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三娘帮宁母把脉,望闻问切,却发现宁母除了营养不良之外没什么毛病。
在他们为宁母检查的时候,聂小倩一直担心的躲在门背后,因为这时宁母是醒着的,她不敢让宁母看见她。
“其实有办法让宁大娘接受你的。”七夜舍不得聂小倩受委屈。
聂小倩惊喜道:“真的?什么办法?”
七夜失笑:“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做人的日子了——我们是妖魔,施个法术让宁采臣的母亲忘掉拜堂那天的事很难吗?”
聂小倩喜色顿收,她没想到七夜的想的是这个法子。“不行!”她断然拒绝。“我不能这么做。我要真心的让婆婆接受我,用法术……那是对我和采臣感情的侮辱。”
“小倩说得对!”宁采臣从屋子里走出来,显然他听见了七夜和聂小倩的对话,此刻他看向七夜的眼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你休想对我娘用妖法。”
七夜只是实事求是的提出意见,既然对方不领情,那就算了。看在小倩的份上,他对宁采臣的自以为是很包容。
难道不是自以为是吗?七夜若是想对他们做些什么,凭宁采臣能阻止?
宁采臣紧紧牵着聂小倩的手,瞪着七夜。
自从拜堂那天过后,聂小倩就没有和宁采臣这么亲密过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心里满满都是甜蜜和快乐。
司马三娘和燕赤霞也出来了。
司马三娘手里拿着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金色符纸。宁采臣和聂小倩只觉得眼熟,七夜却一眼就认出那是玄心正宗上等的金色符纸。
“这就是你娘失魂症好转的原因。”司马三娘神色复杂。她把符纸拆开,神秘复杂的纹路是用某种暗淡枯竭的红色颜料画出。“这是玄心正宗的高人用自己的血画的,可以祛除邪气,安心凝神。”
“采臣,这是谁给你母亲?”聂小倩好奇的问。
宁采臣从来没见过这张符。他摇摇头。
“你不知道,我知道。”燕赤霞摇头晃脑道:“这手法我和三娘都不算陌生,要不是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这张符是金光画的——难怪阴世幽泉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居然带着你娘去。渍渍,以自己的鲜血画符加上最上等的金色符纸,你确定金光和你娘不是亲戚?”
“被开玩笑燕大侠,我敢保证我家祖宗八代和金光半点关系都没有。”宁采臣表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七夜打量着那张符,若有所思:“这张符的效用主要祛邪,其次才是凝神吧?是不是说明宁大妈的病因是在一个邪字?”
宁采臣和聂小倩大惊。
司马三娘却定定的看着他:“你说对了。”
“我检查过宁大妈的身体,发现她的体内有一股很熟悉的魔气。不过,七夜你应该更熟悉才对,那股魔气可是出自你阴月皇朝。”
七夜拧眉:“你的意思是那股魔气就是宁大妈患失魂症的原因?”
“没错。”司马三娘点头:“而且这股魔气在宁大妈身上已经很多年了,若不是天长日久,金光的符会更容易见效。下手的人很高明,如果我不是先发现这张符,多检查了几遍,恐怕不会也不会发现她体内的魔气。”
“我们想不明白的就是,按时间来推算,宁大妈可能接触到阴月皇朝应该只有二十年前你父母帅手下抢夺七世怨侣那次。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股魔气不可能是当时种下的。”燕赤霞接口继续道:“所以我和三娘想,很可能是当年我们把采臣还给宁大妈之后,宁大妈又遇上了阴月皇朝的人。”
宁采臣很激动:“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燕大侠,三娘前辈,我娘的病是不是可以治好了?现在不是已经找到病因了吗?”
司马三娘安抚他:“其实根本不用治,只要你娘继续佩戴这张符慢慢的自己就会好了。”
宁采臣喜不自胜,聂小倩也笑逐颜开。
比起这两位,剩下三位的神情就没那么轻松了。
宁母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七世怨侣之一的母亲。二十年前,魔气,失魂症,下手的人想让宁母忘记什么?还有金光为什么会给宁母一道驱邪的符纸?还是这样珍贵的。
还有多少暗地隐藏的他们不知道的事……
第19章
“其它的先不管,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金光问清楚他为什么会给宁大妈这张符纸。”司马三娘道。
七夜心头一跳。
燕赤霞点头:“没错,金光一定知道些什么。就怕他不说。”
既然这张符纸对症,就意味着金光很可能知道宁母失魂症的j□j。
宁采臣心情是最复杂的。
无论什么j□j,归结到最后,无非是七世怨侣四个字。当年家破人亡为的是这个,折磨了母亲多年的失魂症还是为的这个。
“七世怨侣,为什么我是七世怨侣!”
燕赤霞和司马三娘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宁采臣一家的同情。燕赤霞拍拍宁采臣的肩膀,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最能体会宁采臣悲伤的唯有聂小倩。相比聂小倩,宁采臣至少还有亲身母亲在,而她,一个血脉亲人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燕赤霞提起,金光已经忘记这张符纸了。
“这是为了抵御阴世幽泉的魔气。”金光看了看燕赤霞手中的符纸。“那时候正好赶往忘情森林,她一个普通人如何抵御得了阴世幽泉的魔气,所以我给了她这张符。”
看守别院的弟子火急火燎的通报,他还以为出大事了,赶过来一看竟然是为了一张符。
金光说完抬脚便走,燕赤霞闪身拦在他面前:“金光,我们想知道不仅仅是这个。”
金光冷道:“还有什么?”
“还有我娘的失魂症是怎么回事?”宁采臣的语气充满了愤恨:“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要让我娘受这么多年的折磨!”
聂小倩看着金光的目光也远远称不上友善。
这是当然的,聂小倩的生父母,和宁采臣的生父都是死在金光的手里。
“你娘的失魂症和本座有何关系?”金光漠然道。
“若和你无关,为何你会好心给我娘正好对症的符纸?为何把我娘从老家带走?你敢说没有阴谋?!”
“本座行事,为何向你解释?”
燕赤霞拉住被金光傲慢态度激怒的宁采臣:“看来金光真的是不知道你娘的失魂症。”
宁采臣和聂小倩吃惊的看向燕赤霞。连金光都多看了他一眼。
燕赤霞解释道:“金光既然这么说了,可见他真的是不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是行事还算得上光明正大。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不会这么简单的否认,起码会找个像样的理由。最重要的一点,你娘的失魂症是阴月皇朝的人所为,无论如何,金光和阴月皇朝是绝不会勾结!”
金光万万想不到燕赤霞居然会为他说话。
他的确不屑于解释自己的行事,但也的确不知道宁母的失魂症是人为。
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金光和燕赤霞想到了一块儿。宁母的失魂症一定和七世怨侣有关。他的视线落在花厅的屏风后。
进来的第一时间,他便知道屏风后有人。玄心正宗的人对魔气再敏感不过,何况这个人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七夜没有等人叫他,自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我可以发誓,我绝不知道宁大妈失魂症的事。”
这次,是聂小倩第一个站到七夜身边:“我相信七夜哥哥。他说不知道就一定不知道。”
金光又检查了一遍,确认的确是阴月皇朝的手法。无论是他还是燕赤霞,或者司马三娘都是法力高深且和阴月皇朝打了十数年交道,对他们的手段了如指掌。
确认了这点之后,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盯着七夜。
“只要她慢慢恢复,无论有何阴谋都图穷匕见。”金光道。
燕赤霞夫妇暗暗点头。
七夜仗剑不语。
“那我娘的苦岂不是白受了吗!”宁采臣愤恨道,厌恨的看向七夜。聂小倩看看宁采臣,又看看七夜,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金光冷哼。
宁采臣涨红了脸:“你什么意思。”
金光道:“讽刺自不量力之人的意思。”他绝不承认是宁采臣瞪七夜的目光令他很不爽。
七夜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吃惊,金光已经两次出言助他,他还以为从此以后金光不会理他了呢!
宁采臣眼睛都充血了,仇恨值被金光成功的成七夜身上拉到了自己身上。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燕赤霞头痛的劝架。
“小倩,既然你没事,七夜哥哥就先走了。等你们重新订好婚期,再告诉我。”七夜无视宁采臣,直接对聂小倩道。
聂小倩顾不得同仇敌忾:“七夜哥哥你要回魔宫了吗?”
七夜点头:“我不能离开魔宫太久。”
聂小倩很通情达理:“我明白,对不起七夜哥哥,都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七夜表情柔和:“傻丫头,别这么说。谁都不想出这么多事。”
两人和谐的互动刺伤了两个男人的眼睛。
金光确定了自己真的很讨厌聂小倩!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还没说清楚我娘的事。”宁采臣可没有金光沉得住气。
七夜眼中冷光一闪,聂小倩敏感的拉着宁采臣的衣袖:“采臣,你别这样,七夜哥哥说他不知道那他就一定不知道。七夜哥哥不会骗我的!”说着哀求的看向七夜。
七夜心中一软,目光移开,在屋里扫了一圈,擦过金光,最后落在床上闭目昏睡的宁母身上。因为宁母一见到聂小倩就激动,所以司马三娘给她开了安神药让她昏睡。宁母脸色憔悴,眼眶下两团乌黑,双目紧闭,在昏睡中眉毛也皱得紧紧的。比起魔宫精心保养的阴月太后,这个普通妇人毫不起眼,如同燃烧到末端的蜡烛,奄奄一息。可是,不知为何,七夜注视良久,连聂小倩和宁采臣的争执也听不见了,心中升起无端的怜悯和柔和。“好了小倩,别争了,这件事,我会查的。查到什么我再派人告诉你。”
金光猛的看着他,顾不上掩饰自己难看的脸色。不过,燕赤霞和司马三娘也同样诧异,没注意金光的反应。
“你就那么喜欢她?堂堂七夜魔君居然要向一个小姑娘交代!”七夜前脚走,金光跟着告辞,后脚追上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平日绷着的脸被显而易见的怒火取代。
七夜左右瞧瞧,伸手将金光拉到僻静的小巷。
“你也不怕被你的门人瞧见!”
金光气哼哼的甩开七夜的手,他刚才被一股火气堵着,只觉得什么都不在乎,最重要的就是向七夜问话,根本没注意地点。
七夜看着金光气急不顾形象的吃醋,本来气闷的心情竟然好了很多,也能和颜悦色的对金光道:“我是在担心你。如果被人发现你和我这个魔君有牵扯,你该如何自处?”
金光硬邦邦道:“你担心的人太多了,我岂敢劳烦。”
金光越是这样,七夜心情就越是轻松。
“好好,我知道,你都已经打算不做宗主了——为了我么!”说最后四个字,七夜眼角上挑,仿佛是抛媚眼似的。
金光心情更差了,脸色难看得像抹了一层灰。“原来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个笑话。”说罢,转身欲走。
七夜一把拉住他的小臂。“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金光用力想把手臂挣开,可是他擅长的是法术符咒而不是身法剑术,体力比不上七夜,仍然牢牢的被七夜抓着。
七夜看着金光的后脑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说一说完,连他自己都吃惊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对别人说“对不起”三个字。
金光身体一僵,片刻后缓缓转过身来,嘴唇颤动,眼眶微红。
七夜心跳漏了一拍,慌乱极了,嘴里自然而然的流出做低伏小的话:“你别这样,我不是都道歉了么。你怎么还生气,我只不过是说错话而已,你不要那么大反应好不好……”
“你为什么跟我道歉?”金光的声音沙哑,带着鼻音:“为什么拉住我,不干脆让我走?为什么要对我解释?为什么要担心我被人看见?”
七夜哑口。
“我放不下……在我决定接近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是阴月皇朝的魔君,明白阴月皇朝和玄心正宗发的对立。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或许面对你的时候我会冲动,但是不要把我的所作所为当做从没有思考的无聊之举。七夜,玄心正宗和阴月皇朝是对立的,但是它们真的只能存活一个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七夜脸色变了。
金光无视七夜的脸色:“你根本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什么宿命,目标。其实你自己也很讨厌那些。要不然,你为什么像发誓一样对我说那些。你不觉得,与其说是警告我,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告诫你自己。好像一个站在规则边缘岌岌可危的人无时无刻不把规则挂在嘴边生怕自己忘了。”
“七夜,其实你也很讨厌和正道的厮杀对不对!”
“胡说八道!”七夜的脸像冬天结霜的湖面。“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一夕剑横在金光的脖子上,不知道剑更凉还是心更凉。
金光夷然不惧,昂着头骄傲的凝视七夜的眼睛。他从七夜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怒火,心虚和慌乱,唯独没有杀气。可是酸涩的眼睛眨一眨,那些复杂多样的情绪统统不见了,他看到的种种情绪像是自己产生臆想,七夜的眼睛里只剩下幽黑一片,黑得很深很沉。
第20章
一夕剑还架在金光颈间。
七夜还剑入鞘,转身。
“站住!”
七夜如若未闻。
“我们一定要这样不欢而散吗?!”
看着七夜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金光后悔自己的直白。可是他从来没学过如何委婉,如何含蓄。
“七夜!”
就在他以为七夜会就这么离开,七夜又停下了脚步。
金光期待的盯着七夜转头。
“你说对了,我的确很讨厌杀戮。身为魔界的圣君,天下最大的魔头居然讨厌杀戮……呵呵~很好笑吧!”
金光摇头,他已经把七夜刺激得够厉害了,此刻他不想再说。
“可我是圣君!谁叫我是圣君呢!”
“谁叫我是七夜圣君呢!”
七夜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进嘴里。
火辣的酒液滑过咽喉,汇入肺腑,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团火焰轰的点燃。七夜喝光了一整坛魔宫佳酿,醇香的酒气弥散于室内。七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还是个少年,只比一夕剑高一点儿。可是已经会用一夕剑斩杀妖魔了。那一天他杀了一个趁布膳时刺杀他的侍女,那个侍女的血顺着剑刃滴在膳食里。
母后面不改色的吞下带着鲜血的膳食,他却愣愣的看着,心里犯恶心。那个侍女不是第一个死在他剑下的妖魔,更不是最后一个。她的法力也称不上高明,他杀过比她厉害很多倍的妖魔。但是没有一个比杀她更印象深刻。
可能是那天,他心血来潮问母后:“为什么魔界必须杀同类才能生存,人间杀同类却是大逆不道?”那段时间镜老师再教他人界的事物。他从未去过人间,对镜老师口中那个繁华绮丽的人间很向往,对书中那个安详宁静的人间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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