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之际,载垣一口浓痰啐在胤禟鞋尖,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破口大骂:“假洋鬼子”!
胤禟不接茬,辜负了围观者纷纷双眼放出绿光对两位亲王当殿斗殴精彩戏码的殷殷期待,死死按住想帮他出头的绵愉,硬往外挤。余光所见,载垣被一个强硬有力突如其来的拳头袭击倒地。
奕誴不知何时夹在人群里,看见弟弟受欺负不问根由贸然出手,令所有人措不及防。
僧格林沁虽是兵法谋略奇才,战场上迂回百转,到底年轻气盛又同载垣私交深厚,见他被一拳撂倒,甩开臂膀扑上来,眼看着要和奕誴对打。胤禟拦在中间,已经做好了两边挨拳头的最坏打算。
危急关头,内侍尖锐的声线在战圈外围响起,宣他们全体见驾。
奕誴大脚踹在载垣脸上,凶残嚣张:“欺负我弟弟,打死你活该!”言罢扬长而去,仿佛率先动手制造天大笑话的人不是他,面君请罪不带一点羞愧。
因为要去皇帝面前理论,不好再动武,僧格林沁只能一对虎目瞪着奕誴潇洒离去的背影。胤禟蹲下扶载垣,故作关切:“怡亲王,你没事吧?别跟奕誴一般见识,他不行,打一拳踹一脚都没要你老命,劲道不够。”
载垣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哆嗦,七窍生烟。
他跟奕訢的仇还没解,又算上个奕誴,如今事态,新旧派别激战也要退居二位,私仇才是必须追索的。
奕裕媲按蠹移咦彀松嘁欢俸场C嘤涫凳翟谠诨ぷ∽约抑抖煌M约荷砩侠孔锕X范K一口一个“五叔”喊得甜腻死人,硬抢罪,奕裕蛑逼盗恕迨迥憧先希绺缭趺床蝗希�
最后处置十分偏袒,全落在动手的奕誴身上,降爵、免职、停俸,让他回上书房读书。对载垣也没多一句交代,这位倚仗家族常年盘踞朝中,根脉深厚,倨傲非常。如今给僧格林沁加恩,倒把他乐得上窜下跳。人前失些面子也是好的,至少收敛些。
拉偏架导致双方积怨深厚,内讧一触即发。
胤禟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天载垣是不是提刀上门找他决一死战。一手绵愉一手奕誴,叔侄仨喝酒听曲抱美人去。
奕誴哭丧脸,大叫着后悔。一时热血上头,结果什么都没了,老四偏心令人发指。
胤禟让他别怕,拍胸脯保证养他全家。
“那点俸禄值什么,有我养保证你小日子更滋润。别说日常开销,吃喝玩乐捧小戏子,练十几二十个戏班子也不在话下。”
绵愉毕竟是长辈,奕誴醉得东倒西歪不好说,一个劲劝胤禟。十分纳闷地问他,究竟为何总与载垣不对付,哪来的深仇大恨。胤禟偷奸耍滑,顾左右而言其它,拼命给他灌酒。待他倒了,奕誴拿热水烫过的手巾抹了把脸,精明外露地贴他耳朵讲:“五叔真是个好人,太实在了,他还给你求情!老四给谁治罪也不能动了你呀,他的宝贝弟弟?”
“光是他的,不是你的?” 胤禟最看不惯他这副吃醋的嘴脸。不得待见就别想着念着,失宠小媳妇的样子太难看。
奕誴哭了,拽住胤禟往死里摇晃:“他让我读书!让我回去读书!没钱找你要,读书你能替我去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读书!”
胤禟一碗茶泼他脸上:“嚎什么嚎,全北京城都知道,咱五爷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你露怯了。读个书能熬死你不成?放心去!有我呢,看谁为难你!”
嘴上说得干脆,胤禟心里则是满满的感动。他在这个满世界小辈儿的地方混着,不是全无收获。有个“叔叔”舍身帮他求情,有个“兄长”肯为他挥拳头,还有一个人,为了偏袒他,面子都不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胤禟微笑拱手,示意道别,说了句京城里还不大走俏的英吉利话“byebye了您内~”
载垣气得一张大黑脸绛紫:“小白脸你说谁呢!属你最白”
☆、第 20 章
奕裕丫遣黄鹑倘霉范K多少次,法外开恩多少次,偏私回护多少次。屡屡遭他冒犯天颜,都只有伤心没有恼怒。多亏胤禟也就是给他添小堵闹小乱,越遇大事越团结,心里还是有祖宗江山的。
这回原本是奕誴错有错着,落了怡亲王面子,同时给他个机会再次向外界传达一片殷切爱弟之心到了如何无以复加的地步,并非故意发作老人,宗室里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利益勾连统统派不上用场。没看他震怒之下平了奕誴的爵位让他读书去了,谁敢再纠缠,莫非还想谋逆发作皇帝?
这些道理胤禟必然懂。当初圣祖皇帝发作他八哥,大半是敲山震虎,不许臣越皇权。
然他的面子从来被当作鞋垫子踩。
奕誴嚷嚷扭了脚腕,裹上厚厚的白布,令人抬榻去上书房横着,一手羊腿一手烈酒,就差搂个可心戏子在怀里随时亵玩。
刚听到信儿,他还怀疑。奕誴胡闹惯了不假,倒没胆子如此嚣张。底下人说得真真的,奕裕沟彼潜辉卦章蛄斯室馕勖铮淮蛩闳タ础�
才耗了半刻工夫,胤禟匆忙赶到,对他扯起无所谓的家常,还拉他去看静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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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看着他手礼悬的朱笔,不自觉挠了挠眉毛。
“罚不好他,如何对朝臣交代?载垣是个庸才,可他身后多少人,分布各个衙门。经营百年,怡亲王一脉恐怕不输鳌拜索尼。”
胤禟被他说得羞愧,立刻想告退去把奕誴抓回家教训。他的确酒劲上头出了昏招还给了保证,但是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奕誴真做得出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给奕裕芽傲耍置髯魉馈�
“你别留在京里给他撑腰了。” 奕裕嵝σ簧骸鞍讯运暮梅忠话朐谖疑砩弦膊恢劣谀殖山裉煺獍恪D悴皇呛奘雷诨实酆蟠峭春藁饰弧:薜酵偈挚傻靡惨瞥鋈ァS执Я税肟帕夹模竦氖焙虿缓�
胤禟手一抖挠下几根眉毛,黏在指腹:“啊……你夸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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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在兰考铜瓦厢改道,不再南流黄海,转入渤海。现在水势不算大,未见洪灾。然新河道微浅,雨季一到必然泛滥成灾,毁田杀人。一年之内无法治理,保住人命已然不易。你趁早去,妥善安置。人活着才能重建家园……况且只是现在的情况,漕运不通,往南边运什么都耽搁了——那边战事正紧呢。赈灾款项暂时也拿不出来,找大臣们捐吧,奕誴的家产是头一份,你是第二个。”
胤禟也是刚刚听说黄河改道,半点不操心。
黄河隐患经由明代愚臣潘季驯推行“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一法治理后,河患重心下移淮阴至河口段。金元以后黄河长期夺淮入海,大量泥沙排入海口,河口不断延伸,使坡降变化,加速河口以上河道的淤积。铜瓦厢在兰考县东坝头乡以西,黄河由西向东流,至此地折而向南,自金代定都北方便成为河防险要之一。因其地东北地势低洼,史上黄河曾多次在此决口。虽说眼前情况暂时算不得危急,可只要雨季到来水势大涨,黄河改道兼叛乱四处,动摇国本也是必然。
“可我并不会治水。” 胤禟不是因为确信无法妥善安排有过无功,吃力不讨好,而是诚心实意地认为这差使砸他手里祸害太多人命,半壁江山都淹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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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仍是推拒:“大水一天不到,庄稼人舍不得土地,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走。离开土地,他们一无所有。都是救不得的人!”
任凭磨破嘴皮子,就是说不动胤禟走一趟河南。奕裕沟彼也欢幔⒓捶恚⑹母崭帐撬敌Γ娃日p的钱一分不动,另外想办法。宁可晚十年平定长毛,先把天灾解决。
“自古无官不贪,想方设法挪出来凑出来犄角旮旯里扫出来的银子万不可落于存匿私心之人手中。即使奕誴直爽率真的脾性,朕也不敢确信他能忍住不将到手的银子刮下一层,独你不同,你看不上……”
“谬赞。你祖上不给敌人歌功颂德便罢了,怎么也不详细写写塞思黑最初如何发家?说我不贪钱,不如去说小孩子不贪吃。”
奕裕惶椭烂幌妨耍评慈迫ナ雷诨实劬褪歉鏊姥āK懿荒馨炎约鹤嫦仍萸页拿日治榷嗽偈杖胱谄祝廊瞬煌床谎鞯模辽俣淌蹦诨桓龅昧Π锸种蟆�
一日之内理不出对应法子,他让胤禟去找大臣们商议合计,必须拿出点子。想好了奕誴可以回家逍遥,想不好便由他去河南,办好办糟一力承担。
胤禟使劲甩袖子,哼哧哼哧瞪奕裕骸盎挂巢灰∧媚闱椎艿芤摇悄愕艿懿皇俏业艿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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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双手背在身后使劲扯衣裳才忍住不抽他俩耳光。载垣是什么货色,比他祖上某人贪婪百倍,治河的银子过他的手,燕子飞过去一根毛都剩不下。
临出门指着奕裕亲勇睿骸澳憔突龊Π桑笄褰讲煌瞿闶掷镆埠蠹涛奕肆恕!�
换平时他这样说真能把奕裕龅寡觯悴缓没实奂茏硬还肆撕退砣獠=穸煌鲥焐耍铀萌挥兄竿^仍}反过来还能气他:“朕岂会后继无人,你争点气,多生几个,别跟你哥似的,不逼他就不生,一逼连着生俩——要不朕也逼迫你一番,还是多赏些美人?哦,差点忘了你不爱美人爱兄弟,奕誴赐给你了,别委屈他。”
胤禟真想喷口老血在他脸上,翻天了!以前再怎么挤兑都无力还口,居然学会讥讽他。果然这段日子安分过头,不跟他磨嘴皮子,小兔崽子胆大了。
“好好打长毛,别辜负了你家新出炉的铁帽子王。黄河交给我!”
纵人力难回天,豪言壮语从来振奋人心。奕裕谪范K不只看到可笑的红美好,还有坚定的决心。通力合作,振兴社稷。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好,jq啊,一去不复返
☆、第 21 章
所谓商议,不如说成丧心病狂的密谋。参与者身在高位,想得是国运而非个人死生,定的法子十分残忍。
黄河预计泛滥地区,就地征丁。能带走带走,带不走的以修堤名义领到高处,如此便可最大限度保留青壮。至于妇孺老弱,恐怕难逃黄河千年一怒的咆哮吞噬。
因为是件吃力不讨好注定遗臭万年的差使,奕裕拓范K一致决定不带可造之材去,随意挑拣了几个略有忠心才干平平的下属。原本要开宴送行彰显钦差威仪,胤禟拒绝。结局很明显,做好做坏都是田园尽毁人畜皆亡,何况修河道的款项一直筹不出来,大张旗鼓去了,回来都不知处置到什么地步才能服众。不如静悄悄地走,将来发落,说在家闭门思过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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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乐了:“征丁有大油水,他们乐不得。何况他们在黄河边,最明白日后将是如何惨况,想保脑袋,不但帮我,还要送很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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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美人儿也给你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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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还没说完临别赠言,丽嫔临盆的消息传来,奕裕辉径穑榈愦艿椒苛荷希芈易�
“生了生了!祖先保佑,生个阿哥出来。”
“哪个祖先?”胤禟上辈子也是做过阿玛的人,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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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奸笑着推他一把:“你在这急得团团转,那边丽嫔指定正声嘶力竭喊你呢。好歹去应个声,让她生顺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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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快去!你不想抱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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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摇头叹息:“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八哥得子嗣比这还晚,也没看他急。”不过“嫂子”生产他实在没兴趣凑热闹,迈腿往宫外走,回家还一大堆事儿打点,尤其安抚住奕誴,可别再出乱子了,那小子天生胡闹的奇才。
没走几步,跟着奕裕サ男√嗾鄯祷乩矗送ㄒ还颍骸按噬峡谮停牍淄趿粝伦铀迷俪雒拧!�
胤禟帽子都惊掉了,差点飞扑出去行五体投地大礼。小东西越来越欠揍了,别以为皇帝没人敢打!
去了奕誴家,混小子趁奕裕⒆痈咝说恼也蛔疟崩恋霉芩恢琅苣腻幸Hチ恕R彩且恢本凶哦潦樘纯啵龌妒裁吹氖翟谀衙狻�
半夜收着消息,丽嫔平安产下一女。胤禟开始想,臭小子这会儿是哭还是笑。虽说闺女不是想要的,毕竟也是亲骨肉。正替他犯愁呢,宫里旨意又到了,赏他俩小美女。
胤禟简直咬碎满口牙——大半夜的至于吗!有毛病啊!想过继你过继奕誴家的孩子不行?你学谁呢这是!还真想逼迫就范限期诞嗣,整死你得了!
满肚子都是气,丑时刚过,天是黑里透点微光,光里洋溢着黑,胤禟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开门,自己一个人牵马出来。吩咐跟班等天亮了再出门找他,先找个清静地方透气。
有些事不挑开了说,永远埋在心里,生了根却不发芽。胤禟上辈子是多么风流的人,老四往他身上栽的罪名大多空口白话,要么纯粹编造,要么无可证实,唯独欺男霸女,不算假,只是偏颇些。他可是最讲究两相情愿的。
可怜孩子们全都被他害惨了。年纪轻轻早死还好些,投胎换个好人家。改了贱名充作囚犯还要辛苦活着,适龄无法婚配,后代都低人一等。到现在他还不敢去看一眼。见了难道趾高气扬说:“我是你们祖上,就是害你们倒霉那个塞思黑”。不被打死也能脱层皮,尤其他顶的这张皮,看起来跟当年奴才十三一样没骨气,被折腾的找不着北,委实羞愧难当。
脸皮啊,总是不能丢的!不要脸就变成老四了。
好在他的后代也学到他当年折腾银钱的本事,小日子还不错,平淡中欢乐温馨。而且挺有良心,时常周济八哥家的后人。
每次有人给他递消息,说自己家孩子怎么暗地里帮衬八哥家的孩子,他就心酸。八哥你穷一辈子做咱大清开国以来最穷酸皇子不要紧,怎么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也是不会赚钱的!当初没瞧出来小弘旺不会持家——没我你不行,没我子孙后代你家孩子不行,天生穷命。
黎明前的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胤禟逛了小半个北京城,天亮了居然没碰上哪怕一队巡城卫兵,开始踟蹰是不是不管奕裕那槿绾蜗热ゴ蚋鲂”ǜ妫僮咭哺鹑肆舻悴煌纯臁�
晃着晃着撞了人,双方的马都一阵嘶鸣,早起开工的贫民嘻嘻笑他们。定睛一看,奕誴你眼睛都没睁开在外头游荡什么呢!
奕誴晕乎乎的,眼皮都糊住了,在他身上又摸又捏好一阵,抱怨着:“谁家给栓马桩裹衣服,料子还挺好的,有钱烧的。”
是个人遇上他不气死也得活活笑死,这宝贝,太招人疼了。
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