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 青山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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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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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中心' 青山遮不住 by 蛛小妖 6。7更新完结
    
      《青山遮不住》


      题记

      菩萨蛮 (宋)辛弃疾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第一章

      …………1950年6月25日清晨,美国总统顾问杜勒斯站在三八线战壕里,举起望远镜窥探朝鲜北方八天之后,三八线上长期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和摩擦,终于发生了质变,朝鲜大规模内战全面爆发。…………

      在天上盘旋袭击了一天的敌机终于飞走了,苍茫的夜色已经一点一点地弥漫着宽阔的鸭绿江面,江水沉沉的波澜不惊,厚厚的冰面在淡淡的夜色中泛着冷冷的白光;远处血红的炮火被水面雾气蒸腾起的一层薄纱笼住,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那不是真实的战争,而只是一场烟花,儿时乡里节庆时里的烟花。

      这是难得的宁静时刻,对于志愿军铁道兵来说却是最揪心最紧张的时刻。成才带着一群战士走在铁路桥上,一点一点地排查白天美军飞机上扔下来的定时炸弹。



      这是1951年的深秋,江对岸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枯草萋萋,江这边,堆积成山的物资是中国人民节衣缩食送到朝鲜前线的,这条跨越鸭绿江的铁路线是连接前方和后方最重要的运输线,也是生命线。

      这场战争,我们在日后的无数的报告文学、电影和小说里了解了许多故事,我们都知道英雄儿女王成,我们都会哼唱那曲《我的祖国》,不过,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当时铁路沿线遭到敌机的狂轰滥炸,敌机投下许多定时炸弹,迫使火车不断停车,经常有志愿军战士在排除炸弹时英勇牺牲,志愿军铁道兵将士以血肉之躯,铸就着这条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

      “参谋长!”小通讯员从安东的桥头奔跑过来,成才抬起身子回过头,映着远方那片时隐时现的炮火,那是一张男人中少见的俊美的面庞,岁月的洗礼,炮火的淬炼,已然使这张脸带上锐利坚定的线条,眼下面临的铁路被破坏的严酷情势让他修长的眉毛锁得紧紧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冷峻忧郁的光泽。

      “参谋长,刚才总部来电话,说是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叫,叫陈···”

      “陈庚?”成才帮他补上了。

      “对,陈庚司令员今天晚上要过江回国,问火车什么时候能开?”小通讯员气喘吁吁地终于传达完命令。

      听到陈庚的名字,成才刚才那双还有一丝忧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回去告诉刘参谋长,让他向总部回复,今晚十二点之前,火车一定可以过江。”


      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兼政委陈庚站在朝鲜那一段铁路的桥头,火车停在身边,迟迟不能发出。身边的参谋们已经开始抱怨:“这些铁道兵干什么吃的,天天在后方,连个铁路线也修不好。”陈庚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美国人飞机天天往你身上扔炸弹,你去修修试试!”

      “参谋长,快到头儿,看样今天晚上咱们可以保证零伤亡了。”工兵团的王团长走得快,站在朝鲜那边桥头的铁轨上冲着还在仔细查看轨道的成才喊了一嗓子。

      一路走过来,他们已经拆除了七八个定时炸弹了,可是成才知道,按照敌人设置的爆炸时间惯例,眼下还没有过危险期,没有被发现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不得到最后确认,火车就不能发出。

      铁轨到头了,成才吁了一口气,跟王团长对看了一下,两个人满是尘烟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意掠过桥头立着的战士的衣衫,也掠过桥头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桥头一丛丛荒草在风中飘摇着,飘摇中,成才看到了隐约有什么异样,他一个箭步冲到一丛荒草中间,拨开枯草,一个黑色的方方的定时炸弹,静静地躺着,炸弹正面显示着00:08的数字。站在后面的王团长正要上前,却听见他的参谋长一声大喝:“都给我闪开!”紧接着他看见他的参谋长捡起炸弹,用他们没有见过的速度奋力地跑向远处,奋力地把炸弹扔出去,就在扔的一瞬间,一声巨响,他看见他的参谋长在一片拨地而起的火光,身体被炸弹冲到高处,然后重重地落下,然后听到的是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参谋长!”

      王团长从片刻的震惊中惊醒,他冲进了迅速围成一圈的人群,他看见他从二野特种兵纵队一起一路走过来的参谋长躺在一片血泊中,胳膊上,腿上,肚子上到处都在流血,“老王,老王,”他听到他的参谋长虚弱的声音,他忍住眼泪,凑到成才跟前,“我在这儿呢。”

      “老王,通知人民军的同志,火车可以发出了。”爆炸的尘土和血污遮盖住了成才脸上的表情,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太累了,走了多长时间了,走了多少年了,从那个叫下榕树的小山村走出来,从省城到慕尼黑,从上海到重庆,从重庆到南京,从南京再到大别山,再一路挺进大西南,然而跨过鸭绿江,在这条铁道线上终于干起了当年在德国学的专业:工兵!想起这个,成才的脸上微微笑了,他的嘴角悄悄地向上弯出了一道月亮一样的弧度,两个淡淡的酒窝出现在满是血污尘土的脸上。


      身边的王团长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没有止住,他背过身,悄悄地用脏脏的袖子抹去了泪水。四年前,他第一次看见这位长期在白区工作的新任特种兵纵队参谋长。成才刚刚成功策反的那支国民党炮兵部队并入二野新成立的特种兵纵队,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根据地打出来的团长们看着文弱秀气的新任参谋长,一肚子不服气,外加瞧不上。然而,淮海战役尤其是围剿黄维兵团的几场恶仗下来,纵队的指战员见识了这个参谋长英俊文弱外表背后的巨大能量,王团长这样的老八路从此心悦诚服;朝鲜战争爆发,部队开赴朝鲜,炮兵的参谋长半路竟然被铁道兵截糊,王团长也稀里糊涂地被他的参谋长一起拎到了这条铁道线旁边。

      跟着这个参谋长时间不短了,王团长觉得他的参谋长就像他的老家大别山一样,有着许多让人想像不到的侧面,会画复杂的图,会修理枪械,会说几国外语,最让他们这些老兵惊奇的是,炮兵的参谋长,竟然打得一手好枪法。那一次三纵直属特务连的几个小子牛哄哄地跟炮兵叫板,说什么“光会开大炮,都忘了要拉枪栓”什么的,成参谋长不声不响地站在射击训练的场地上,就用那一把普通的三八盖,都不带瞄准地,枪枪命中挂酒瓶靶子的一根根白线,把特务连的小子看呆了。成参谋长放下枪,拍拍那帮小子的肩膀,笑着说:“侦察兵,好好练,咱们得有自己的狙击手!”


      那一声带着巨响的爆炸离陈庚和他的参谋非常近,他在这条铁道线上走过不止一回了,铁道兵高比例牺牲的情况他非常清楚,他正准备派参谋去打探情况,就看见桥头跑过来一个志愿军战士,跑向这边站岗的人民军哨位,过了片刻,一个人民军军官带着那个战士走了过来。

      人民军军官敬了个军礼,“报告陈司令员,志愿军铁道兵的同志说火车可以发出,请您立刻上车。”

      陈庚回了个军礼,“知道了。”转身问那名铁道兵,“你们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听到问话,那个年青的战士眼圈立刻红了,“报告司令员员,我们参谋长受了重伤。”

      陈庚回头吩咐身后的参谋,“赶紧找一副担架,把他们参谋长抬到火车上,直接送到安东的医院。快!”


      火车缓缓地驶过大桥,铁轨有节奏的晃动着,陈庚看着昏迷中那张依稀熟悉的面庞,不再年青了,是啊,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第一次看见那个叫成才的小伙子,跟在特科最能干的红狐后面,带着一团火,带着一团阳光一样灼热的劲走进特科的那个联络点,那一天,上海夏天热烈的阳光碎金一样透过阁楼的窗户射到他笑出来的酒窝上,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你知道你将要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充满艰险,荆棘遍布,生可能不如死,死却会更惨烈,可能要隐姓埋名,可能要忍辱负重,你想好了吗?

      “我早想好了,要不然,我不会走进这间屋子。”那个孩子说的时候嘴角仍然挂着那一对淡淡的酒窝,说完了,看了那个坐在角落里椅子上玩手枪的红狐一眼,那是他最器重的队员,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只有最亲密的战友才能明白的炽热忠诚。



      《青山遮不住》第二章


      安东这个和朝鲜一江之隔的美丽小城此刻不复往日的平静,川流不息的军车装满承载着全中国人民心意的物资一趟一趟往返江两岸;前线换防的部队和后方过来的慰问团挤得火车站人山人海。
      成才已经在医院躺了快十天了,炸弹发现得及时,扔得够远,身上被弹片炸到的地方虽多,但是伤口并不深,再加上抢救及时,所以恢复得很快。医院就在江边附近,听着窗外的热烈的人声和车声,间隔着远处隐约传来时断时续的枪炮声,成才有些呆不住,欠起身子,试着下床走走,动作猛了点,肚子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疼,正在咧嘴吸气的时候,隔壁房间的木地板哗哗地响起来一片脚步声。
      日本人留下的建筑就是这样不隔音,不过安东的日本建筑比起当年在南京受伤后住的那间和式屋子要好得多了,至少保暖防潮。想到这儿,成才的心里突然一动。那个风雨如磐的夜晚,自己被袁朗从刑场的死人堆里扒了出来,就是躺在这样的房子里,窗外的雨声一直哗哗地响个不停,就像刚才那阵脚步声;奄奄一息中听见袁朗伏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话:“成才,我是不是太狠心了,那一枪要是打偏了···唉···”
      想起和袁朗有关的往事,成才总是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人就像他的代号一样,带着盅惑人心的邪魅笑容,在军统、汪伪政府、日本人和美国人之间游走,每次和他相遇,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每次和他分别,又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北方的阳光无力照进病房,人受伤的时候总是更脆弱一些,那些平时压在心底的回忆往往会在这时袭击自以为坚强的灵魂,想起那一个刑场之夜,成才闭上了眼睛,脸上却带着痛苦和甜蜜交集的表情。

      哗哗哗更大的一片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来,哗哗哗停在了成才的病房门口,成才睁开眼睛,门还没开,有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爽朗地响起:“红狼同志,我是王庸,可以进来吗?”
      成才的眼睛仿佛被光打了一样,突然明亮起来,屋子里刚才忧郁感伤的气息片刻之间也被这明亮的眼神驱散,“头儿,装什么装,非得等我叫您一声陈司令员,您才进来啊?”
      陈庚哈哈笑着推门进来,床前的凳子看也不看,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挤得成才往床头挪了挪屁股,成才皱着眉头冲陈庚说:“头儿,您都这么大官了,怎么还这样欺负下属啊,第一我是伤员,第二您可比以前胖多了。”
      陈庚是一个直爽大气风趣快活的人,都说一个领导决定一个团队的气质,当年中共特科的队员们天天在刀尖上行走,却过得踏实放松,任务完成得漂亮出色,跟陈庚的性格和领导风格有很大关系。
      陈庚歪着脑袋看着成才,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却渐渐从脸上淡下来,“唉,二十年了,当年跟你一拨的那些小伙子姑娘们,到如今还活着的没几个了。”是啊,这其中包括王根英,陈庚的第一个妻子;还有傅明月,那个月亮一样美丽的女子,红狐的爱人。
      一声轻叹,穿过茫茫岁月,在两个人心里都溅落下沉沉的回声。
      过了一会儿,成才轻轻问了一句,“头儿,你有我师傅的消息吗?”
      “红狐?我不在情报系统好多年了,有些事情我真不清楚,也不好问。李克农部长那儿你没去问问?”
      “部队赴朝之前,我到北京看望过他,跟您一样,这么多年落下不少病,我问他袁朗的消息,他看着我只是笑,说那只成了精的狐狸竟然还有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徒弟惦记着,也不枉这一生了。然后就啥都没说。不过我看李部长说话时的表情,我师傅应该还活着。”
      “李部长说得一点没错,你替他担心,他没准在哪儿一边打喷嚏一边乐呢!诶,你归队之后不是一直在二野的特种兵纵队带炮兵吗,怎么跑朝鲜修铁路来了?”
      成才撇着嘴苦笑着说,“您还问我,我问谁去?说起来话长了。47年我回二野,本来打了小算盘,想去您的兵团的。结果刘伯承司令员找我谈话,说,成才啊,我看了你的简历,在德国学过军工啊,咱们二野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尤其是新成立的特种兵纵队,那些大炮都是从国民党那儿缴获的,会用会指挥的人太少了,你到那儿当个参谋长挺合适。你看,司令员都说到这儿了,我哪好意思提:我想去陈庚司令的兵团,当个参谋也行。炮兵也挺好,打黄维那仗,多威风啊。部队开赴朝鲜,我本来是跟着特纵的炮兵一块走的,走到半路,把我叫北京去了,又找我谈话,说,看了你的简历,你在德国学过铁道?我说就刚去德国那会儿学了三个多月,那个首长说,三个月不短了,你去志愿军铁道兵当参谋长。这不,就靠着三个月的纸上谈兵在这儿修一年铁轨,拆一年炸弹了。”
      “拆弹那不是你强项吗,你可是正经留洋的枪械工程师,当年在上海,你比红狐还能鼓捣。”想起那些静寂的夜晚,成才和袁朗呆在联络点的阁楼里折腾手枪的那些光景,陈庚无声地笑了。



      《青山遮不住》第二章 后半部分


      那是张爱玲小说里《倾城之恋》的时代,那是苏青笔下《结婚十年》的时代,那时是胡蝶和阮玲玉的时代,那是《四季歌》和《渔光曲》的时代,那时今天的传说里华丽旖旎的时代,那是上海这个城市自史以来最风光的时代,那是个〈摩登时代〉···然而,那也是虹影小说里《狐步谍影》的时代,那也是左联五烈士的时代,今天再提起那个时代,很少有人会提到华丽风光背后的政党之争、民族之争,有多少今人还知道四·一二的血流成河,有多少今人还记得一·二八的誓死抗日?没有人想起、没有人知道并不代表大家已经把那段历史忘却,那段历史活在每一个经历者的心里,那些无名的经历者更愿意后人在平静幸福的生活中不再重复他们的故事。


      1930年的一月,是上海最难捱的季节,阴冷潮湿,石库门的灰红色墙壁在灰蓝色天空下发着冷清的颓废气息,大街上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成才从上海东北角黄浦江口的江湾兵工厂下班,天色寒冷,往日等在厂门口的黄包车一个都不见了,成才摇摇头,索性步行回城。

      在德国的时候,费因茨教授经常带着学生们到郊外远足,成才喜欢那种走长路的感觉,就好像儿时和家里佃户家的孩子许三多一起,从山底爬到山顶,一步一步走路的感觉很踏实。

      上海这个城市的阴柔冷漠,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此刻他有点怀念慕尼黑的森林和河流,和普照在教堂和街道之上的明媚阳光,当然还有每年十月疯狂的啤酒节,几百万升啤酒,一城人的热情。从德国回来好几个月了,学了四年军工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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