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麒深呼吸了一下,他知道他现在只是利用众官的愤怒以及不满,这些官吏真正为主上着想的根本没几个,但他会把握住度,用这些官吏们的情绪抹杀那抹不安的来源。
即使这些官吏对主上非常不满,经过这次的行动,他们的不满会一致指向那个鬼魂,而不是主上,那主上至少有一阵子会很安全,这会给主上一个喘息的时间,掌握更大的实权。
设计
玄师和技师从好几代之前的延王开始一直呆在冬官府,都是比较厉害的工匠,他们得到春官府的巫觋提供的资料之后,开始日以继夜地研究,加上玢琴提供了各个宝重的资料,延麒也同意了可以借用宝重的力量,通鬼器物的进展出乎意料地快。
延麒为了保证那个鬼魂不接近,一直亲自巡逻在为了这次行动的密会周围。
最后的会议是最初的会议后过了三个星期之后,除了冬官府的任务,其他部分都早已安排妥当。
骅良接过了三师的研究成果,自豪地开始向其他人解说。
“我们从台甫这里知道了主上和那个鬼魂喜欢夜里在玄英宫散步,而台甫也正式了几次。台甫只在夜晚里看到过鬼魂,因此我们只能在半夜采取行动,而那个鬼魂只在主上旁边现身过,所以在主上不在的时候处理鬼魂很难,时间又紧迫,因此我们要把鬼魂引到玄英宫特定的地方,再捉住它。”
骅良向大家展开了一张法阵图。
“这是将通神的符咒逆向旋转组合的法阵,我们选中一个地方,将之画上去,这个地方的鬼气将特别重,可以将同气质的鬼魂引过去。之后……”
骅良拿出几块礼玉。
“这些礼玉经过逆向符咒,将这些放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锁住法阵,将鬼魂强行留于法阵内。”
骅良再拿出一张法阵图。
“这个法阵将叠加在刚才的法阵上,用于增幅鬼气,阵的北边放我国宝重木焱印,起增幅作用,我们普通的仙无法肉眼看到鬼魂,增幅鬼气之后,我们也可以看得到鬼魂。而这边的玄冥盂加上符水可以让所有东西都显出原形,埋在在法阵的中心。因为这次我们对付的是鬼,原形也最多不过是人,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他再拿出几把缩小的剑和一张法阵图。
“这些将放在更大的一个法阵上,当鬼被困住之后,我们将这些缩小的剑,这些当然是冬器,放在法阵的边上,方向朝里,这些符咒将直接影响到鬼魂。”
延麒皱起了眉,打断。
“我以为只是捕捉鬼魂,并不伤害到他。”
骅良摇头,“不,台甫,麒麟太过仁慈,有些苗头在刚起泡的时候就该灭掉。”
“而且,”他指指那些冬器,“这些因为没有直接作用于鬼魂,所以顶多也只会让鬼魂感到不适,台甫不用担心。”
延麒对此保持沉默,有些事的确不能用麒麟的标准来看待。
夏官长丁顽起身,接下骅良的话。
“关于那些法阵的地点。”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
“主上并不是每天晚上都去散步,大略两三天一次,而每次都会挑不同的路线。”
他拿出了一张玄英宫内部地图,对天官长玄颛点头。
“多谢大宰提供地图。”
地图上已经有好几条画上去的线条,丁顽沿着一条未画上的线条说。
“下一次,这条路线的可能性较多。而我们……”
丁顽指着上面的一个点,那是一个宽阔的大殿大厅。
“……选择这一点,这边的杂物也比较多,可以让我们都埋伏好。台甫也说过这边的死气比较重,为极佳的鬼魂显影之地。从明日开始,夏官府每天都安排人埋伏在此地,天官府会在主上夜游的时候通知我们,我们会迅速地向通知各位,各位就按规定的路线迅速到达此地,既然各位都愿意在现场。”
这时候玄颛开口,他望向延麒。
“台甫,我们得到的一条消息是,主上在散步的时候,并不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其他人,慢慢地说。
“即是说,主上不会在有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好像他知道侍卫们守在那里一样。台甫,您的使令是不是再主上身边?”
延麒紧紧地皱眉,冷冷地看着玄颛。
“大宰想让我撤走使令吗?”
“为了行动,没有办法,如果有一只使令一只在为主上打探前路,恐怕我们永远都不要想捕捉到那个鬼魂了。”
延麒收起冰冷的眼神,点头。
“使令那边我会负责的。”
“那太好了。我们这边也已经安排妥当,侍女和侍卫都会避开这个区域。”玄颛手指丁顽刚才所指的那条路,“为我们之后的恶斗让路,并且在我们发出响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干扰我们。”
延麒轻轻点头表示满意。
“再次整理一下吧。”
钟蔚走出会议室,呼出一口气,说实在的,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会议的感觉。
对不起,祝梧。她在心中对王道歉。
即使是从延麒的只言片语中,她也可以觉察到对祝梧来说,那个鬼魂肯定非常重要,重要到祝梧可以命令延麒都接受它。而那个鬼魂也是带来主上一切变化的来源。钟蔚心情复杂,她不知她是不是该为了主上的改变而欢呼。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变革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即使中用了贤伯,暂时都没有出现愚王一样的事。但是翠浀……钟蔚摇了摇头,她同样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欢迎他还是不欢迎他。
她追上前方的姬皁,她的顶头上司,也是崇隆的伙伴。
“大宗伯,我有事请教您。”
姬皁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和身边的官吏错开了一些。
钟蔚笑盈盈地向他施礼。
“多谢姬皁大人还顾及到我。”
姬皁翻了翻白眼,姬皁和翠浀算是同门师兄弟,都在钟蔚母亲的教导下长大,和钟蔚都比较亲。
“别这么叫我了,我很后怕。”
钟蔚笑而不语。
姬皁叹口气,“反正你是为了问我为什么会向这种闹腾事凑热闹是吧。”
“果然知我者姬皁也。”
姬皁宠溺地看着钟蔚笑出来,“傻丫头。”
钟蔚斜了姬皁一眼,“我都已经是老女人了,不要再那么叫我了。”
姬皁对钟蔚难得孩子气的一面乐到,不禁哈哈笑了出来。
笑罢,他摆回原来严肃的表情。
“钟蔚,你应该知道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都怀着不同的想法。”
钟蔚拢了拢有点散开的秀发,叹气。
“也不知道台甫想什么,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姬皁看着远方,低声呢喃。“这个嘛,我们是不知道的,但肯定是为了主上。”
“那你呢?”
姬皁微微一笑。
“为了翠浀。”
钟蔚惊讶地瞪大双眸。
“主上……他以前在崇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位仁和的人,很少有人跟他过不去,当时即使和大元产生矛盾,玄颛对主上还是很欣赏的。”
钟蔚轻轻地叹气,“玄颛讨厌的是翠浀。”
“是的。而且主上这次的改革……虽然是那个鬼魂的缘故,但时间上刚好与翠浀的归来吻合,翠浀本人又是一个著名的改革派,难免让人觉得这些都是翠浀带来的。”
姬皁忧郁地仰望上空。
“翠浀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论他的骄傲,其实不比玄颛低。我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度过,但是我还记得当年下山的时候翠浀垮掉的样子。”
当年祝梧当上王,其他人转身下山的时候,崇隆内部还好,其他人投向翠浀的嘲讽的眼神,就连钟蔚都非常难受,更不提翠浀。
“他好不容易回来,却要面对百官的怒视,这非常不公平。”
钟蔚有些悲伤地微笑。
“所以我们要让所有人的愤怒以及不满转向那个鬼魂,是吗?”
“没错。”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
“也许台甫也是这个想法,而他想要保护的是主上。”钟蔚说。
“嗯,郁气只要有个突破口,宣泄出来就可。主上也好,翠浀也好,都可以避开玄颛他们的怒火。”
钟蔚悲伤地看了一下姬皁。
“……我,对那个鬼魂感到歉疚。”
姬皁拍拍钟蔚的后背。
“那只是鬼魂,它已经死了。”
钟蔚垂下了头,根据台甫所说那个鬼魂不过是一个孩子,她虽然知道对付鬼魂,可以令所有人都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止不住地对那个鬼魂感到愧疚。那个鬼魂之后会怎么样她说不准,但目前为止带来的变化对国家是有利的,而且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少心机呢。
“……我还是回隆王陵吧。”钟蔚情绪低落地说。
“去陵墓?”
钟蔚打起精神来,微笑着回答。
“去检查一个不安分的侍卫有没有完成任务。”
“啊?”
三公之一太傅玉叶是一位沉稳的女性,她和延王祝梧一样也是崇隆出身。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从崇隆时期就并没有跟着翠浀,她从那时候就已经在跟着祝梧。
她了解祝梧,祝梧是用情颇深的一个人,过去十几年,单单翠浀失败离开一件事也让祝梧一直捂着伤口。现在对付那个鬼魂,即使对祝梧好,也会伤到祝梧的心。
玉叶轻轻地叹气,把外衣脱了下来。
这时候她听到她的少傅在门外喊了她一声。
少傅是太傅的辅助官,地位低于公但高于卿。雁国的少傅是太傅玉叶的儿子吕安,从小跟着玉叶出入崇隆。
少傅吕安推门而入,看到母亲有些惆怅的表情。
“怎么了,母亲?台甫今天叫您过去是?”
玉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自己的爱子透漏了他们的计划。吕安听完之后,脸色骤白,他紧紧地抓着玉叶的手臂,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母亲,你们想背叛祝梧吗?”
“吕安。”玉叶责备地喊了一声,“要叫主上。我们并不是背叛主上,这是为了他……”
“母亲,祝梧已经是王了,什么对他好,他比我们更加明白!”
吕安打断了玉叶的话。
玉叶神色复杂地看了吕安一眼,“吕安,你要明白,这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黑白分明,有些事,我们谁都说不准。”
吕安生气地挥了一下手臂,“我知道了,你们不就是怕长久以来的平衡破坏吗,所以你们打算伤害祝梧?真不敢相信……他是我们的王!”
玉叶真的开始有些慌了,她慌忙地捉住吕安,用生硬的口气对吕安说。
“吕安,你绝对不能告诉主上!”
“为什么?”
“你要答应我,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请求,也是我作为太傅的命令!”
吕安悲愤地望向玉叶,被玉叶眼中的哀求所折服,不情愿地点头。
“……好吧。”
吕安低着头走出屋子,玉叶看着爱子兼部下悲切的背影,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玉叶皱了眉,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玄英宫云海上方的某个寝殿。
延麒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敲门,得到允许后入室。
延王微笑着迎接延麒,让延麒心中的愧疚再升上了一层,但他还是压下心情,向延王开口。
“请问,主上,最近需要用到俐角吗?”
延王讶异地挑眉,回,“哦……除了晚上,基本上用不到。怎么了?延麒需要俐角吗?”
延麒点点头。
“最近有些事……这几天需要用到使令。”
延王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
“既然延麒需要,那这几天让俐角跟着你吧。”
果然。延王相信延麒,不会追问延麒要用使令做什么,如果延王命令延麒说出,延麒也只能全盘托出,但延麒赌上了延王对自己的信任和延王对延麒的体贴,延麒相信延王不会追问,而他真的赌对了。但是延麒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对不起,主上。
捕捉
第二天,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出席早朝,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政事。
为了让王保持好的心情,知道□的官吏们难得的都没有反驳王的任何意见。
等到心情不错的延王解散早朝之后,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捕捉行动从今晚开始。
六太找到延王的时候,延王在批奏折。六太轻飘飘地来到延王案前,双臂叠在下巴底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延王。
刚开始延王还努力无视六太,但没过多久,他无奈地扔笔投降。
“好了,我不改了,陪你玩,行了吧?”
六太笑嘻嘻地看着延王。
“我这是帮你,小心累垮哦。”
延王揉了揉眼间,用有些疲倦的声音闷闷地说,“都已经十几年了,没问题。”
六太收起了笑容,小脸皱到一起去。
“十几年……你没有垮掉真是命大。你下面的官吏们都是干嘛的?”
“他们有他们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
“谁规定你这些工作一定要你做的?肯定可以推给下面的人的嘛。”
延王苦笑,但也对六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事实感到开心。
“如果我把我分内的工作都推给官吏,他们会生气的。”
延王试着用对付小孩子的口气哄六太,但六太撇了撇嘴,继续出馊主意。
“那,给他们更多的工作,让他们忙不过来,他们肯定没时间去搞你。”
延王无奈地摇摇头,朝廷哪有那么简单。
六太伸手一挥,桌上叠得老高的奏折,都一本本哗啦啦地散开,六太靠在案上懒懒地看过去,努嘴。
“根本是一堆就不重要的屁事嘛,呐呐,都扔给臣下得了。”
延王扶额,把散开的奏折都一一捡起来收好。
“是是,奏折里面没有桂花糕,一点都不重要……”
六太气鼓鼓地瞪了延王一眼,转身从椅子上跳下来。
延王把奏折收好之后,问正在屋子里兜圈的六太。
“今天还想逛吗?”
六太眼巴巴地看着延王,“不逛了?”
延王笑了出来,刚才还生着气呢,这孩子一直都不怎么记仇,一转身就会忘记生气的原因。
“逛。今天又挑一条新的路?”
六太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嗯。”
大司马丁顽听到小臣的报告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向自己的副手绍北打了一个手势,绍北点点头,开始安排一批人,通知其他参与这次行动的官吏。
禁军左将军狻都吞了一口水,开口。
“禁军没有主上命令的时候擅自行动岂不……”
丁顽微微蹙眉。“左将军,你是代表你自己的意愿来参加这次行动的,并没有率领禁军,而你收到的命令由作为上司的我直接下达,你不会被怪罪为叛变,放心好了。”
狻都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丁顽移开眼睛,担心地看着绍北,绍北也紧张地在抖腿,意识到丁顽的眼神之后僵笑。
丁顽无法指责绍北,他自己也感到身体有些僵硬。在内战的时候,他没少参加过战乱,杀过人,也差点被杀,即使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他也不会为眼前的事退缩。只是鬼魂这种过于玄乎的东西,他还是无法把握。
“埋伏第一天就中……是幸运呢,还是……”
“你今天怎么这么话少?”六太歪着头问。
“……今天使令不在。”延王压低声音,“延麒有事,拿回去了。”
“就是说没有使令给你探路喽?”
“嗯,所以声音压低一点。”
“为什么?只要你低声说话就可以呀,我就是这么——”六太用大吼的音量拔声,“大声也无所谓呀,除了你和延麒没有人可以听得到。”
延王面无表情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