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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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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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玻璃窗子里,我看见泪水顺着脖子,浸透了我的飘忽的芙蓉裙。

  我看见自己,一座亲手开凿又击碎的石雕。

  你的飞机,象一把匕首,捅进我的肾里,越捅越深。飞机冲进喜怒无常的天空时,我的浑身已经脱骨。

第二章第18节露尔抱着理查德的脖子

 我握着露尔的电影胶片,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插进放映机里。  金色的沙滩,海天一色。  窗前,露尔抱着理查德的脖子,舌尖娇滴滴的像流汁的柿子,“没有想到我们是在百慕大的海滩别墅里。我真想永远和你在这里。”“永远都太短暂。”你把露尔的红色吊袜带褪到地上,把她抱进牛奶浴的螺旋浴盆里,你脱下短裤,也跳了进去,她的嘴唇焊住你的嘴唇,她的舌头绕着你的舌头。她跪在你的面前,疯狂地吸吮着你,她的脸上溢满了牛奶。  她狂吻着你,“你爱我吗?”  你吞噬了她的嘴,“爱情,爱情是个动词。羽毛在呼吸里,火上浇着泪珠。”  她奶声奶气,“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  “我的爱神,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虽然我知道你在撒谎。”  露尔鱼跃到你的身上,两腿钳子一样夹住你的腰,“你更爱我还是爱她?”  “两人都像云彩,自成一体。”  “谁更好?”  “我从不让一个人压过另一个人的颜色。”  她的头钻进奶浴里,探出头时,咯咯笑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教给她一些我的绝活?”  我关上了放映机。我的一只隐性眼镜从汪洋的泪中涌了出来,另一只沉溺在眼底。  在脑浆决堤的时候,我投奔了吉米。  他启动了跑车,“我带你去一家剧院。”  他开进山上的一家精神病院,告诉我,理查德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里面关满了史东父子遗弃的女人。吉米带我走进最危险的病区。  一个女病人急不可待地扑入吉米的怀里,又一个女人出其不意地扑过来。他的手平静地挪开她们。她们呼唤他时,倾吐着压抑已久的激情。一个女人见到他泪流满面,他让护士立即给她吃药,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他象个戏剧大师,导演着她们悲剧的最后一幕。  每个病人向他倾诉,倾诉到让精神病医生都能听出一脑门子皱纹,可是他的脸上永远闪着理解万岁的笑容。他不是呼风唤雨的男人,他的力量在于对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宽容。  我禁不住说,“这里的病人都深入骨髓地爱你,这种爱随着药物而加深。”  “这并不是好事。”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说,“在这么残酷的环境,你的温柔是唯一的温柔。在最沉痛的舞台上,你的脸上放射着阳光。你是我看见的最纯洁的男人。当我看见你的纯洁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人生本来这么简单。”  他仿佛面对着心电图,活在人生的最深处,他说,“这些美丽绝伦的女人都是理查德父子抛弃的女人。在理查德眼里,她们是一个人。她们别无选择地自我践踏,脑子里时时氢弹爆炸。凡是进到这个病区的病人,再也走不出去,除非死亡。她们都死于爱情这个杀手。”  我看着理查德父子的这些美女,“没有想到精神病院这样寂静。”  “这里用药换来了寂静。”  “假如给病人停发一天药物,会发生什么?”  他叹息,“一次护士疏忽,忘了给病人服药,一个病人竟然一头撞碎了颅骨。医院里有几个身怀绝技的力士,他们会把最疯狂的人制伏在电椅上。”  我看着她们自我虐待的脸,这些美丽绝伦的女人刚刚二十几岁,就在情场上成了先烈。  我攥住一个病人的手,让她给我力量,她对我笑着,她的电疗后的笑容给人一种含笑九泉的恍惚感和安全感,我说,“其实我也是病人,开始还踌躇满志,渐渐思路不再清晰。自信消失,阵阵焦虑,夜夜失眠,直到不可救药。对热爱的人恶言恶语。从极乐世界到悲惨世界,仅仅是面对面的距离。也许我一事无成,可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安、恍惚、焦灼、惶惑。”  你笑着,“你在试验我的承受力吗?我其实不像你想的那么坚强,我也很脆弱。我担心我一脚陷进去,再也不能自拔。”他攥住我的手,“我也是悲观的人,越悲观越超脱,越悲观越自由,越悲观越狂喜。”  沿着幽黑的深墙,我们散步到月亮降落。惨白的月光下,落叶象一张张病历。我们走在精神病院的树林里,谈起灵魂,谈起人生驾驭人生,谈起死,谈起我是谁。我们在灵魂的档次上,交谈着人生的实质。  那个时刻,吉米是我的万能钥匙,突然打开了束缚我的沉重的锁链。借着一把药的力量,我对他谈起自己的超脱,谈起禅宗的后劲。  忽然我压抑不住说,“我只有一次人生,我绝不放弃。如果在精神病院里告诉你,我想理查德想的骨头直疼,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吉米吻着我的冰冻的手尖,“你疯得可以,完全不逊色这里关着的女人。我不能忍受看见你为任何男人沉沦。你是个梦想家,你就假设你的美象埃及女王一样激发男人的灵感,你的眼睛容纳了莎士比亚全集,为什么这样的艺术杰作被爱如此摧残?生活怎么这样对待你?”  吉米搂住我的肩,“任何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个世上还有我。我可以为你出生入死。”  泪水淹没了我的脸,“吉米,你是圣人,我来生一定作你的妻子。”  吉米握住我的手,“好吧,我的来生的妻子,今夜在精神病院里,我也对你发下毒誓,除了你,我终生不娶。”

第二章第19节垂死的心痛(1)

  在垂死的心痛中,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遗嘱。我开到你的白色石堡,门卫挡住了我。

  填表后,他们给你打电话,然后告诉我,对不起,理查德不在家。

  两辆警车神速到达,火力密集地搜身,连鞋根都卸下来,看是否藏有凶器。警察押了我几个小时,在手持电脑上追踪我的前科。自从奥克拉荷马市政府被炸,整个美国成了白色恐怖大本营。身藏任何凶器都是恐怖嫌疑犯。幸亏我没有随身带着地下室收藏的手枪,否则我立即就被扭送到大牢里。

  没有想到进这道焊着S的铁门比进美国国境还壁垒森严。终于放行后,我沿着棕榈树,开到蜿蜒的山路上,停在一望无际的橙黄色花海前,我用望远镜从车上俯瞰着你的大门。

  突然,我看见你的长龙从庄园里开出大门。你原来在家,拒我于门外。汽车停下,你把露尔抱出车,你们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摄影师仰下来,抢着露尔系列性感镜头。你躺在草坪上,观赏着她的连环画般的挑逗亮相。你忍不住把她抱在你的膝盖上,亲昵地吻着她的胸脯。

  那个无以伦比的时刻,一辆坦克从我的太阳穴上轧了过去。

  你把她抱回车里。汽车开出我的视线。棕榈树成了黑色。橙黄色的花海是一片墓地。我的胸口压着一口棺材。

  我扶着黑檀树惟恐摔倒,我成了爱情的瘫痪病人。在你掉头就走的时候,才知道爱应该小心。

  我捧着给你的情书,捧着初恋女人的骨灰,我捧着她登上山顶,在行云流水中她更加沉重。我把她叠成纸花,让她点缀一个个漩涡。我把她叠成纸鸟,让她飞进一片片灰烬。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天空拉上了帷幕。黑夜,一片沙漠,我埋在最深处。因为你,我再也不能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因为你,我再也不能从容地参与人情世故。既然真情被践踏,纯洁被蹂躏,我把心象黄豆一样,攥得粉碎。我把粉碎的心

  称在祭坛上,看着这个发霉的种子怎样收获。

  我捧着初恋的骨灰,撒在我的黑夜的城门上。

  深夜回到家,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踱来踱去。一声叹气让我听出是我的父亲。几个小时前刚刚通过手机,我心情不好,挂了电话。没有想到父亲连夜从华盛顿飞来。

  父亲的身影在黑暗中挪动,“我听出你心情焦躁,放下会议,立即飞来看你。”

  我胸口发堵,堵的象黑色气体压缩在心口。我浊气太重,气流不通,我血管堵塞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必须打通我的气,不然我就气绝而死。

  我抑郁地说,“我发射的太空梭眼睁睁在我的头顶爆炸。我全部的心血都在里面。我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声音忧虑,“你这样,我们怎么能放心?你妈妈因为你,不能吃,不能睡。讲句实话,我们死都不敢闭上眼睛。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作茧自缚,无望地看着你自取其辱,对残害自己女儿的人无能为力,我们也在地狱里。你爱理查德,我们爱你,就是因为爱,我们陷在同一个地狱里。”

  当初,我总是在自命不凡时,又自暴自弃。每当我看破红尘,你们的心脏总是隐隐作痛。后来,我背井离乡,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再为我黯然神伤。

  他声音哀恸,“你被理查德璀璨的美貌和身价迷惑,我们被你承担的痛苦煎熬。每个人的身上既有天堂之乐,也有地狱之苦。天堂和地狱的苦乐,完全在自己的内心里,它的改变不是靠上帝,而是靠自己。”

  我祈祷,“我需要传教士。”

  他说,“我要是真的能象我说的这样大彻大悟,我也就不痛苦了,我也就不会从三千里外追你到这里,和你谈怎样摆脱自己内心的魔杖。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苦,可是最煎熬的是心苦。即使我有多少智慧,遇上你的心事,我都不能清醒。”

  我说,“我们在一个魔咒里。”

  他说,“什么是魔,魔就是贪,就是嗔,就是痴,爱就是心魔。贪心使人痴癫,私欲使人中邪,幸福快乐都变成不幸,痛苦是唯一的伴侣,精神折磨就是地狱。一个再好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都会走向极端,甚至杀人,或者自杀。如果我们陷入爱恨情仇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又怎么济世救人,我们不是枉来一生?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自己的救星。使自己飞跃出痛苦的第一步就是找回自己真善的心,只有真善才能消除无数灾难,达到无我的境界。一无所求,无欲则刚,无私无畏,无荣无辱,心如天空,魔就失败了,再也奈何不了你,”他在黑暗中象一座纪念碑,“爱给人套上枷锁,博爱给人自由。只有博爱,才让灵魂超越肉体。从爱到博爱,只是一念之间。从我到大我,仅仅是面对面的距离。从悲惨世界,到极乐世界,就在今生轮回。”

  我说,“如果人人都有你这种心胸,这个世界就是天堂。”

  父亲说,“你看,天上的东西往上飘,因为圣洁,使人净化。地上的东西往下垂,因为浑浊,使人堕落。”

  只要我们到了语言不能抒发的关头,只能狂草。

  只有狂草,才能打通中枢神经。只有浩然,才能把气拔起来。只有磅礴,才能涤荡浊气。

第二章第19节垂死的心痛(2)

父亲当即研磨。落笔以前,不立一格,落笔以后,不留一格。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父亲的狂草,运筹乾坤于股掌,舒卷风云于腕下。磅礴处见清逸,削瘦处见苍劲。柔情处见高远,豪情处见空灵。  我挥毫狂草,腕力千钧。此时此刻只有荡气回肠,才能使我气血畅通。  携来百侣重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候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个时刻,悬笔如一苇渡江,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每个字都让我激动,我的青春本来就应该这样活着,我怎么沦落到这个俗世。  这世上,怎么就再也没有毛泽东?我追踪他的青春时代的脚印比历史博物馆还细腻。时代周刊给他一生三个评价,诗人,幻想家,无以伦比的军事奇才。无论是诗歌还是书法还是军事还是历史还是乌托邦,我们一定是神交。  难怪我的国语老师落叶归根前送我一幅通天对联,  左联: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右联: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横批:过尽千帆皆不是。  我盖上红印,印上我的法号,“天竺居士”。  这是我还未出世,我祖父圆寂前留下的法印和禅号。  我祖父不仅留下一枚法印,还留下一轮书法。  我祖父不仅留下一轮书法,还留下一座庙宇。  我祖父不仅留下一座庙宇,还留下一把傲骨。  他让我父亲牢牢记住,惜名节于慎独,视谀媚如仇雠。人立于天地间,自当无愧。若忽忽不知,惰而不觉,何异于草木。  司机为父亲打开车门时,父亲聚精会神地看着天空,看着山峦起伏的云海,对我说,“其实,你的战场,不是跟人斗,而是跟天斗,也许我的话你还听不懂,可是你可以用一生思考。你的棋盘上只有你和天,你的一生都在和天决斗。你懂吗?”  父亲上了车,摇下车窗,“还是那两句,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两百年。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父亲离开后,我冲进一家酒吧。我的浩然正气被一道黑网从夜空向我的头上撒过来,系在我的脖子上,越系越紧。  我点了一瓶苦酒,我的爱情就是这瓶苦酒,我一杯杯地灌醉自己。  从模糊的镜子里,我恍惚看见一个女孩看着我微笑。  在头昏脑胀中,我见到了最美丽的笑容。我坐到她的桌子上,她告诉我,她是风水师。  她说,“我感觉你的身体里有黑色气体。”  我说,“常走夜路的人,难免会撞上魔鬼。我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我的浑身冒着鬼气。”  她问,“为什么用你的青春与魔鬼去交换?”  我说,“用生命去交换。”  她笑容灿烂,“人们对自己实际拥有的,并不感谢命运。对于自己缺少什么,却总是埋怨命运。你看,我每天都活的很充实,因为我知足。知足的人永远是富人。不知足的人永远是穷人。”  她离开时,我突然看见她摇着轮椅车,双腿截肢。  我跑到隔壁的花店,送给她一把红玫瑰。她感动地说,生来从没有人送过我鲜花。  我写下她的地址,说,从今以后,每个情人节你都能收到鲜花。  她离去时,中肯地说,我看出你会有一场大难。请你最好到遥远的地方躲避一阵。

第二章第20节我冲进录音棚(1)

再也压抑不住心痛,我冲进录音棚,昼夜灌制CD《恍神公主》。  录音棚是我惟一的容身之地。我在64轨的混频器上,摆上我自己的灵位。我把你最喜欢的我的特写放大成遗照,白色花圈,白色挽联,我点上一柱香,对着麦克风泪如倾盆,一唱就是一夜。  自己作曲,自己作词,自己配乐,自己配上舞点。音符天生就潜伏在我的细胞里,从我的手指缝里流淌出来,从我前世被割断的喉管里哭泣出来。  我披蓑戴笠,雨中登上了长啸台,亲手拉开电闪雷鸣的帷幕。我的喉咙里,有一口气,再不吐出来,我就会气绝身死。在山谷中,回声这样磅礴。那个刹那,我忘记了我是谁。  我在青春的季节,已经告老还乡。过早的遁世,让我听见山下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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