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ffy甚至还把一叠口罩亲切又关心地塞在Leslie手中……
然而现在，这一切，这一切竟都已成诀别……
在每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都会到那个冰冷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球馆里，对深爱的人说话……
说二十年来的嬉笑悲欢，聚散离合，说多年厮守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说我们两个人是如何相拥着取暖，依偎着生存的。
说我们即使在如此冰天雪地的人间也不会遗失彼此的身份，说这一路走来的那么多坎坷艰辛却仍然温暖如春的回忆。
说，你还记得吗？
你说过我们是一对奇妙的组合，你说过我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我是你的挚爱啊……
你说过要来接我一起打球的啊，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来呢……？
……亲爱的，你能听到我吗……？
……凄凄已成伤。
原来……他在赶赴那个约定。
那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他就一直那样，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紧盯着球馆那扇紧闭的门，遥望。
原来，他在等他。
等待那扇大门被轻轻推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悄悄出现，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歉意地低下头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
然后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轻轻地微笑。
静静的，暖暖的。就像往常一样……
明明白天已经捧着他的脸流过了千百次泪了，明明已经无论怎么摇着他推着他吻着他他都不会动了……
明明知道是欺骗自己，却还是一夜接一夜，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啊，等啊……
等待着一个永远也无法等到的人……
等待着那张含着笑的温暖脸庞……
等待着那个，我们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时刻……
夜深人静，形单影瘦。
洒下无数寂寞。
整整七夜的苦盼……却只盼来了数也数不尽的悲伤和失望……
夜雨渐停，月华如练，一个人独自走在这样的星空下，难免思潮起伏，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曾经年少轻狂，换来伤痕无数，如今倦了、累了，亦终于明白得失自有天定，去留轻松对应，可是看破了吗，堪透了吗？为何还会在在孤单中颤抖？只一句“笑问谁，肝胆照应”，让人无泪又无语。
然而终究是倔强的、执著的，“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风也清，晚空中我问句星，夜阑静，问有谁共鸣？”仿似薄薄的利刃，直刺入心里。
真是心如高山白雪，遗世独立，可血却是热的，在万丈红尘里燃烧，终要被灼伤灼痛。他就这样矛看着，挣扎着，咬牙坚持着，如今，在这冷清的夜晚，这孤独寂寞的人，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走在冰冷的月光下，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满腔愤懑，只是在月下低语轻诉，宛如一声叹息，却深深地烙印在心上。
整支歌没有一个激越的音符，有的只是似水的旋律，一滴滴流入你的心，让你在瞬间溶进他的歌声里。
Leslie就是有这个本事，他用轻柔的歌声把你带入他的境界里，让你此刻与他共鸣，体味他心中那缕缕刺痛。
等到Leslie出殡的前一晚，在网上再看见Daffy的照片，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八天之内竟然如此迅速的消瘦。
他的眼睛已经红肿到只剩下一条线了，虽然戴着口罩，帽子拉得很低，也难遮挡沉痛憔悴的面容。
那一晚，Daffy最后一次看Leslie的脸。
最后一次帮他整理容颜，衣衫，鬓发……
他的睫毛还是那么长，鼻梁还是那么挺，他的发丝依然柔软似当年，他的容颜依然俊美如初见。
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安静好安静。
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那个会说话、会唱歌、会跳舞、会挥手的你到哪里去了……？
那个偷偷向我撒娇时会脸红害羞的你到哪里去了……？
那个会皱着小眉头思考，笑起来像阳光般灿烂的你到哪里去了……？
亲爱的，你怎么不会动了……？
你怎么不能再朝我笑了？
为什么，那个温暖的怀抱，在此刻会变得如此冰凉……
他把他们以前的羽毛球拍，球服，还有他生前最爱玩的牌具，全部找了出来，连同所有温馨的回忆，一把火烧了。
他要他在那边也能因为收到这些东西而快乐。
熊熊火光中，燃烧着的，是我们曾经欢声笑语幸福美满的时光
烧不尽的，是我对你恒古不变的爱意。
然后……
Daffy拿出一封长长的信，把信轻轻塞到了躺着的爱人手中，
信里面是所有他想说、却再也来不及对他说的话。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紫色的小熊。
一只一针一线、仔仔细细，
不知刺破了多少次手才缝好的小熊。
他把小熊慢慢地放在棺木里爱人的枕头上，
让小熊紧紧地依偎着他，就像他们曾经依偎着取暖那样。
……俯□，闭上眼，贴着他的耳朵，用颤抖的声音轻喃：
“……有了这只小熊陪着，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连小熊也流泪了……
一场恩爱一场梦，一寸相思一寸灰。
《生死遗言》里写道：“我永远要比你多活一天，帮你安葬，让你安心，不让你承受失去的痛苦，然后我再来陪你。”
这句话说出来很容易；做出来却很难。可是这两个没有法律上的婚姻、没有孩子的同性伴侣却义不容辞般地做到了，面对一片世俗的藐视眼光却仍然义无反顾。
从Leslie走的那一天起，Daffy就不但要忍住悲伤，强打精神为爱人办后事，还要面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整个人已经形销骨毁了。
纵使这样，他也仍然坚强地活着，因为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真正的离别是在一天后。
441
441、441白百合的眼泪 。。。
这恐怕是香港近年来拥有最多眼泪与哭声的葬礼了……
那天，尽管是Sars高发期，但铺天盖地的荣迷们还是挤满了大街小巷，有从欧洲来的，有从美国来的，有从日本来的……悲伤铺天盖地，天昏地暗。
生，已与你错过相见，那就让我们来送你最后一程吧……让你知道，只要还有我们在，你就不是孤单的。
从世界各地来的他们堵满了楼顶和天桥，手拿白色玫瑰，一路追赶，一路呼喊，泪如雨下，呼天抢地，不停地叫着“Leslie……Leslie……不要走……”
一次一次绝望地拼命向前伸出手来，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紧紧抓住，再也不会离开了……
任何人目睹此情，都不禁无比心酸，纷纷哽咽……
在Leslie去世消息公布之后的九个小时内，香港有六人相继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比起往年香港平均每天2。7人自杀的数字，高出了几倍……
从那年起，每年的四月一日，都成为了我们再也开不出玩笑的一天。那天，大陆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30分居然也破天荒地第一次报道了一个明星的死讯。
港人说过，如果说，梅姐Anita Mui是香港的女儿，那么哥哥Leslie就是香港的宝贝。
他们从七七年起，就亲眼目睹着这个宝贝的成长，一日接着一日，看着他的努力，他的委屈，他的不服输。看着他收获时的笑颜，和他退出时的泪珠……他的愤怒，他的喜与悲看着他告别了又回来，然后又告别……二十几年来，他们日日陪着他成长。
亲眼看着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稚嫩少年，变成一个灿烂火辣的青春偶像，再变成一个优雅高贵的成熟男人……本以为就可以这样默默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直到你两鬓斑白，也爱着你。
如今，又怎么舍得与你就这样永世离别……？
可惜，再也无法看到你老去的样子了……
你曾经说过，你要“Aged Gracefully”（优雅地老去），我曾想过，如果你老去，也一定是一个优雅善良的小老头，也会有一样温暖灿烂的微笑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会拄着拐杖，和你的那个他并肩漫步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然后，深情相望，无需言语已然望穿一切。
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尘世太纷扰，我们留不住他们。
留不住那些真善美的灵魂，留不住那些纯洁美好的少年……
那一日在香港，几乎所有公司的老板都破天荒地给全体员工放了一天假。
红着眼圈，捧着白百合，大家彼此已心有灵犀，就让我们一起去送他最后一程……
万千宠爱，生死荣哀……怎样才能将你唤回……
葬礼那天，黑色西服的Daffy，胸前带着一朵随风凋零的黄色玫瑰。
Daffy一直站在家属最前面，但悲哀已令他身体无法负荷，
一向不善于当众表达情绪的他，在此刻已悲伤得无法站立……只好由亲友搀扶着他站起来，然而他也无法再走路了，只能换了两个高大的男助手架着他，一点一点往前艰难地挪动……
Leslie的一对外甥女手持着舅舅的遗照，跟在Daffy后面。
整个过程里，他的眼睛那里也不看，只是一直回过头去，凝望着照片中的他，凝望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凝望着那个二十多年日夜相伴的男子，凝望着那个再也见不到的爱人，然后浑身颤抖着抽噎……
那种眼神是哀怨的，痛苦的，绝望的，不舍的，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他当时的绝望和痛苦，即使是在别人的搀扶下，他仍然显得那么那么无力和脆弱。
Leslie与Daffy原来有个爱的暗号，在八五年Leslie拍电影《为你钟情》时，戏中有一个追女生的OK手势，后来他在演唱会上就一直偷偷以这个手势向台下的Daffy示爱， 《为你钟意》主题曲也是Leslie送给Daffy的定情曲。
而在Leslie出殡的当天，Daffy站在Leslie的遗照旁边，悲伤得不能站直……
然后，再仔细地观察之后，我悲伤地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小秘密，忍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
原来……当时Daffy垂下的手，对着爱人的遗像，就是正在做出着那个代表“我爱你”的 OK手势暗号……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幅遗照，是他亲手为他挑选出来的。
九年前，Leslie曾说过这是他最爱的一幅照片。
九年后，Daffy也仍然记得这句话。
灵堂里，万分不舍的Daffy在白色百合装点的花圈上，含泪书写下最后的告白。
夜阑静，有谁共鸣……
阿仔，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挚爱：Daffy。
起先，我看成了是“挚友”，当看清是“挚爱”时，真是禁不住心中一酸。
更让世人惊诧不已的是，讣告上，Daffy是以惟一一个“挚爱”的身份排名第一的。
这都是因为Leslie的负责，他的勇气，向世间公开自己的爱人，才使Daffy史无前例地得到了这样的名分。
这时，屋里传出Leslie以国语唱出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Leslie生前，正以这首歌公开向Daffy示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仿佛又看到了彼时，华灯初上，一片光明之中，一个拥有明亮眼眸的男人，正向全世界一字一句地宣布着一份不被世俗认可的爱情，以难以想象的从容与骄傲。
恍若隔世。
面对依旧骚动的世俗眼光，Daffy坐在家属席里，而不是朋友席上。
他没有以挚友的身份，而是断然以惟一一个挚爱的身份为他题词。
那是他共度了一生的爱人啊……！
轻轻地，他仍然唤着他的乳名……
阿仔……阿仔……我的阿仔……
然而他却再也无法听到他肝肠寸断的呼喊了……
失去了最爱的人，在尘世间独活，这该是何等的悲惨……
为什么，为什么在人的生命中，纵使是再坚定的意志，再顽强的爱情，却也抵不过邪恶的病魔……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一定不让好人得以善始善终……？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如此相爱的人生生拆散……
此去经年，Daffy的哀痛，Leslie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或许，他会在午夜梦回……
相顾，却哽咽无言，唯有泪千行……
或许，他一直都在像往常一样静静注视着他，低声喃语……
“其实我现在仍然陪伴在你的身边，你一定要感受得到……”
或许，他会轻轻地俯□，贴在他耳边，流着泪说“……对不起，我让你如此难过……”
然而，只是气息如兰。，气息如兰啊……
灵堂里，铺天盖地的白百合花包裹着铺天盖地的悲伤。
而此刻，他就在那一片铺天盖地的纯白中，露出最淡最美的笑靥。
白百合，是他最爱的花。
高洁坦荡，明亮灿烂，芬芳清雅，浓浓的淡淡的香甜，完美无瑕，不染纤尘。
花似其人，纯净一如他的笑颜。
百合花，这不折不扣，亦仁亦让的年华。
奇异的形状，一枝永远只有一朵，面朝一方，不屈不挠。
因为太独特，没有什么能明白他所追逐的傲阳。
这样的花，不染丝毫世俗的纤尘，这样的花始终做自己。
————那个不屈服，不低头，一枝永远只有一朵的自己。
花香很含蓄，却很持久。
花虽简单大气，花瓣却很硬，花期却很长。
花茎更是如钢丝般笔挺，宁可折断，也不会轻易就弯腰。
百合花，洁白，却无比坚韧。
无论生长在哪里，用何种方式生长，都能绽放。
即使枝叶被摧毁，他的灵魂都不会轻易倒下。
知道如何欣赏别人，懂得如何欣赏自己。
只有百合花，才能读得懂百合花。
告别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Daffy坐在灵堂家属席上的第一排第一个。
他与Leslie的家人相并而坐，表情哀伤。
Leslie的哥哥姐姐们不停地用手轻拍着他的肩膀。
Daffy的腰板挺得很直，因为他要给爱人最后的尊重。
人来人往，泪流不止的大家都在互相安慰。
而此刻的Daffy，却一直都愣愣地坐在那里，直直地望着面前Leslie的遗照出神。
他强忍住哀伤，以主人家属的身份站起身去迎接每一个前来悼念的来宾。
所有人在向Leslie的遗像三鞠躬致敬后，都不忘走上前向Daffy讲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再轻轻给他一个拥抱。
葬礼上，环绕四周的音响里轮流交替地不断重播着Leslie生前接受访问的音频。
当已成永诀的那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不少人都突然“呀”一声，然后凝神屏息，贪恋地听着Leslie讲话，仿佛他就正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一样。
442
442、442他所承载的眼泪和鲜花 。。。
四月八日，Leslie的葬礼在香港殡仪馆举行，一直默默承受丧失挚爱伤痛的Daffy强忍悲伤以未亡人的身份与Leslie家人一起打点一切。
灵堂以简洁高贵为主，用白玫瑰、白色绣球花及白色的马蹄兰铺缀，遗照为Leslie在《金枝玉叶》的剧照。
灵堂正中放置着Daffy及Leslie前经理人Florence Chen送出的两个心形白色玫瑰花花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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