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当我辞去宗主之位的时候,希望携手隐居的人是你……”
七夜错愕:“什么?”
金光目光幽幽的凝视着他,直到七夜脸上的愕然换做了冷漠。心下倒也颇觉安慰——好歹没有厌恶!
于是带了一点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希冀:“我心悦圣君,不知圣君心意如何?”
七夜的反应是惊吓般连连后退两步。
金光眸光暗淡。
本来不应该这时候说出来的,按他的计划是要一步一步接近七夜,卸下他的心防,让七夜习惯他的存在,日久生情。至少,至少也要等到将聂小倩驱逐出他心里才表白心意。现在,计划全乱了,他和七夜的关系才刚刚从敌人变为熟悉的敌人,玄心正宗的诸多事务还没有处理,七世怨侣的事情还没有了解……可是,刚才七夜那么认真的说着要对付玄心正宗,他一时冲动,便说了那些话。
或许,还因为一直靠近七夜,梦中和七夜的苦恋已经一日日浸入骨髓,混淆了现实和梦境。让他……自制力一日日瓦解。他不知道梦中的自己如何与七夜相恋,却全盘接收了爱恋时的幸福满足和生离死别的绝望悲凉。
种种的种种,都恍然间令他失去了强大的自制力。
“这难道比玄心正宗和阴月皇朝决战还可怕吗?比阴世幽泉爆发还可怕?我记得上次在忘情森林你也没这样。”金光自嘲道。
七夜沉默,如果是玄心正宗和阴月皇朝决战,他反而不会这样慌乱。没错,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泄露出什么,但是他心里是无措的,是吃惊的,是心慌意乱的。只因为金光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当然,金光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可是,如此荒谬的表白,将七夜二十年来所受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教育打击得一分不剩。
金光的认真,就是最沉重的一击!
半年之前,他可以将之无视。但是,半年来,他们一起合作化解阴世幽泉,一起饮酒,这几日更是相伴而行,日夜共处。金光在他心里,已经不是纸张上单薄的金光宗主,而是一个饱满的人,会烤鱼,会做饭,会和他交心谈天,他知道金光的家人,知道金光的生活,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虽然他从未说过,但是他已经无法单纯的把金光当做敌人。特别是,几刻钟前,对方说想退位,自己正在思考要不要待对方退位后和对方做个朋友。
眼下,这个不单纯的敌人说……心悦自己。
七夜无法做到一笑了之。
“可以考虑一下哦,嗯,让我想想,我觉得自己五官还算端正,身体也健康,法术高强。还有,好歹也做了宗主,还是人间皇帝封的国师,这么多年,小有资产。嗯……还有……还有……对了,用情专一。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别的……”金光苦思冥想。
“金光宗主!”七夜生硬的打断金光,“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金光的表情渐渐凝固,眸中划过显而易见的受伤。
“承蒙错爱,但是七夜心有所属。七夜与宗主是不可能的,而且七夜觉得,作为玄心正宗宗主和阴月皇朝的圣君,你和我,最好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宗主可以隐居,不过问正派魔道的争斗,而七夜却注定永远是圣君。”
金光呢喃道:“不喜欢隐居也没关系啊……我退位,也没说非逼你也不做圣君了……”
“金光宗主!”七夜严厉喝道:“不要再说那些荒唐可笑的话了!”
金光只好沉默。
“魔宫事务繁忙,七夜告辞。”
七夜丢下最后一句话,飞身而去。
热腾的鸡汤渐渐变凉,油凝固在表面,腻味难咽。
“真难吃……”难怪他连鸡汤也不喝就走了。
金光一口一口的将石碗中冷凝结块的鸡汤吃得一干二净,将石锅中剩下的喂了闻香而来的小动物们,石锅石碗都洗净了,离开之前撒土灭了火堆。
“诸葛流云——你再不说出宗主的下落,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青龙白虎二将各自擒住诸葛流云半边身子,朱雀将剑架在诸葛流云脖子上恶狠狠的威胁。
以厚道著称的玄武在一边敲边鼓:“诸葛流云,乖乖的交代,看在你是前任宗主儿子的份上,我会求朱雀让你好过点。”
诸葛流云泪流满面。
“老天作证,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比窦娥还冤,宗主走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说啊!你们相信我吧!”
玄心四将每一个相信他。
别看朱雀个子小小的,平日斯斯文文的样子,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以女儿身继任朱雀之职的她其实是玄心四将中最不好应付的一个。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剑柄狠狠的敲在诸葛流云脑门儿上。
“朱雀大姐!朱雀阿姨!朱雀姑奶奶!朱雀老祖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诸葛流云求饶。
可惜这个单细胞生物不知道自己戳中了每个女人最忌讳的伤疤。
本姑娘二八年华(不是二八十六,而是二十八),貌美如花,你才大姐阿姨姑奶奶!你全家都大姐阿姨姑奶奶!
剑刃贴在诸葛流云脸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诸葛流云头皮发麻。
朱雀狞笑,刷刷两下,诸葛流云失声大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发眉毛漫天飞舞。
“说不说?再不说,就在你脸上划只乌龟!”朱雀用剑拍拍诸葛流云的脸蛋,表示这把剑就是代替笔的工具。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画十只乌龟我还是不知道……诸葛流云仰天长啸。“天呀!你怎么还不下雪啊!”
第11章
金光离开玄心正宗的第二天就被玄心四将发现了。
以往无论要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几十上百人跟着。偶尔一个人出去也是光明正大,没什么可避着人的。所以瞒着众人偷溜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意味着没有经验。
金光想到了吩咐诸葛流云每天按时送饭做出他还在闭关的假象,却忽略了玄心四将对他的关注。
他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被侵蚀,当初不说也是为了安定人心。可是法力仅次于宗主的玄心四将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宗主的身体情况呢。只不过金光先是不说,回到宗门立刻就闭关。玄心四将也就没有说什么。
金光闭关足足三个月,暗地里,玄心四将其实几乎每天都会轮流到密室外观察,一方面是随时可以听命,另一方面也是担心。
金光走的第二天,朱雀发现诸葛流云取来的膳食根本没送到密室之内,而是全部偷偷自己享用了。朱雀一审问,诸葛流云起先还记得宗主的命令,矢口否认,还分辨说今天宗主没胃口。不过,事关宗主安危,岂是诸葛流云一句话能遮掩过去的。
玄心四将一合计,干脆集体守在密室外,不用多久,一天的时间就清楚密室内根本无人。偏偏金光因为和七夜在一起,运功隔绝了一切玄门术法,连玄心四将的传心术也联系不上。
当下玄心四将急坏了,要不是诸葛流云招认金光是自己离开的,而且他们也相信宗主的实力,恐怕就要发动所有门人去找金光了。
既然金光是主动走的,又刻意掩人耳目,说明金光不想让人知道。四将在放下对金光的担心之后,才决定隐藏这个消息,私底下审问诸葛流云。即使不能跟去,他们也必须要知道宗主的下落吧。
驱使四将迫切的知道金光下落的还要归功与宁采臣和燕赤霞一家。
燕赤霞一家三口百般安慰宁采臣,说金光虽然冷漠了点,无情了点,但没找到你,不会对你娘怎么样。你娘很安全之类的。
燕家三口苦口婆心,可惜宁采臣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是磕头求他们救宁母就是偷了他们的法器预备“勇闯虎穴”。燕赤霞夫妇阅历多,老成持重,燕红叶就没那么冷静了。再冷静的女人面对心上人都会冲动。
燕红叶也不例外。
于是玄心正宗三番五次被夜探被骚扰。燕红叶身份特殊,出入玄心正宗宗门肆无忌惮。若不是金光早有安排,宁母还真会被她带走。
饶是如此,玄心四将也疲于奔命,做梦都在祈求宗主快点出关。结果,宗主居然一个人溜了。(要是他们知道宗主溜了是为了泡帅哥肯定一脸血看着宗主)
好在他们对祖师爷的祈求没白费,失踪了半个月,金光终于回到了宗门。
“既然燕红叶这么喜欢玄心正宗,那就让她留下来吧。”金光心情十分不好,对燕红叶也失去了耐心。
当夜,燕红叶再次摸进了宁母所在的房间。
金光在宁母身上下了禁制,无法踏出宗门。论武力,燕红叶和金光不相上下,但论对各种符箓法诀禁制阵法,燕红叶拍马也赶不上金光。几次失败后,她的骄傲一再遭到打击,这次,她终于向燕赤霞夫妇求教之后,才闯进来。
凭良心说,宁母在玄心正宗过得并不差,不但没有宁采臣担心的虐待,而且因为金光的特意嘱咐,专门有个女弟子照顾她,比起日出山城时一贫如洗的日子好过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和宁采臣一样,宁母也不觉得这日子好过。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自己儿子,担心她儿子。她的失忆症让她的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燕红叶不敢把宁采臣带到玄心正宗,只能转述宁母的情况,宁采臣如何放得下心。
燕红叶心中警惕。
几个月三番五次的救人,守着宁母的门人越来越多。可是今天晚上,宁母的房间外却一个人也没有。
有埋伏!
这是燕红叶的第一反应。
无用之功。
这是燕红叶的第二反应。
她超然的身份决定了玄心正宗上下包括宗主金光在内都不可能对她怎么样。虽然她厌恶所谓的七世姻缘命格,懂事之后对玄心奥妙诀也越来越讨厌。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二者给她带来了许多便利。
尤其是身处玄心正宗大本营的时候。
燕红叶毫无畏惧的进了房间。
金光正对着房门,悠然的坐在一张红木扶手椅上,右边雕花小几搁着一杯香气袭人的清茶,薄胎青花瓷的茶杯上空热气缭绕。金光的面容对比燕红叶的吃惊显得格外沉静。
燕红叶迅速环视四周,除了站在金光背后的玄心四将,并无他人。看来宁母已经被转移了地方。
“你也是玄心正宗的门人,要回宗门,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来谁会拦你?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像个贼似的。”
燕红叶气息一滞。“宁采臣的母亲呢?”
金光站起来,走到燕红叶跟前,细细的打量她。“你生来就身份地位超然,玄心正宗上下谁也不敢为难你。当年我褫夺了燕赤霞的宗主之位,所以这些年以我的立场,不好过问你的生活。没想到你竟然长成这样。”
“你什么意思?”燕红叶瞪着金光。
“七世姻缘之所以受玄心正宗重视,是因为只有七世姻缘命格的人才适合修炼玄心奥妙诀。玄心奥妙诀倾一己之力,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消灭天魔。牺牲自己拯救苍生,所以受玄心门人尊敬爱戴。”金光却提起了不相干的事。
“前几年,我听说你斩妖除魔,赠医施药。虽然我和你父母关系尴尬,但也很欣赏你的作为。”金光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私自劫走七世怨侣,屡次和同门作对,不顾大局,只顾念一己之私!你配做玄心弟子吗?”
燕红叶怒道:“配不配你有什么资格管?不要在我面前端中宗主的架子!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燕红叶出言羞辱,玄心四将大怒,忘了她特殊的身份,当即便拔剑指着她喝道:“放肆!”
金光挥袖,示意四将不必激动。
“我也不想管你!但是你妨碍了玄心正宗的除魔大业,我就要管。燕红叶,若你再一意孤行的话,我将以宗主的身份逐你出门墙!”
燕红叶嘲笑道:“连你这个宗主也要听玄心奥妙诀修炼者的命令,你有什么资格逐我出门墙?”
“本座说过,玄心奥妙诀修炼者之所以地位超然,是因为舍身诛魔。如果这个修炼者不仅不将一身本领用在除魔卫道的大业上,反而为一己之私,对付自己的同门。这样的人,还配得到玄心弟子们的尊敬吗?”
燕红叶哑口无言。
她想反驳金光,她想说金光是在嫉妒,是胡言乱语。可是她包庇了宁采臣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她虽然高傲,但是敢作敢为。
“玄心四将,你们认为本座的话是对还是错?”金光问的是玄心四将,眼睛却盯着燕红叶。
四将面面相觑。
良久,直到燕红叶的心都提起来,才听见青龙迟疑的声音。“祖训不可违……但是祖师爷也无法预见现在的情况,此一时彼一时,属下认为宗主的话有道理。”
说完,他看向自己三个同僚。
白虎看看燕红叶,又看看金光,吞了口口水,道:“属下赞同青龙的意见。”
玄武和朱雀涩然道:“尊宗主之令!”
燕红叶小看了金光二十年来的积威,也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消灭七世怨侣是玄心正宗一代代的目标,她忘了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消灭七世怨侣。若她背离这个目标,那么她所有的超然,所有的特殊都将化为乌有。而她以寿命为代价修习玄心奥妙诀,甚至因此父母反目,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一场空。
燕红叶迷茫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从遇到宁采臣开始她就改变了。她知道自己的改变,却在每次靠近宁采臣时,那些激动,期待,喜悦,惆怅……从来没有体会过感觉,无法抗拒。让她忽视了这些改变是否正确。
“谁说消灭七世怨侣就一定要杀掉他们!”
金光和四将望向来人。
屋顶两个人影飞身而下。
燕赤霞和司马三娘!
“今晚真是热闹……”金光漠然道。“不喜欢走大门是燕家的传统么?”
玄心四将齐齐挡在金光身前。一刻钟前,他们已经决定将燕家三口视作有威胁的准敌人。
“金光,要消灭七世怨侣不是只有杀死他们一个方法!”燕赤霞道。
他们不知道在屋顶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燕赤霞的声音在金光听来竟然产生了几分焦虑。他是在为自己女儿担心吗?
“不错,七世怨侣的怨气来自爱而不得。只要七世怨侣成亲,那自然不会再有怨气。”司马三娘接着道。
金光本来想反驳,听了司马三娘的话心中一动。
“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们知道另一个七世怨侣是谁?”或者已经找到那个女人也说不定。金光默道。
燕赤霞夫妇对视一眼,没有反驳。
那就是默认了。
“我们不会告诉你那个女孩是谁,除非你承诺不伤害他们!”司马三娘断然道:“否则就算你把我们三个全部从玄心正宗除名我们也不会告诉你!”
愚蠢!就算你们不说,本座只要查查这几天你们接触的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不就能找到七世怨侣中的女人了。
金光在心中唾弃这两人的天真。
第12章
看不起这对夫妇的智商是一回事,要不要消灭七世怨侣又是另一回事。
金光没有燕家人想象中那么嗜杀,当年一意主张杀死七世怨侣,是因为六道魔君虎视眈眈,阴月皇朝大举进犯,危机一触即发,道消魔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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