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兼敌人?对手和敌人不一样吗?”李勤军一边点头,一边笑着问道。
“当然不一样。”徐浩东道:“你以前是军人,现在是警察,军人和警察其实是同一类人,在你们的眼里只有两类人,战友和敌人,这个敌人即对手,对手即敌人,应对的办法就是消灭。而我吃的这碗饭叫政治饭,争吃政治饭的人除了敌人就是对手,敌人是少数,绝大多数是对手,对于敌人,当然必须消灭,但对于对手,一般只能击垮,有时还得合作或者妥协。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战场几乎没有战友,却满眼都是对手,与其消灭对手让新的对手冒出来,不如击垮对手获取眼前的利益。归根到底,我的这个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对手。”
李勤军忙着起身,准备开溜,“哎,别说了,你都快把我给绕晕了。”
徐浩东还要说教,“不想当局长的警察不是好警察,要想当局长就得讲政治,讲政治就是把敌人当对手,别老想着消灭。你得养着对手,击垮对手后你还得让他们起来,然后你再次击垮对手……总而言之,政治就是和稀泥,你什么时候把泥和稀了,你就差不多可以当局长了……”
李勤军拨腿就跑,他知道这也是徐浩东的招儿,是变着法子赶他走。
原来,是有人上门,事先约好了的。
除了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夏富麟和市委办一科的李子健,还有刚从省城开会回来的市委办主任王伟明。
王伟明带来了在省城打探到的消息,而且与市长林建峰有关。
第0073章 市长往事
四个大男人,坐在狭小的客厅里,围着茶几边吃边聊。菜是夏富麟和李子健从家里带来的,酒是国产的葡萄酒,是王伟明从省城带回来的。但却不是王伟明买的,而是王伟明去徐浩东的岳父岳母家时,两位老人托王伟明带给徐浩东的。
徐浩东搞不明白,他与岳父岳母关系不好,岳父岳母更没有送过他什么东西。明明知道徐浩东几乎不喝酒,可第一次送东西却偏偏送的是酒,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王伟明如实汇报,两位老人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敢问,也揣摩不透两位老人为什么送酒。
在市两套班子里,王伟明和宣传部长余怀光号称两大书生,李子健被公认为市行政中心大楼里的首席笔杆子。夏富麟虽说文凭不高,但读书颇多,可谓学富五车,还是市里某个读书协会的会长,他也不明白送酒是什么意思。
徐浩东再次破了酒戒,陪着三人喝了起来,“三位,你们都比我有学问,乘着酒兴,不妨猜上一猜嘛。”
三人推让一番,按照官场习惯,由小至大,由低到高,李子健先说。
“酒者,久也,两位大教授是希望浩东书记在仕途得走得很远,持之以恒,避免出现当代理市长时的那种情况,所以我认为送酒表示了欣赏、认可和期望还有寄托。”
夏富麟说:“我倒是认为,两位大教授是用隐晦的方式批评浩东书记。酒是什么?酒是男子汉的标志之一,酒也代表着阳刚,浩东书记以前不喝酒,两位大教授认为浩东书记应该喝点酒,应该活得更阳刚一些,或者说,希望浩东书记在工作或生活中更勇敢一些。”
王伟明微微一笑,“你俩说得都有些道理,但我认为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顿了顿,王伟明说:“酒久二字同音,咱们云岭市民间有个说法,喝酒喝得越疯,表示友情越深厚越长久。两位大教授的意思,一切都在酒里,是希望亲情越浓越久,希望浩东书记永远做他们的女婿。”
李子健笑着问:“那么我受累请教一下,如何才能让亲情越浓越久,让浩东书记永远做两位大教授的女婿呢?”
夏富麟说:“明知故问,子健,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徐浩东说:“不错,就是明知故问,只要我女儿和儿子喊两位大教授外公外婆,我就永远是两位大教授的女婿。”
夏富麟摇了摇头,“此明知故问,非彼明知故问也。”
王伟明笑着说:“我的理解是,两位大教授还有一个小女儿,两位大教授想把小女儿嫁给大女婿,这叫二女只烦一夫,是真正的亲情永续,是人间的美好佳话,是两位大教授送酒的真正本意。”
徐浩东指着王伟明说:“姓王的,你能不能不这么龌龊,别应了社会上流行的那句话,你的衣冠下包着的其实是只禽兽。”
王伟明问夏富麟和李子健,“我说错了吗?老夏,子健,我说错了吗?”
夏富麟严肃地说:“没有说错,这是一段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间佳话。”
李子健认真地说:“没有说错,这是一段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人间佳话。”
“哎,合伙嘲笑市委书记,你们还想不想混了。”徐浩东苦笑着嚷起来。
王伟明说:“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了,浩东,说真的,你小姨子不错,对你也是一往情深,我看你就别绷着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就狠狠心把她给娶了吧。”
“这个建议很好。”李子健笑着附和。
“老王的话在理。”夏富麟也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找个女人当老婆不容易,找个漂亮女人当老婆更不容易,找个知心的漂亮女人当老婆,简直比登陆月亮找嫦娥还要困难。”
“我谢谢你们,这事先不谈了。”摆了摆手,徐浩东说:“对我来说,当务之急不是找老婆,而是咱们的林建峰市长。说实在的,我对林建峰一点都不了解,听说你们三位对林建峰颇有研究,所以我想听听你们三位的看法。”
王伟明喝了几口酒,意味深长地说:“都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本书,我看咱们每个男人也都是一本书,林建峰就是一本书,这本书并没有多少页,也没有多少深奥的东西,只要读通最后那一页,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
夏富麟问:“那你倒是说来听听,那最后一页都写着什么?”
“四个字,上面有人。”王伟明说:“林建峰的祖辈都是老革命,爷爷是老八路,官至某省副省长,外公是老地下党,官至咱们东江省省城副书记。林建峰是两位老前辈唯一的孙子和外孙,他的父母也都是副厅局级的干部,可以说林建峰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在我们共同的人生起跑线上,他比咱们这些人提前起跑了一百米。”
顿了顿,王伟明说:“林建峰出身过硬,后来的路也是顺风顺水,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名校,从大学出来就直接进了省委机关。你们都知道的,在机关里工作,只要跟对了人,加上又有点背景,升起来比咱们下面的就快捷多了。”
夏富麟点着头说:“老王这话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咱们这些在下面打拚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爬到正科级或副处级,能干到正处级就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可那些在机关里的人,却能轻易而举地获得晋升的机会,越是大机关晋升得越快,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王伟明说:“咱们浩东书记算是一个叧类,二十九岁不到就升为了副处级,在全省都很出名,基层干部三十不到升为副处级,全国也少见嘛,记得当时还被很多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而咱们的这位林建峰市长呢,提前一年上学,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副科级,二十四岁正科级,二十六岁的时候,从省委机关调到省政法委,就升到了办公室副主任,正儿八经的行政副处级。你们再把浩东书记与林建峰放在一起比一比,活生生的例子啊。”
李子健很好奇地问:“那问题来了,按时间推算,林建峰十二年前就是副处级了,可他三年前从省发改局调来云岭当市长之前,他还是副处级,他整整干了九年的副处级,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夏富麟摇了摇头,“我看过林建峰的档案,那九年期间,他除了公费出国留学三年,反正我是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我也好奇他这九年为什么会原地踏步。”
王伟明笑了笑,“我这趟省城开会没有白开,我能告诉你们答案。”
徐浩东催了一句,“书呆子,直接说。”
“我以下的信息是我在党校时的同学提供的,准确度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关于林建峰的那九年,基本情况是这样的,第一年,在省政法委工作,第二年,在省党校学习,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公费出国留学。就在这出国留学三年期间,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林建峰和一个外国姑娘谈恋爱了。”
夏富麟微微一笑,“公职人员出国留学,与外国姑娘谈恋爱,他是脑袋被门夹了吧。”
李子健说:“爱情这个东西,要是喷发出来可厉害了,要不怎么说爱如潮水呢。”
徐浩东说:“秀才们,你们先别酸,先听老王说。”
“你们还别说,林建峰是读书恋爱两不耽误,三年时间拿到了工商管理专业的硕士学位,还轰轰烈烈地谈了一场恋爱。不过,风流债总要还,吃饱了嘴得擦,林建峰回国不久,组织上就准备提拨他当省政法委办公室主任,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外国姑娘追来了。”
夏富麟说:“原来这就是林建峰九年没有被提升的原因啊。”
“对,事情穿帮以后,那个外国姑娘倒是回去了,据说林家花了不少钱,还惊动了省领导和外事部门。至于林建峰本人,当然受到了严重的处分,而且还被调离了省政法委,据说还在家待了大半年……”
徐浩东打断了王伟明的话,“老王你等等。”转向夏富麟问:“老夏,我也看过林建峰的档案,好象没有这一段吧?”
夏富麟点了点头,“没错,现在可以断定,林建峰的档案造假了。”
王伟明说:“我继续啊。就在林建峰被打入冷宫,眼看着前途黯淡的时候,他父亲的一位老同事升任省发改局副主任,正好分管人事,林建峰的转机来了。就这么着,林建峰重新出山,调入了省发改局出任计划处副处长。据省发改局的人私下里评价,林建峰在宏观经济方面还是有点水平的,本职工作完成得挺好。”
夏富麟分析说:“根据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林建峰应该还有一次转机。”
王伟明点着头说:“对,林建峰父亲的老同事还真是他的贵人,当时咱们省委从外地调来一个新成员,恰好是林建峰父亲的老同事的老上级。这位省领导在省政府的内网上,看到林建峰的一篇文章,觉得这小伙子有点水平,就找林建峰父亲的老同事打听,林建峰就这样与这位省领导搭上了关系。后来,这位省领导还让自己的外甥女嫁给林建峰,这层关系坚如磐石,林建峰也有了靠山,不久以后,林建峰就成了咱们云岭市的市长。”
听到这里,徐浩东不作评价,“你们三位说说,说说林建峰当市长以来的这三年。”
第0074章 少玩点套路 多来些真诚
对林建峰市长的评价,王伟明与夏富麟和李子健三人是旁观者清,有独到之处。因为这三位是务虚的,动脑子动嘴动笔都行,就是实际工作能力差点。但这三位恰恰有个共同的突出优点,就是看人忒准。
李子健说,林建峰不能胜任市长一职,三年以来,林建峰还算有自知之明,在事关全市经济发展的方针大计上,他很少主动出谋划策,而是很聪明地利用了其他领导的智慧和经验。作为一个总结者和主持者,他是很称职的,这样的行政一把手,开拓不行,但守成有余,这三年来的林建峰,在工作上没什么成就,但也没捅出什么漏子。
夏富麟说,林建峰的个人操守不行,主要有这几个问题,一是长期住在云岭酒店,还时常连上班时间也待在云岭酒店,三年下来仅这方面就需市财政开支一百多万。二是他个人的招待费支出,这三年经他签字支出的招待费就达一百八十万之多。三是林建峰在云岭市工作三年,一直与妻子分居两地,在个人生活方面的反映不少,组织部就曾接到过不少这方面的举报信。
王伟明说,以林建峰的年龄和文凭及工作经历,到云岭市来的本意应该是镀金的,三五年间从市长到书记,回到省直部门以后就能顺理成章地跨上副厅级的台阶,接着再在四十五岁之前晋升到正厅级。高官大多就是这样形成的,当上正厅以后再下放锻炼,再花个三五年待在地市级的市长和书记位置上,然后前方就是象征着高级干部的副部级。
所以王伟明说,前书记落马,新书记上任,打破了林建峰原有的个人规划,阻挡了林建峰前进的道路,林建峰肯定忌恨徐浩东。林建峰擅自出国,徐浩东抓住不放大做文章,差点将林建峰整回老家,林建峰必定更恨徐浩东。不久前的党内民主生活会上,徐浩东将林建峰的问题和错误公之于众,等于宣告徐浩东和林建峰不可能建立合作关系。
王伟明总结说,对于现在的云岭市,政治局面是明摆着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互为对手,对立关系不可调和,在权力的框架内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结局无非有这么几个,要么一把手滚蛋,要么二把手滚蛋,要么两败俱伤一起滚蛋。但是,即使是胜利者也将是惨胜,结局不会太好。
徐浩东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仨给我出个主意,我跟林建峰市长较量,该如何打好这第一枪?”
王伟明道:“第一枪确实重要,不但要打得响,在全市上下都要造成巨大影响,而且还要抢在林建峰市长的前面。”
李子健道:“王主任说得对,浩东书记,明天是六一儿童节,把那些活动推给林市长,是你的英明之举,因为那些都是花架子,林市长喜欢玩那一套,你就让他玩去,你要玩就玩一把大的,老百姓举双手支持的那一种。”
“我听领导的。”夏富麟还是那句话。
徐浩东笑了,“老夏,这是在我家,你又说这一句,你想气死我们吗。”
“习惯了,习惯了。”跟着笑了笑,夏富麟道:“老王和子健说得都对,花架子不要搞,兴师动众劳命伤罪的政绩工程更不能搞。浩东,你的特长是懂经济,也擅长抓经济,我认为你这回要越俎代庖,抓一件市长该管市长该做的大事。”
想了一会,徐浩东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王伟明长舒了一口气,“浩东,你这个表情一出现,就说明你心里有谱了。”
“不,只是一个念头,一个雏形。”徐浩东道:“即使万事俱备,也需东风相助,但这里有个问题,办实事办大事,虽然动静大可见效慢,所以与此同时,我想整些临时性的叫好又叫座的东西。”
王伟明在想,李子健在想,夏富麟也在想。
忽然,夏富麟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夏富麟很少出主意,特别是在领导面前,但他一旦开口,应该是比较靠谱的主意。“我是受了两个启发才想到的,一是你们机关党工委办的《党内通讯》,二是兄弟单位搞的干部清单。”
徐浩东问道:“什么叫干部清单?”
夏富麟道:“所谓的干部清单,就是干部将个人在某个阶段所要完成的工作,公开地挂在网上或单位的公开栏上,每完成一项就划去一项,每新增一项就在清单上增添一项,自觉接受组织和群众的监督,把工作压力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王伟明道:“好主意,浩东书记,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子健,你是《党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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