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番情景杨戬早已经习以为常,当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山岭下遇杰村里最近挺热闹啊。”
那山神立刻陪着笑脸凑上前道:“是,每年重阳节是遇杰村展家老太太的寿诞,会热闹好一阵呢。”
杨戬仿佛事不关己般随意道:“我这段时间正好在凡间游玩,这热闹倒是可以去瞧一瞧的,不过……”
那土地正在遗憾方才被山神抢了话头,忙接口道:“真君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就是,小老儿尽量办到。”
哮天犬窜上前揪着土地的长胡子,喝道:“我主人需要什么你也办得到吗,好大的口气!”
杨戬抬了抬折扇制止哮天犬,低头看看正在苦着脸摸胡子的土地,展颜道:“人家家里办寿宴我不好空着手去吧?你帮我寻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怎样?”
土地微微有些变色,这司法天神是何等眼界,得什么级别的才算拿得出手?
似乎看透了土地的心思,杨戬道:“我是说能让这些凡人满意的。”
山神长出了口气,笑道:“这个好办。”一旁的土地也偷偷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表示没有问题。
白玉堂拉着展昭四处游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声。顺着铃声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群鸽子。
湛蓝的天空,雪白的鸽子,耀眼的金铃。每只子都击着金铃,一大群鸽子在蓝天下飞来,飞上半山。
街道上立刻起了阵骚动,人们都从店铺里奔出来,看着这群鸽子欢呼。
白玉堂好奇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每个人都在笑,展昭也在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欢愉而优雅,带着一种深刻的亲昵,这笑容几乎将他整个人融化,现出一种白玉堂很少见到的温柔。
白玉堂的好奇心几乎要膨胀炸开,他一把拉住展昭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展昭抬头望着那些雪白的鸽子,那精灵一般的动物在遇杰村上空盘旋着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向村子中心飞去,展昭知道,那里就是展家大院。迎上白玉堂热切的目光,展昭微笑道:”鸽子飞回来,表示我姐姐就要回来了,她也是每年都要出游江湖好几次的,回来之前一定会放飞鸽子,若是过得愉快便会带着金铃,若是不尽性就会带着铁铃铛了,看来这一次她一定过得很好,你看那成串的金铃那么她一定又在江湖上游戏的很过瘾吧。”
白玉堂笑道:“还有这样的讲究?那么还有没有别的铃铛了?”
展昭浅笑,神情带出一丝期待,道:“如果姐姐遇到了情投意合的人物,鸽子就会带着玉铃铛而来了,我母亲盼着那玉铃声响可是盼了好多年了。”
白玉堂想了想,道:“可是江湖上姓展的好像就你一个啊,你这个姐姐是什么来头?这次她有什么花样?我怎么没听说江湖上又有哪个女侠做了什么出彩的事情?”
展昭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姐姐一向豪爽行事不让须眉,在江湖上从来不用真姓名的,这是我展家的规矩。”
白玉堂听得越发好奇,笑道:“什么规矩,你不就是用的真姓名吗?难道展昭不是你的真名字?”
展昭的笑容微微泛起一丝苦涩,叹道:“我是坏了规矩的人,是个例外。”
白玉堂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这是你姐姐,那么你还有哥哥了?”
展昭道:“当然,展家长子是要坐镇遇杰村的,要不然哪里轮到我这么逍遥自在的。”
白玉堂还想问什么,展昭忽然换上一副笑咪咪的模样,道:“时辰已近午时,白五爷肚子没闹意见吗?”
正说着白玉堂肚子不争气的“叽叽咕咕”响起来,他索性也不掩饰,摸摸肚皮笑道:“被你这个遇杰村惊到了,居然忘了打点五脏庙,这会儿都唱空城计了。”
展昭抬手指着前方斜对过,道:“前面那家宁婆渔村是这里口味最好的酒铺子,老板做的一手西湖醋鱼连住在西湖边上的江老先生都赞不绝口呢,去尝尝?”
白玉堂笑道:“好啊,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神游
十五、
夜色弥漫,天空之上星光闪动,经过白天的喧哗遇杰村已经沉寂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除了零星的几点长明灯在闪烁着,整座村子已然一派睡意。
甚至,连鸡犬都已经陷入梦乡。
隐约的只有几声猫头鹰的低鸣,使得夜色越发的浓厚。
展昭躺在床上,偏偏毫无睡意。这是展家的一座外宅,独门独院的一座四合院里住着他姑姑,姑姑孀居已久,平日里也甚少有客留宿,这南厢客房里隐隐的有一种淡淡的潮湿气息,虽然已经经过香薰,但是久无人气的房间还是弥散着清淡的霉湿味。
但这清淡的味道,倒不是展昭失眠的原因。
在展昭心底下这会儿却是乱作一团,一会儿想到久未见面的母亲,一会儿又念及家中兄长,思绪忽而飘到隔着院落的姑姑身上,忽而又飘到毫无消息的杨戬身上,于是越发的没有睡意了。
隔壁屋子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想必那没心没肺的白玉堂已经借着酒意去会周公了。
展昭不禁苦笑。
翻转身子,伸手把被子拉起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迷迷瞪瞪中终于沉睡过去。
神识微微飘渺,展昭迷迷糊糊中仿佛又睡在了山岭野外,四周弥漫着芳草的清新。
一声清晰的犬吠将展昭惊醒,展昭慢慢张开睡意朦胧的眼睛。
见展昭醒了,一只黑色的细腰犬抬起头来,望着展昭身侧唤了几声,展昭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想起华山那一片繁花似锦的山谷,惊喜的回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便开口唤道:“二哥?!”
淡淡的月光下,展昭身侧静静的立着一人,银色的衣衫被月光映得流光隐约。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仿佛和这一片月光这一片虫鸣这微风完全融为一体了,他的呼吸轻柔笑容淡然,无形中掩饰去他眼角眉际的凌厉张扬。
却是多日没有消息的杨戬。
展昭的欣喜如潮水般蔓延,高兴的翻身跃起,一把握住杨戬的手,一叠声的问道:“二哥什么时候来的?二哥怎知道我在这里?二哥这次来可以多玩些时日了吧?二哥……”
杨戬似是不惯于和人这样亲密,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你的问题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才好?”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展昭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是我高兴昏了头,本该先问二哥一声好的才对。”
杨戬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耽误了这许多时日,你没有着急吧?偏巧今日来了却赶上了你母亲的好日子,咱们好歹结识一场白赚了一顿‘二哥’的名号,我总该表示一下吧。”
展昭的脸微红,道:“这是我的家事哪里还用劳动二哥来表示?二哥能来已然使得展昭惊喜万分了怎敢还要二哥破费?我只是因为……以为二哥事多,已经忘了与我相约之事了……”或许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失礼,展昭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杨戬却不介意的微笑道:“是我误了时候,怨不得你会这么想的,不过我从来没有失信于人,待到你母亲生辰那日我定然会来一贺,就怕会给你添麻烦啊。
展昭的神情微微一滞,略有些不自然道:“二哥何出此言?”
杨戬却没有解释,伸手慢慢摸摸伏在脚边哮天犬的头,淡淡转换话题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背景?你从来不追问不探究,就没想过我这样神出鬼没的也许真的也不是个善类。”
展昭轻轻摇头,道:“我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些与我所不同的人物,我以前也曾遇到过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身旁的小侍女就有一对鸟儿的翅膀,但她却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好姑娘。 二哥给我的感觉和她有些相似,却又比她更……更……”展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不禁有些发窘。
杨戬明了的点点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
迷糊间展昭觉得杨戬的身影似乎有些虚幻缥缈,忙伸手去拉,便扯住了杨戬的袖口,丝般柔滑的衣衫在展昭手中轻轻划出,杨戬的面庞也有了几分虚幻,却微笑着轻叹道:“左右不过两日了,等下我就来,到时候再陪你畅游……”
声音听在展昭的耳中,也渐渐模糊起来,展昭心中一急想要抓紧杨戬的衣袖,刚喊了一声“二哥”便感到眼前忽然一片光亮。
展昭猛地睁开双眼,自己还是好端端的躺在床榻之上,淡淡的晨辉已经染红窗户。
展昭回味片刻,唇角现出一丝浅笑,暗自轻叹:“原来只是一场梦罢了,却又那么清晰,竟然分不出来,二哥也是有神通的人,也许是梦亦是真吧……”
淡金色的晨光均匀的洒在杨戬的肩头,他一身银色的衣衫越发显得轻然起来,更是有些飘飘欲仙了。
杨戬轻轻挥着手中折扇,含笑无言。
哮天犬察言观色半天不得要领,又无从问起。
一眼瞥见哮天犬抓耳挠腮的囧样,杨戬不禁失笑,合了扇子轻轻在哮天犬头上一拍,道:“不要花费这般心思猜测了,明日里便跟我一同前去吧,只是这次你要以怎样的形态出现才好?”
哮天犬憨憨的一笑,道:“主人想要怎样就怎样,我听主人安排就是了。”
杨戬想了一下,道:“要不你还是化为原型好了,展昭已经见惯了你那副样子,若是换做人貌出现我还要多费口水解释你的身份,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哮天犬却毫不介怀,道:“主人怎样都好,我没有什么委屈可言,到时候只要主人许我放开肚皮吃吃喝喝就行了。”
杨戬心中微微感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抚摸着哮天犬乱蓬蓬的头发,低声道:“若是我身边都是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就好了……”
哮天犬没有听清,好奇问道:“主人说什么?”
杨戬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方才已经于那展昭梦中一会,看样子他倒是没有忘怀了我。”
哮天犬却是很喜欢展昭,忙不迭的接口道:“主人这般与众不同任是谁与主人有过交往也不会忘了主人的,何况那展昭一看就是懂得感恩的人物怎么就会不记得主人了?我跟在他身边,却听他日日都对主人思念的紧呢!”
杨戬心中一暖,口中却打趣哮天犬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学会了洞察人心了,你才见过展昭几次,如何知道他思念我?”
哮天犬嘻嘻一笑,道:“他一见到就知道是主人叫我来的,天下黑犬多了去了,他若是心里没有主人又如何记得我的模样?我虽然一直没有什么长进,不过爱屋及乌的故事还是知道的,难道会不明白他抱着我的时候真的便是只是喜欢我而已?我可没听说展昭还养过什么宠物的,还不是看主人的面子?”
杨戬被他一顿说辞哄得高兴,面上却是水波不兴,只是淡淡道:“谁说你没有长进,我看你这些年倒是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呢。”说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淡淡晨雾之中。
哮天犬嘿嘿一笑,也随之隐身而去。
隔日天色刚刚微亮展昭便已经醒来,穿戴好了衣服推门而出,刚迈出一步便见到那身材修长的妇人已经盛装立在院中。
展昭忙赶上前一步,微微弯了一下腰身,低唤道:“姑姑。”
那妇人面色含笑看着展昭,柔声道:“今日既是重阳又是嫂嫂的生辰,照往年惯例今日一早嫂嫂就要去展家祠堂上头香祈福的,你也来吧。”
展昭低着头,温顺的回道:“是。”
便与那妇人相携而出。
遇杰村西南方偌大的展家大院已经焕然一新,几架灰棉布软轿已经停在门口静候,此刻大门轻响一声缓缓打开,几个中年仆妇陆续出来,紧跟着一个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的老妇人着一身深褐色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袍,慢慢走出来。
门口的轿夫便紧跟着压下轿杆,一个中年仆妇忙上前扶着那老妇人,道:“老夫人小心脚下,今年新换的门槛比原先那个稍高了半分呢,今儿时辰还早,不着急的。”
老妇人面色慈祥眼神却有几分锐利,颧骨稍高带着一丝韧劲,使得慈祥之中便有了一种无形的威严。
看看四周,老妇人显然很满意,轻轻点头道:“凡事赶早不赶晚,就走吧。”
那仆妇应了一声,小心扶着老妇人慢步走下台阶,忽然一阵轻微的喧嚣,一架青布软轿已经停在老妇人面前,老妇人笑道:“是他姑姑来了,每年总是她赶在老身前面的。”
正说着,轿子一低那盛装的妇人已经下来,上前几步拉过老妇人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今年我定然会赶在嫂嫂出门前就到的,没想到嫂嫂起身这么早。”
老妇人温和的握着她的手,道:“这么大的展家也就是你年年赶在我前面,任谁也比不得你上心呢,即来了就一起去吧,昨夜里我就已经吩咐人祠堂里燃起了长明灯呢,今日咱姑嫂去上这头一柱香。”
盛装妇人一笑,道:“年年赶早的可是不止我一个呢。”说着话回头招手道:“还不过来。”
展昭垂着头慢慢上前,袍角一撩双膝跪地施了一个大礼,恭声道:“儿子展昭恭贺母亲寿诞。”
展老夫人的笑容却慢慢凝了,语气一转变得有了一色冷淡,道:“山野村妇可当不得展大人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展昭略有些尴尬无奈,抬眼望望展老夫人的脸色,暗中吞了口气放软了声音道:“母亲非要说这些让儿子难受的话不可吗?儿子便是有错母亲只管责罚,难道母亲就是这么不能体谅儿子吗?”说道最后,展昭已经有些委屈了,声音也低沉下来。
展老夫人却神情不变,道:“展大人可不要这样,老身早就已经把话说到了前头,是你自己不肯迁就的,怎的却又成了老身的不是?”
展昭无言,膝行两步拉住展老夫人的手,道:“儿子已经跟母亲解释过无数遍了,儿子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如此母亲也是不肯体谅。”
展老夫人由着展昭握着自己的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展昭手掌轻微的颤抖,心里头略略一软面色却是毫无变化,稍停了片刻慢慢抽回手来,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走吧。”说着便由仆妇搀扶着弯腰坐进来软轿,轿夫低喝一声齐齐的抬起,轿身一颤便稳稳的起步。
望着软轿慢慢走过眼前,展昭嘴里微微发苦,正不知该怎样是好,那盛装妇人已经伸手扶着他的手肘,道:“起来吧,还不跟上?”
展昭眼含委屈的望望姑姑,忍不住一撇嘴,道:“姑姑,母亲年年都如此不肯体谅我,长此下去必然会伤了我们的母子深情,可怎么才好?”
盛装妇人浅笑道:“怎么会?嫂嫂今年可没有把你撵出去啊,不是说了,走吧。”
展昭恍然道:“谢姑姑提点。”
盛装妇人却已经俯身上轿,道:“快一些跟上吧,我猜你哥哥已经到祠堂前去打点了,你也有一年没有见到昀儿了,他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想到兄长的模样,展昭也不禁莞尔,忙紧跟几步随上。
淡淡的晨色薄雾间隐约着一个银色的身影闪动,随着微风瞬间飘渺而散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拜寿(上)
十六、
展家祠堂紧挨着山根底下,已经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几分古朴的韵味,展家又一直不喜搀和江湖纷争,倒是更像一个传统的大家富户的做派。
展家虽然不掺和江湖纷争,但是明眼的人都知道现在展家当家作主的其实还是这位展老夫人,就算是展家长子展昀也只是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