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无意间知道了哥哥和司徒瑞的事情之后;他说不好当时的感觉。愤怒、伤心、不敢置信;中间大约还夹杂着崇拜瞬间泯灭的不甘心。他已经忘记当时自己的反应了,只记得跑回屋子里面发呆许久。之后的几天,也一直沉默着,沉默着。他甚至在想,或许这么沉默下去,他哥哥见到他的异常,就会变回原本的哥哥了。
他之前并不讨厌司徒瑞,甚至因为他叫他习武,还对他很敬仰。但除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再看司徒瑞,满心满眼的都是痛恨。都是他带坏了自家哥哥!自家哥哥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女子,更好的生活!
自家哥哥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一辈子顺遂无忧,到老也是儿孙满堂平安喜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禁忌感情下不得开心颜!
也许,只要自己逼迫一把,自家哥哥就会妥协的吧?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和姐姐、父亲伤心?林忱在屋里呆了许久,反复分析了许多,终于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堵住了自家哥哥。
他记得当时他想说很多话,比如哀求他不要和司徒瑞来往,比如愤怒说你再这样我便不认你了,再比如直接说我不看好你们的将来……但沉默许久之后,他还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说了句:“我想去参军。”
他知道林恪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说完这话便不眨眼地盯着自家哥哥的反应,就看到他怔了下,继而安静许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想去便去吧。”
去tmd!
林忱当时心中如同愤怒的岩浆,但鼻子却开始发酸。说不好是对自家哥哥的失望,还是对哥哥如此鲜明旗帜地选择了司徒瑞,而感到被抛弃了。
总之,那一瞬间林忱心底转的念头便是:你既然为了司徒瑞抛弃我,那我就出去一辈子不回来了!
十几年的少年,总有这么多的傲气。他撑着内心最后的一口气,昂首回了屋子。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参了军,一去边关就是好几年。
在边关呆久了,偶尔也会写信。写给贾兰鼓励他早日考个状元,将来和他一文一武,大杀四方。写给自家爹爹姐姐,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不要挂念。但这中间,他从来没有写给林恪,开始是生气,后来是赌气,再后来,就纯粹是提笔感慨万千,已经写无可写了。
这样的情况久了,林忱有些发慌。那些小时候和哥哥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渐渐模糊,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自己和哥哥终究会渐行渐远,日后就真的变得无话可说?想到将来和自家哥哥姐姐恭敬却不亲近的场面,林忱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真的错了。
也是从那日起,他在给贾兰的信中,有时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自家哥哥的情况,还有那个讨厌的司徒瑞。如果哥哥真的喜欢,那他便勉强不讨厌他好了。
边关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姐姐的来信。哥哥和父亲要回苏州老家了,问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自然要回去的!
看到信的瞬间,林忱便松了口气。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回家了,也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和哥哥缓和下关系了。
他本想去京城和父亲哥哥汇合,转念一想休假日子也不会多,与其把时间耽误在路上,不如先回苏州老宅等着他们。
当自家父亲看到他露出不掩饰的欣喜,当哥哥看到他眼神微微睁大了些,林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果然回来对了!虽然之后都是父亲跟他絮絮叨叨的,哥哥只是沉默地呆在一边,但林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自家哥哥只要没拉下脸来,就万事好商量。没脸没皮地哀求道歉这种事情,他从小做了无数次了,完全不害臊。
果然过了几日,他和哥哥诚恳道歉之后,哥哥的脸色就缓和许多。之后说起过继的事情,林恪虽然拒绝了他的主意,但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林忱终于彻底安下心来,甚至再次回到军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
只可惜好日子不长,来年春天,自家父亲就病逝了。当时父亲嘱咐自己和哥哥姐姐的事情,他都一一记在心底。甚至父亲那些说不出口的嘱托,他也都看在了眼底。那日里,他和姐姐两人到了屋里,安抚了父亲许久。
“父亲,还有我和姐姐呢,无论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照顾好哥哥的。”他如此说的,当时父亲的欣慰和姐姐的惊讶,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但他很坦然的任由他们打量着,直到父亲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忱儿真的长大了。”
他也该长大了,在父亲和哥哥姐姐的羽翼下呆了这么多年,也要担起该有的责任来,不能总靠哥哥和姐夫两人殚精竭虑的谋划。
父亲病逝之后,他在军营里面越发努力,中间经过数次大大小小的磨练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和安息国的大仗。而这次战争之后,他也如愿地回到了京城,见到了阔别许久的贾兰。
彼时的贾兰,已经是新科探花,风头无二。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如今看来,似乎是一语成谶。贾兰要重振贾府荣耀,而他则是要担负起林家的重任,虽道路不同,但殊途同归。
又之后几年,哥哥在姑苏郊外办了家穹窿书院,据说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字,入学当天便名扬天下。据说那书院建设的清幽雅致,让人流连忘返。据说书院里面各项科目都有,据说成绩优异家境贫寒的士子还可以免去束脩费用。
也是在那年,姐姐帮他寻了赵氏嫡女为妻。赵氏为人安静内敛,温柔沉默。初见有种二姐姐的气质,但时日长了才发现内秀聪慧。林忱原本是打算敬着她便罢的,见此也渐渐将她放在了心上,夫妻二人经过了几年磨合之后,倒是越发如胶似漆了。
而关于过继的事情,他之后也和哥哥谈了几次,但都被自家哥哥拒绝了。再加上几年过去,林济和林蔓也都长得粉雕玉琢,谈吐不凡。另一边的司徒沅更是小小年纪都一肚子鬼点子,自家哥哥说那就是个黑芝麻汤圆,他深以为然。
自家哥哥和司徒瑞的感情,每次看上去都是淡淡的,但一言一行中似乎都有无言的默契。林忱每次来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这两人如此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哥哥家的孩子们都大了,姐姐家的小小侄子也磕磕绊绊的会走路了,就连贾兰都有了一个嫡女了。或许他和自家妻子,也该考虑为林家开枝散叶了?
至于几个的问题,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至于如何教育的问题,等到长大了丢到穹窿书院去,不就解决了?
自己小时候从哥哥那边受到的磨难,不让他们感受下,他心底多不平衡啊!
今年的工作计划,似乎要多加一条:
造人!
第136章 番外之黛玉
黛玉经历了十月怀胎,生下了柳家嫡长子之后;日子就彻底变得悠闲起来。因为生产时亏损了身子;大夫特别嘱咐要好好调养几年方可再次怀孕。
柳义彦原本就疼她疼得紧;听了大夫这番话更是不敢怠慢。冰的戒掉;凉的戒掉,辣的戒掉……一日两日还好;时间长了,黛玉就耐不住了。柳义彦本来就是个腹黑的,见此情景直接将一岁多的沫儿抱到了她面前;做出一副“你身子要是调养不好,让我和沫儿将来怎么办”的摸样;就彻底让黛玉投降了。
让黛玉如此简单放弃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她这些日子不知道是苦夏还是别的原因,到了晚上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梦里面的内容,原本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自己。
黛玉在见到梦境里的自己时候,瞬间便惊悚了。就看这人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如此惹人怜惜的病美人,是她自己?!
黛玉不信。
随着柳义彦官职越来越高,权势越来越重,她遇到的当家夫人越来越多。她知道这样的女子在当家主母眼中,是有多不讨好的。梦里面的她好歹也是林如海嫡女,荣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怎么会被教导成这样子?!
就算她母亲也早逝了,但她哥哥也不会让她变得如此啊!黛玉犹记得小时候她确实身子不大好,但平日里宠她宠到天上的哥哥,在这点上简直是铁面无私,每天不在外面蹦蹦跳跳一个时辰,决计不会放她回去的,更别说明里暗里的各种温补之物。就这么一点点的,她的身子也终于变得健健康康的了。
梦里面的自己,难道偷偷将药都倒了?黛玉皱了眉头,若真是如此,那也太任性了,辜负了哥哥的一片苦心。
黛玉有些郁闷也有些焦虑地看着这个黛玉整日里诗词歌赋,管家理事之物却从不理会,她看着林如海每日忙来来去不得清闲,她看着终于有一天,林如海将黛玉喊到了身边,让她去贾府小住一阵子。
也正是这会儿,黛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哥哥呢?!
她弟弟呢?!
怎么偌大个林家,就剩下了她自己?!
黛玉猛然惊醒,睁眼便看到柳义彦焦虑的脸庞:“玉儿!玉儿!你怎么了?!”在柳义彦的怀里,黛玉才渐渐平复了她在梦里面的无助和绝望,半晌才露出个脑袋对着柳义彦笑笑:“不碍事,被梦魇着了。”
看到她大汗淋漓的样子,柳义彦一边喊着丫鬟过来送热水,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忧思重重地样子,不像是梦魇,反倒像身临其境似的。柳义彦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淡淡说着:“既然是梦,就不要去想了。”
“嗯。”黛玉深吸了口气,不过是个梦,她如此告诉自己御宝天师全文阅读。
次日晚上,当黛玉再次到了梦境之后,她迟疑了。经历了这么多年,她知道梦里面的黛玉若是一直这般天真,进了贾府定然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的。更何况,梦里面没有她的哥哥和弟弟,她有些惶恐,她想出去。
可惜无论挣扎多久,这个梦就好像锲而不舍似的,一直在进行。于是她看到黛玉小心翼翼地进了贾府,她看到贾府众人明里暗里的排斥,她看到她和宝玉同席而坐,同塌而眠,她看到了两人之间渐渐渐生情愫。
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会喜欢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蠢货!
黛玉激动之下,再次醒了。这次醒来之后,对上的依旧是柳义彦焦急地面容。一番梳洗之后,柳义彦想了想,开口道:“玉儿,你梦到什么了?”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也太惊悚了,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黛玉也有些撑不住。她家相公是个聪明的,想必能从中理出些头绪来,黛玉如此想着。她刚想说话,却发现梦里面的内容瞬间变得模糊,模糊到连她也记不住了。
“玉儿?”柳义彦担忧地看着她。
“我想说的。”黛玉脸色越发白了,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惜,全部忘记了。”这次是真的不正常了,她到底遇到什么鬼东西了!
“忘记了?”柳义彦愣了下。
“嗯。”黛玉筋疲力尽地点头。
柳义彦沉默一瞬,掩住了眼底的焦虑:“那睡吧。”
第三日,再次到了梦境之后,黛玉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已安之若素。既然让她做个旁观者,那她就好好看看,这个梦里面到底和现实有多大的不同!她倒要看看,这种荒诞不羁的梦,到最后究竟是要告诉她什么!
梦里面的黛玉和宝玉互生情愫之后,宝钗也终于到了贾府。之后便是众女儿家的玩闹,她看到了宝钗端庄大度下对宝玉的关心,她看到了王夫人对她的不喜,她看到了宝玉一边对她诉着衷肠,一边却又和丫鬟们打情骂俏。
她看到了父亲病逝,她看到父亲给自己的家私,一点点变成了贾府家财。她看到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无爹无娘无钱财傍身的孤女,却依旧和众姐妹玩闹,丝毫没有发现她在贾府中的地位,越来越被忽视,越来越被下人诋毁。
等到大观园修建之后,她就真的只剩下了宝玉,可惜元春却有意将宝玉和宝钗凑成一对。她刻薄、她尖酸、她哭哭啼啼,一切只是为了抓住那仅剩的温暖依靠。
黛玉看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了。宝玉是表面多情内里无情的,真到了依靠他的时候,他一点儿用都没有。贾母年岁大了,也庇佑不了她几年。再加上王夫人和元春在暗处虎视眈眈,这个宝二夫人的位子,不管是谁,都不管会是她的。
“傻孩子。”黛玉低低叹了口气。
在还不了解宝玉的情况下,就傻傻付出了真心。在还不了解贾府众人的情况下,就傻傻奉上了家财。她却不知有句话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午夜,黛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柳义彦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到她醒来才松了口气,将她紧紧抱住了。黛玉放松地将脑袋靠在了他身上,仔细斟酌再斟酌,慢慢说着:“我还是我,但我没有哥哥,没有弟弟,没有你。”
果然只要不说的太明显,她的记忆都还在的。
她说的没头没尾,柳义彦却瞬间秒懂,双手再次紧了紧,声音不稳:“其他的呢?”
“几乎没变。”黛玉揉了揉眉头,柳义彦伸出一只手帮她慢慢揉着,一边揣测:“那她不是很辛苦?”
柳义彦是知道贾府众人脾性的。没有了心思深沉的林恪,没有了可爱天真的林忱,独留下她自己。那她自己在贾府那几年,岂不是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黛玉冷哼一声,回头看着柳义彦咬唇恨恨说着:“蠢毙了!”
她就没见过那么蠢的人!
即便柳义彦有多少的忧虑,也被她这话说的笑起来:“夫人,那也是你。说不定,是上辈子的你。”柳义彦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头绪。
比起柳义彦的担忧来,黛玉反倒是心中安定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做这么荒诞的梦,但做完了估计也就结束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切如同黛玉猜测的一般,梦里面的她经过了几番刺激,身子渐渐不好了。在看到她咳出血的那天,即便是作为旁观者,黛玉的心也瞬间被刺痛了。而另一边,贾府却依旧是歌舞升平,宝玉那点懦弱的抗争,在王夫人的镇压下,瞬间灰飞烟灭。
旁观的黛玉心头闷闷的,即便她知道了这个结局。但亲眼看到这一切,还是心头发堵。不过既然自己都死了,贾府怎么能不陪葬呢?黑化的黛玉看着贾府轰然倒塌,她看着自己香消玉殒,她看到宝钗活得孤零零,她看着宝玉神志不清遇到了一僧一道。
她看到那一僧一道带着宝玉笑着朝她走来!
“你们是谁?!”黛玉警惕地看着两人。
“尘缘已尽,仙子何不回归?”僧人笑道,那道人却轻轻一甩拂尘,黛玉恍惚间便看到了另一番景象。等到黛玉从那番荒诞的景象中回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我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草,得赤瑕宫神瑛侍者浇灌,后来成仙为绛珠仙子?”
一僧一道连连点头。
“所以听说神瑛侍者下凡投胎,为报答浇灌之恩我也跟着投胎还泪去了?”黛玉再次确认。
一僧一道继续点头。
黛玉嘴角依旧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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