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昌明对徐浩东说:“浩东,他的理想是做一个战地记者。”
徐浩东评价说:“这个理想很刺激,我绝对点赞。”
戴昌明再冲着戴君说:“儿子,现在你明白了吧。”
戴君说:“爸,我服了,我服了。”
戴昌明挥了挥手,“你的事告一段落,一边待着去。”
戴君闭上嘴,乖乖的坐到了一边。
这时,徐浩东拿出了他的“礼物”。
四个大字:昌正廉明。
戴昌明一怔,“浩东,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浩东说:“小礼物。”
戴昌明说:“你搞什么名堂。”
叶佳影凑过来,看了看落款,吓了一跳,“云在天,这是我省著名书法家云在天的作品。据说云在天很神秘,从不出售作品,有钱也买不到的。”
戴昌明说:“解释。”
戴君在旁边有点小兴奋,“这还用解释吗,送礼,送礼呗。”
徐浩东微笑着问:“昌明书记,如果我带一点云岭的土特产,你会收吗?”
戴昌明说:“如果是土特产,如果数量不多,以你我的关系,我会收的。”
徐浩东又问:“我说这是土特产,是自己家的产品或作品,你信吗?”
戴昌明说:“当然不信,你钢笔字还行,大字么,也就高中生的水平,这能是你自己的作品?”
徐浩东说:“云在天,是我岳母云枫的另一个名字,只在书法作品上使用,一般人都不知道。所以,这个书法作品的作者是我岳母,从实质上说,我岳母就是我的家人,这个书法作品就是我自己家的产品或作品。”
戴昌明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徐浩东说:“我岳母老人家,她练书法纯属业余,也不想出名,更不出售作品。而她最大的特点,是在练字的时候,每一幅作品都专门针对一个特定的人。比方说这一幅吧,昌正廉明,就包含着你昌明书记的名字。”
说着,徐浩东伸手去拿那幅作品,“当然,既然昌明书记不收,那我就只好收回喽。”
戴昌明急忙抢回,“干吗不要?我不傻,不要白不要啊。”
徐浩东笑了,戴昌明一家人也都笑了。
笑过之后,戴昌明先把儿子打发回屋。
叶佳影提醒说:“昌明,你要真收下,那也得履行手续。”
戴昌明点着头说:“我是纪委书记,我能不知道吗。云枫教授是名人,更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和理事,按照规定,收下她的作品,必须向组织报告并上交。不过据我的经验,因为这幅作品有我的名字,只要我不拿出去卖或转赠,应该会批准我收藏这幅作品。”
徐浩东笑着说:“我还给李智宏书记带了一幅,待会给他送去。”
戴昌明笑了,“我知道,留你吃饭,正是智宏书记的电话,他一是家里没人,二是有外事活动。说好了,九点我和你一起过去。”
徐浩东乘机问:“昌明书记,我中午失言,李智宏书记和尚经武省长不会生气吧?”
戴昌明反问:“你先说说,你失言失在哪里?”
徐浩东说:“我已经知道,李书记和尚省长在经济形势判断上出现了分歧,而我当着尚省长的面,发表了支持李书记的言论,把尚省长给惹毛了。”
戴昌明嗯了一声,“那你知道尚省长与滨州市和宁州市的关系吗?”
徐浩东摇了摇头,“不知道。”
戴昌明不相信,“不会吧,真的假的?”
徐浩东说:“真不知道,我对领导的背景、关系、历史等情况,向来不感兴趣,既不打听,更不利用,所以,我是真不知道,尚省长与滨州市和宁州市是什么关系。”
戴昌明说:“你啊,难怪智宏书记说,你还是单纯,太单纯,也就是太理想主义了。咱们恪守纪律,光明正大,这是本份。但是,有的东西该知道的应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多少也该知道一点,比方说领导的背景、关系、历史等,我就不相信你没听到过,你应该记住嘛。”
徐浩东苦笑着说:“这方面的功课,我确实做得不够到位。”
戴昌明说:“在经济形势判断上,李书记和尚省长确实出现了分歧。李书记的观点与你类似,忍痛割肉,挤掉水分,降低债务,不以gdp为主要经济目标,建议适当降低全省的经济增长率。而尚省长作为一省之长,作为全省经济发展的第一责任人,他注重gdp,建议保八争九也没有错。总之,他们仅是理念之争,没有对错之分。”
徐浩东说:“昌明书记,没有对错之分,这句话我不敢苟同。以目的倒推手段,手段有正当和不正当之分,你的这个说法,明显是调和主义。”
戴昌明说:“没问题,你我都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
徐浩东问:“谢谢,昌明书记,你能告诉我,尚省长与滨州市和宁州市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第0544章 智搏宏图
戴昌明说:“滨州市那个地标建筑及附属设施项目,是滨州市前任市长的杰作,而滨州市前任市长,是尚经武省长当县委书记时的常务副县长,二人在一个班子待了整整五年。滨州市前任市长外调他省之前,在确定那个地标建筑及附属设施项目时,得到了尚经武省长的全力支持,尚经武省长还将其当作典型予以表扬。你想想,尚省长与滨州市有没有特殊关系?你主张拿下滨州市那个地标建筑及附属设施项目,不是在打尚经武省长的脸吗?”
徐浩东点了点头,“噢,我撞枪口上了。”
戴昌明说:“至于宁州市的那些市属企业,跟尚经武省长的关系就更深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宁州市刚刚被定为计划单列市时,尚经武省长正是宁州市的常务副市长,当时的市长在中央党校学习,尚经武同时还代理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尚经武代市长的第一把火,就是接收部分在宁州市的国企和省企。从那以后,那些变成市企的国企和省企,就成了尚经武代市长的宝贝,精心呵护,全力扶植。你今天中午表达的意思,不仅是把宁州市的那些市属企业当作包袱,而且还要设法处理和抛弃,你说尚经武省长能高兴吗?你这不更是打他的脸吗?”
徐浩东苦起了脸,“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囡,收不回来喽。”
戴昌明微笑着说:“也没什么,说就说了,天塌不下来。其实,滨州市那个地标建筑及附属设施项目,和宁州市的那些市属企业,正是尚经武省长的两块心病。如果你单独向他提起,他可能不会生气,他之所以生气,正是因为你当众说了出来。”
徐浩东说:“侥幸的是,我没上益波书记和明瑞书记的当,没在会议上说出来。”
戴昌明笑了,“不是侥幸,这是你的聪明之处,陈益波和刘明瑞这两个家伙,自己是想说而不敢说,却把你拎出来去捅马蜂窝,亏他俩想得出来。”
徐浩东问:“昌明书记,益波书记和明瑞书记是什么用心?”
戴昌明说:“你不要误会他们,没有什么用心。政治是很复杂,但有时候又很简单,让陈益波和刘明瑞去捅破这两个问题,尚经武省长会很不高兴,因为他们早该捅破而未捅破。让你来捅破这两个问题,尚经武省长也会很不高兴,但很快又会烟消云散。这既因为你是局外人,也因为你是内行人,还因为你是晚辈,当然,还因为你是第一网红官员。”
徐浩东说:“希望尚省长不要因此而对我产生成见。”
戴昌明说:“我相信不会,他提出的全省经济增长率保八争九,其中的百分之一,还指望着你们云岭市呢。”
这时,电话响了。
戴妻叶佳影接了电话,“昌明,是李书记的秘书打来的,李书记提前回家了,叫你们俩过去。”
戴昌明带着徐浩东,很快来到了一号院。
省委书记李智宏家比戴昌明家还要冷清,老岳父有病,李妻不在家里,也没雇保姆,子女又不在身边,李智宏将秘书和司机打发走后,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在客厅坐下,徐浩东先是“送礼”。
与送给戴昌明的那幅一样,也是四个字,也包含着李智宏的名字。
智搏宏图。
戴昌明介绍了作者云在天的身份,以及自己的那幅“昌正廉明”。
李智宏说:“昌明,昌正廉明四字,意思清晰,与你这纪委书记的身份更符。我这幅么,倒也贴切,你和浩东说说,重点在哪个字上。”
戴昌明说:“咱们仨对书法都是门外汉,没资格评价书法造诣,只能是望文生义。我觉得这个宏字用得好,宏者,大也,唯大者才能恒久,才能高瞻远瞩。”
李智宏说:“浩东,你说呢?”
徐浩东说:“我选图字,图在此处应作动词理解,图者,谋也,成功之道,在于徐徐图之,正好与智字相得益彰。”
李智宏说:“要我选的话,我选搏字,不是博而是搏,有画龙点睛之感。搏者,战也,拚也,正是人生的基本写照,每个人都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前进不就是拚搏吗。”
戴昌明微笑着说:“好像我们都说得有道理。”
“哈哈,咱们就吹吧。”李智宏笑着问:“浩东,你岳母没给你写过字幅吗?”
“倒是写过。”徐浩东说:“不过,没有写过这种四字横幅,我办公室里挂着的八项规定和六条禁令,还有总书记关于用人方面的讲话,就是我岳母写的。”
李智宏哦了一声,“这么说,送给我和昌明的字幅,是你请你岳母专门写的喽。”
徐浩东解释说:“领导,这你可不能妄加猜测。我岳母有两个习惯,喜欢拿人名做文章,喜欢一边听新闻一边练字,你们省领导的大名经常出现在新闻里,自然就成了她练笔的目标。”
“哦,是这样啊。”李智宏微笑着问:“昌明,这礼能收吗?”
“我爱不释手,已经收下了。”戴昌明说:“云枫教授是名人,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和理事,按照有关规定,收下她的作品,必须向组织报告。你我两幅作品有你我的名字,只要我们不拿出去卖或转赠,应该可以收藏这幅作品。”
顿了顿,戴昌明补充说:“这样吧,我负责打听一下,云枫教授的字幅价值多少,你我各出点钱,算是买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徐浩东忙说:“领导,我岳母从来不拿字卖钱的。”
李智宏说:“总有解决之道吧。”
徐浩东说:“找我岳母求字的人不少,但我岳母从不收钱,可盛情难却,有的人放下钱就走。后来我岳母就想了个办法,由求字者向慈善机构捐钱。裱好的,一字五百,没裱好的,一字三百,求字者捐不捐她不管,反正她自己坚决不收。”
戴昌明说:“好办法,书记,我们也就照此办理吧。”
李智宏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徐浩东笑着说:“两位领导,这让你们破费了。”
李智宏摆了摆手,看着徐浩东说:“浩东,让你明天再回去,是我觉得你今天没把话说完,我想听听你心里的话。”
徐浩东说:“领导,我已经说完了。”
“少来这一套。”李智宏严肃地说:“你小子肚子里有料,这点不容置疑。但你小子官当大了,也多了一个臭毛病,就是不敢直言了,哼,当官当油了。”
徐浩东陪起了笑脸,“领导,我没有啊。”
戴昌明笑着说:“说吧,再不畅所欲言,小心李书记扣你帽子抓你典型。”
徐浩东嗯了一声,低头思忖起来。
第0545章 看不见的债务
想了一会,徐浩东拿出一份书面材料,递到了李智宏的手里,“领导,我想表达的意思都在上面。我声明三点,一,只说问题,不说成绩;二,其中也有我岳父对全省经济形势的分析和判断;三,个人看法,不够缜密,仅供领导参考。”
李智宏翻阅材料,每浏览完一张,再递给戴昌明。
用了约十分钟,两位省领导看完了徐浩东的材料。
戴昌明说:“很尖锐,很深刻,很是下了些功夫,特别是关于对金融体系的分析和思考,很是一针见血。”
李智宏说:“昌明,评价很高嘛。”
戴昌明说:“书记,我不是很懂经济,更不大懂金融,但对浩东和许教授的说法非常赞同。我们现在的金融体系确实混沌,正象材料上所说,乱,乱成了一窝粥。特别是在融资方面,只要是县市级以上政府,随便搞个平台就能融资,没有监管或监管形同虚设,这正是各级政府债务形成的主要原因。”
徐浩东说:“说到乱,我可以举个例子。两位领导,请你们明确说出省政府负债的具体数额。”
李智宏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大概的总数。”
戴昌明说:“我就更不清楚了。”
徐浩东说:“再举一例。咱们现在的演艺界,有一种通吃现象,唱了一首好歌,就好像什么都会了。唱歌的去演戏,演戏的当导演,导演还搞剧本,有的干脆编剧制片导演主演一人兼之。现在的金融界如出一辙,一个银行职员,还能玩基金还能搞理财还能炒股票,什么都能干,结果就是什么都干不好。”
李智宏嗯了一声,“你这里有一个说法,看不见的债务,与隐性债务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徐浩东说:“我还是举例说明吧。我在海州市政协当调研员时,曾应邀去海州市某市某镇调研,这是个全省经济百强镇,在全国也是排在前三百名之列的。那时刚好是农历年底,镇里没钱了,不仅没钱了,还欠了不少打白条的债。在乡镇一级,要是没钱,是过不好年的,村干部的补贴,临时工的工资,困难户的慰问,干部和退休干部的奖金,等等,等等,都需要花钱。镇领导找陪同我的市委书记要钱,市委书记说,市里也在借钱过年,还是各过各的,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最后,市委书记说,你们问徐浩东,他是财神。镇领导说,徐调研员,你要是帮我们搞到钱,让我们叫你爷都行。”
戴昌明问:“你给他们想了什么办法?”
徐浩东说:“那个镇以皮革业和小五金闻名省内外,皮革市场和小五金市场位于镇中心,比邻而建。在两个市场之间,有一个专门管理两个市场的联合办公室,共有十二间平房。我对镇领导说,十二间平房占地面积不少,浪费太多,你们改建为六间三层楼,多出的房间可以出租,增加收入。而空出的六间地基,先卖后批,卖给私人建造民宅,这钱不就来了吗。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六间地基匆忙出卖,整整卖了一千五百万元。”
戴昌明笑了,“你这个办法,可以叫做杀鸡取卵。”
徐浩东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个镇当时已经负债两亿,欠的大部分钱都来自银行,银行的人见了镇领导都是撒腿便跑的。我这个办法实在不怎么样,但至少能让他们过个好年,他们想都没想就干了。但这钱来得快,花得也更快,总共一千五百万元,上缴市财政三百万,归市场办公室两百万,还白条帐一百五十万,村干部工资和补贴一百万,临时工的工资一百万,困难户的慰问金五十万,干部和退休干部的年终奖金一百五十万,还银行欠款和利息三百五十万……这一路还下来,一千五百万已所剩无几。”
李智宏说:“这一千五百万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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