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冷冽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装束,“只是想着既然都易容了,原来的衣裳也就不用穿了,这是正常的。”
又是沉默。
“师傅,您怎么会来这里?”再接再厉,米麒麟再问。
这话一出,米麒麟很明显看到冷冽变了神色。
“嗯……”皱起眉,冷冽想了一下,半晌后才侧过首看着昔日的小徒弟,应答道,“西南战事,为师身边的人一心就系在那里了,没办法,只好陪着来了。”
“哦。”米麒麟不问那个身边的人是谁,他知道冷冽不想说的时候,你怎么问都是没用的,其实光是之前的那声“哥哥”,就足够他想的了,不过这些都不能表现出来,面上便只是做出“原来是这样”的神色,然后不语了。
“那麟儿呢?”似乎不想对话就这样结束,冷冽也紧接着丢出了这个问题。
“找人来的。”米麒麟回了这么几个字,没了下文。
冷冽斜过眼来,挑起眉,明显不满意加好奇。
米麒麟见状,心情飞扬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凑过去仔细解释说:“师傅,听了之后您可就觉得没什么好好奇的了。就是几天前的晚上突然有人出现在麟儿的屋子里,说是要麟儿帮他找人,说自己是西北军队里的一名参军,自西北战事结束后就和一位将军分散,现下找不到人了,就闯了麟儿的屋子来求助。”
冷冽点点头,顺手倒了杯茶过去。
米麒麟笑得更是眯了双眼。
“麟儿原来是不想管的,可是那位参军许了麟儿一个承诺……如果找到人了,就帮麟儿解开身世之谜。”
冷冽还是点头。
“……”
米麒麟暗想,难道他猜错了?
冷冽学着米麒麟之前的样子,抬起手撩起旁边的帘子,被灯火照得通红的侧脸,明明是一张不一样的脸,却还是散发出了同以前一样的冷然,漠视。
“……”放下帘子,伸手摸摸小徒弟的脑袋,茸茸的头发触在手心,有些痒,道,“以后,还是少做那些杂耍一样的举动,你毕竟已经立业的人了。”
“……是,师傅。”
果然,师傅就是师傅,总是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抿抿唇,冷冽拧起眉纠结慌乱的神情在一张不属于他的脸上展现出来,虽只有一瞬间,可还是让米麒麟觉得不真实,因为小徒弟无法想象这种有波动的神情出现在那张冷漠丽颜上的样子。
“……麟儿你,真的那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大抵是看得冷冽那张脸太过怪异,奇怪了,也就只是一张平常人的脸,放到人群中就会被淹没的一张脸,可是米麒麟就是觉得别扭,好像连自己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不自觉地撇开视线,米麒麟撑着笑,“如果麟儿回,其实不想知道呢?”
“嗯……”冷冽还是那个单调的鼻音,然后拍拍小徒弟的头,开口,“你的爹亲娘亲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你现在去寻也是寻不到了。”
“……”
“早些回去吧,碧穹堡也好,落花山庄也行,过些时间,师傅去寻你吧,师傅还没有逛过碧穹堡的花园呢。”
“师傅!”米麒麟惊喜了。
“嗯,当然,就不用安排什么杂耍的节目了。”
“……”为什么要这样抓住不放!
“为师还记得当年落花山庄外面那一大片姹紫嫣红,还有山庄里面一片新绿,却没有一朵花的院子。”
“师傅说的是无花园吧,现在山庄交给麟儿打理,已经开始种上花了。”
“是么……”
冷冽的沉默似乎就是在想象米麒麟说的那种场景,不过显然他的想象力不太丰富,面皮上的竟然出现了不自然的僵硬。
“对了,花兄,没有同你说起你爹亲娘亲的事么?”
“花叔叔?”米麒麟摇摇头,“花叔叔很少同麟儿说话,他总是喜欢打着折扇靠着麟儿去讨义父的嫌。”
“嗯,原来如此。”冷冽点头表示明白了。
“师傅。”米麒麟撩开帘子看外面,然后道,“师傅您今晚住在哪里?”
“城外的破庙。”
“……师傅和师傅身边的那位前辈,还是同麟儿一起住在客栈吧,明日就是除夕夜,麟儿也想同师傅一起过年。”
“……这是个好的提议。”冷冽拍拍徒弟的头,“为师明日会去找你的。”
“师傅……”
话都没有问出口,冷冽已经站起来出了船舱,米麒麟只好跟上。
“客官,这里还成吗?”对面的老翁高声问道。
“行了,老大爷。”
好像是碧琉还不知道是碧璃说过的,水面上的风总是比陆地上的风来的要冷得多,看来还真的是一点错都没有,更何况现在是时节本就是风流最寒烈的时候。
大冷的晚上,就算是内功深厚,也总算是感受到冷的味道。
“师傅,您这是要走了吗?”
“为师会去寻你的。”
留下这句话,冷冽就御风而去,过于飘逸的风姿在黑暗的布景下犹如鬼魅,而小徒弟就傻傻站在船头,看着那道身影淹没在巨大的黑暗中。
“小客官,您现在是要去哪,让老头子送您去吧。”老翁见少年站着一动不动,问了一句。
半晌,米麒麟才回神,笑笑,“好啊,船家,就照原路回去吧。”
“好嘞!
快要到达岸边的时候,米麒麟就可以看见碧琉碧璃站在岸边等候,翘着脑袋看见他的时候,就松了口气,然后挥着手大叫起来。
“爷!”
这声音可真是够响亮的。
米麒麟为了堡主庄主的形象,没有抬手去挖耳朵,只是蹲下在船头留下一锭银元宝,就点脚靠过去。
“阿琉,飞信过去告诉于参军,我们现在的地方,让他马上过去,而且,保持通信。”
突然刮起了一阵急骤的寒风,碧琉碧璃忙着捂头发,一时没有答应。
“快点去。”
“啊……是!”
身后小童回答的声音都似乎被吓到了,然后匆匆跑开,米麒麟抬头望着无一点亮色的夜空,久久,才溢出一声叹息。
“爷……”是碧璃小心的声音。
“爷没事,只是心情不好。”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冷冽的离开其实并没有离很远,只是在一个还能看到河中央小船的地方隐起,借着树枝摇曳的婆娑声遮挡了踪影,仔细的观察着还未回去的小徒弟。
在冷冽的印象里,小徒弟的身影一直都还停留在他八九岁时扎着羊角辫,眼睛闪闪发光,拉着他的袖子时不时说些很傻气的话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米麒麟,可以说在天下人都猜不透的常盘公子的心目中,那就是世上最可爱和麻烦的小东西,至少,应该比长大后的小徒弟要遭他喜欢得多。
的确,就像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少时好友说的那样,冷冽是喜欢单纯可爱的事物的,小时候的小徒弟白得就像一张白纸,只会每时每刻冲着人笑得很蠢,可是十几年后的现如今,小徒弟已经是连笑容都可以作假的商人了,不,还是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商人。
“嗯……”
长身玉立,俊美不凡,小徒弟一身的绸缎,在大冷的天气里格外潇洒,微微噙着的笑意也是很惹眼,总之,男大十八变。
冷冽也有些疑惑了,对于小徒弟这样的成长并非是他乐于见到的,当年在他还带着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心中也曾经产生过一点点的念想,小孩子的爹爹是一个能让他敬佩的将军,所以他希望小孩子以后可以长成像他的父亲那样子能令人真正钦佩的男子。
可是,这应该已经不太可能实现了。
“麟儿现如今还可以跟我回山上去吗?”
嘴上问着,心里却明白,米麒麟是已经不太可能抛下碧穹堡和落花山庄隐世,而在冷冽看来,报仇的事情,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从前要的,和现在要的,已经不一样了。
从前要的,只是米麒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他就可以不用被师傅训斥。
现在要的,同样是米麒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他却是真的不希望小徒弟知道自己的身世。
对此,冷冽也比较无奈。
“刷刷,刷刷。”
已经刮了一个晚上的风悉悉索索敲打着交错的枝条,衬着漆黑无光的天色,在空旷无人的郊外是格外的渗人。
冷冽在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见到了,那破庙门口,斜靠着斑驳大门抽着烟杆的褐衣男子,男子有一双冰冷的瞳孔,平凡的脸上十分苍白,指尖亦然,黑色的烟杆差点淹没在同色的上衣中,远远只能看清那金色的吸嘴。
无缘故的,让冷冽觉得这个人寂寥得让人浑身发冷,可偏偏,他又太了解这个人,这个人比起东方虞,可以说,东方虞是精怪,那他就只能说是魔鬼了。
魔鬼会懂得寂寞吗?
冷冽觉得东方虞可能会知道,他暂时是不会的。
冷冽觉得他还是有些正常的。
“哥哥。”
冷链其实并不是一个有烟瘾的人,抽大烟,也只是因为养成了习惯。当惯了将军的人,奋勇杀敌的时候总免不了受一些两些或大或小的伤,也有时候救治不及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地就痛上一下,尤其,是像今晚这样黑云盖月,寒风刺骨的天色,就会疼得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也就养成了在这种时候抽上一杆的习惯。
“回来了。”
冷链说起来和冷冽是很熟的,不只是小时一同拜在梦音息的门下,还有就是,冷链的爹爹同冷冽的娘亲是一胞出来的兄妹,在冷冽八岁时离开千剑山庄之后到冷链十三岁下山,两人是一直在一起,无论练功还是嬉戏,加上两人的年岁只差了几个月,说是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冷冽想到这里,又狠狠的想了下,他小时和哥哥有玩过么?好像山上只有三个人,师傅,哥哥和他,三个都是比较奇怪的人。
嗯,应该没有一起嬉戏过……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作为兄长大人的冷师兄一双毒眼相当厉害,说话这方面,就是比师傅大人和小师弟还要毒辣,一点余地都不会给人留,不过,那都是对外人。
“哥哥,怎么了?”
“呼……”呼出一口白烟,冷链一手环在胸前,一手举着烟杆子,没有表情,听到冷冽的问话,才转过头去看弟弟,狭长的眼尾带着十足的精锐,搭着易容后的脸很是明显,道,“派去前面的人回来报了,说是那些非我族类打算在明晚突袭西南城,照他们说的,是要带军十五万,先锋五千人。”
“嗯。”
“有了那五千人,我看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的西南城,是该倒了。”
“嗯。”
“对了,你和你的小徒弟聊得怎么样?还算温馨么?”
冷链突然转了话题,眼角微微挑起,这个动作,冷冽偶尔也会做,不过就算是有些相同的两张脸,做起这样的动作,也是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前者总是让人觉得傲慢,后者,就总是让人觉得很生气。
呃,鉴于冷冽挑眉的时间总是挑在他要说些让人吐血的话的时候。
冷冽闻言愣了一下,抬眼去看哥哥。
“哥哥的意思?”
“我都这样说了,不就是要今夜就赶路,好去看明晚的戏么。”
“可我同麟儿约好了,明晚要陪他过除夕。”
“现在还有心情过除夕吗?”冷链觉得匪夷所思,手指倒转过烟杆子,往边上墙上敲了两下,稀稀落落掉出些烟渣子,嘴上说着,“一师一徒的,真真个个都没有爱国的情操。”
“嗯。”冷冽点头,他的确没有多少爱国的情操。
冷链望天,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说了也是白说,世上也就只有这个弟弟可以无视他的毒舌到完全无反应的地步。
“算了。”把烟杆别再腰带上,“反正西南的战事要死多少人,也都不是我们管的事情,那个皇帝想要亡国亡朝,就都是他的事。”
“哥哥。”冷冽不解,他听说过很多关于朝廷和皇帝的事情,不过大多都是皇帝昏庸,朝廷腐败之类的,虽然不可尽信,不过但凡传言,也总有三分真实,而这些日子和冷师兄一起,对方不会跟他提起朝廷里的事情,就算他问了,也不会说。
冷冽有些奇怪,从小到大,冷链从没有这样子对他瞒过一件事情。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西南战事会到了现今这般地步,不是守城的大将军刚愎自用……嗯,还有人是说他里通外敌的。”
“邱将军么?那老头可已经是打战打了一辈子的人了,再加上之前西南城内留守的二十多万的兵力……你以为西南城只是这个国家偏院地区的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城镇么?四十年前,那里就已出壮丁而出名,后来当时的皇帝就直接在那里练兵了,现在想来,那里应该可以被称为是一座兵城吧,你算一下,一个城池里,可以住多少人,除去老弱妇孺,可以有多少正值壮年的男子,至于对方只是的那区区十几万的兵马,除非老天站他那边,不然怎么可能会战败。”
“等,那也就是说,是皇帝他自己……”
天底下没有不想打胜战的将军,关外的军队势如破竹,七个月内就破了三座城,西北城还是冷链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想起当时被皇帝断粮的一个月里,西北军营里的将士们,差点就要宰了战马来果腹!
“那个蠢皇帝想要亡国,想要死尽天下人来表明一个可笑之极的承诺,就让他去死好了,等过了明日,也让他尝尝兵临城下的滋味,免得他太看得起自己,太不怕死了!”
“哥哥好像很恨那位皇帝。”这是冷冽听出来的唯一结论。
“是挺恨的。”煞有其事的点着头,随后顺手向冷冽身后扔出去了几枚暗器,应声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非常讨厌他总是动不动就派人来监视这种小人的作为。”
“明明是来找哥哥你回去的吧。”冷冽对于哥哥的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很不看好。
“只是我不会回去的,就让他自己疯好了,别忘了你去西北寻我,就是为了师傅说的,要带我回山上去。”
“……”
“忘了?”
“忘不了。”
米麒麟站在夜风中吹了好一阵,才像是回神一样地对一直守在一旁的小童道:“你说,除夕都做些什么好?”
碧璃想了好一会儿,“爷,除夕不就是吃吃饭喝喝酒守守岁么?”
“听起来好像就是这么回事。”米麒麟点头,转身往回走,嘴上念叨着,“但似乎一想到是和师傅一起守岁,就觉得十分奇怪。”
“……”
“我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才行。”
“……”
“是否应该买些师傅喜欢的小玩意做礼物才好……”
“爷。”听着自家主子念念叨叨的话,小童好奇了,一双星星般璀璨的大眼直直打在米麒麟的身上,咧着笑容撒娇着问,“爷~~~原来爷的师傅是个女子么?”
米麒麟在这一刻无语了,他不知道他的小童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认为,所以无法解答,所以他拍拍小童的小脑袋,明显不要回答。
小童泄气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回来的碧琉上前道:“爷,下面的人说那位参军早就赶到咱们前面去了,拦都拦不住,还有,影堂的人来时路过一座破庙,发现外面死了好些黑衣人,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一起报了上来。”
“哪里的破庙?”米麒麟问。
“是城外的破庙。”
“……破庙里有人吗?”
“没有,黑衣人全部都是中暗器而死,暗器上喂了毒,见血封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