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松缓一些。
“父亲。”林恪恭敬地行礼。
“恪儿来了?”林如海有些意外,自家儿子自从忙着店铺之后,每天除了温书就是埋头写写画画,很少会找到书房来。这次是出了什么事?“听说恪儿的铺子现在很红火?都快成为扬州八景之外的第九景了。”林如海不急着问正事,上来先打趣了林恪一番。
这话倒不是胡说,最近知道内情的同僚偶尔说起来语气都是酸溜溜的,眼睛都快变成兔子了,面上还表示不屑地说些男儿就该专注学问的捻酸话。剩下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更纷纷打听林家到底从哪儿找了个财神爷回家。
从会员卡到雅苑再到一天固定接待12桌,林恪没有做别的营销和推广,甚至还刻意保持了低调收敛。但越是低调收敛,就越引得那些富商们趋之若鹜,生意也越好。最近更成为了本地人外地人心向往之的首选之地,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预定的桌次都排到了三个月之后。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林如海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林恪乐得趁势聊下去:“既然父亲这么好奇,孩儿今天也带了些来给父亲看看。”
原本就想要送给林如海的,林恪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几页纸递到了桌案上。顺便拿过案边的墨慢慢磨了起来,时不时地瞅瞅林如海的脸色。
林如海原本还以为自家孩子少年心性要邀功,好笑地接了过来,但越看脸色越凝重,等到薄薄的几页纸看完,前后再翻翻,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些……”林如海思索了下才继续开口,“恪儿怎么想着设这么个主事?”
“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态度,平日有客人来记下他们的喜好习惯和交往宾朋,更有利于拉近双方的感情,以后再和这些商户交往也心中有底不是?”林恪有些得意地解释一番。
林如海拿起纸又细细地看一遍,半天方才闷闷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你可知道你记得这些东西被那些商户看到,你这铺子也开到头了?!”
“父亲慧眼如炬,儿子也是今晚刚发现这个问题。”林恪小小地拍了林如海一记马屁,这才有些苦恼地说道:“可这些东西儿子觉得记下来还是挺有用处的,所以儿子想着……不如父亲找个本分可靠的人来打理?儿子时不时地看下也就成了。”
刚才只是草草看了一遍,林如海对扬州的局势就有了些许深入的了解。原本只是零碎存在于脑海中的商户资料,尤其是盐商资料,现在已经能模糊地划出圈子来了。可能不太精确,但假以时日,他相信自己定能经营好这个差使,年底吏部考核得优等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如海此时心情很复杂,担忧、欣喜、自豪、无奈种种情绪交织,还掺杂了一点点的失落。这种情绪套用林恪的话说,那就是‘我这个前浪还没开始发威,怎么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的沧桑无力感。
“明日我让人去接替这个位子。”林如海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了。
嗯嗯,林恪持续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父子俩相互交换了意见之后,林恪觉得无事就打算回后院调戏黛玉妹妹去。谁知刚转身,却突然听到背后幽幽传来一句话:“淮扬盐政杂事太多,为父已经向皇上奏请,希望能求得一个副官分担些繁重事务。”
干的漂亮!
能想到自请监察,林恪觉得自家父亲越来越有官场智慧谋略了。想来也是,自家父亲任兰台寺大夫的时候虽然泯然众人矣,但一来初入官场需要学习揣摩,二来或许也因为地处神京官宦纠葛复杂牵扯太多,不得不小心翼翼。林家没有得力的兄弟近亲扶持,贾家那又是不着调的。在一切都靠自己的情况下,林如海这个公务员做到现在,终于渐入佳境了。或许自己忙时苦读,闲时约上三五好友,踏马寻青的充实世家子生涯,已经离得不远了?
林恪心中如此想,转身面上就带了笑意:“父亲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母亲最近有身孕,心神有些不宁。虽有我和妹妹经常宽慰,但也要父亲多陪陪才是。”
林如海点点头,又另起了个话题,“黛玉五岁了,也该请先生启蒙了。”想起这几个月和自家夫人讨论的事情,顺口又嘱咐了一句,“我和你母亲正在找寻,你如果有听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也记得和我说下。”
黛玉妹妹要启蒙了?
小可怜见儿的,幸福的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不对,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林恪恍惚了下,突然拍了下脑袋:次奥,贾雨村!
5五
林恪既想起了贾雨村,心中又习惯性地盘算开来。这人先做官后又陷入官场泥潭中不可自拔,虽说学问不小,但秉承着自家妹妹要请就请最好的先生,能隔离开还是尽量隔离开吧。
但他不能直接跑到父亲面前说,‘呦,爹爹,那贾雨村其实是个混蛋,所以您别搭理他了。’这话真说出口,想必非被林大人捶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过一个小人物,看见猪现宰就来得及,不必先磨刀。
抱着这样顺其自然的态度,林恪想了一下就把这事情丢到了脑后。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即便身处江南,天气也越发冷了。林恪早早地给黛玉和母亲备下了手炉御寒之物,每天的营养餐更是必不可少。幸好前些日子百味斋的资金回笼了一大部分,要不然还真养不起这两只熊猫。也幸好每天有百味斋的汤汤水水养着,不说贾敏赞不绝口,就连一向挑剔的黛玉也跟着喝的很欢快。
这天清晨,林恪睡意朦胧间似乎听到外间有什么动静。仔细一听却是自家小妹在和春柔窃窃私语不知道说着什么。只是昨晚温书太晚,他听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正预备再小眯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帘幛也被悄悄的拨开一条缝隙。
这小娃儿不知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吓唬自己了,林恪一听这熟悉的脚步就心中好笑,脸上却做出了仍在熟睡中的模样,还适时的打了个呼噜表示自己还在睡呢,来吧来吧。
下一刻,林恪就后悔了自己的托大。
当黛玉手轻轻摸上自己脖颈的时候,那异于平常的冷冰温度就让林恪一个哆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个被攥的变成冰球的雪球就这么被塞进了衣领中。
“嘶!”林恪倒抽一口气凉气,也不敢装睡了,瞬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迅速将衣服左抖右抖上抖下抖。
旁边黛玉咯咯笑的前仰后合,小脸儿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冻的,红通通煞是好看。而这边春柔听到里屋的动静也赶了过来,见到林恪这连蹦带跳的动作面容迷惑:“大爷,怎么了?”
‘砰’的一个小冰球从衣衫下掉了出来,回答了她的疑问,也引发了黛玉更大的笑声。
“小心笑背过气去。”林恪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真是可气又可恨的家伙。竟然还知道把雪球攥成冰再塞进他衣领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小把戏。
这一番动作下来,林恪也彻底清醒了。他一边穿衣洗漱一边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让厨房端些热汤小食来。昨夜里下今冬第一场雪了吧?多给值夜的婆子小厮些银钱,让他们当值后买些酒去去寒气。”
这些原本是贾敏或者黛玉做的事情,只是现在两人一宝一小,林如海又忙于政务,只能靠着林恪多嘱咐了。就这样,偶尔也有嘱咐不到的地方。好在林家对下人向来大方,因此尽管这段时间主子们都疏于内事,下人们反倒一个比一个更卖力了。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主子们倒出空当来,大家通通发财的呦。下人们显然对林家大爷的行事手段知之甚深。比起夫人尽显大家风范的行事风格,林家大爷的手段就灵活许多,给予下人的尺度也相对自由些。就像大爷偶尔嘀咕地,嗯,共赢。
当然,一旦被查出什么问题来,就自求多福吧。
林恪并不知道自己偶尔几次的管家就落下了赫赫威名,他此刻正瞅着下黛玉语气不善:“就穿这点还敢在外面疯玩?”
小丫头就穿了个牡丹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了件豆青背心,下身樱草色裙子,头上只插了宝簪珠。听到林恪这话,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眼睛,仿佛自知有错一般的微微低下头去,一脸认打认罚的模样。
卖萌可耻!
林恪内心呐喊着,面上却差点破功。他勉力板起脸孔瞪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喊道:“平卉!”
林恪不喜丫鬟过于靠近是林府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每当黛玉过来,平卉便在屋外和凝夏一处呆着。听到林恪声音的时候,两人正在外间小屋内打珞子,平卉一听便有些慌了:“姐姐!”
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林恪声音里的严厉,她是听出来了。凝夏身为林恪贴身的一等丫鬟,更能听懂。
“姐姐——”平卉眼泪都快迸出来了,心中惶恐不知所措,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今日哪里做错了。
“先进去,大爷不喜欢等人。”凝夏当机立断地拉起她的手,平卉茫然之下被她拉着走到了屋外,耳边听着凝夏低语:“进去大爷训斥就安静跪着听着,听完了再诚心认错。不要进去直接认罪,想在姑娘身边伺候就把这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毛病改了去!大爷最厌恶这种。”
平卉战战兢兢地进去了,凝夏在屋外站了会儿,不多时就见春柔退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第三个了……”春柔无奈地竖起芊芊细指比划了下,瞅了一眼屋内,又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平卉能不能挺过来。”
“挺过来,那是她的造化。”凝夏淡淡说了句,“我从未见过大爷这么耐心□下人的,当初我们四个也没见大爷这般对待。”说道这里,春柔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如若大爷当初对我也这样,我估摸着我真熬不下去。”
“说来小姐真是有福气之人呢,太太屋内的李嬷嬷有次说起来,都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当初在贾府,也是见惯了荣华富贵人情俗事的。夫人未出阁的时候,同样被兄长母亲万般疼爱,想来肯定不差。但李嬷嬷都能露出这般表情,可见大爷拿小姐真是当眼珠子疼了。我常想太太家里那个如宝似玉的公子,也就如此待遇罢。”
“你这是只知前不知后,刚才我在屋内瞧得真真的。小姐往大爷衣领里塞了个冰球,大爷在床上抖了半天才拿出来。可就这样,大爷虽一脸的无奈,那笑容是藏也藏不住的。转而看见小姐身着单薄,这不,就把平卉叫进去了。”
“人都说有天生的兄妹,还真是……”两个丫鬟边说边径直走向了刚才的小屋里。漫天风雪之中,两个娉婷婀娜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春柔凝夏两个八卦的时候,平卉正强忍着眼泪听着林恪的训斥:“姑娘穿这么薄,你就让她出屋?!别说今天外面还下雪,就算不下雪,被风吹着了冻着了怎么办?你是怎么伺候的?”林恪越说火气越大,这个比前两个还笨!下面的人怎么竟找了这种蠢材过来?林恪瞅了瞅她跪在地上微微颤抖还强忍着不分辨的模样,也就这点还能入眼。
“哥哥。”旁边黛玉终于忍不住怯怯走了过来,扯了扯林恪的袖子,“平卉劝了让我披个斗篷的,我想着前几天落在哥哥屋里一件,就和她说直接来哥哥这里穿也是一样的,反正两间院子隔得也不远。谁知道出屋就看到下雪了……”
“所以这路上就边走边玩,玩的时间长了些?”林恪瞄了她一眼。
“嗯。”黛玉自知理亏地低下头去,只是一只小爪子还坚持地拽着他袖子不放。林恪低头看了眼,终于叹口气,看向那个丫头语气生硬:“姑娘年幼,这些生活起居都靠你们打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太小心谨慎过了头!我家丫鬟虽不必巧言令色,但也不能成了算盘珠子,不拨不动!今儿这事情,连你带姑娘屋里的两个嬷嬷,罚三个月月例。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禀明母亲处置了。”
这话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却让平卉更加心惊,她深深俯下身去,语气忍不住哽咽:“是,少爷,奴婢知错,往后定改。”
林恪这才挥挥手,而这会儿春柔也端着膳食走了进来。兄妹两人对坐在炕上用了一些,林恪看着黛玉喝了一大碗热汤,又找了她落在这里的斗篷披上。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黛玉手里又被塞了个手炉,这才一起过来上房给父母请安。
此刻刚过辰时,林如海贾敏也刚收拾完毕。刚早起就见到黛玉递过来一枝带着残雪的红梅,晶莹剔透、高洁傲然,贾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旁边林如海也是抚须点头,上房间一时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等林恪和黛玉陪着父母少用了一点,一家人膳食结束之后。林如海才看着林恪说道:“恪儿,这几天上面派的幕僚就要到了,到时候你也要去迎接下。”
“是,父亲。”林恪点头应下,反正有人过来就行,管他是副官还是幕僚呢。父子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听到门口有人禀报:“大人,您说的那位赵先生已经到府衙门口了!”
6六
林恪跟着林如海去前厅招待客人,黛玉则懒懒地赖在贾敏房中撒娇求爱抚。母女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贾敏终于问了句隐藏在心底许久的话:“黛玉,你是不是不喜欢宝玉哥哥?”
黛玉抓着蜜渍的小手顿了下,眼睛飞快地梭了贾敏一眼,自顾自地将蜜渍塞进了口中,边脸颊鼓鼓地动作着,边认真看着屋里绿岚忙里忙外。
贾敏愕然,这孩子,竟然装听不到!
小小年纪就这般油盐不进呢?!贾敏脸有些沉了下来,黛玉见到贾敏这模样,终于瘪了瘪嘴:“娘,我们不说宝哥哥吧?”说完边将小手张开递到贾敏面前,“娘吃蜜渍。”
“娘这可是认真问你。”贾敏不明白从儿子到女儿,为何都对宝玉有这么大的抗拒。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有心无力。但是小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最近来信的话里话外,似乎流露出些许意思。虽然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贾敏也不能不顾忌女儿的喜好。更何况,对于贾宝玉六岁了还在内宅厮混不启蒙这件事情,贾敏也是有些意见的。
亲上加亲是很好,有老太太照顾也很好,但老太太又不能看顾黛玉一辈子,将来她正经婆婆还是王氏。自己和王氏之间虽无大矛盾,可当初因为一些小事,彼此心中都有些小疙瘩。
如果宝玉是个好样儿的,那也罢了。但看现在……
都说三岁看老,自己又是出嫁女……贾敏情绪有些低落,娘家过的好,教养儿孙也好,她在婆家自然能抬得起头来。反之……
“黛玉为什么不喜欢宝玉哥哥呢?”贾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不知道是在问黛玉还是在喃喃自语。
黛玉看了看贾敏,将小脑袋埋到了她怀中蹭蹭:“娘,每次我提起宝玉哥哥的事情,你和爹爹都要不高兴,连带还要训斥女儿一顿。”
黛玉也很郁闷:“你看,娘你又不高兴了。女儿也想说些宝玉哥哥的好话,讨得娘和爹爹的欢心,可……”说到这里,她生生将话停了下来,生怕贾敏伤心一般地说到了自家哥哥身上:“娘你也别难过,看哥哥多厉害,先生都说哥哥现在即便现在下场,也有十之□的把握能考上秀才呢!是哥哥自己不想太出风头,才拒绝了的。”
说起自家哥哥,黛玉脸上就像是放了光,小嘴儿吧嗒吧嗒说了一通,夸奖人都不带重样的。她原本只为不让母亲想起宝玉哥哥,谁知道一说起来自己先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