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眯了眼睛，目光从小狐狸的身上略过，似乎并没有看他，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始终锁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次的狼狈，他决计忘不了的，成年九尾天狐的强大。
便是此中所有人联手，亦是无法……不，不对，有一人。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是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站立着的玉鼎身上。
黑发束起面容俊朗的男子站得笔直，负手在身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极黑的眼眸，自从小狐狸出现，便是一直定在他的身上，近似贪婪的一般死死看着，却又像是因着什么束缚了一般，终究没有迈出去脚步站在他那一边。
若是先前赤精子未有死，玉鼎便也不会赶回来，或许便是会早日寻得天问，会不会，便是有些不同……
责任和感情……
元始天尊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先前的念头消散了去，也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只从心里生出些倦怠来。
他做过的选择，现在知道了错，却是无从去改，而现下，他最喜爱的徒弟，也是面临着这般的选择……
只希望，不要又是他与通天那般，才好……
环视了下四周，元始天尊摇了摇头，一拂袖，已是先行离了开去，燃灯瞥了他一眼，毕恭毕敬地拱了手，掩在长袖下的嘴角却是笑了起来。
妲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来看着小狐狸，眼眸中忽然迸射出一种带着绝望的期待，就好像是溺水濒死的人，忽然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在生出希望的同时，不免又是生出了些许的担忧。
但是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
“勿离！”
她有些焦急地唤了，面上还带着泪，唇角的笑容犹自绽放着，比之先前带着飘渺的不真实，看起来要是真切了许多。
发髻有些散乱了开来，因为身子重，行动起来颇有些不便，显得有些狼狈。她也不管，只直直看着小狐狸，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前辈！救救他，救救受辛，我求求你，救救受辛！”
“……”
小狐狸眸中倒影了妲己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疼，那些泪水顺着面颊滴落，碎在了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他却是想起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落在自己眼睑之上的液体。
微凉，却又似乎透着难言的灼热，从心里，一直蔓延开去的，复杂感觉。那时不懂，现在已经明了，那是心疼，是难过，是可以不要所有，只希望她不再流泪的在乎。
“好。我救他。”
小狐狸点了点头，毛茸茸的爪子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还未动作，却是已经听见烈火中的纣王开口，声音，和赵公明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不必了。”
“勿离，不要！”
赵公明看了看被烈火罩着的纣王，眉头略略挑了挑，点了点头。
原先伸出去要止住小狐狸动作的手也是收了回来，只皱了眉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是想起先前那一幕不欢而散，重新将话语尽数咽了回去。
“以前都没有好好看看你，现在，却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纣王的声音带上了些嘶哑，没有看着妲己，只是将视线投向还是雪白的一团的小狐狸，目光中柔和了些许，带着的温情便像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成长了的懂事了的出息了的孩子一般。
“先前我尚且不敢确定，现下，心中却是已然明了。勿离，你的名字很好，很好……”
纣王的视线移回了妲己的身上，极黑的眼眸中温柔之色更胜。他的衣袍已经被烧得焦糊了起来，便是发尾也开始燃起细小的火苗，一向硬朗的面上，因着灼热的温度，而泛着不正常的红，连温柔的笑容，也带上了些许难言的隐忍。
“时空禁制一说，我亦是曾与典籍上看过，你现下的力量，若是破解了这个禁制，必然再无余力护得妲己周全，所以……”
他顿了顿，火苗舔着他的面庞，整个人的身形都开始模糊起来，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片火红之中，有人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般，颓然的跪倒了下来。
“我不在了之后，你要好好的保护妲己……”
“……我会的。”
小狐狸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心里忽然生出些难言的苦涩和痛楚，一丝丝缠绕着上来，如同蔓生的藤蔓一般，勒得他有些喘不过起来，只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对不起，我更重要的是娘亲。
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有改变。
对不起……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赵公明看了小狐狸低下头不再言语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些疼，伸手便是想要将他抱起，却被小狐狸拿毛茸茸的爪子推了开去。
他身子一僵，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凉意，只看见小狐狸瞥了自己一眼，便是兀自甩了甩尾巴，走到了妲己身前几步，将她护得周全的模样。
妲己已是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只墨色的眼眸中那一片希望慢慢黯淡了下去，也没有绝望涌上来，而是蔓延开了枯井一般的死寂。撑在看不见的屏障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指尖都是摩挲的发了白。
她还记得，那一年的风雪冰天，第一次见着受辛的时候，他年纪尚幼，却已经是用一羽长箭，射偏了射向有些无聊着化了狐狸的她的那一只箭。而后那双极黑的瞳孔，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淡，瞥了自己一眼，便是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慢慢晕开些许的暖意。
那时候，不过是想着，多管闲事的小鬼罢了。
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化了人类少年模样，端的是丰神俊朗，平白惹了众多少女的芳心，而那不经意的一抬眸，却已是看进了一双极黑的眼眸中。便是如同记忆里的一般，那双眼眸，亦是慢慢柔和了下来。面容冷硬英俊的少年模样，坐在楼上，对着她遥遥一举杯，便是饮尽酒水，轻笑了起来。
那时候，也许是生出些许的有趣来了。
再后来，她恢复了女儿模样，看着那个素来有些冷硬的少年，一瞬间红了面颊竟是有些羞涩时候，心里却是不见了先前的玩闹心思，而是泛起了丝丝微微的甜，缠缠绕绕的喜。
那样一个少年，平素一副杀伐果断的模样，冷硬而又强势，在她的面前，却总是柔和了所有的神色，小心翼翼关怀入微。
决裂的那一次，是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自己九尾天狐身份的时候。却是在那少年惊愕的目光和后退了一步的动作中，碎了心裂了情，转身便是离开。
那一次，真正是从未有过的心伤，凭着她的修为，居然亦是被几只不入流的小妖打伤了去，而后认识了苏妲己。
再次与他相遇的时候，是在他和苏妲己成婚之时。她替着不愿出嫁的苏妲己去了，嫁给整个商朝的王，有了三位妃子的纣王，却在入得洞房时候，认出了那一双极黑的眼眸。
不去想那一双极黑的眼眸中为何先前未有一丝喜色，也不去看他见到自己时候难以自制的欣喜和快乐，也不去体会他仿佛最为珍视的事物失而复得一般的带了些小心翼翼和忐忑地拥抱，只是觉得，似乎有一处，慢慢地凉了下来。
即便是在他温柔如昔温暖如昔的怀抱里，亦是忍不住的冷了神色。
女娲的命令，最初接下来的时候心里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而对于他，一开始，也是拒绝去接近的。
不是不知晓每次他总会在自己的窗前站着许久，只静静地看了；不是不知晓朝中渐渐有人说着自己狐媚惑主，却是统统被他压了下去，而后纣王似乎便是成了一个残暴的象征；不是不知晓他因着自己曾经的话语，便是大兴土木建造起摘星楼，因此使得民心相背，朝里不和……
现在……自己已经决定了，已经想要和他重新开始，然后和孩子一并三人一直一直地在一起，却为何……
妲己面色慢慢沉了下去，眼眸中有什么在聚集，周身的气势也是凛冽了起来。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她的指尖所及之处，慢慢扭曲着凹陷了下去。
喜媚心中一惊，忙上前去同样跪倒在妲己的身前，不停地惊慌着唤了她的名字，妲己一愣，先前生出的异样情形已是消散了去，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
“姬发！”
忽然从火堆中爆出一声厉喝，纣王支撑着身子，面上已经被灼烧出些许溃烂的地方，眼神却是依然如同刀锋一般的锐利。
被点着姓名的周武王不由得身子一颤，看了燃灯一眼之后，方才从姜子牙身后走了出来，底气不足地挺了挺胸膛。
纣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嗤笑了声，只厉声开口。
“吾今日已如你所言自焚于此，你便是毋需记挂某些人打了吾的招牌与你谋逆，但是，你也要遵守你所言，不许动我妻儿！”
说道后面，声音虽是越发响亮，可个中的气势已是渐渐弱了下去，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苍凉。便如此，周武王亦是连连点头应是。
纣王似乎终于安下心来，只最后看了妲己一眼，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下，便是再无声息，颓然的倒下，被大火吞没了去。
那个笑容，已经是因着被火灼烧的面孔而带着几分狰狞，和了眼眸中的如水温柔，越发显得诡谲起来。
妲己看着，却没有泪水留下，只勾着唇角浅笑了起来，指尖流连地在仍然存在着的屏障上轻轻划着，而后慢慢收起，垂在了广袖之下。
站起身来，妲己眉目如画，一身广袖长衫，明明是飘逸若仙，却被她穿出了一种哀伤凄凉的意味。周武王那处，已是有许多人拿不住自己的兵器，看得呆愣了起来。
燃灯摸了摸胡子，笑得高深莫测，和慈航道人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一摆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决断果然。
“杀！”
周武王耳边听得声音，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去看了燃灯，见了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觉恼怒地挑了挑眉毛，狠狠地一甩袖。
“住手！都给本王住手！”
眼神如同凝了寒冰一般，周武王第一次在众人的面前，显露出他威严肃穆的一面，只冷着神色看了燃灯，语气也是沉了下来。
“我自认行事虽不算完全的坦荡，却总是诚于心诚于人，既然允了他，便是决计不会反悔。你这般，是想让本王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吗！？”
“燃灯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燃灯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皱着眉头的姜子牙一眼。
“个中缘由，想必子牙亦是清楚，不过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罢了。”
“……”
姜子牙顿了顿，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周武王一愣，张了张嘴，只觉得喉中干涩，拒绝的话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斩草除根。
妲己是妖，是很强大的妖……
瞥了站在元始天尊身后，一动不动的阐教众人，周武王神色闪了闪。这些时日，他很清楚，这些修道之人方外之士和那些妖，究竟有多么的强大，就算是日后登基，他们要与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取他首级，亦是如同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而妲己……
纣王虽是自焚，却仍然与他脱不了干系，现下妲己不怒反笑，实在是诡谲的可怕……
周武王沉默了良久，终于把头转了过去，什么都不说。
燃灯轻笑了下，将手一挥，高声喝道。
“速将苏妲己拿下！”
那些兵士却是都没有动作，只痴痴地看着兀自轻笑的妲己，燃灯皱了眉头，将目光投向阐教众人和西方教派诸人。
菩提准人和接引道人点点头，已是迎了上去，阐教几人对视一眼，也是随了去，只留下玉鼎、太乙、普贤、道德四位二辈弟子未有动作。
哪吒、杨戬和黄天化自是随着自家师父的，而木吒看了已是冲将上去的金吒，略略抿了抿唇，看了普贤真人一眼，便是追了上去，雷震子看了看道德真君，再看看姜子牙和燃灯，最后看了看周武王，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一拍翅膀，冲了上去。
喜媚竖了眉头，轻哼了一声，已是握着双剑，迎了上去，赵公明亦是现出长鞭，只看了小狐狸一眼，道声小心，便是冲了上去。
小狐狸看着将自己围在一处的昔日师兄们，心里慢慢地空落了起来，已是化了人形，向后退了退，正是将妲己护在身后。
妲己略略抬眼看了小狐狸护着自己的身影，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缓步从他身后走出。慈航瞥的空隙，一剑便是刺了过去。
小狐狸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不过在慈航手腕一点，已是将他手中剑脱出，执在了自己的手中。略略抬了眉眼，小狐狸眯了眼睛，勾了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有我在，你们休想伤的她一分一毫。”
几人皆是一愣，慈航皱了眉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还未开口，却是看见被小狐狸护
78、终局（中） 。。。
在身后的妲己冷笑了起来，伸手将小狐狸一把推开。
妲己看了面上微微露出惊愕神色的小狐狸，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受辛！？”
摇了摇头，她一步一步离开小狐狸的防范范围，看着他想走近却又不敢走近，如同一个犯了错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一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露出些许惊惶的神色，忐忑不安又带了些许期待的神色地看了自己。
心里似乎越发空落了起来，不疼，只是有些难受，妲己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手撩了撩自己散落着的额发，笑容温柔却又决然地摇了摇头。
“你的保护，我不要。妲己，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虐，真的……扭头
下一章的话，正文应该就完结了，接下来的都是番外的事情了~抿嘴笑，抚摸小狐狸，乖乖~~
79
79、终局（下） 。。。
“……”
小狐狸心中一紧，手中握着的长剑掉在地上，碎出一声哀鸣，而后从剑柄那处分裂开来，他方才要迈出的脚步也是停顿着僵硬在那里。
不过停顿了片刻，他便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在碎裂开来的长剑上一顿，只重新迈出了步子，护在了妲己的身前。
少年的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一身长衫时候还显得有几分纤瘦，和妲己一般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摘星楼上吹过的风扬起了他和妲己的衣角，却是吹不动那一头绢滑一般的长发。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笑容转瞬即逝，他只一拂袖，广袖舒卷间，已是从一名兵士手中又卷了一柄长枪来，右手在枪柄上握了，撩起几个枪花，便是将长枪背在身后，枪尖直直指向地面。抬眼在环绕在自己身周的几人身上扫视一圈，舒展开来的眉眼间虽似是带了风轻云淡的闲适，极黑的眼眸中却是慢慢凝起刀刃般锋锐的冷厉之色。
抿了抿唇角，小狐狸背对着妲己，脊背挺得很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我在，你在。”
慈航嗤笑一声，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扑了上去。
玉鼎站在下面仰头看了，少年的模样依旧如记忆中的一般，美好到不真实的感觉。细长的眉毛在认真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梢略略上扬便是开心，银色的长发像是坠落了夜色中的漫天星光，摸上去犹带着流水一般的微凉。
极黑的眼瞳深沉的看不出一丝神色，浅粉色的唇瓣微微抿起，修长的手指握着枪柄，和那红褐色的木质感觉衬起时候，便是越发显得指尖带着浅粉指节透着莹白，十分好看。
一身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衣摆飘飞，偶尔点出一点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