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定机票吧……”
“发泄出来,别憋着!听话!”阿四急道。
“阿四,我大哥说的没有错……”阿初慢慢喘匀了气“大哥和雅淑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卷进来。千错万错,都让我把它结束吧。至于阿次,我就好好守护他和他的妻子孩子,看着他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就可以了。”
“那你自己呢?!”
“我?大哥说的真对,”阿初竟然冷笑了一声“还真没有什么事是人承受不了的……我居然还活着呢……”
阿四听得心如刀绞“……少爷要是见到你这个样子,肯定心疼死……”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他一根筋,又爱钻牛角尖,笨得要死……”说到阿次他暖暖地笑了,阿四却掉了眼泪。
“这是何苦……你这可不是为他好,有朝一日他得知真相,你以为他会放过荣升么?”
“阿四,总要有一个人来解决这件事。阿次是我最重要的人,大哥像我的父亲,雅淑给我生儿育女,他们都是真心爱我的人,我不能伤害他们。阿次已经能独当一面,爸爸也可以安息了。我会陪着雅淑,听大哥的话,我能为自己和阿次保留的,就只有这一点点坚持了。即便真的有一天阿次知道了,他也会理解我的,因此他知不知道也就不重要了。”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遍地的郁金香诡异地随风摇摆,阿四不仅打了一个寒噤。两难的境地,一样的沉重,阿四越想越心窄,只想赶紧把阿初从这片伤心地带走“能起来么?地上凉……”
“我累了,让我躺会儿。”
正说着,荣家的医生赶到了,阿初问他们要了几片药就把人打发走了。比起心里的伤,他胳膊和腿上的淤青实在不值得一提。幸好荣升留下了一辆车,阿四把阿初扶上了车,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回国的一天一夜过得出奇的平静。阿初下飞机的时候阿次已经去上班了。他派阿四去公司取了电脑和文件,自己则钻进了超市买回了一大包东西。回到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些行李,简单吃过午饭就开始忙活晚上的菜。待到阿次下班回家的时候,主菜杏仁鳕鱼刚好上桌。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阿次看着意外早归的阿初,满脸都是惊喜。
“见到大哥不开心?”
“怎么会?!”阿次看了他哥一眼,紧张起来“大哥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很辛苦?”
阿初递过自己的手机,笑道“刚当了爸爸怎么会不辛苦?给你看我儿子照片!看过就去洗手,我把汤端上来。”他一口气说了一长句话,不由得有点气短。
“怎么喘成这样?”阿次嘟囔了一句,接过了手机,只见两个小宝宝穿着花格子连体衣,依偎在一起,连睁眼都不会呢!有一个把胳膊伸了出来,小包子一样的手紧紧地抓着他兄弟的衣服。被抓着的那个略胖一点,规规矩矩地缩着睡得正香。阿次再一次热泪盈眶,从书柜里翻出他和阿初那张婴儿时代的合影,指给一直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的阿四看:
“跟我和大哥小时候长得好像!起名字没有?可得想个好的,不能跟爸爸似的,还不如叫杨慕大、杨慕二省事呢!”
阿四佯装仔细端详,咬牙沉默着。想着老爷和老板,他心里一片苍凉怆然,开口必然露馅。好在这时阿初端着乌鸡汤从厨房走了出来,接话道“还百慕大呢!别吐槽爸爸了,二货弟弟快洗手吃饭!”
阿次看着他哥和煦的笑意,笑着小声说了一句“你才二呢!”
“嗯?你说什么呢阿次?”
“没说什么。”阿次迅速把照片发到自己微信,洗完手坐在了餐桌前。阿初早已给他盛了一碗紫米饭。
“阿四也过来坐!”
“老板我就不用了……”
“别推辞,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阿初终于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四生生憋住了眼泪,依言坐下。阿次看着阿初给阿四盛饭,心里莫名地一动。
“大哥~”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傻小子,想我了?那就多吃一点……”阿初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阿次碗里。
“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都是你的拿手菜,大哥,你怎么了……”
“吃饭不要讲话!”
晚饭结束,阿初点了一支烟,还意外地给阿次点了一支。望着窗外的夜色深沉,他深吸两口气,终于开了口:
“阿次,我可能要常驻英国一段时间,分公司正是缺人的时候。”
“我就知道!要去多久?”
“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要去很久……”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阿次明显怔了一下,神情顿时暗淡了,“这么急……你不是说让少礼去英国盯着么?”
“脏活累活都得自家人干,不然谁给你上心?”
“那让阿四跟着你吧!”
“阿四还得帮着我盯着总部的事呢。阿次,我未来几个月会特别忙,可能给你打电话都很困难,但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天塌了有当哥哥的顶着呢。”
“放心啦!”阿次强笑道“倒是你,处理不过来就把邮件转给我,毕竟我学过好几年呢……你注意身体,别什么事都自己扛……大哥……”
最后这一声大哥叫得如此恋恋不舍,阿初再不忍听下去,掐了烟快步上了楼。阿次看着他大哥仓惶的背影,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阿四:
“他怎么了?是不是英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怎么突然回来了又突然要走?你别告诉我他一来一回十万块的机票就为了取个文件。”
“他那边的事情好像的确不顺利,但我也不懂英文平时就是开开车,真的不知道怎么了,具体的你得问他……”
阿次见问不出什么,也心事重重地上楼去了。阿四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再也压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十个月前,杨慕初临危受命,匆匆归国。面对阿次重伤杨羽桦猝然离世和自己对他动机的质疑,毅然决然地挑起了重担。
九个月前,他发现了田中樱子的野心,以一个门外汉的基础查了杨氏二十年的帐目,并掌握了其抽逃注册资本的关键证据。
八个月前,杨氏深陷专利诉讼泥潭,田中樱子企图借机削弱杨家势力,他识破了田中的阴谋,强势反击专利诉讼,并最终为杨氏赢得了和GSK平起平坐的筹码。
七个月前,阿次再次重伤,他压下心痛和恐惧,大量输血并在手术台前坚持了将近三个小时。
六个月前,GSK深陷丑闻,荣氏注资,阿次停职继而调职,大功告成时他却倒下了。
五个月前,他躺在病床上听着阿四汇报,手把手地带着阿次处理公司的大事小情。
四个月前,他在养病期间学习了阿次从美国带回来的教材,并开始酝酿股权置换。
三个月前,他斩断了田中樱子安插在公司的内线,为股权置换做最后的准备。
两个月前,他亲自去苏州的工厂考察,随后秘密赴英国谈判,并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两周以前,股权置换和专利交叉许可一举成功,田中樱子被赶出杨氏管理层,杨氏转危为安,他终于默契地接过了杨羽桦的接力棒。
明天,他还要再赴英国,为杨氏开拓新的市场。
这样的人,怎么算是不负责任的人?!那个曾经利用路上的时间削苹果保持手艺的医生,被生母带离故乡寄人篱下在先,抛弃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第二故乡在后,在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他无暇祭奠失去的梦想、家庭甚至是健康,只想紧紧抓住他最在意的人,所以他苦口婆心,所以他奋不顾身,所以他理智,所以他隐忍,所以他爱的深沉,所以他功成身退,这样的爱违反伦常又能怎样?为了爱人能迎难而上又能急流勇退,这样的爱违反伦常又能怎样?!
老爷,夫人,你们若真的在天有灵,救救你们的孩子吧!阿四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哀嚎。
楼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一坐竟坐到了午夜。他迅速地平复了情绪,轻手轻脚地上楼查看。却是阿初抱着枕头在敲阿次的房门。
一天一夜的告别,一分一秒地流逝,难怪他夜不成眠。阿四悄悄地转身下楼,留给他一个安宁的环境。
第二天一早,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航班准点起飞。杨慕初终于把自己做成了祭品,祭奠了杨家扭曲的命运。
第31章 始乱终弃
31。始乱终弃
阿四把阿初送到了机场,回来的时候直接驱车去了潭柘寺。白菊一捧,清香三柱,他唠唠叨叨地对着杨羽桦的墓地说了阿初的离去,说了孙辈的降生又虔诚地祈求他保佑他的子孙,终于没忍住痛哭流涕。
努力平静下来的情绪反反复复,可他不敢这样回去,毕竟家里还有一个毫不知情的阿次。昨晚很多次差点脱口而出的真相被他一次次地咽了回去,阿初拼尽全力只为阿次平安幸福,如果被自己说出来,他这些罪就白受了。阿四越想越难过,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一进家门却觉得气氛异常紧张,张嫂见他回来了赶紧给拉到后院去了,指着垃圾桶里的残骸小声道:“少爷刚刚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要找你,打电话也没通,一下子就把电话摔成这样了。你快想想到底怎么回事?我在杨家十多年了,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
阿四伸头看了看电话的残骸,小声道:“我刚刚开车过隧道,不会正巧是那会儿打的吧?”
“谁知道呀,这二少爷平时闷葫芦似的,今天突然炸了庙!吓死人了……”张嫂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正说着,听着头顶上有人朗声叫到:“阿四!”
阿四吓了一跳,抬头却见阿次从二层书房的窗口探出头来:“到书房来!”
阿四哪里还敢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屋里跑。一进门,就见阿次黑着脸盯着他“少……少爷,你怎么这么早下班呀……”
“阿四,我们搭明天的航班去英国。”
“这是怎么了?”
“下午接到了荣华的电话,她找不到大哥就只好来找我了。和雅淑失踪了,枕头下面留了一封遗书……”
“什么!”阿四听得腿都软了,他不敢想象阿初下飞机听到这个消息会急成什么样,“人找到了没有?”
“现在恐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荣华很担心大哥,荣家的医生说三天之前他曾经问他们要过几片硝酸甘油。阿四,你还不打算告诉我英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阿四被阿次锐利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赶紧垂下了眼皮:“没……没发生什么……”
“阿四,大哥要是有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么?!你跟着爸爸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硝酸甘油是干什么的!”
阿次的声音不大,却勾起了阿四心底愈演愈烈的不安,他心一横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阿次的脸色越听越白,却出奇地冷静,静静地听完冷笑一声道:“你们把我瞒得真好啊!你要是昨晚说出来,我今天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上飞机……刘阿四,他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爸爸么?!”
阿四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阿次的质问瞬间点醒了他,他入局太深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不知不觉中一味地被阿初牵着鼻子走,以至于阿初飞蛾扑火他就敢帮忙望风,亏他还好意思去拜祭老爷,实在是错得离谱!阿四脸色铁青,冷汗也出了一脑门。却听阿次缓缓开口:
“他的帐,我日后慢慢和他算。至于你,还有最后一次补救的机会,给他打电话,我要他一开机就接到我的电话,要他在见到任何荣家人之前就听到我的声音!”
阿四闻言,赶紧撑起来坐到电脑前一遍一遍刷新着航班动态,阿次则去收拾了行李。漫长的几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再没接到荣华的电话。阿四这边终于联系到了阿初,电话接通赶紧按了免提。
“阿四?怎么这么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大哥,大哥是我!你在哪儿呢?进关了么?”
“正排队呢,阿次,怎么了?稍等,荣华的电话进来了……”
“别接!”阿次忍不住喊了一声。
“好,我不接,你慢慢说别着急。”
“大哥,我定了机票,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能见到你了。荣华来电话,说和雅淑失踪,还……还留了一封遗书。”
“什么?!”
“你别着急……”
“那孩子呢?”
“孩子们都很好,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到了,大哥,你等着我好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等着我,好么?”阿次语气诚恳得近乎哀求,他平时不轻易开口求人,更未如此软语恳求,连阿四都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阿次,我等着你……”
阿初匆匆地挂了电话。得到了他的保证,可两人心里却更加慌乱,都盼着明天赶快到来。随后的几个小时无比漫长,偏偏一个电话都没有。阿次数次想打过去,又怕自己的电话让阿初的处境更糟糕。魂不守舍地等到天亮,赶去了机场。
飞机上的十小时更是坐立难安、百爪挠心。急得狠了,阿次就会不由自主地小声安慰自己“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的。”阿四看着他这幅心急如焚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安——都说双生子之间感应特别强烈,不会老板真出什么事了吧!
待到排队入关之后,阿四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杏儿。不同于上次的活泼跳脱,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显然是刚刚痛哭过,阿四知道必然出了大事,心一下子就凉了。
“杏儿,我大哥呢?!”阿次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攥住了杏儿的胳膊。
杏儿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继而泣不成声。阿次见她这样,却也不再逼问。待到坐上了出租,他掏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杏儿,柔声劝道:
“杏儿不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慢慢说别着急。”
杏儿这才抬头,泪眼中看到阿次眼圈都急红了却依然在安慰自己,强自压制了情绪,擦干了眼泪,尽量平静道:
“阿初少爷身体不舒服,被送到医院去了。雅淑姐……”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抽泣。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最灵验,阿次紧闭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企图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什么?!那他怎么样?!”阿四急得就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我从医院出来接你们的时候还在抢救,但刚刚大小姐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杏儿说着递给阿次一张纸。
那正是阿初家里唯一一张他和雅淑的合影,皱皱巴巴的,显然被人狠狠地攥过。阿次把照片展平,却在背面发现了几行清晰的字迹:
我的心甘情愿不是你始乱终弃的借口。我需要一个孩子来传承我的爱和恨。他们会带着我的诅咒长大。终有一天你会在你始乱终弃的孽果上看到永远无法磨灭的我的影子!那个时候,不论你身在何处,都会听到我在泰晤士河上的笑声和呼唤。荣初,终有一天你会来陪我。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阿次下意识地把照片紧紧地攥在手里,似乎能想象出他大哥在黑暗冰冷的太平间里,如何紧紧地攥着照片闭着眼仰着头无声地靠在墙上任自责蚕食自己的心。阿四也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追问道:“什么叫在泰晤士河上?!”
“雅淑姐跳的就是泰晤士河……”杏儿说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阿次听得脸色惨白,却搂过杏儿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直到杏儿终于平静下来。
“杏儿,大哥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告诉我,雅淑为什么这个时候投河?”
“雅淑姐产前精神状态还挺好的,生产之后她一觉醒来,发现她父母、阿初少爷和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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