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太在乎别人,太看重情谊,忽略了自己。
那么,杨戬愿意把这份忽略帮他补上。
杨戬几乎已经忘了,上一次自己心甘情愿的做一件事是什么时候了……
初冬的阳光顺着窗户洒进屋子里,室内燃烧的铜炉渐渐熄了烟火,只剩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还没有散尽。
展昭慢慢张开眼睛。自己安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大红的官服脱下放在手边的椅子上,像往常一样叠的整整齐齐。
巨阙宝剑平稳的压在衣服上。
像平常每一个早晨起床时一样。
展昭微微怔忪了片刻。
难道竟是一场梦?难道二哥终究是没有来的?昨日发生的一切明明清晰的幕幕展现眼前,怎么结束了言谈睡到了床上?难道自己没有喝酒就醉了?
展昭坐起来在床上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杨戬人呢?他是真的来过了还是自己想的多了?
云端之上一身银纹黑衣的杨戬清楚的看到展昭神情中的每一丝轻微的变幻,眉梢微微颦起,长睫低垂掩盖了眼底深处无声的情感变化,杨戬神情淡然仿若平常,可是眉梢轻抖泄露心底思绪流动。
哮天犬看不懂,也不敢问,迟疑了很久……
哮天犬小心试探道:“主人,我们回去吗……”
杨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脑海深处依旧停留在昨夜,轻易试探进入展昭的经脉之间,法力游走修复了他的内伤,回环之余心性一个没有忍住神识竟然探进展昭的灵魂,那样纯粹水灵被几世善良温养的灵魂让杨戬差点儿把持不住想要就此唤醒展昭与他来一番灵魂深交,猛地惊醒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杨戬略带慌乱的退出,差点就要伤到展昭,自己怎么就会忘了展昭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将展昭抱上床榻,脱衣盖被,这些事情杨戬做的并不熟练,他本来可以稍微用一点儿法力就可以完成的,却偏偏坚持自己动手。
展昭的身体温热而柔软,肌肉带着常年锻炼而成的柔韧,他的意识被杨戬温柔的封存梦乡,身体随着杨戬的动作温顺的配合。
杨戬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什么时候这样亲密的接触过一个人了。
一切按照展昭的习惯安排好。
杨戬在展昭身边斜坐着,展昭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平和,面色安详平静,看样子有一个好梦,展昭的唇角带出一丝浅笑。
杨戬修长的手指顺着展昭唇角的笑颜轻抚,肌肤接触的瞬间杨戬心底轻荡起一丝涟漪,一圈圈荡到眼底,杨戬的眼波便也带了一丝暧昧的涟漪……
没有人看见,杨戬自己知道。
轻叹,渐渐隐了身形,杨戬不知道明日小金乌的车驾走到开封府的时候,展昭会怎样。
现在,知道了,杨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了。
有一点儿想要逃离的感觉,却又深刻的觉察不想离开,不想离展昭太远。
这种矛盾的心态杨戬很不习惯,这种不习惯令杨戬有种奇异的恐惧。
恐惧?!杨戬奇怪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心态,三界之内还有什么能令自己感到恐惧?还有什么是他杨戬不能掌控、不能把握的?
胸口猛地一颤,似乎感到玉帝的手还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一般,也许,敢说那话的真的只有这个三界之主了,他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有那些看似无聊的举动。
杨戬暗自冷笑,就算玉帝看出来这一点,那么他又有什么把握可以看透杨戬所有的发展后续?杨戬自己的命数,就要自己说了算。
凌霄宝殿上玉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众正在朝堂之上聆听教诲的神仙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王母凤眼轻挑,见到玉帝一脸无奈的揉着鼻子。
王母忽然明白了,忍不住苦笑,回头看看堂下众仙,清了清嗓子道:“哪吒何在?”
凌霄宝殿安静片刻,托塔天王李靖略有些尴尬的上前回到:“回娘娘,小儿顽虐已经多日没有回天庭上朝了,娘娘有何吩咐待小仙转达可好?”
王母倒是不觉得意外,就算哪吒好好呆在天王府里他也不会来上朝,对李靖的说辞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司法天神休假时日已近,天庭公事繁忙,他一向与哪吒交好,就让哪吒去叫他早些回天庭吧。”
李靖应了一声,无事散朝。
玉帝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下,一眼瞥见王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玉帝扭头道:“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别问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北上(上)
二十二、
开封府里最近非常繁忙,虽然临近年底事物是多了许多,但主要还是因为皇帝刚刚下旨大宋将要与北辽和亲,仁宗膝下幼女将要下嫁给北辽皇帝,政治手段换取双方和平。
展昭奉皇命护送和亲车驾离京北上。
包拯很是舍不得,却又不能抗拒皇命,好在此次出巡的主官是自己的学生范博(此人纯属虚构,请勿照搬历史),虽然年方三十,但是行事老练沉稳,虽说有些古板但是一腔热血,是包拯一手带出来的,年纪不大已然官居四品,受职中书舍人。范博说起来也是江湖出身,但是却是走的科举正途,一向和展昭交好,有着两人一文一武,包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汴梁到北辽大都上京路途遥远,此刻又到了冬季,一路风雪恐怕行程艰难,但是辽帝希望可以在来年开春游牧启程之前完婚,宋仁宗也只好应允了。
展昭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按部就班的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白玉堂得知消息很是不愉快,屁颠颠的跑到开封府上来劝说展昭辞了差事,展昭只是笑着不答应,白玉堂也知道说不动他,只好一边骂他不会体恤自己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物件一一送到展昭面前,又是白狐裘的披风又是雪花棉的衣袍,展昭推辞着,却把白玉堂惹起了性子,叫道:“你这只不识好歹的臭猫,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个冻死人的所在,你天生的身子畏寒,不过仗着内功修为深硬扛着罢了,还以为你白五爷不知道底细?!你要是不收下这些,白五爷就到皇宫大内去找皇帝老子问问,非免了你这趟差事不可!”
展昭知道白玉堂的心性,还真怕他上来性子不管不顾的惹出什么麻烦,只好全单照收。
其实白玉堂不知道,宋仁宗早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不光有衣物,甚至养身活血的珍贵药品什么“活血祛风丹”啦、什么“养血暖身宝”啦零零散散的一大包,在出发之前已然派了内侍送到了开封府上,皇上所赐皆不能辞,展昭的行李又多了好几包。
红幡车驾启程上路,白玉堂使性子不肯去送行,可是展昭刚走出府门去白玉堂就偷偷跑到了沿途必经的酒楼上遥遥相送。
远远看着几百人延绵的送亲队伍,最前面是北辽前来迎亲的亲兵,一色的黑衫铁甲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展昭一身红色的官服骑马走在队伍的中间,护在八匹大马拉就的公主车驾侧,红色的绸缎车棚显出一种鲜艳的喜庆。
随后跟着范博范大人的车驾,一样披红挂彩。
随行的护卫兵马分列两侧缓缓而行。
长长的队伍慢慢穿过汴梁城……
白玉堂遥望着,暗自撇了撇嘴,想骂展昭几句终是没有出口,闷闷的喝了几杯酒,嘟囔着:“死猫,这一走就算顺利没有三五个月也回不来了,你白五爷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
云端之上杨戬的视线随着和亲的车驾慢慢远去,哮天犬有几分不耐烦的立在他的身后,伸长脖子看着,小声问道:“主人,我们还要去哪里……”
杨戬慢慢收了折扇,在掌心里轻敲了几下,心头忽然一跳,刚开口说了一句:“跟着……”便觉背后一阵风起,杨戬神色不变,侧身避让,却觉得脖子上一紧,刚想使力甩开,却已听到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二哥反应迟钝,这下子可让我得了手!”
一双嫩藕般的手臂围着杨戬的脖子,小巧的身子灵活的挂在杨戬的背上。
杨戬有些哭笑不得,道:“哪吒兄弟这是从哪里玩够了出来的?”
哪吒笑嘻嘻的侧过头,挂在杨戬身上,道:“二哥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吗?今儿就来猜上一猜吧?”
杨戬眉头一皱,道:“不要说你是奉了谁的命叫我回天庭的?”
哪吒笑道:“二哥就是神通广大,一下子就被你说中。”
杨戬抖了抖肩,哪吒顺着他的力道滑下来,仰着小脸道:“二哥可知道是哪个的命令?”
杨戬不屑的嗤笑道:“除了玉帝王母,还有谁有那个本事指使安排得了你?这有什么可猜的?不过我可没说就要跟你回去,我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呢,除非玉帝王母亲下旨意命令,别的我杨戬只当耳旁风。”
哪吒却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就是就是,二哥想要怎样就怎样,便是玉帝王母又能那你如何?兄弟就是来传个话,我接到的旨意可不是说非要带二哥回去不可——只是,二哥有什么新鲜玩意一定要捎带着兄弟一起呀。”
杨戬心底下想要做的事情却不方便带着哪吒一起,刚想婉言回拒,哪吒忽然换了一副委屈无辜的表情,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杨戬,道:“二哥切莫拒绝兄弟,我怎么说也是冒了抗旨的风险,好歹随了你去,玉帝王母问起来我也好回话说是一直在劝二哥来着,好吧?”
杨戬想想也有道理,无奈抬扇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叹道:“不要跟我玩这一手,我认识你几千年的还在我面前装天真,也好,不为难兄弟,你和哮天犬一道随了我去就是。”说着,杨戬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哪吒的笑容还没有收起,忽然就不见了杨戬,心里一急立刻就要驾云而追,风火轮还没有掏出来,手臂一紧却已经被哮天犬握住,回头便看见哮天犬不阴不阳的笑道:“三太子,主人说了,你和我一道呢,着什么急呢。”
哪吒气道:“谁要和你这笨狗一道?”
哮天犬却不气,拉着哪吒不放手,腆着脸道:“可是方才主人说话的时候你也没要反对啊,我的动作慢可追不上你的风火轮,要是走丢了我三太子也不好跟我家主人交代吧?”
哪吒又急又气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恨道:“你这笨狗什么时候脑子变活了,你家主人的话茬子倒是接的快,算我命不好撞上了你,走吧。”
哮天犬略有些得意道:“别人的话茬子我是接不来的,好歹跟了主人几千年了,听话听音磨也磨出几分明白来了不是。”
哪吒恨恨的一把掐过他的脖子,叫一声:“走!”脚下一顿风火轮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北上(下)
大宋和亲的车驾驶出汴梁慢慢北上,沿途渐渐寒冷,待到接近蒙古边境已然开始飘雪,行程不免越发迟延起来。但是老天爷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就算是辽国的精兵铁骑遇到满天飞雪也只有缓下脚程。
展昭骑在马上,身形挺拔,一点儿也看不出一路跋涉的艰苦。
天气太冷,展昭披上了白玉堂送的狐裘,果然暖和许多。
本来应该先穿皇上御赐的衣物,但是偏偏是明黄色的,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穿在身上展昭非常不自在,尤其是看到随车队而行的其他护卫官员那种羡慕尊敬的眼神,展昭更是受不了,索性也就没有穿戴。
这下子倒是念起白玉堂的好来了。
天色有些隐晦,看样子这场雪还要下上一阵子了,展昭出身江南,这些年虽然也曾出关办案,但是还真的很少这么长时间,塞北大漠虽然也别有风情,但是天气也却是寒冷。
展昭就算内力护体也渐渐的感觉冷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护卫拍马上前道:“展大人,后面范大人叫您到车上商量点儿事情。”
展昭忙收起思绪,调转马头到了嫁车后面范博所乘的车轿前,刚刚弯了一下腰身,棉布车帘子便掀开了,露出范博微胖的脸庞,笑眯眯道:“展大人辛苦,请上车。”
范博看起来胖乎乎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展昭却知道他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当下也没有跟他客气,翻身下马一跃而上便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燃着炭炉,暖烘烘的,展昭舒适的叹道:“好暖和。”
范博微微眯着眼,道:“快坐下暖暖身子。”说着转手掏出一只酒壶来,接着道:“喝两口怎样?”
展昭搓着手摇头道:“公事在身不能饮酒,什么时候安全送公主到了大辽再说吧。”
范博满不在乎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你啊,就是死脑子,以你的酒量三杯五杯的不过就是暖一下身子罢了,出门在外哪里有那许多讲究?”
展昭笑着拍了他一下,道:“若是被包大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怕是再也想不到他中意的迂腐学生原来却是这般油腔滑调。”
范博道:“在别人面前我还是那副老学究的样子,朝堂之上就是需要我这样有点儿迂腐不讲情面的官员,其实我这也是一种圆滑,旁人都道范博就是那样认死理的书呆子,也就不会太计较我言辞上的苛刻,也不会过于防备我耍什么花样,我也就可以独善其身更好的为老百姓做点儿实事。”
展昭对此由衷佩服道:“我就知道范伯父那种七巧心的人物不会生出一个迂夫子,可惜我也置身朝堂许久偏就学不会你那一手。”
范博笑道:“你这样最好,保持着江湖侠客的本质,上到皇上下到黎民百姓各个都喜欢你这般不做作的实在人,有福之人不必愁心求生之道。”
展昭轻叹一声,问道:“哎,你叫我过来商量什么?”
范博道:“没事,就是叫你上车来暖和暖和而已,你看这就是文官武官的区别,咱俩同样都是四品,我在车里烤火喝酒,你就要在外面顶风冒雪,你就是太耿直,其实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到我车上了坐坐歇息片刻,哪个还能说出什么来?”
展昭却轻轻摇头,道:“我们职责不同分工有别,当然不能同等对待,好意心领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范博一把抓住展昭,道:“你看你看,你总是这样,临出来的时候包大人还好顿叮嘱与我,让我一定关照好你,都知道你这个不顾自己的毛病,我这里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来劲儿了不是——有事情的,真的有事和你说!”
展昭回头看看他,范博忙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半晌展昭无奈道:“好吧,有什么事情说吧。”
范博这才松开手,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的天,凝眉叹道:“这雪下起来没有头了,我们这么一大堆车马行动缓慢,虽说有大辽的精兵开路,可是耽误久了总是心底不安。”
展昭顺着车帘缝看看那一线飞雪天雾,不由得也沉下心来,口中却道:“天时的事儿哪个人都说了不算,我们也没有办法……”
范博道:“单是雪天路滑难行倒还罢了,关键是——”范博压低声音,缓缓吐出连个字“西夏!”
展昭心头猛然一紧,盯着范博不言语,范博正色道:“宋辽和亲,西夏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能搅黄了这桩美事自然对他来说甚好,我一路上就担心西夏会有什么阴谋手段,好在前面还算安全,可是现在已经远离大宋,蒙古边界一向是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人多事杂我们又不熟悉,若果西夏想要找什么麻烦这里已经是最后的机会的,再往北去就到了大辽的地界,西夏小国也不敢在大辽的土地上玩花样。”
展昭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范博,两人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