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很快换上一桌新菜，玛门笑眯眯托腮问道：“据说人间有三陪，你需要我陪你吃饭么？”
慕子言刚拿起筷子差点喷出来：“……不用了谢谢。”
玛门看起来有些遗憾：“好吧，那么真可惜。”
慕子言摆摆手：“谢谢谢谢。”
玛门走了，屋子重又恢复了一片静寂。
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亘古不变的光，看起来宁静而祥和，并不像是地狱的模样。
也是……
这里并不是地狱，这里是紧急事务部，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
慕子言用手遮住眼睛，没办法去了解路西法的所在，却又没办法不去想。
人们总是会被迫屈从于一些事，却又不甘心。
比如现在的慕子言。
慢慢吃完了桌上的菜，慕子言食不知味地往外走，就遇上了门外正处理事务的莫切尔。
莫切尔抬起头揉揉眼睛：“啊，主人您醒了！”
“嗯。”慕子言笑了笑：“你在做什么？”
“道祖鸿钧刚刚来过，说要向你问一件事。”莫切尔捡着最重要的事情说。
慕子言一怔：“他要问我什么？”
“看来你最近很精神。”鸿钧大步走来。
慕子言看得出来，鸿钧的情绪不大好。
“怎么？”慕子言问道。
“我想向你问一件事，第四界的门是不是开不了了？”鸿钧问道。
慕子言怔住。
半晌，他苦笑道：“是罗睺进到门里面了？”
鸿钧手猛地一紧。
有些时候，越是强大的人，他们的情绪往往越是简单，尽管鸿钧没有说话，可是慕子言肯定他自己猜对了。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印象中第四界结界如果硬闯，一般都会失败。”慕子言这样道。
鸿钧眼神慢慢淡下去。
慕子言只好问道：“第四界究竟怎么了？”
“本来，天堂米迦勒骤然进入第四界要普渡灵魂到彼岸，然而遭遇了大规模反抗，现在神王也被惊动了。”鸿钧脸色不好看地说着：“而第四界现在聚集了宙斯、哈迪斯、米迦勒、路西法和罗睺，这注定不会平静。”
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慕子言只觉呼吸愈发困难起来，他蹙起眉头问道：“那么……第四界的王究竟打算做什么？”
“现在只要看，他的本领能不能承载起他的野心，他想四界称王。”鸿钧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只是同喝了一杯水一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四界的王是谁？”慕子言问道。
鸿钧脸色微凝：“是被天堂和地狱同时抛弃的神。”
这也好意思叫做神？明明就应该叫做狗不理！
慕子言想起当年那个穷的不行审美奇诡的王，顿觉非常头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人嫌？
不对……是万神嫌。
“既然你也没办法打开第四界，那么我也该走了。”鸿钧说着，边站起身来，想了想，他递给慕子言一包茶叶：“之前去了趟人界拿来的，你可以试试看。”
“多谢。”慕子言看着上面的字样，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鸿钧没有注意到这一丁点异样，他只是淡漠颔首，转身推门而出。
慕子言只来得及听到偌大的风声，鸿钧已经不见了。
不同于慕子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
或大或小，至少，他们来去自如。
那一天，紧急事务部关门歇业。
第二天，慕子言推开了玛门的门，他面色凝重却又执着：“我要去天堂。”
玛门一怔。
“当年答应我条件的是宙斯，去帮精灵王换来了天堂一日行，我想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慕子言平静道。
玛门叹了口气：“路西法没有说让我陪你去天堂。”
“可是他说让你帮我。”慕子言对路西法的情绪简直拿捏地一清二楚。
玛门又是一怔：“你要去天堂解开记忆？”他顿了顿蹙眉：“你也知道是谁封印了你？”
“如果能够同时逃开路西法和米迦勒，你说的是天父？”慕子言问道，显然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
这个答案让玛门怔忪良久，方才失笑：“我以为你会按照原来的说法叫父神。”
慕子言也微微笑了：“只是个名字而已。”
“和路西法一样，我只能送你去天堂门口，里面的路你可能只能自己走。”玛门沉默良久，方才颔首。
他向来无利不起早，这一次也不例外，对慕子言眨了眨眼：“我要路西法一个承诺。”
“这你应该和路西法说才对。”慕子言哭笑不得。
“在我看来，你想要解封记忆，完全是因为想去第四界给他解围，所以我的要求并不高。”玛门笑了：“不要妄想骗我，商人的头脑都是宝贝。”
“谢谢。”慕子言微微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玛门恍惚之间觉得……
慕子言的身后似是有光。
第29章 记忆解封
穿过那扇不再明媚如春光的大路，慕子言微微垂眸：“这条路，一直都是这样的？”
玛门一怔：“你以前走过别的？”
看出慕子言的犹豫，玛门笑了笑：“那个要费很多力气，我们走的这种才比较正常。”
依旧是坎坷荆棘，一路波折。
慕子言摇摇头：“没什么，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玛门挥挥手：“我会记得向路西法要钱的。”
“再见。”慕子言笑了。
玛门，代表贪婪。
然而在慕子言眼中，却也算是好相与的。
因为他很简单，可信就是可信，不可信就是不可信，他的生活没有太多杂质。所以说有些时候，有所*并不一定是坏事。
“慕子言。”门口的天使叫出他的名字。
慕子言一怔，看过去却正是加百列。
她一身素白，眉眼看起来温存而干净。
“加百列，”慕子言微笑致意：“我没有想过你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在第四界？”加百列一怔，微微笑了：“我在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慕子言有些疑惑。
这一次，加百列没有开口，她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和天堂的空气差不多。
慕子言没有来到过天堂，他很肯定。
对于人类而言，即使是上天堂也不是什么好辞，不过是“死了”的隐晦表达罢了。尽管如此，他总觉得对天堂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样的熟悉几乎让人战栗。
“听说，你其实是个天使。”加百列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引着路，语气也是温婉平静的。
仿佛这件事在她眼中，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事情罢了。
“只是传闻，不可尽信。”慕子言这样道。
“可是我想……”加百列微微笑道，骤然停住了步子：“你应当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才来的。”
慕子言一怔，没有否认：“没错。”
加百列的脚步在一扇门前停住。
说这是一扇门，只因为它长得很像是一扇门。
但其实它只是空气罢了，空虚明镜，什么都没有。
慕子言盯着那地方看了片刻问道：“这后面是……”
“生命树。”加百列笑了笑：“你可以进去等待，或许父神会愿意见你一面。”
慕子言豁然抬头：“封印了我的是天父？”
对这样的称呼，加百列似乎有些陌生，但她很快宽容而体谅地笑了：“能够见父神一面不容易，你……好自为之。”
门像是瞬间移动了一样，在慕子言背后豁然阖上。
心中有门，便能见门。
那么……
心中有树，所以生命树便成了树的形状么？
这生命树上的果实，代表的是真实的生命，还是每个天使的来龙去脉？
慕子言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没有看过任何一本圣经或是其他，以至于现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猜不到。
“我的孩子。”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犹为慈悲，犹为温和。
慕子言骤然抬头，却见面前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来。
他喃喃开口：“天父……”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老者微笑着拍了拍慕子言的头，他的动作很轻缓，并不让人有半点烦厌：“你是为了路西法而回来。”
慕子言一怔：“是。”
天父却笑了：“回答地这么坦诚，不怕流言？”
慕子言摇摇头：“问心无愧罢了。”
“即使是送你去人间历练了这么多年，你依然没有变。”天父的目光很慈悲，带着一种豁然的感觉。
那一瞬间，慕子言忽然觉得天父和鸿钧似乎都是如此，他们平静地看待世人，平静地对待这个由他们而始的世界。
“您能帮我解开封印么？”慕子言忽然问道。
他用的敬称，语气也是客气无比。
天父怔了怔，摇了摇头：“封印自在心中，如若解不开，便是你不想解开罢了。”
“那么……”看着天父的影子越来越淡，慕子言忍不住唤道：“我是谁？”
我是谁？
如果是以前，那么慕子言定然不会因为这些问题束手束脚，然而现下不同。
现下，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些陌生的人们。
每个人都对他露出一副熟悉的表情，无论是敌意或是善意，而他却没有明辨这一切的能力。
不仅仅是没有明辨一切的能力，更加失去的，是自己的家乡。
从来到地狱以后，似乎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如果这就是好事做多了的结果，那么……
慕子言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做红领巾了。
“孩子，”天父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你要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有轮回，你是天堂的孩子，不要怀疑。”
下一秒，天父的形象慢慢消失了。
慕子言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颗果实静静落在地上。
生命果。
有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动，证实了这一切。
慕子言想，他该是熟悉的，无论是这生命树，亦或是适才出现过的天父。
而自己……曾经真的归属于这里。
并不是毫无缘由的熟悉。
稍稍吸一口气，慕子言拿起地上的生命果。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路西法好像说过要自己带一样东西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天父交予自己的这一样。
而对于慕子言而言，最关键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这一件，而是……
为何自己不愿想起这一切。
宙斯、哈迪斯、精灵王、玛门，甚至第四界的王，每个人说过的话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掠而过。
慕子言闭着眼，一点点回想。
还有最关键的人——
路西法。
直觉告诉慕子言，这一切与路西法有关，就像是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如果自己并不想要回想起来，很可能说明路西法和自己的旧事并不是旧情，而是旧怨。
恍惚之间，有什么被开启了。
仿佛一切重回路西法堕天那一日。
尘封的卷轴，尘封的记忆。
慕子言再次睁开眼，面前是加百列温和的眉眼：“你都想起来了？”
“加百列。”慕子言沉默着微笑。
片刻后，他点点头：“很久没有回来，倒是有些怀念。”
“尽管有些迟了，但是……欢迎你回来，沙利叶。”加百列微微笑了。
第30章 毫无防备的路西法
沙利叶，这个代表着双重身份的天使。
在慕子言对神界寥寥无几的印象中，他记得沙利叶是堕落了。
堕入那无间地狱，同路西法一起。
然而现下他发觉自己大概是错了，因为眼前的加百列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欢迎回来。”
能够让加百列说上一句欢迎回来的自己，大概并不是堕天使吧？
在回忆起所有身份的同时，慕子言悲哀地发觉自己忘却了和路西法的一切情感，无论是路西法堕天的缘由，亦或是千年后在紧急事务部的莫名纠葛。所有与情感连接的元素，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格式化，剩下陌生的光影，看不清晰缘由。
“你还好吗？”加百列看起来有些担忧。
“我很好。”慕子言感觉得到，自己的神情定然是冷漠的。
与加百列温和如风的感觉全然不同。
然而这样的沙利叶却让加百列微微笑了：“真的是你回来了，父神一定很高兴。”
那一瞬间，骤然涌上的情绪让慕子言措手不及。
似乎是有太多的神，太多陌生的关系，太多陌生的感情。
唯独消失不见的，是路西法。
自己恢复了关于沙利叶的记忆，是为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恍惚之间记得自己似乎是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天堂，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要回紧急事务部一趟。”慕子言站起身。
加百列一怔：“我以为你会急着去第四界。”
慕子言脚步顿时一顿，声线依旧是漠然的：“为何我要去第四界？”
加百列定定地看着慕子言：“你……”片刻后她释然地笑了：“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何必要赶去紧急事务部呢？我们欢迎你回到天堂。”
对于这样的答案，慕子言只淡淡摇了摇头：“谢谢。”
委婉的拒绝。
他记得自己曾经应下要回到紧急事务部，他同样记得……路西法和米迦勒都在第四界。
然而这似乎与自己并没有关系。
完全没必要火急火燎。
良久，加百列为他打开大门：“沙利叶，”女子的声线似乎是经历了片刻的犹豫方才淡淡笑道：“有些事，你或许还是想起来的好。”
慕子言闭了闭眼：“好。”
他知道加百列在说什么，在自己被封印的时间里，所有被消除的记忆，只有自己与路西法之间的感情。
无论是爱是恨，总该做个了断。
慕子言回到紧急事务部的时候，玛门正坐在他的桌边。
“你回来了。”玛门看过去，便微微蹙起眉头：“你是沙利叶。”
“我是。”慕子言并没有隐瞒。
“那么……”玛门豁然起身：“你还要去第四界么？”
慕子言微微笑了笑：“我需要知道为什么要去第四界，我要和路西法决战？”
……
玛门惊呆了。
他想到过那么多种结果，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慕子言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言之凿凿地说着：“我要除掉路西法。”
这就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稀奇，或者——
“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宙斯说要从良，”玛门啧啧道：“这么多年，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路西法堕天那一日，说了什么？”慕子言淡淡问道。
他感觉这一切不像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却又确确实实属于自己的声音。
玛门摇摇头：“你自己去问他，以你的实力，或许打开结界并不是难事。”
他说完这一句便不肯再说，径自转身往门边走，走到门口又是一顿：“当然……”
他回过头来，懒洋洋地笑道：“如果你除掉路西法，我是非常赞成，因为那样地狱财产有一大半都会是我的，等同于是我掌握了地狱……”他话锋一转：“可是我想，或许你会后悔也说不定。”
慕子言没有答话。
许久，他抬起手，单手撕裂了虚空。
慕子言身后，莫切尔一脸震惊地出现，又小心翼翼地缩回了缝隙里。
他听到他的主人用一种让人陌生却又熟悉的语气开口了：“莫切尔。”
莫切尔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挪步出来：“主人。”
“看好这里。”慕子言说道，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手中，生命果闪烁着小小的光芒。
莫切尔盯着陌生的慕子言看了片刻，方才小声问道：“主人，您要去救路西法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