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展昭点头回应,报以淡淡的笑。
一队御林军很快过去,夜又再次恢复宁静,展昭的心再次陷入黑暗,笑意微凉。
不管白日里有多累,精神绷得多紧,他都不愿面对黑夜,如一张隐匿的网很多黑色的阴影挥之不去,没有人知道从来不得好好休息的展昭会染上心悸和惊梦的毛病。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确实该睡了,即便意识里不想睡身体却已经吃不消的抗议,静静的走回自己的住处,并不远的路他却茫然的走了很多时候。
推开门静静掌灯,整个屋子亮起温暖的光,展昭的心才有了些许安定。
倒了杯水却是凉的,轻抿几口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可展昭知道这个时候让自己精神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累及却睡意全无。很多事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更如开闸的水倾泻而下,是展昭无力触及的疤无力挣脱的枷锁,他努力的将自己放空,去想别的。
去了官府兵器仰面躺在床上,展昭没有熄灯。从这次回来只要条件许可不会惊扰他人的情况下他几乎都整夜保留着一那丝微弱的光明。这也是他不愿回开封府面对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原因,他们定会察觉他这不同寻常的习惯,定会因着关心去深究,而这习惯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血淋淋的屈辱,他刻意的去逃避。
白玉堂的伤势应该好些了吧,只静静的想着却不愿回府一探,展昭觉得如果天一直黑下去不会再亮也很好,守着一个人的世界不论发生什么受了多重的伤,都不需去面对那些在乎与被在乎,没有负担压力如狼一般静静的舔舐伤口享受孤独。
被践踏蹂躏的记忆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的自噩梦上演,李元昊那张脸展昭梦里无数次的对之挥剑,不是没有恨,不是没有屈辱,不是不想哭……这种日子,真的过够了。
倘若记忆是染在臂上的毒,他会毫不犹豫挥剑断臂,如果可以断去这痛苦记忆重新的活他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没有人会理解他已然承受不住的痛苦。然而一切回不去了,噩梦终有醒来的时候,如果现实落入梦魇该如何挣脱束缚。
展昭,你真的要死在这场噩梦里吗!心结已成心劫……
浑浑噩噩的睡去,却又如往日一样的惊醒,冷汗连连。那张令他受尽屈辱的嘴脸又无情的闯进梦里,肆虐,嘲笑,讽刺……
展昭周身里衣被冷汗浸透。
一切都过去了,睁着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虚无,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么……
多少次了,夜半惊醒因着同样不堪回首的噩梦。
展昭缓缓坐起身,发丝散落在肩上,有丝丝凌乱和着冷汗黏在脸侧,双手颤抖而又无所适从的抱头埋在膝间,像极了恐惧战兢的孩子,良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良久。
月光柔柔的铺进室内,旖旎了一室霜。展昭却把自己藏在白月光的阴影里,心是冷入骨髓的凉……
白玉堂,想念变成捆绑,崩裂成不能言说的伤。
一只白色皂靴攀于沿角,靴子的主人半身轻巧的垂在梁上面相室内,那双沁着血丝的眼睛本是愉悦的,如调皮的孩子单纯的兴奋只因靠近心爱的人事物,可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因着展昭惊醒继而蜷缩的动作而失神继而黯淡无光,如同被抛掷在岸上的鱼,哀伤而绝望。
展昭依旧倚靠在墙角,疲惫的抬起头向后仰靠,眼中的晶莹未干,那是一种无能为力自暴自弃的姿势。
目睹这一切,白玉堂只觉得那人的身影黯淡得像要灰飞烟灭一样,展昭那无波无折的静勒的白玉堂呼吸都要停滞,心狠狠的疼,疼的程度白玉堂无以形容。
他想去抱紧那抹孤独抚慰那身无助,却咬着牙制止住自己探身入内的冲动,此时脆弱不堪的展昭要如何面对他,又要对这无助哀漠的举动做何解释?展昭的骄傲他不可以不在乎。
展昭回神觉察到灼热熟悉的目光时,那抹白已消失。
不论人的心是期待还是逃避,天还是不知不觉的亮了。
展昭起身,用冷水净面,一切照旧料理妥当迈出房门,略带困顿的眸子有些黯淡,可展昭还是展昭。
开封府里,众人找了白玉堂一个晚上,最后马汉索性睡在他屋里等着他回来质问去向,可惜等了一夜直到天吐白肚都没有等到。四鼠在开封逗留的日子不短,一直在等白玉堂伤好之后回陷空岛看一看,白玉堂却无故失踪了,他们决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回岛上看看白玉堂是否先行一步,虽然明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白玉堂真的不知去向。
☆、夜陷太师府
三宝他堂而皇之的盗了,几许深的宫墙他进出太师府如履平地,忠义祠堂他侃侃留书,冲霄楼他三次探顾……他有什么不敢?可是事事都有个理由,白玉堂的理由是什么?展昭百思不得其解。
梁王爷冷了表情。
庞太师道:“白玉堂既然留书要摘取你我的脑袋,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庞太师还想继续说个痛快,却被梁王冷眼横了过去:“你当那些死士是为你我效力?”
庞太师翻了翻白眼,心中却另有微辞,李元昊拍拍屁股走人,留着一堆烂摊子要自己提着脑袋去收拾,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才不去做。
梁王冷笑斜睨:“庞太师在想什么?”
那洞察心迹的语气,明明暗暗的眼风,庞太师心底一个激灵,面上却陪笑着:“梁王所言极是,我也只是担心。”
梁王截道:“有什么好担心,公主不是还在太师府上?”他说着似有还无的瞟了一眼展昭潜身的方向,展昭心下大惊,这梁王若非无意提及便是早已发现自己藏匿,而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看庞太师阴暗不明的表情,公主在太师府似乎所言不虚。
究竟是怎么回事?展昭心上打了一个结……
若说发现自己,梁王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送走庞太师便谴开下人安枕入睡,并无其他动作。
展昭却毫无睡意,赵翎失踪五日,若一直在太师府,庞太师此举又作何解释,公然背叛朝廷还是迫于无奈?
展昭决定再走一趟太师府。
身影破风而匿的同时,梁王毫无睡意的坐起身,望着展昭隐匿身形的方向侧隐隐一笑:“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展昭已经离开,飞鸽传书那边的人按计划行事!”
“是!”
人退出去,梁王眼中精光骤寒:“想暗中查我的底,看来是活腻了!”
风带动衣袂,展昭觉得有些冷。一直尾随庞太师的轿子,一方面跟踪见机行事,一方面也为护卫周全,那个留书的人若真是白玉堂,展昭适时制止至少可以阻止他一错再错,可白玉堂会如此行事展昭终究不信。太师府的匾额巍峨于视线之间,展昭已先于侍卫头顶纵跃而入,太师府的奢华堪比皇宫,展昭曾随包拯因案子事宜来过两次,虽夜里不同白日,可太师府的布局走势及亲兵分布展昭还记得。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梁王居然给本太师摆脸色,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西夏李元昊的一条狗而已!”庞太师的愤怒展昭听的一清二楚。
暗暗心惊梁王居然是元昊的人,可盟单上却为什么没有这个人的名字?无怪乎万岁让自己去查,自己那夜提出打不如招的看法实在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思量着,听庞太师仰进一口茶后烦躁的问道:“公主怎么样了?”侍卫答:“禀太师,公主还是不吃不喝。”声音隐下去,透着一丝担忧,毕竟食君之禄。
庞太师茫然踱着步子:“将公主强行安置在我太师府上无论如何我都是欺君犯上的死罪,他们是逼着我反啊!”唏嘘一叹,竟隐约听出颇多无可奈何。
近身谋士道:“太师,也许皇上自襄阳王手中拿到的盟单是假的,而元昊手中的用来威胁太师的盟单,也是假的……”
庞太师顿悟:“你什么意思?”
谋士道:“他们用盟单兰谱来威胁太师,焉知万岁那里所谓假的盟单上就没有太师的名字?”
庞太师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展昭回忆那日赵祯将盟单推至案角问他看法时,庞太师的名字就曾被赵祯用醒目的朱色笔墨圈注。难道诸多人舍命换来的盟谱竟是假的?倘若那份盟单是伪造的,而万岁又误按那盟谱上的名字一一格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谋士察言观色:“太师不早了,不如先休息,明儿一早再做打算。”
庞太师无力的摆手示意他退下,又恍惚间想起什么,将那人叫住:“我还是去看一眼赵翎那丫头,也许关键时候她能做我的保命符。”
“是!”
随着庞太师的步子,展昭穿过汉白玉围廊,掩在林瑜深处一间极其偏僻的小屋里,金刚锁链滑落地面的声音尤其震耳,里面还有一道门依旧上着锁,展昭呼吸一顿,赵翎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庞太师抬步还没迈进第一道门槛,一支冷箭挂着涔涔蓝光从背后破风而至,箭身短小精致,竟然同展昭惯用的袖剑异曲同工,飞身而下将庞太师护在身后,那支冷箭擦着自己衣襟射入地面。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庞太师大惊失色,竟全然忘了昔日恩怨,只拿展昭当救命稻草紧紧揪住不放,紧随那支冷箭袭来的是肃杀冷静的苍亮剑光,展昭钧发之际分神,那剑竟是画影!白玉堂身陷冲霄楼这柄剑便已遗失,险险带着庞太师避过一招,看清来人装扮展昭怒意尽现,持剑之人素巾蒙面竟是同白玉堂一模一样的白衣。
如此直接的嫁祸!
庞太师见到来人更加惊慌失措,大声呼喝:“来人啊!捉……捉拿展昭白玉堂!”
展昭顾不上解释,明明被恶意中伤还要拼命护在他左右,至少庞太师不是真心投靠西夏,他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死在不轨之人手中,更何况来者除了身形装扮分明不是白玉堂,可他的解释没人会听,侍卫火把喧天,除了添乱还是添乱。
展昭心急如焚,要应对白衣人的诡异招式又要分心应对侍卫的纠缠,展昭尽量去避免与侍卫正面交锋,又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白衣人逃走,否则白玉堂真的百口莫辩。剑式一挑试图去揭他面巾,却被那人一脚踢开,“猫儿,当真如此无情?”
白玉堂的音色,白玉堂的口吻!
展昭剑式一顿,白衣虚晃一式飘然抽身,速度是众侍卫无力企及的快。
“展昭你与那白玉堂交情匪浅,如今他行刺老夫你里应外合的助他逃走,来人,将展昭给我绑起来!”庞太师气的声音都在发抖,展昭怎么会半夜出现在他太师府,白玉堂早早留书要他的命他虽惧怕却也仗着胆子觉得他要行刺也要掂量掂量后果。可是白玉堂竟然真的敢来,望了望那齐齐没入地面的袖剑,若是方才钉在自己身上,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下想。
最重要的是,展昭一路跟来一定知道赵翎关在太师府,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活口却还要名正言顺。
展昭束手就擒,没有抵抗,那人的口技模仿的真像,自己都差点分辨不出,若不是那一声情意满满的猫儿,怎会如此轻易让他逃脱,确实是自己的失误,可在众人眼里,分明成了展昭有意纵放白玉堂的有力把柄,既然欲加之罪百口莫辩,辩又有何用?谁人又会相信?
关心则乱。
是谁在背后以极快的手法封了他的穴道,那种力度和速度根本不是侍卫所能达到,展昭警觉的感应时分神顾虑的迟疑时间已断送了抵抗的最好时机。
庞太师府里有武功高深莫测的江湖人,恐怕庞太师自己都未必知道,更让展昭心急如焚的是那张假的盟单兰谱和遭人栽赃嫁祸的白玉堂,庞太师已知自己撞破他私囚公主在府上的阴谋,所以为了保他全自己只有牺牲展昭。展昭对自己此时的处境比任何人都清楚,庞太师会不择手段除掉他。
可是,盟单上的无辜之人又该怎么办?白玉堂的委屈又有谁来澄清?
“展昭,我问你,是谁让你来的!”庞太师怒不可遏的抓住展昭的双肩,已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威严,那眼中是赤果果的恨,对包拯的恨、白玉堂的恨通通移加到展昭身上,是以他才会失态的扣住展昭双肩拼命地摇晃撕扯,几近颠狂。
展昭心头仿佛被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越是如此,心底的脆弱越疼,喉结艰难的动了动:“是展昭自作主张,没有人……”
“自作主张与白玉堂一起暗杀老夫!!展昭,你好大的胆子!”不光是声音,庞太师的身体都因愤怒而颤抖,包黑子铡了他唯一的儿子,包黑子的人如今又鬼鬼祟祟的来杀他!这口气,他若咽下了,他庞太师就是一个死人!
“绑起来!给我绑起来!”
侍卫执行的很快,被封住穴道的展昭无法反抗。
庞太师冷冷的注视,目光罩住的仿若正是肉中刺:“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没有人敢去阻止庞太师的过激之举,甚至连提醒都不曾有。
绳索勒进肉里,展昭不是没有知觉,夜静静的,却因着这静将棍棒击打在身上的声音反衬的格外清晰,不是顿顿的节奏,而是乱无章法的争先恐后。
第一棍闷在背上的时候展昭咬着牙忍了下来,清清楚楚的疼过后是热辣辣的麻,可当再一棍覆在伤患处时身体对疼的反应格外敏感,展昭几次闷哼声破碎不堪的溢出唇齿,又淹没在混沌的棍棒声中。
歇斯底里的疼。
身体像被撕裂一样,哪怕稍稍触碰都会引得身体下意识的震颤,何况卯足力气轮下的棍雨。
头脑中是绝望的空白,因着倔强和隐忍在支撑,除了真真切切的疼不容展昭再有其他感受,血腥漫在嘴角和着咸涩竟难以下咽,展昭苦苦的笑,因为脆弱的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没有人看得到,也因为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很多梦魇便可以不用再做计较……
可是真相呢?展昭告诉自己不能死。闷了一口气在丹田,费力的护着心脉。
血,哪里都是血,蒙住了展昭的眼睛,沾了他满身满手,潜意识里努力的去挣扎攥握,圆润坚硬的触感是漫天席卷的疼痛中唯一一味止痛的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断裂的残损玉佩便狠命的被攥在手里,陪他挨过一下又一下生不如死的拷打,陪他流泪,陪他疼。
直到奄奄一息,生命老去……
时间随着棍棒的劈啪声残忍流逝,展昭的生命气息也一点点流逝……
白玉堂,一切结束了……
☆、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情人节快乐……
七落接到梁王府内消息时,夜鹰正品着西域进贡来的蓝叶酒,翠兰剔透的玲珑壶身盘曲着一条精美绝妙的青龙,酒壶是特制的,酒杯也是与壶身相配的翠兰剔透颜色,如此设计,任你花多少银子却也无法从市井买到。
这酒本是孝敬当今九五至尊的,却被九省十三路总瓢把子黑龙截了送来给夜鹰尝鲜。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可这黑龙生性豪爽不羁,偏偏只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死理儿,朝廷也多次清剿,可黑龙盘踞的清风寨集齐了九省十三路黑白两道的能人巧手,朝廷在衡量利弊悬殊情况下做出适当妥协,只要清风寨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鹰也不客气,只笑笑道:“以后你清风寨有需要,夜某人自当尽力。”
有这句话就够了,因为夜鹰说尽力就一定会尽力,而夜鹰只要答应了尽力,以他的手段和他的威望便没有难成的事。
黑风敞快的笑,并审时度势知道有些自己不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