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转头望向身边的达那都斯。
“我已经尽力了,”修普诺斯在心中诉求,“主神啊,自神话时代开始,我用千万年的时间来实现我的忠诚,至今没有说过一句怨言!然而现在,有一样东西,我始终无法就此奉献给您……”
他说:“我的生命……我不能把我的生命交给您。”
挣扎着挪过去,用自己的手握住弟弟的手。
“失去了主神宙斯与哈迪斯大人的神力庇护的我们,已经是无用的东西。我们的生命早晚会有被收回去的一天,我虽做好了此等觉悟,但还是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他凝视着达那都斯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达那都斯,我的弟弟,我能够给你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请接收,我残存的生命!
“我答应你。”史昂回答。
双子神额上的星星破碎了。
……
“想让我再打倒你一次吗?父亲……”宙斯眯起双眼,紧盯站在泰坦诸神之后的那个身影,“就算再来一次,你也注定失败!”
“我的儿子,”克洛诺斯深重的叹息声震动着诸位人与神的耳膜,“我已说过,会让你跌下宝座的人,不会是我。”
“你的预言也是失败的,父亲!”宙斯笑道,“我的子女站在我的一边,就算有个别忤逆,我也会在叛乱发生之前亲自将她镇压!我不会犯下与你相同的过错!”
克洛诺斯冷笑:“在我打倒我的父亲之前,我也抱有与你一样的想法,但是结果呢?我步上了他的老路。宙斯,或许你的做法较之我更仁慈,更得人心,但神王的宝座并不是永远属于你的!在你之前,在你之后,世间万物都被包容在因果之中,你会得意一时,却无法永远得意下去!”
“那就继续看下去好了,”宙斯神色冷冽,“在你烂于地底之前,我是否会如你所言般消亡!”
背后那片唯一白色的翅膀扬起,宙斯的雷前无所有地强大!
克洛诺斯同样展现出他的神力,只是因为封印,他无法展现全力。他把自己的力量也灌注入雅典娜的身上,与宙斯的雷相抗衡,轰鸣声不绝于耳。
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个时候,只要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外在因素干扰,都会破坏这种平衡的……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直击宙斯的面门。因为过于微小,就像汪洋中冒起的一个小水泡,还未来得及接触到宙斯,就被两种正互相抗衡的强大神力吸收了。
宙斯的怒气被点燃:“波塞冬吗?因为自身被封印只能使用这么一点力量,却还想背叛我……汝等,全部都要背叛我吗!”
那只代表信任的翅膀骤然缩起,神王的眼中,只有震怒!
“不可饶恕!”
人类的心声,他听到了人类的心声。
在他面前,与他相对,那些渺小的人类对雅典娜报以的信任,一声声刺激着他。
“我们相信雅典娜!”
“相信正义绝不会低头!”
“人类还有希望!”
“相信这种希望可以被自己抓住!”
“信任……”宙斯反复咀嚼这个词。
“永远不要轻信任何人,宙斯,否则的话,你会步入与我一样的下场。”当年克洛诺斯被打倒时的话,却在这个时候从脑海中浮现……
宙斯盯着那个支持着雅典娜众人的神:“父亲,你的教诲我铭记于心,但现在,你却自己违背了你的教诲……克洛诺斯,这一次,我要将你连同我的过去一起毁灭!”
心魔吗?神也会有心魔吗?
“你将被你的孩子推翻,正如我一样。”
这句几乎已被遗忘的话就在这个时候不停在心中翻腾,宙斯望着地面上自己女儿的脸,越发憎恨起这句话来!
来自自己父亲的诅咒,如此可憎啊!
为什么他诅咒的预言会真的有到来的一天!
均衡的力量被打破了,集合泰坦诸神与冥王哈迪斯的力量,带领着人类的雅典娜始终抵不过神王的怒火。
不会有那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回到……雅典娜还未出生的时候。
“墨提斯会为你生下一个女儿,然后生下一个儿子……你与墨提斯的儿子终会推翻你,成为天国之王!所以杀了她吧,杀了墨提斯,把威胁扼杀在还未萌芽之前,才能高枕无忧。”
他听信了盖亚的花言巧语,吞下了最深爱的第一位妻子。
在本应属于墨提斯的产期到来之日,他头疼不已,只有来到特里同河岸边,命火神赫淮斯托斯劈开他的头颅……
一个身披铠甲的小女孩就此跃出。
她继承了他的意志。
她是他的女儿。
刚出生便能在湖畔中站直身体的女孩以无畏的眼光看向她的父亲,那种眼神不带恶意,仅仅是刚出生见到父亲的孩子流露出喜悦之情罢了。
“父……亲……”
还不流利,但她已能开口说话,她的第一句话便这个。
这是宙斯的责任,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父母应担负的责任。
“我的女儿,”他走近这个女孩,轻轻捧起她漂亮的脸颊,“你的名字是——雅典娜。”
“雅典娜……”
他的心理应坚硬如铁,却还是产生了万分之一秒的犹豫。
耀眼得无法视物的光辉,掩盖了大地上一切龌龊的思想,纯洁如宇宙洪荒,神都未诞生的初始……
奠定此“果”之“因”,不过是最原始的父爱而已。
苍白的翅膀,倏然张开,终于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第十六章、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听不清,在说什么?
“和我……约定……”
声音好轻,听不清啊……
“那么,约定好了……”
到底约定了什么……
静下心,闭上眼,看清这个世界了吗?
并不是荒芜一片,有青草,有绿树,有各色的花朵;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阳光是温暖的金色……
无色的风吹拂着大地,带来生命的香气。
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漫步在青草间,搜寻着谁的身影。
斑驳的树影下,有人久候在此。
“你还在找她吗,”那个人说,“她已经死了。”
“她……”
“她死了,贝瑟芬妮死了!”神王站在树影下再次告诉她这个事实,“雅典娜,所谓的希望是会随着生命的逝去渐消于无的!”
“但贝瑟芬妮留下了希望,就连父亲,不也是这么希望着的吗?!”雅典娜质问道。
“我……吗?”
阳光打在肩头,略有暖意。
“我的希望……”他低下头,“我的思绪……”
他的思绪回到了他的体内,也带回了无数年立于圣域的思绪的记忆。
他曾看到一群人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起这个世界!他们数代的灵魂围绕着圣域,不会消散,也不会离开,这一世死了,就在下一世继续再战回来。生命循环不息,被诸神摒弃的希望在人间得到了延续。
人类的希望,曾源于对神的信任,而现在,他们则相信着自己。
云端间,诸神冷漠地旁观。慈悲的宽厚的强大的神,鄙视着勇敢的努力的坚强的人。
云端下,不明所以的人诅咒着上苍。卑鄙的促狭的弱小的人,痛骂着虚伪的自私的残忍的神
神抛弃了人类,与此同时,人类也抛弃了神。
人与神之间,再无信任可言。
但那点附着在雅典娜神圣衣上的思绪又带回了什么呢?
思绪看见的东西,触及到主神的内心深处了。
那群人类,的确是坚强勇敢的!
他们深信着自己的领袖,深信着希望,这种力量源源不断地传来,汇集到代表信任的那只翅膀上。
神的力量,来源自人类的心啊……
所以说,世人还可拯救的吗?
“你的倔强,和我如出一辙,”宙斯轻轻地叹息,他的目光缓和,带着慈爱,“所以你才会是我唯一亲自生下的女儿。”
“父亲……”紫发的少女喃喃道,忽然间觉得,残酷的战事烟消云散,她面前的男人,只是她的父亲而已。
神话时代以后,就再无这种机会了。她每一世都在战斗,身后陪同她的只有一群战士,而非她的父母。
“小时候还在眼前呢……”宙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宛如很久以前他面对着还是小孩子的她,不是对一个女人,而是对一个自己的孩子。
雅典娜小时候的面容和现在的面容交叠在一起,他该如何狠下心肠杀死这个孩子呢?
忽然间,有种想法一闪而过:在他与父亲克洛诺斯战斗的时候,克洛诺斯是否也是因这一念之仁而战败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神王退步了。
“既然你如此坚持的话,就去成就你自己的大义吧,”他说,“去保护你觉得重要的人,保护你认为的正义,不要让这线希望从人间消失,这就是你最后的责任。”
“那么,诸神……”
“诸神将会离弃人间,退回奥林匹斯,再不过问人间的事。”
“什么?”少女惊讶地抬起头。
“在极乐净土,我亲眼见到了人类的生活,我见到暗,也见到光,事物总有两面,就连神也不能对任何东西一概而论。那时我就想,或许就这么离开,对人类来说是一件幸事……毕竟,诸神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宙斯转身而去。
“等等……父亲!”
好像孩童留恋在对父爱的渴望中,少女向着那个身影本能地追去……
身体一轻。
“啊!”她轻呼一声,蓦地睁开眼。
云端辉煌,灿烂无比,奥林匹斯的诸神离开了,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正是神王宙斯。
队伍的最末尾,赫然是一个纱织最熟悉不过的人。
——那是她自己,身着战衣,威风凛凛。
她跟在诸神身后,似有留恋地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便不再犹豫,与诸神一起消失在云端。
女神的神格与人格分离,回归了她本应去的地方。
随着雅典娜神格的离去,所有的圣衣一齐破裂,变成了星屑,飘荡在极乐净土的大地上。
神话时代,终于彻底结束了。
人类胜利了。神王留下了这些人类的生命,他们因神之间的阴谋和战争而枉死,那现在,理应还回他们应得的岁月。
极乐净土的乌云渐渐拨开,大地上美丽的事物得以重见天日。
但是,真的就此胜利了吗?
目送着诸神,艾俄洛斯开口道:“诸神离去了,却只是个开端。总有一天,人类会步上和神一样的命运。但是神还有可以退守的奥林匹斯,而人类除了这颗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的星球以外,还能去哪里呢?”
在这没有神管束的世界上,成为神的已是拥有最高智慧的人类了。
“那种事……”纱织低下头,她从来没有想过。
“你们以为就此结束了吗?”
“哈迪斯!”纱织握紧想要握紧神杖,手中却一空。
她已不是神了,现在的她,只是个名为城户沙织的普通少女而已。
失去圣衣的圣斗士们挡在她面前,哈迪斯只轻轻一挥手,他们便融入了光柱中。
“请不用担心,我只是把他们送回他们应回去的地方罢了。”
现在,这个地方只剩下忧郁的冥王和紫发的少女了。
“为什么没有和诸神离开呢?”纱织问。
“我自认还有我应做的事,”哈迪斯说,“我不能就此回到奥林匹斯。”
“还要毁灭人类吗?”
纱织想了想,这话不太妥当,冥王已经不再是敌人了,至少现在,他愿意心平气和地与她交谈,而不是干戈相向。
“对不起……”纱织道歉,“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改变了……”
“因为我想起来了,悲瑟芬妮说过的话,”哈迪斯复述出那句话,“‘生命是变幻莫测的’,所以,或许人类也会就此改变……我抱着这样的希望……”
哈迪斯黑色的眼眸望着纱织:“保护人类,你的目的仅仅是保护人类吗?你站在神的角度同情着与神相似的人类,又以人类的身份解析着人类的可怜……但是你是否有换位过比人类更低等的不似人形的东西,为他们思考过……”
纱织睁大双眼。
哈迪斯继续说:“在人眼中可恨的神,在那些饱受人类肆虐的其他生物眼中,人类不也是一样可憎恨的神吗?!”
——神应当离去,人类不也一样吗。
“我并不是因贝瑟芬妮的死去而憎恨这个世界的,我只是……”哈迪斯转身向他的神殿而去,“不希望她曾深爱的这片土地,继续腐坏,变的龌龊肮脏……”
“哈迪斯……”
风簌簌地吹来,翻飞的草屑迷住了纱织的眼睛。
“让我单独静一静,你走吧。”
最后,只听到这句话而已。
……
“他们回来了!”市兴奋地大喊,“死的活的居然都回来啦!”
“什么死的活的都回来,你在说什……”邪武定睛一看,四年前甚至十七年前已死的人也混在其中,震惊之余不禁呆呆地喃喃道,“真的,大白天又诈尸了哎……”
“艾欧利亚……”
所有的圣衣都已破碎,就连遮着脸孔的面具也不能例外。天鹰座的面具下,有一张美丽的脸。
她比别人更快地赶过来,但只局促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欢迎回来。”
“谢谢!”艾欧利亚郑重地说。
看来,他完全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吧?
星矢摊了摊手,随后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女子吸引。
“星矢吗?”女子说,“你就是星矢吗?”
“您……您是……”
“我的弟弟,我终于见到你了啊!”
好像是姐弟间血浓于水的心灵交流,明明没有见过,却觉得分外熟悉。
“姐姐……”星矢呢喃着。
“有女朋友的见女朋友,有姐姐的见姐姐,只有咱在这里呜呼哀哉,”迪斯马斯克踢了踢巨蟹宫的一堆破烂,“我的藏品啊……全毁了……”
修罗怒斥道:“正义的圣斗士怎么能把死人的面皮当藏品!”
“你懂个屁!”骂完,迪斯马斯克的神情忽然落寞了,“我一直觉得啊,只有那么做,好像死掉的人也还能活着一样,这样的话,我也好安心一点……”
修罗忽然记起很久以前,他出完任务回圣域时经过巨蟹宫的情景。
他看到第一次杀人的迪斯马斯克正窝在墙角里吐得昏天黑地,而他杀了的人的脸,却被贴在墙上,保留着死亡前最痛苦的表情。
“你死了……不……你没死……原谅我……”
他当时低声说着些忏悔的话,或许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手一伸,把那个不太诚实的家伙揽过来,修罗端着张不太高兴的严肃的脸说:“与死人比起来,活人会不会更能让你安心点?”
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肉麻的话!
但是,居然只换来了迪斯马斯克的嘲笑:“啊哈哈哈哈哈,你秀逗了?”
“哼,作死的前奏。”
抱着膀子的阿布罗狄站在不远处如此评论。
原教皇厅遗址。
面对着教皇厅的废墟,撒加默然地立着。
“还在纠结于往事吗?”史昂站在他身后。
“我曾杀死过您,现在却得以复活,老实说,我没有面目站在这里。”
“你的罪已经赎了,”史昂说,“当我死的时候,你也是死去的;而现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