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斯知道,想要改变秩序,就必须严苛待己。只要自己站在万人之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了。”
“这样的思想日益加剧,终于引来了别的东西——并非双子座的诅咒,明明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却在众人对双生子的威逼中,真的实现了所谓‘诅咒’的结果……”
“人言可畏,”史昂叹息道,“这才是令卡伊诺斯得以侵入圣域的根源。”
……
善与恶……
光与影……
明明相似,却又相反。
这就是双子座必经的道路吗?
那么,就应许这样一个梦境。
蓦地睁开眼,举目四望,这里是片广阔的草原。风声飒飒,厚厚的、由草铺就的毛毯便随着那风的方向,一层又一层,向着遥远的彼方连绵不断地仰止起伏。
远处的山脉在起伏的青色中,只羞涩地露出一点点轮廓。
天空蔚蓝如洗,连片云都没有。
也没有人。
他被再一次丢下了。
天空高远,却如此沉重。
沉重得犹如失去了自我,最终融入进这自然之中……
这一回,这个念头再也无法自抑,倏然在心中放大!
“谁来都好,拜托,不要再让我看一成不变的景色了。”他默默于心中念起在斯力奥海岬下重复了无数遍的这句话。
——已经受够了!
因孤独而疯狂,因疯狂而活!
“那就来个幻象也好啊!”加隆对着天空放肆地高喊,“所谓的睡神也就这种程度吗?连个幻象都没有的世界,你想留住谁?!”
“加隆?”背后的声音疑惑不解,“你在和谁说话?”
“哼,就是这种程度的幻象吗?!”加隆回过身,自认为帅气地指向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撒加的幻象,“又是一个撒加,这一回,想怎么欺骗我?”
“咦?欺骗?”那个撒加疑惑道。
“仅仅是幻象而已……”加隆放下手,“在我心中,哥哥只有一个,他不是记忆里的片段,他真实存在过,而非这些简单的幻象可以替代!”
“哦?”那个撒加看似有些惊喜。
“我尊敬他,”加隆说,“所以希望他能活得更自由,而不是……束缚在幻象里……”
“是吗?加隆,原来这是你对我的真心话啊……”撒加打断他道,“我很高兴。”
“啊?”加隆一愣。这个幻象会打断他的话呢,是更高级的幻象吗?
那个撒加继续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喜欢和我说真话了,而是用些恶作剧来引起我的注意,我一直都明白的……作为你的哥哥,我只是想更了解你而已。”
是真实的吗?加隆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人。他们已经分别了十七年,最近一次见面仍然是兵刃相交,可即便这样,加隆还是很高兴——虽然并未来得及解开他和撒加心中的心结。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由一人分成二人,本应亲密无间,可最后为什么会到那样的地步呢?
“撒……加?”加隆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
还活着吗?这是真正的活着的撒加吗?
一把拽住兄长的胳膊,那并非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温热的肉体。
这一瞬间,加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许下……一个真实的梦境。见证过去,并改变未来……
这才是修普诺斯真正的力量吗?
这里离圣域不远,时间为——圣战开始的十七年前。
……
那个蓝色长发的男人呆呆地立在那里,眼中失去了光泽。修谱诺斯无视这个已不可能再反抗的对手,向拉达曼提斯走来。
冥斗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拉达曼提斯身后,在战斗面前,这个男人也不可能对旧部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此时,仍旧傲立的天猛星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焦急:“双子座!不要听他说话!也不要看他的眼睛!修普诺斯拥有给人真实梦境的力量,你快清醒点!”
“可惜你说得太晚了。”修普诺斯说,“双子座的加隆将被我所给出的真理永远困在梦境中。”
“虚幻的东西,谈何真理!”
“那么,在你眼中,所谓真理就掌握冥王大人手中吗?”修普诺斯道,“你从未见过冥王大人,又如何能肯定他的决定就是真理!”
拉达曼提斯沉默以对。
“在你眼中,谎言没有资格成为真理,那么,如果有一天冥王大人站在你面前,用他的谎言命令你去击破真理,你会去吗?拉达曼提斯,回答我,你,一个凡人,因为冥王大人的力量才能站在此地,你自神话时代的信仰都维系在冥王大人身上,你所坚持的原则有一天会因他而破,你,该如何抉择。”
“……”
“无法回答吗?”
达那都斯在一旁嘲笑道:“哼,人类毕竟只是人类,哪里明白什么是真理。站在神的面前,人类无非是螳臂当车。”
一辉倒在他脚下,高高在上的死神尽量离这个肮脏的人类远些,避免玷污他高贵的双脚。
他抬起手:“这是最后一击,凤凰座,已经不可能有谁再来救你了……死吧。”
第十一章、
穿过这片草原,走一段很长的路,圣域就在那远处的高山上。
靠近天空,接近诸神,宣示着他们与常人的不同,也宣示着他们比常人高出千万倍的义务。
加隆跟在撒加的身后,小心翼翼得连自己都觉得过了头。
那个是幻象不是吗?只是比其他的肥皂泡来得结实些,难以捅破而已……
加隆咽了口唾沫,他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兄长伸出手……
无数的声音在脑中响着:毁灭它吧,毁灭它吧,只要切断这样的束缚,就能从幻境中解放出来了……
但是,那只手停顿了一下。
如果不是幻象呢?如果,这里真的是十五年前呢?
“加隆,你在想什么?”
撒加不经意的一句话令加隆一惊,手也不受控制地缩了回来。
“你想知道我想什么?”加隆警惕地看向那个幻象。
“是啊……明明刚才你好像有很多话说,现在却又一句都不说了。”
加隆看不见撒加的表情,但听那语气,是有一些遗憾的。
加隆可以忍受撒加的斥责,但他无法忍受撒加的遗憾!那种忧郁的、拐弯抹角的东西不适合他!
“我真愚蠢,以前还一直在证明自己与你的不同,”加隆说,“都说双子是一人分为两个,可是你居然会问我这种问题!”
“你在为此而生气吗?”
“没有。”
明显的口不对心。
撒加停下了,他转过身:“看着我,加隆。”
他只要说出这句话,加隆就不得不紧盯住自己兄长的眼睛。
“你生气了,加隆,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或者说,没有主动来了解你……可是我很清楚,你害怕孤独,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我的眼中。我是你的哥哥,但是我想了解你不想靠用心灵相通这种不切实际的方法,我只想亲耳听你告诉我罢了。可你从未给过与我交流的机会,只有一味的指责。”
那个人就这样从自己的眼睛里读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我的兄弟,你看待我的方式,不会是和别人一样的吧?”
加隆是撒加的影子。
根据圣域的规定,每一代双子都只有其中一个可以站于人前,而另一个,只能等他的兄弟战死后才能披上双子座黄金圣衣,为他人所知。
在撒加被众人称颂他的美德时,加隆只能躲在阴影里羡慕地偷窥。
用卑微的姿态,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兄长……
有这种事吗?加隆一直以为自己是用平等的心态来看待兄长的啊!
撒加扭头继续向前,他没有停下,加隆便紧跟住他的脚步。
心中有所困惑,自然无从辩解。他们沉默地走着,直到进入圣域之前也没有互相再多说一句话。
去往圣域的路真长啊……从草原的这头走到那头,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仔细回想的话,加隆好像可以回忆起这一段:和艾俄洛斯对着干,被教皇责骂,而撒加就站在他们身边,不置一词。
连一句给弟弟辩解的话都没有。
并非只有自己没有主动争取,那个人,他不也同样未曾给过与自己交流的机会吗?
然后,他擅自逃离了圣域,从教皇厅穿过十二宫,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撒加弟弟的身份跑到了那片草原上……
加隆想,这没什么,他是自由的,既然是打出正义旗号的圣域,就不该因为一个严苛的规定而把别人绑死!双生子中的影子不该为人所知,那他加隆就要频频出现在圣域的各个角落里!他就是要成为圣域既不可提及,又人人皆知的存在!
如此可笑呀,就好像往教皇那张虚伪的面具上扇了一个大巴掌!
他一直冲出了白羊宫,一个敢拦他的人都没有,身后只能感应到撒加的小宇宙正追赶过来……
时空交错,这一回,是由他来追赶撒加。
或者说,这一生,他都只能望尘莫及地追赶哥哥的步伐。
圣域的山脚到了,加隆不得不惋惜地想,如果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好了……
往回走,一层一层,就像倒放的录像带。如果这真的是十七年前的话,加隆觉得自己并不会介意被圣域困住一次。
双子宫近在眼前了。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已经是几乎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加隆还是能记得双子宫里的每一个器皿的位置。
艾俄洛斯送给撒加的八音盒放置在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只要略转动一下,就能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十七年前,他们十五岁,艾俄洛斯十四岁。圣域里所有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听说这一年,艾俄洛斯死了,且是由撒加亲自下的令,由修罗动的手。
加隆望着双子宫外和撒加交谈甚欢的射手座黄金圣斗士,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他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可现在的确慌乱得不知所措。
“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把神赐予的力量,用在自己的欲望上面为什么就不行?”
“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实实在在的,因旁人的目光而一味忍让,除了给你带来些束缚自身的虚名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既然你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不去争取强大的教皇之位就是在浪费!如果教皇反对你,就杀了教皇;如果艾俄洛斯要与你竞争,就杀了艾俄洛斯!”
为什么当时会说出这种愚蠢的话来呀?!
他唆使撒加杀死挚友,对撒加来说,除了痛苦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撒加走进来了,加隆不自在地挪了挪脚。开口便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撒加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报了两个数字。
就是说,距离自己被关入斯力奥海岬还有一天的时间。
那么,只要明天不对撒加说那些话,他就不会被唆使,也不会去刺杀教皇和艾俄罗斯,十三年后他更不会死——是这样没错吧?
只要这样的话……
就算是在虚幻的梦里,撒加还是活着的,那就够了啊!
很快,天色渐暗,晚霞之后,真正的夜幕降临了。
加隆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只要在这个梦境里呆到明天结束就好。
他在撒加的眼中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在不知不觉间,他也好像回到了十五岁的年纪,做些任性的事也无伤大雅。
只要一天就好,他自然会去找寻回去的路!
“加隆,你在想什么?”撒加坐在窗边,望着漫天的星光,问了和早上一样的话,“你今天很不一样,看上去好像有心事。”
“我的心事……说出来你会信吗?”
“你可以说,我可以听。”
“那我就打个比方好了,”加隆说,“有个人曾经做错了一件事,但过了十几年才想到要后悔,并且为这件错事而自责。结果有一天,他回到了过去,终于有那么一个机会去纠正自己的错误,你觉得如何呢?”
“如何?你是想让我评论那个人的行为吗?”
“或许是……”
“只要知道回头,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撒加瞥了弟弟一眼,然后说,“你是想听这种话吗?”
“……”
“你看,”撒加指向天空,“那边的那颗星星与昨天比,轨迹有些移动了。”
“喂……”
“如果可以回到昨天的话,我想,那颗星星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在今天,走相同的道路。”
加隆听出了什么,他急急地承诺道:“不会的,我保证……”
“很多事,并非你一人之力就可以纠正过来的,”撒加打断他,“累积了十几年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可更改。没有可以抹去痕迹的历史,只有可更改的未来,加隆,这就是我的实话。”
“你……在说什么?”
“加隆,你今年多大了?”
撒加的笑容意味深长,加隆差一点就分不清幻象与真实的区别。
十五岁的撒加脸上还留着一丝稚气。加隆没见过十三年后的撒加,但是二十八岁时,他照照镜子,就大概能想得出来:只要自己板起脸,眉宇间带点忧郁,那就一定是撒加的面容了。
忽然间,加隆惊觉自己已经三十二岁了,自己并非真如十五岁的少年一样天真。
过往的痕迹不可抹除,那么坐在眼前的,又是什么?
“若想知道真相,就勿睡去,”撒加的食指停在加隆的额间,“若在熟睡之人耳边低语,便可令其轻信人言。”
加隆瞪大眼睛。
“所以,请勿睡,勿信他人言。”
在加隆眼前,撒加蓝色的发丝逐渐变得苍白。
“我的心中,早已被种下了名为‘卡奥斯’的混沌之力了。”
整个双子宫被阴影笼罩,就连星光也无法抵达的黑暗中,加隆听到了地底中远古之神的咆哮!
第十二章、
“可以掌控时间的卡伊诺斯,被剥夺神的身份,世世以人的身份流落于人间,最终成为了冥王的爪牙,并更名为天魁星梅菲斯特·杳马。他动着自己的心思,表面对哈迪斯顺从,实际上谁也无法约束他。只因为他的哥哥、同样也是夺去他一切的仇人,只能被镇压在冥界深处的塔耳塔洛斯中,永世不得再现于世间!”
……
黑暗裹胁着寒气侵入了骨髓,连着空气都好像会被冻住一样。
这种冻气与卡妙的不同,如果后者是西伯利亚猛烈呼啸的寒风,那么前者就是从死寂的深渊里慢慢爬出的亡魂……
亡魂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加隆发现他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了。
撒加刚才的那一指,难道是……
他怒视着撒加,可就连动一动眼珠的力量也没有了。身体被瞬间操纵,却留下了自己的意识,撒加是想作甚么?!
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的撒加却并不看向他,而是转头继续望向星空。
陌生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仔细辨认的话,又好像并非来自地底,而是从撒加的背后……
不知什么时候,撒加背上了一团黑暗的阴影。
那团阴影说:“撒加啊,告诉我你的答复。”
“时机未到,还需要一些时间。”撒加恭敬地回答。
“那么,还需要多久,吾之一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我每天晚上都会试着解读星象。”
“呵,只是教皇替补的你,也能与真正的教皇一样看懂天象吗?”
撒加沉默了片刻,然后望着天空说:“我每晚都在看那颗星星,它一天天慢慢接近着代表教皇的那颗明星,而后者也因此而一日日黯淡下去。只需要几晚,星星与星星重合,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