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没有说话,环视四周,这里感觉并不像他被关的密室下方。
展昭怀疑这里到底有多大。
“猫儿,炸药不在这里。”白玉堂转身刚要举步,展昭猛然回身挡在他身后,巨阙龙吟出鞘。
白玉堂回转身,四下多了十几名黑衣人。
一人冷冷道:“世子有令,杀无赦!”
白玉堂唇角勾了勾,泛起不屑冷笑,而这表情瞬间收起换做胆小怕事的訕笑,神情闪烁缓缓将手举过头顶,“别,别动真格,我拿来了好东西来交换,只要交给世子你们定可以大功一件。”
黑衣人目中疑惑一闪而过。
白玉堂谨慎的留意,一点点试探着探手入腰间,懒洋洋的摸出一颗紫色彩珠,在黑衣人面前灿笑着晃了晃,有一瞬间,黑衣人目光都停留在那颗紫色珠子上。
展昭一直都在留意着白玉堂面上的微妙变化。
白玉堂笑道:“这东西……包你们终生不忘!”音未落,猛然出手,紫色影子挂着破空劲风在黑衣人头顶炸开。
没有人想到白玉堂会使诈。
“还真是蠢!”白玉堂只丢下这一句话,众人屏息待烟雾散去却不见展白二人的影子。
一黑衣人差点呛瞎了眼睛,大骂:“妈的,什么东西!”
另一人苦声恨道:“跟咱们玩阴的,确实不是东西!”
黑衣人狠狠的瞪过去,充血的眼睛吃痛的瞪大:“我说的是白玉堂手上那紫色的玩意!”
同样的问题,展昭圆睁着猫眼审视的看着白玉堂。白玉堂自然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干笑两声,摊开手,又是一颗一模一样的紫色,横躺在掌心晶莹剔透,“方丫头给的。”
“方芷诺?”
“对,所以猫儿,你也别太小看了她,她挺机灵的,都能从五爷眼皮子底下溜走,应该不会轻易被逮到。”
展昭低哑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公主在她手上……”展昭对赵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赵翎?”白玉堂动容。
展昭在白玉堂讶异的神情中看到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顾虑和不确定,情急之下将赵翎交给她只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方芷诺这个人亦正亦邪,展昭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将赵翎扔下。
白玉堂用力捏了捏额中,“我回去!”
展昭起步比白玉堂还要快。
白玉堂一把拉住他,扫了眼他左臂的伤后视线托起他的目光,语重心长,“猫儿,你听我说,那里面复杂诡异要找人谈何容易,时间不多李元昊一定会尽快有所行动,炸药的事你来想办法,我大哥他们带人会尽快赶到,最坏的打算把那东西炸了,总不能给李元昊留着祸国殃民。”
“玉堂……”展昭凝眉紧锁,意气难平。
“别跟我争,破这玩意,你不行!”白玉堂说完扭头就走,不留展昭任何反驳余地。
展昭知道,即便江湖没有南侠朝廷没有御猫,白玉堂一定也会毅然决然去做。
他做这件事不是因为自己,或者说不仅因为自己,白玉堂身体里流动的是同自己一样的血,一样的热烈鲜红,心里不知是暖是酸,还是疼。
纵身隐于暗处,谨慎前行。
立于高处的一双眼睛,透着野性的毒辣,仿佛暗夜生物一样的幽冥。
低声召唤来人,“封锁白玉堂所行的那条线路的机关暗板,只留一通风处,点火。”视线转向展昭方向,“我倒要看看,锦毛鼠是不是真的能像老鼠一样遁地三尺,否则,就用烟将他活活熏死。”
☆、以剑代言
展昭意识到头顶的那双眼睛,顿住身形。电目扫处,十几个黑衣人护卫着李元昊。
李元昊冷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展昭,真是不巧,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展昭冷冷的回视,掌中巨阙蓄势而动。
李元昊不疾不徐的自二层楼梯上走下来,目光一直逗留在展昭身上,像是审视,像是玩味。
展昭直视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嫌恶,直到李元昊走下楼梯,展昭依然保持着沉静如水的表情,心里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若不是他一贯隐忍自持,怕是早已抵不过见到这个人时心头烤两面烧的煎熬。
李元昊摈退左右,淡淡的犹疑锁在眉间,“展昭,你恨我?”
展昭紧闭的唇线诠释出深刻的不屑,那双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李元昊见过这双水墨清眸面对白玉堂时的一往而深。
爱与恨两种截然不同刻骨铭心的方式,无论取哪一种,他都有把握让展昭记住一辈子。
冷冷的笑,缓缓的口气,“你的白玉堂,命还真大,冲霄楼居然困不死他。”
展昭不愿意说话,不屑于说话。
李元昊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踱着步子,回头望着展昭笑,“这一次,也希望他同样有命从这绝命窟里走出来?”
面对展昭的冷淡,李元昊意犹未尽,“展昭,你的大宋皇帝已经答应亲自带半张兵符来交换公主,却不包括你。所以我要好好照顾他的皇妹才是。”
李元昊故意遁下了语气。
展昭心头一窒,赵翎已经在李元昊手上。黯淡的思虑眸光刀割般的内疚,落在李元昊眼里是复杂的白热化,他确定展昭永远不可能因自己的危险处境而生出这种眸光,眸中的痛那么深刻感人,于李元昊而言却是铭心讽刺……
他眼中的自己从来只是一腔恨。
“展昭,你知道为什么忠心赤胆,换来的是你所辅佐的皇帝对你终不信任的百般试探?”
展昭不知道,可李元昊用如此笃定的语气反问,答案近乎了然,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我很乐意告诉你,因为袁肆曾易容成你的样子夜入大宋皇帝的寝宫盗取虎符。事后,又易容成白玉堂的样子多番作案,搞得你们自顾不暇亲者痛仇者快,真是有趣。”李元昊得意的笑。
夜入寝宫盗取虎符?
万岁没有要自己的命而只是试探已是怎样的皇恩,展昭铭感五内。
李元昊脸上的笑突然不见了,他轻抚着手指,比方才慢条斯理的叙述更慢的语气,“袁肆这个人,真的很有价值……”
两半虎符合二为一就可以使大宋轻而易举易主,只可惜那半一直在袁肆手上。只要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李元昊就觉得不踏实。
展昭面上冷的像冰,连指尖都仿佛失了温度,他在意的不是赵祯以不以他为交换条件,而是调兵虎符一旦拱手相让相当于李元昊轻而易举坐拥江山。
唇亡齿寒。
漠然扫过李元昊的动作,黯然摇头,“而你此时却已生出杀他之心。”
李元昊定定的望向展昭,定定的望,以至于展昭不耐烦的别开视线,李元昊仰头大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我,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
展昭冷冷的目光仿佛隔了千年之久,陌生的连自己都不懂。
李元昊突然又笑起来,“展昭,告诉你,我有的是女人,只要我喜欢便没有得不到的。”停顿了良久,缓缓抚摸自己的手指,“而男人,你却是唯一的一个。”
这一次换做展昭嘲弄的冷笑,冷的彻骨,冷的让李元昊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心头泛起一阵寒意,迎头是展昭凝结的目光切肤的言语,“你这样的人,也配?!”
出乎意料,倒在在意料之中,展昭恨他,他知道。
李元昊敛了一现而匿的深情,复又漫上残忍的笑,“展昭,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熏人的迷烟,“你知道么,我曾经特别特别喜欢的一条狗,我拿最好的食物给他吃,给他最好的待遇。然而有一天他却在我杀另一条狗的时候咬了我一口,于是,我就耐心的一颗一颗拔光它所有的牙。然而,狗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它居然出乎意料的活了半年之久。”李元昊一直保持着引以为傲的淡定微笑,目光是不瘟不火的森冷,声音更是来自地狱的幽寒。
他笑着叙述,笑着望着展昭毫无挑剔的俊冷侧颜,笑着听展昭心里按耐克制的想要撕裂毁灭自己的愤怒。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展昭越是恨他,越是想杀他,他越是觉得将展昭掌握在股掌之间最有趣。
展昭一直漠无表情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等他的语音停顿下来,展昭挑起视线,唇色因着疲倦和压抑泛着淡淡的青白,“李元昊,你连那条狗,都不如。”
李元昊怔了怔,随后无辜的抚了抚额头,“是么?看来你还不够怕我,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了。”
拳,因拼力攥握而隐隐发颤。仁慈?展昭只想放声狂笑,“你这种人也配说仁慈!”
眉刃如刀,展昭巨阙已出手。
李元昊闪身,挥手,软剑在握,逼开展昭攻势巨阙擦衣而过。
李元昊厉声道:“我既然敢遣开左右独自面对你,就证明你在我眼里根本已不值一提。”目光过滤掉展昭冷入骨血的目光罩在他洇开漫延的左臂血色上。
一贯的、令展昭恨得心头发堵的语气。“展昭,你再不乖,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展昭一言不发,唇抿成倔强的一线,以剑代言。
剑影相撞,两柄剑纠缠在一处。
血滴在地面,剑锋与剑锋一次次针锋相对,李元昊并没有真正要杀他,而是戏弄性的挑落展昭束发的缎带,发丝一泻而下的狼狈令温润眼眸中横起的沥血赤刃犹为刺目,强烈。
恨意,将隽永碾碎,让温润凋敝。
几乎是束带崩断的一瞬间,孤煞之意怒染剑锋,凌厉之气镌刻眉角,展昭一蹴而发,剑气漫天席卷聚于巨阙锋缘。
拼尽全力的一式,所习武学中最残忍锋利也最鲜为人知的一式,展昭几乎从未用过的“妙意无痕”……
剑分四面,势意五行,无遗漏,无束缚,无隐忍,无情。展昭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外面都是李元昊的人……
剑锋过处,李元昊也在下一瞬做出反应,终还是较燕子飞的身法略逊一筹,巨阙刺入身体的感知异常清晰,然而讶异充斥愤怒,鼓动着歇斯底里的残暴狠烈,李元昊的目光是不瘟不火的阴冷,剑气更是来自地狱的森寒,展昭居然还有力气和能力伤他?是不是他太姑息了!
李元昊暴喝一声,看亦未看刺入胸口的剑,所有的肆虐交汇成灼热腥红的一点,由展昭的手移上双眼,继而这点更如同靶心定在展昭额间。
继而杀气盛,软剑风动。
展昭迎着软剑抖出的破空杀意,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却无力挥剑招架,李元昊就势逼近,剑式骤转急下,灵巧诡异的缠上展昭左臂,蛇一样死命勒紧。
涔涔洇开的血迹瞬间浸染了展昭半条手臂,顺着袖口蜿蜒一滴滴砸在地面,染了李元昊的剑,点缀了黯淡无光的灰暗四壁。
展昭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咬住冲到嘴边的痛苦声线,将心一横巨阙再进,逼李元昊撤剑自保。无论是速度,还是动作,都大不如前,甚至冷汗蛰了他的眼,李元昊的笑竟有些模糊。
展昭,现在还不是昏迷的时候,你给我挺住!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对展昭说这样一句话,他用力晃了晃头,苦苦的笑,挺不住了,该怎么办……
抽离的软剑似乎连展昭身上的血肉和温度一同带走,巨阙苦撑着地面,想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
李元昊越走越近,展昭本能的恐惧,踉跄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依然半支在原地苦撑成一尊蜡像。
李元昊半蹲下身,展昭下意识的偏头避开,李元昊却已不容分说撅住他下颌掠夺的目光逼在脸上,冷汗如雨,湿了李元昊的手。
“展昭,你居然如此恨我,如此怕我……”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将带血手掌摊在展昭眼前,“这伤是你造成的。”笑意一点点晕开,晕成残忍的涟漪,这只手也像扩散的涟漪,一点点伸向展昭左臂,钢钳一样猛扣上去。
冷汗像种子一般向外冒,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有的顺着额间淌下,顺着上下移动的喉结流进衣襟里,有的,滴落在李元昊手臂上。
他欣赏着展昭痛苦倔强的仰起头,冷汗浮在脸上仿佛镀了一层灿亮的光泽,蓄满恨意的眼眸和鼻翼颤抖着却也被镀的更加深刻。又是同样的隐忍,无法掩饰的痛苦之下的隐忍,就如他跨在他身上,拼命的冲撞只为逼出他一句妥协。
然而那次,李元昊失望了。
展昭甚至差点死在他身下。
这一次,他不想失望。
李元昊笑着望进他晕染着重重痛楚的眼,咬牙将手指的力度又箍了一成,拇指在溃烂最严重的地方,深深按了下去。
血,立竿见影的顺着指缝向外淌,是热的,还带着展昭温润如玉的体温。
破碎颤抖的闷哼终于溢出唇齿,和着浓重的血腥气,展昭咬紧牙关的下颌崩成最脆弱的倔强,如□□崩断之前的极致,完美到不堪重负,脆弱到不堪一击。
那双眼,黯淡,隐忍,痛苦到无以言说却找不到哀伤,甚至在李元昊看向他的时候被一口血沫啐在脸上,汗水洗礼过的清润眸子里浸着李元昊恨得牙痒的微笑。
笑的那样无力,那样苍白。
那样,一见而不忘……
李元昊突然怔住,原来他最喜欢的是展昭现在的样子,苍白的近乎一瞬即逝,不论他怎样折腾触碰都只能听之任之,无力抵抗。
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容自己靠近,也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如一件玉质珍品,任他欣赏……
那凝重的眉,黯淡的眼,和唇角一抹淡而夺目的血红,伴着脱力的微笑,竟然像一幅画一般美。
不,李元昊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任世上最精湛的技艺也未必能描摹展昭此时的风情之万一,挑战着李元昊最大限度的忍耐极限,撩拨的他只想将面前这金刚石一样坚韧的信念粉碎!
究竟是谁记住了谁,谁成了谁撒满心头的灰……
有人来报,戴苛梦被官府带走了。
李元昊的目光狠狠的剜割在展昭身上,“谁干的!”
“开封府的人。”
展昭紧闭着双眼,疼痛肆虐周身每一道神经蚕食着清醒的神智,却依然无法忽略李元昊听到这个消息后笑得浸入骨髓的寒冷。“把那丫头给我带上来!”
展昭心底,无端痛的失了方向。
☆、成败
赵翎是被架到展昭面前的,如一朵颓败的花,一点点凋零着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展昭顾不得疼,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匍匐到她跟前。可真正将她抱起枕在自己臂弯时却僵住了,就好像一个人被冷不防狠狠甩了一巴掌,痛却不知所措。
李元昊留意到了展昭的情绪,眯了眯眼。
怀里的人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无底的洞,展昭的怜惜惊讶心痛通通接收不到,只是睁着眼,定定的注视在展昭脸上,目光由眉端勾画到唇角。
这个人她认识,并且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久到一辈子那么长。
这个人,她怎能不认识……
她的反应让李元昊都有些讶异,居然在服了迷离夜之后还认得展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除非这个人刻骨铭心。难道她爱的人是展昭?
李元昊受伤了,所以他周围多了几个黑衣人。但没有人劝他去休息,多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你认得他?”
李元昊刚一走近,展昭拼力维护推出一掌,却被李元昊反手叼住膝盖重重的撞上胸口一口鲜血喷出。
赵翎怔怔的摇头,又很快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毫无焦距的空。
李元昊若有所思的看了展昭一眼,“既然你认得他,爱他,就用你的身子好好服侍他,让他这辈子都记住你,记住这快乐。”
说罢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看戏。
展昭咬牙切齿的骂出一句“混蛋”。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