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笑容。
可不二无暇顾忌这些，事实上他除了那一声惊惶的通报外什么也没注意到，现在的他只想回到清风阁，那里有林伯，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人。
他真的好累了……
“不二周助！你还有脸回来？”
一个身影忽然窜了出来，挡住了不二的去路。
恩……？
不二缓慢地打量着荒井写满愤怒的脸，习惯性地拉开笑容。
看见荒井站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弟子跟了出来。他们站在荒井身后，用眼神质问着不二。
“少来那一套！这对我没用！”荒井嫌恶地说，他指了指大门，“赶紧离开青门，迫害少主的人我们不欢迎！”
一个词猛地闯进不二耳里，他不禁呼吸一滞——手冢？！
“手冢怎么了？！”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就连身体都开始有些无法抑制地颤抖，不二甚至忘记了称呼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
拜托不要……他真的很怕再失去什么了……更何况是……手冢……
“少主的名字岂是你叫的？不要生得一副女人样（熊熊我对不起你Orz）就忘记自己的性别到处勾——”
“够了，荒井！”一声清喝突然而至，阻止了荒井继续说下去，紧接着，大石等人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师兄，是他害的少主，你们不能——”荒井一面行礼，一面又有些不甘地道。
“退下，荒井。”大石再次打断他的话，神情是少有的肃冷。
“可是——”
“退下！”不、容、抗、拒。
在场的弟子无一例外地怔住了：这还是那一向温和的大师兄么？
“是。”荒井应得不愿，却也只能悻悻地离开，围观的众弟子便跟着相继散去。
“大石，手冢他……”竭力克制住汹涌的不安，不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静，他望向难得一脸肃然的大石，问道。
“放心，手冢他很好。”没让不二说完，大石便回道。他向前走了几步，菊丸在后面担忧地唤了声不二。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大石紧盯着不二，“请务必据实回答我。”他顿了一下，似乎做了个深呼吸，“你和手冢是真的……相爱么？”
大石话音一落，周围有短暂的寂静，菊丸、桃城等人都在等不二的答案。
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二唇边染笑，心里却又细微地疼开。
他承认了啊……尽管可能会被众人唾弃不齿……他还是承认了啊……
手冢……
“是的。”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爱他，也相信他爱我。”
不二微笑着说道，任夕阳在他身后绚烂。
他不会澄清自己，因为那样会对不起自己，更加对不起手冢。
他也不会为手冢澄清，然后自己一人承担。这看上去或许更伟大些，却绝不会是手冢所希冀的，所以他不会。
“这就好。”
不二有些诧异地看向仿佛松了口气的大石，又看向他身后微笑的众人，竟是清一色的释然表情！
“你们……”
“我们永远站在你们这边喵～！是吧，大石？”菊丸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把搭上大石的肩，笑着说道。
“是啊！你们幸福就好。”大石也笑了，他拍了拍不二，“师父在厅堂等你，加油吧！”
大家……
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并非出于习惯，而是发自心底，不二道：“谢谢！”
太多太多的感动与欣喜在心头呼啸，仿佛再多的言语都是多余。
人生在世，一己已是难求，何况这许多？
“快去吧！师父那关比较难过啊！”大石笑着催促。
“呐，我去了。”
再回以一个微笑，不二向厅堂走去。
不二推门而入时厅堂里是一片死寂。
下人们都被遣散了，偌大的厅堂就只有手冢国晴一人端坐在上位。
“门主。”
“啊，是不二回来了。”手冢国晴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温和如常。他看了眼一边的椅子，微笑道：“坐。”
不明白手冢国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二只好暂时顺水推舟，说了声“谢过门主。”便在一旁坐下。
“此行可顺利？”他看向不二。
“托门主的福，一切顺利。”答得中规中矩。
“呵呵，那就好！”他笑起来，忽然话题一转，“有件事要和不二你说。”
终于来了么？不二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院太大，就我一人住着实挺无趣的，就没经你同意差人将不二老先生搬过来陪我同住了，不知不二你可反对？”出乎意料地，手冢国晴并未提及手冢的事，他看着不二，语气里有征询的味道，眼神却是志在必得的把握。
林伯？！
心下顿时清明，他是想把我和手冢分开吧？
心里不禁冷笑一声，不二缓缓道：“怎会？只是您知道我是一定要和我爹住一起的，如此恐怕会打扰门主清静。”
“无妨无妨……平日里已经清静怕了！”他摆摆手，“那不二你便一同搬来好了，这样一来照顾我也会方便许多。”
“是啊，还是门主想得周到。”微微一笑，不二说。
那么这一局究竟是谁衬了谁的意，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手冢门主。
25
25、第十三回（上） 。。。
那件事的始末不二是在事后才听菊丸说的。手冢拒绝了千岁将军的提亲，并当众坦白了和自己的恋情，青门门主当即气得呕血，下令让手冢面壁思过，直至同意婚事。
而自那日后手冢国晴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大好，面色发白，气虚咳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您当真不看大夫？”清洗干净染血的手帕，不二看着倚卧在床榻上的手冢国晴，轻声问道。
“不妨事。”青门门主摆摆手，神情颇有些感伤的味道，“自己的身体怎样我自己最清楚。”右手缓缓抚过放在身侧的青殇，目光渐远，“大概是报应到了……”
声音很低，如叹息般顷刻便散了去。
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不二眼线一弯，“您方才说了什么？”
“自语罢了。”手冢国晴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不二，眼神柔和，“明日起可愿陪我一同上练武场？”
将心爱的仙人掌们搬到阳光更好的地方，不二在难得空闲的时间里无法克制地想起了手冢。
好久没有见面了呐……
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触仙人掌嫩绿的小刺，不二望向窗外有些晃眼的太阳，微眯起双眼。
呐，手冢……
你好么？
盛夏就连风都是闷热的，丝丝缓缓，不带半点凉意。
不二最后看了眼窗外，转身。
但无论如何，都请你坚持下去。
这是我的要求，
也是承诺。
这几日随着手冢国晴上练武场，不二除了偶尔倒倒茶水递递毛巾便是在一旁观看，真真是羡煞了众弟子。手冢国晴有时练得累了，就会来问问不二几天看下来学会了多少，不二则笨拙地乱比划一通，然后苦笑着说自己在这方面是七窍通了六窍，引得青门门主哈哈大笑。此事传了出去，众弟子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而实际上的情况又有谁知？不二自幼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是就连他的师父——武林传奇晓天先生都佩服不已的武学奇才。不过短短数日，不二早已把青殇的招式记了个烂熟，只是一直苦于没机会练习罢了。
另一方面，几天观察下来不二有个发现。手冢国晴的病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样被手冢气的，而是和青殇有关。每日练完剑手冢国晴的气色都会差几分，有时甚至咳血，要静坐调息一段时间才会有所好好转。
这就是你不让乾诊治的原因么？因为根本就不是病却可以让手冢因此而内疚不安？
看着尚在午休中的手冢国晴，不二冷冷地笑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些响动，不二推开门。
“你就是不二周助？”
门外，一个黑发的小少年逆光而立。
“你就是不二周助？”
小少年的声音有些微的喑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与不屑。
不二轻轻带上门，然后走了出来，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
刘海的暗影下，少年的大眼睛闪动着倔强的光芒，身量瘦瘦小小的，站在绚烂的阳光中格外引人疼惜。
“喂！你……你看什么看啊！”许是被盯得不自在了，少年眼瞳里亮亮的光闪了闪，不自禁地退了一小步，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语气也……还算强硬。
眼线弯成柔和的弧度，不二略一俯身，轻揉他的发顶，“抱歉呐，你是……千岁美由纪？”
声音轻轻柔柔的，恍若初夏的阳光从清香的树叶间洒漏下来。
“诶？！”小“少年”惊惶地跳开，上上下下把自己检查了个遍，神情充满敌意，“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不二直起身，微笑开，“我猜对了？”
“你——”美由纪有些气急，一抬头正撞进那柔和的一弯水蓝，不禁怔忡。
好舒服的感觉……
那弯弯的眉眼、微扬的唇角……眼前的人就像是和煦的清风一样，让人感觉自在而又舒心。
不由地想起先前抚摸过她发顶的掌心，很温暖……好似哥哥的手心一般……
呆呆地看着那双仿佛具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的眼睛，看着它像投入了细石的蔚蓝湖面般一层层漾开笑意，美由纪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盯着情敌出神了！
粉面露出些微的赧色，美由纪定了定神，挺直腰杆硬声道：“今天我是特地来会会你的！”说着便抽出围在腰间的软剑，拉开架式剑尖直指不二。
握住剑的瞬间女孩深色的眼瞳光芒流转，璀璨夺目。
呐呐，看来很有自信啊……
不二笑意更深，却一动不动。
美由纪怔了一下，“为什么不动手？”柳眉一挑，她压了压剑身，“瞧不起人？”
“千岁姑娘误会了。”不二笑容不改，“实在是因为在下无能。”
“你不会武功？！”她显然是吃了一惊，随即又冷哼一声，“小偷哥哥怎会喜欢一个不会武的无能之辈，少骗人了！看招！”
说罢，一剑刺出快若流星，却还是犹疑地留了几分力。
“千岁姑娘！”不二佯装惊惶，堪堪避过那一剑，眼见美由纪又一掌袭来，他看准了那掌只是试探，力道并不重，正准备装做躲不过硬接时，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来，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他带离——
“美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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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三回（下） 。。。
——“伯父？！”
——“门主？！”
美由纪见是手冢国晴，连连收掌，不大好意思地垂了头。
“刚才太不像话了啊，美由纪。”手冢国晴沉声道，有些像是面对自家孩子淘气，几分责备，几分无奈，又几分宠溺，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亲切却不做作。“不二是我青门的客人，要是伤着了，你叫伯父我如何交待？”
“抱歉……”美由纪不安地绞着手，“我不知道他当真一点功夫都不会……”
“说起来委实有些没面子啊。”不二不着痕迹地挣脱手冢国晴紧窟的手臂，苦笑，“在下的确不懂武功，没能和千岁姑娘切磋只能说抱歉了。”
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美由纪不禁有些愣神。
“算了，下不为例。”手冢国晴表情柔和开，“去找国光吧，这些日子怕是也把他闷坏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不二一眼。
“是了！小……”被点醒的美由纪正高兴间，忽然意识到在手冢的父亲面前叫他“小偷哥哥”似乎不太好，便急急收了口，不经意却又瞥见一旁的不二，顿时尴尬了几分，表情变了变，犹豫了片刻便又像是不管不顾了，“那我去了～！”说罢，欢快地跑走。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手冢国晴才又侧过头来看向不二，“没事吧？”
他问，神情中竟有几分疼惜。
依旧是缓慢流动的闷热空气，庭院里的树都毫无生气，叶子低垂着一动不动。天空的颜色浅得泛白，当空的太阳发出亮眼的光线，一只鸟儿在他们上空久久盘旋。
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二道：“打扰门主休息是……”
“不二！”想也未想就出言打断，这段时间他似乎很反感不二的敬语，那些话疏离得让他烦躁。直到看到不二有些错愕的表情手冢国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静了几秒，他才缓缓道：“以后可以不必这么客气。”
“门……主？”不二有些意外。
像是怕不二再说出什么让他愈加烦躁的话，手冢国晴微微皱了眉，“就这样。”然后不等不二答话，转身进了屋。
怔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手冢国晴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对他这般的不二干脆将他抛之脑后——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抬头，望着那仿佛迷失了方向，久久徘徊不去的鸟儿不二缓缓勾起了漂亮的唇角。
霞氤坊。
阳光依旧刺眼，一个青年男子倚靠着顶楼的雕窗，一脚曲起搭在窗框上，一脚荡在外面，惬意、闲适。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折扇，胸前的衣襟大敞着，墨蓝长发随意地束起，性感的双眼微阖，婉转间偶尔的一个浅笑戏谑而又致命的魅惑。
突然扑楞楞的几声，一只雪白的鸽子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向男子飞来一一
“呀咧呀咧，周助这家伙总算还没忘记我啊……”伸出手臂让鸽子歇息，他露出夸张的感动表情，旋即却又笑开。奖励地摸了摸白鸽的脑袋，后者缩缩脖子，发出咕咕的低鸣，似是很享受这样的服务。
从鸽子脚上卸下字条，男子扫了眼，随即手掌一收，字条顷刻间化为粉末从指间漏下。
“看来要离开一阵子了～”男子伸了个懒腰，从窗沿上跳下。
自那日后，美由纪就再没有来过青门，千岁将军撤消了提亲，手冢也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自由身。
“呐，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二看着天空微眯起双眼，转而又侧过脸来，看向一旁的肃颜男子，笑意如星芒般闪耀在水蓝色的眼底，“……很过分的话？”
如不二的预料一般，手冢微微蹙了蹙眉，“只是实话实说。”
“噗。”不二忍俊不禁，“真是手冢的风格呐～”
没有狂喜，亦没有悲戚，因为深信着彼此，因为两颗心从未真正被分开过。
向右撤了一步，不二后仰倒入手冢怀中，而后者顺势搂紧他。
七月的阳光跳跃在湖面、树梢，难得的起了风，因为带些水气的缘故，便还算清凉。
“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呐，不要问我是什么哦～总之，它就要实现了，你……”不二抬起头来，蓝眸里有什么在闪耀，“为我开心么？”
收紧环在不二腰间的手，手冢用下颔不轻不重地磕了下他的前额，浅笑开来：“傻瓜。”
傻瓜……？
你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你可知我的心愿……是什么么？！
微闭上眼，不二竭力让自己笑出来，他转了个身，看着手冢，“不说这个了，这次的事你作何想？对于……你爹？”
——他是如此的不尽人情，根本不考虑你的感受……
感觉怀中的身体有些许的僵硬，手冢松开他，仔细打量，“怎么了？不舒服么？”
心下暖意融融，面上还是不免捶他一拳，不二失笑，“喂！敢情你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子了恩？！”
手冢也笑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惬意，“抱歉。”他说，“懂舞剑又怎会柔弱到哪里去，是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