像是用刀割在他心尖上的口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
十五岁入伍,三十六岁被军队丢弃甚至差点灭口,又做了四年的强盗。张靖看着眼里两位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的人,心中苦涩。
大当家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对军队的不舍看了个分明。
秦连将笑容里的杀机散去,道:“我没打算现在就让你答应,就算你答应了,也不能让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半年如何?给你半年时间考虑。”
张靖道:“你们就不怕我转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