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关上的房门,这时,慢慢悠悠的传来了楼下杂乱的声音,除去脚步声外,就是客栈掌柜无奈讨好的奉承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你在怀疑我事先伤了千烈风?”东方虞反应过来,诧异过后,是温柔笑开的美丽容颜,可那表情怎么看都是在说“冷小冽,你要是敢说出一个是字,就绝对要将你丢在这里任你自生自灭”。
“那阿虞,你的神无心法,至今已经练至第几层了?”偏偏他面对的是冷常盘,表情不变,语气不变,问出的话,也同样不会因为对方是东方家的家主而改变。
“……”
“我一直就觉得奇怪,千掌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招之内便败在你的手下。这十年间,我虽然并未亲眼见他练功,却也同他过了三次招,他的修为在我看来已达登峰造极。”
“小冽,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还将我看得那么扁,那时在场的人并非只有我的人,难道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败掉千烈风的颜面而说谎了吗?”
“不是说谎,只是我觉得这可能是千剑派……”
“小冽,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查清楚的。”有些不耐烦,东方虞在好友一再的提及下,差点就失却了从小完成的帝王学说。
果然,还是因为,冷常盘太喜欢千烈风了。
“你去查清楚?”冷冽显然是不相信东方虞有这方面的爱好,在他的记忆里,东方家的家主从来都是不属于会无缘无故助人为乐的人,说句难听的,在别人遇难时,他不落井下石,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我会派人去查清楚。”误以为冷冽是在奇怪他对千烈风的关心,在某些方面脸皮很薄的东方岛主接着补了这么几个字。
“随你的便吧。”一点都不纠结,冷冽开口。
“那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嗯。”
才出房门,迎面跑来一名侍从,直奔到东方虞身前,恭敬道:“岛主,楼下来了一批朝廷的官兵,说是捉拿出逃的家仆,要搜查整间客栈。”
“知道是谁的人了么?”东方虞问。
“是定亲王的人。”那家仆回答。
“哦~~~”
一下子飞扬起来的尾音,东方虞对朝廷的人事一直都是兴致缺缺,他致力于收集强悍人物的资料,比如千剑派的掌门,比如碧穹堡的堡主,再比如好了,是同前面两位不同的强悍,做生意手段十分了得的落花山庄的庄主,而再来瞧瞧朝堂上,一个个歪瓜斜枣,心理上实在是不屑得厉害。
但,由于冷冽的关系,他偶尔也会去关注一下朝廷的事物,就算是这样,他也是知道这个定亲王的。
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吧,这个皇朝的第三代亲王,直系的天潢贵胄,三年前继下亲王之位,听闻是朝堂上的第一高手,名唤真罗,夏侯真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连曾经风光一时的宰相都要忌他三分。
“定亲王……”冷冽皱皱眉,侧首对东方虞说,“他来了,我要快些离开才行,就此别……”
“别什么?”东方虞拦下他的话,眼角妖娆地瞥了他一眼,就一把将冷冽拽进自己休息的房间,转身对来报信的侍从吩咐,“吩咐下去,等用过饭再走,谨记,要好~好配合官家的人找家仆哦~~~”
“是!”看来已经对自家岛主下的这种命令熟悉至极,家仆应过后便跑了下去。
看背影,很开心。
“……“
东方虞关上房门,转头一脸笑意地对一脸茫然的冷冽道:“小冽,不用逃,朝廷的人做事用的是朝廷的做法,而我们江湖人做事,自然也是用我们江湖人的做法。”
那样子,说得是有多奸诈,就有多奸诈,于是,冷冽回了一句:“错了,阿虞,你不是江湖人,你是个生意人。”
“……”真的不该指望这个少时友人能有情趣一点的。
“只是阿虞,这定亲王是个极难惹的人物,你不可与他硬碰硬。”按着冷常盘的惯常脾气,他是很少会对自己友人说这种类似于担忧的话,因为他的情绪里很少会有担心这种情绪,只是对方如果是朝廷的人,又是那个定亲王……
“我这人向来是不喜欢硬碰硬的。”东方虞微笑应答。
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呢。冷冽无语。
“对了,忘了同你说明,你可爱的小徒弟人虽是走了,可还是在走之前留下了几个人来‘照看’你呢,小冽~~~所以啊,现在在这房间的周围,可不是只有我的人哦~~~”
东方虞拍拍手掌,从上面就掉下来一个包袱,正掉在桌子上。
“甩掉就行了。”
冷冽看着没有盖上的茶杯,决定换一杯再喝,才抬眼去看对面东方虞拆着包袱愉悦的神情,真像是时光倒回到十几年前的恶作剧。
“……”
“……”
“那小冽是答应我的主意了?”
“如果是你做女妆的话,我会同意。”
“……小冽,打个商量,每三日换一次,直到回到岛上为止。”
“我拒绝。”
“小冽,十年前……”
“好吧。”
“早该如此了。”
满意地点点头,东方虞笑意满脸。
一盏茶后,终于突破楼下纠缠的官兵冲上上房敲开了这间房门。
房间里,一男一女。
男子面貌姣好如女子,眼带桃花,一声华贵气,正是他们得到的消息里东方家的家主,东方虞的相貌,而那名女子,满面冰霜也遮掩不住地忧愁柔弱,倚在床头的姿态楚楚可怜,眉若远黛,肤若凝脂,一双冰玉般的眼眸,仿佛要吸人一般。
“这……”
一众进门的官兵统统看直了眼,都说皇城里美人最多,像他们还是亲王府里的兵卫,见过的美人也算是多了,但是这样超尘脱俗,无法用言词来形容的佳人,还真没见过几个,简直就是倾城绝色。
“几位官差大哥有事吗?”东方虞是坐在床边的,与那名女子状似亲密,侧过首来展颜一笑,春花夏花是一道都开了,闪得几个刚进王府没多久的大男人晕了脑袋。
一时间,房间里比起外面来是安静了太多。
也许是因了这房间里的情况跟上头的人说得不太一样,一群人都怔忡了片刻,里面才站出来一个貌似领头的大块头,嚷着聒噪的嗓子道:“定亲王府上跑了人,我们是奉命搜查,你们如果不知情地藏了人,就赶快交出来,不然到时候被搜出来,就说也说不清了!”
“哼!”东方虞冷笑一声,“我这间房藏没藏人,又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几位官差大哥要找人,尽管搜就是了,只是我表妹体弱,不宜受扰,还请几位搜查时刻要小些动静。”
东方虞说话的声音轻轻浅浅,饱含和煦暖风,就像他的人一样温婉含蓄,一点威胁也没有,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让这群官兵动弹不得。
“表哥。”这时,从进门起便未开口说话的女子开口了,软软糯糯,还带了些病弱之人应有的小喘气,纵然一脸冷漠,也惹人怜爱。
女子道:“表哥,不用担心,我的病拖到现在也只是个病,断不要因为我而为难这几位官差大哥,就让他们就管搜吧。”
“表妹,你……”
“表哥,你只是个生意人,不要再说了。”
女子轻轻按住东方虞的手背,轻皱着眉头摇了摇首,那美丽又略带愁苦的神情,一下子就攥住了这群一贯铁石心肠的官兵的那颗石头心,心中隐隐不舍,最终只草草搜查下,便万分歉意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临走时,那名领头的官兵尽量压低了嗓门,道:“姑娘,我们这就走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什么病一定也都是能治好的。”
“谢谢官差大哥的话了。”床上的女子虚弱一笑。
“……”床边东方虞无意一般的撇过去一眼。
门,关上了。
纸窗上映出一拨又一拨人高马大的男子向楼梯口行进的影子,床边的东方虞收了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亲切笑意,几不可见地挑了眉,倒是倚在床头无限哀戚的女子忍不住了,拍着床板就大笑起来。
声音不再是职权案纤弱无力地女子声音,而是个大男人的低沉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虞,床板拍坏了自己赔。”
“小冽表哥,你就放下心吧,人家的手劲一向都是轻轻柔柔的~~~”故意作出阴阳怪气的音调,床上女子,也就是真正的东方虞继续顶着他现在面上这张女人脸皮冲着变装成东方虞的冷冽撒娇。
“我去叫小二哥送吃食上来,用完便上路吧。”冷冽不为所动。
东方虞对冷冽的冷淡反应是轻哼一声,扯着裙子下床,嘴上嘟喃着:“一定是因为同千烈风在一起太久了,所以连小冽都不会看美人了,真可怜啊,明明有如此的美人在眼……”
东方虞对自己外貌的满意是冷冽最熟悉的样子,冷冽并不接话,只是出门叫了吃食后,便一直看着紧闭的窗户。
他心中想到,定亲王的人来得倒很是及时,麟儿的人应该暂时被逼开了。
“小冽。”
“嗯。”
“既然换了装,便不急着回岛上了,刚好我在菱凤庄还有一桩买卖要谈,就顺路去淡了罢。”
“你真的觉得是顺路吗?”
“也不算很远呢,顺便给小冽你再置几身衣裳吧!”
“那我也有一条路要顺。”
“什么路?”
“八月初八,碧穹堡的接任大典,我要去。”
“……”
“跟丢了?”
三面环水的小榭,翻飞的绿郁枝条,轻颤的滴滴花骨,从大开的纱窗看进去,身形修长的少年搁下手中的狼毫,眼角细微地挑起,瞳孔中一瞬间闪过了各种情绪,有着解脱,也有着不甘,还有着犹豫,最后,归于一片宁静无波澜的清明。
眼底,是刚才一下子的停顿造成的败笔,让一幅原本已经完成的丹青有了一丝污点。
“是的,少主。朝廷定亲王的人突然闯入客栈搜查,属下等为防会被发现,便暂时离开了客栈约一刻钟的时间,回来时东方家的人连同常盘公子都不见了踪影。”
“是吗……”
的确,现在跟朝廷的人拧上是没什么好处的。
“少主,是否要让留在原地的兄弟寻找跟踪?”
“不用了。”
米麒麟抬手,让人退下。
“是。”
来报信的人悄无声息地就退下了,米麒麟则是站在书桌前思考着,这画,到底是要被他揉成纸团扔进纸篓呢,还是画蛇添足一样再加上几笔,被他宝贝一样留下来藏着呢。
真的是好犹豫啊。
每到这个时候,米麒麟都会想起他的义父,他会想,这种时候,如果是他的义父的话,一定会毫无留情地把这张自己作了将近五日的画给扔进纸篓里,一点犹豫也不会有,平日里,他也是这般的教育他。
自己的东西如果脏了,要记得丢掉。
但是,米麒麟好像下不了手,他对自己的东西,总是特别执着。
最后,他还是在画上又添了几笔,放下狼毫,低下头轻轻吹干,才看似有些满意地将画压好,准备待会就叫人来上裱。
“噗沙。”
榭外,东风静止,整个湖面宛若一块巨大而平滑的铜镜,只一人以飘忽一般的几个踩踏,一个旋转便落到了地面上,惊了湖中凑上水面的一簇簇小鱼。
“跟丢了么……”
走到窗边站定,米麒麟年轻出众的脸上,露出了不该这个年纪所有的阴沉。
身后的书桌上,被整整齐齐压着的宣纸上,一个人着了白衣,披散下来的黑发,侧首的姿态掩住了双眼,可那嘴角的淡淡笑意,比起旁边泛着光彩的砚台还要明亮。
“少主。”是碧青。
“嗯?”
“堡主让属下来同少主说,接任大典,定在下个月的初八,邀请帖已经写好,关于名单,想让少主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或者多写了的。”
“午膳后,我会过去的。”
“还有,罗刹门的门主提前到访,请少主出去一叙。”
“罗刹门……”
仿佛是迷惑一般,米麒麟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罗刹门……是毒妇人吗?”
罗刹门,江湖上第一的杀手帮派,帮内无论什么职位都是由女子来胜任,也被世人称为最神秘,最可怕的杀人组织。
对于这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女子门派,显然是比峨眉的那群小道姑要出名的多,至少米麒麟作为碧穹堡的少主,小时对峨眉的历史只是粗略地看过了一遍,而那时在落花山庄庄主的半强迫下,他花去了两日晨读的时间去背下罗刹门的历史记载,尤其让他记忆深刻的,那次罗刹门内最大的肃清。
也许是因为门内都是女子的缘故,罗刹门从创派伊始,便从没有像其他门派那样血雨腥风,而是一直遵循着十年一次的选任大典来决定门主人选,上一任的罗刹门门主是天下三大美人之一的骄天艳。
那是一个有着异域风情的美丽女子,传闻她有着耀眼的金眸金发,喜着黑衣的曼妙身姿在阳光下的回身,可以让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入迷。
米麒麟没见过那名传说中的奇女子,但一向疼惜女子的他始终认为让一名女子那样残忍地死去,还是太过冷血。
七年前的三月初五,那名一直都是负责门内给人灭口的毒妇人叛出了,不仅杀了三人门主,甚至那一夜之间死去的江湖名人不下三十,让人在唏嘘那样的美人可能不会再有了和原来这些美人都是罗刹门的人的同时,也在庆幸着至少暂时那罗刹门是没有余裕去管门外的事物了,之后,在罗刹门发生巨变的第六日,那些准备要联手剿灭罗刹门的他派重要人物全数暴毙于室内。
一切,这才归于平静。
只是,比起江湖上那些正派人士对罗刹门的厌恶或惊惧,米麒麟对这群女子所抱持的情感就较之与众不同了,小时有了冷冽的启蒙,所以米麒麟对女子就只能是敬而远之,偏偏在动作举止间又是温柔体贴,让一众姑娘是暗许了好些芳心,也垂了好些泪珠儿。
这样说起来,碧穹堡的少主和罗刹门现任门主的相识过程,没有惊心动魄,更不是缠绵悱恻,只是在一个暴雨席卷的夜里,人满为患的小客栈里,作为唯一一个不对来人面露色意,又温和有礼地让了个座位,如此而已。
“少主,的确是罗刹门的门主亲自到访。”
“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是。”
说起来,罗刹门的毒妇人,在以前从来都没有人能见到她的真面目,而现在,揭下那层面纱的女子,有着和骄天艳完全不一样的容颜,并不是特别的美丽,可也有着另一番滋味,大家闺秀一般的得体仪态,总是冷然地坐在一处独自思量,好似整个天下都没有可以让她皱眉的事情。
转身,米麒麟走到书桌前,那被石镇压着的画像已经干透,米麒麟提起狼毫想了一下,摇摇头,还是放下了狼毫。
嘴间,轻叹一声。
“不再是师傅了吗?”
那可该怎么办呢……
是夜,米麒麟跃进了无伤阁的围墙。
无伤阁,是今任碧穹堡堡主独居的院落,仿佛是被整个堡孤立出来的一块土地,匾,是碧落尹亲手提的,墙,也是碧落尹亲口下令让人修建的,没有可以进出的门或是别的什么,足有三丈多高的围墙里面是什么,没有多少人知道。
“唏梭。”
夜风牵起花朵,彼此摩擦着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米麒麟踩着细密又繁琐的阵眼,抬眼望去,是几乎淹没了整片土地的花群,散开的花朵,缠绕卷曲,火红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